第76节：岁月无声-采访谭政的儿子谭泽代(5) 　　“井冈山，再见了” 　　1961年1 月后，谭政受林彪陷害，被撤销了中央军委常务委员、中央书记处 书记等职务。“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又被错误地关押了8 年。1975年，谭政 终于与家人团聚，此时他的腿几乎不能行走了。 　　记者：您觉得那时候了解父亲的工作吗？ 　　谭泽代：我觉得我不了解，因为我父亲不爱说话，很少跟我们讲工作上的事 情。我们懂事的时候已经是“文化大革命”了。 　　记者：“文革”中你们一直很少有机会见面？ 　　谭泽代：他是1967年被抓走的。1967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妹妹写了一封信， 后来听说是周总理批的，允许家属探视。1972年冬天，专案组找到我说，你可以 去看看你爸爸。记得那一次是我和我妹妹去的，刚开始看到的时候几乎都认不出 来了。父亲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职的时候身体很好，没有住过医院，那次见到他， 步履很迟缓，走路不行，听不见，整个变了一个人，一下苍老了许多。1975年出 来的时候几乎走不了路，就是一步步挪，必须要有人扶，不能长时间站立，站10 分钟都站不了。 　　记者：您还记得第一次见面说了一些什么吗？ 　　谭泽代：第一次去，我父亲就是交代一些家里的事，我们家的亲戚基本都在 农村，我父亲在职的时候很多亲戚的生活都是他补助，亲戚的孩子上学都是我父 亲出资。“文革”被抓起来以后就没办法了，他向上面提出要求，从他的工资里 头每个月拿出一些钱来供给农村困难的亲戚，还拿出一些钱来，供我妹妹上学。 　　记得那时候他很艰苦，我们去的时候，他自己洗衣服，他毕竟年纪很大了， 60多岁了，原来我们发的冬装布料很硬，他就自己拿刷子刷。 　　记者：1975年，重获自由的谭大将希望继续工作，但行动不自由是他最大的 阻碍，那时您天天都陪他长时间地锻炼是吗？ 　　谭泽代：对，他给自己规定，我现在已经走多长时间了，争取走多长时间， 开始的时候走一段休息一段，后来就慢慢争取少休息，最后就能够走一个多钟头。 他就是这样，有时候看他累得脑门子渗出汗来，实在撑不住了，我就扶他歇一会 儿，再走！ 　　当时他给毛主席的信里头就写，我在部队里工作了一辈子，希望还是能够回 到军队来工作。后来邓小平批了，邓小平写了一段话，建议当军委顾问，毛主席 画了圈，然后就成立了军委顾问组，后来他算正式回到部队了。 　　随着身体的慢慢恢复，谭政踏遍祖国的南北，看着祖国改革开放生机勃勃的 景象，他的心情越来越舒畅。1979年，谭政回到了阔别50年的井冈山。50年前， 他曾对这片大山说，他一定会再回来。 　　记者：井冈山是谭政年轻时生活、战斗过的地方，虽然已经50年过去，但对 井冈山的情感可以说是我们无法体味的。 　　佟印：是啊。一路上他都在跟我讲过去的生活，他说我那个时候都没有饭碗， 拿了半拉葫芦瓢当饭碗，弄个树枝当筷子，两个人没有床，睡到一块石板上。经 常敌人追着我们跑，我们就打游击。在黄洋界时，他四处指着说这个地方怎么打 的，那个地方怎么打的，张辉瓒在哪个地方，讲了好多。在井冈山他腿脚不好， 但只要是能走到的地方，他都要去看一看。 　　他在井冈山吃了一个馒头，吃完饭给我拿回去一个，说：“佟秘书，你尝尝 这个馒头，特别甜。” 　　当时待了三天，参观完以后，最后要走了，他在楼道里，拄着拐杖说：“井 冈山，再见了！”差点掉眼泪，声音特别大…… 　　谭政就那么突然地病倒了，不能说也不能动，整整8 年，直到1988年逝世。 除了有限的手势和表情，亲人们无法与老将军进行更多的交流。将军默默地坐着， 看着一个又一个春天静悄悄地来了又去了，岁月无声，但岁月会记住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