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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管芙儿接替了莫总管的工作,然而她的表现让人诧异,甚至有些敢怒不敢言。   今天,她满脸倦容、风尘仆仆地从隔了三座村庄的地方收租回来,莫总管正要 和她核对帐款。   “管福,如果太累,不必急着赶回来,那里的佃农很欢迎我们借宿一晚。”   “不累,府里有太多事情要做,多耽搁一天只会使事情更做不完,我还挺得住。” 她从小包袱中拿出收到的田租。   “这袋是牛家庄牛婶家的。”   莫总管愕然地瞪着管芙儿拎着的小袋子。“牛婶家的田租?”   天知道牛婶家的田租有多难收!牛婶是个寡妇,左脚微瘸又独力扶养一个儿子, 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她向莫府租了一块不甚肥沃的田地。   每回莫总管去收田租,莫总管尚未开口,她便劈哩啪啦地哭起穷来;例如她和 她儿子已经几餐没米下锅了,或是田里的蕃薯种得太小没人要买,或是瘸了的腿又 闹风湿痛,痛得让她必须趴在田里挖土耕种……几年下来,牛婶的田租一直积欠着。   “管福,你是怎么收到牛婶家的田租?她不是很穷吗?”瞧这一袋,管福恐怕 将牛婶这几年来所积欠的田租都一并收了回来。   “穷?如果她穷,会把她儿子养得跟牛一样壮。”   “呃……可能是她儿子的肠胃吸收好!她家的米缸一直是空的。”   “她家的米缸是空的?您可曾看过她床底下那几包扎扎实实的白米?”   “啊!”莫总管听得傻眼了;敢情管福连人家的床底都搜过?   莫总管无话可说地拿过小袋子,倒出一小堆碎银子。   莫总管惊讶地说道:“管福,就算牛婶的日子还过得去,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 收这么多租金回来啊!”   管芙儿埋首记录几家佃户的欠款,抬头睨了一眼桌上的碎银子,不甚在意地说 道:“我把她儿子卖给人牙子了。”   闻言,莫总管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半天合不上嘴。   像是明白莫总管要问什么,管芙儿道:“牛婶她儿子壮得像头牛,却整天在庄 里游手好闲,我这也是做好事,将他卖给大户人家挣些钱给他娘缴田租;我不能一 直让牛婶白白租用莫府的田,更不能让她白养这个儿子。”解释完,她继续埋首登 记欠款,一笔一笔记得详详细细。   对此事莫总管不再说些什么,蓦地他想起了一件事,“听厨房的魏大婶说,你 这个月又扣了菜钱,有这回事吗?”   “嗯!”管芙儿头也不抬地点了下头。“魏大婶太浪费了,告诉她好多次,今 天吃不完的菜可以留到明天烫热再吃,她总是不听话地偷偷把菜倒掉;我们只是佣 人,不能浪费主子一分一毫,如果每个下人都像她这样,少爷还没回来,莫府已经 败在我们手上了。”   莫总管勉强地点点头表示赞成,却又抓抓腮帮子道:“管福,你要怎么做我都 没意见,只是你……你对下人太……太过了点。”   “太过?”管芙儿停笔看向莫总管。“我怎么太过了?”   莫总管深深叹了一口气。“莫说莫帐房家三代替莫府管帐,好歹他也是莫府难 得的远亲;他说你一下子就扣了他一半的薪饷,这教他如何糊口?”   “莫帐房倚老卖老,这些年利用少爷不管事,您老心肠又软,便擅用职权自行 调高薪饷;他的薪饷比外头的总管、帐房高了三四倍,我只不过削掉他一半的薪饷, 剩余的一半仍足够养他那堆干女儿。”   管福说的是事实,自从老爷夫人过世后,这些下人的确养尊处优了些。“管福, 我还是那句老话,你要怎么做我不会管你,只是这几年府里人事凋零,只剩这些老 仆守着莫府,我希望大家以和为贵,毕竟你年轻,多让他们一些。”   管芙儿对他的劝告无动于衷,“如果没事,我去收拾少爷的房间了。”   知道管芙儿听不进自己的劝,莫总管轻叹一声挥手道:“你去吧。” mpanel(1);   管芙儿走到门边,才背着莫总管说道:“对人好,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当莫 府最危急时,他们没有一人伸出援手。”话一说完,她便挺直背脊往翟梅轩走去。   莫总管后悔地叹了口气;他刚刚实在不该苛责管福,少爷已经离开三年了,这 三年里管福一肩挑起整个莫府的生计,他做得比谁都还拼命、卖力,如果不是他, 莫府现在可能早就垮了、散了。少爷前辈子一定烧了好香,这辈子才有这么忠心的 奴才替他卖命;不管管福多累多忙,他每天一定会亲自到少爷的翟梅轩打扫,完全 不假他人之手。唉!如此一个忠仆,他着实不该为那群人苛责管福。   无尘地,顾名思义――无尘、无垢、无俗、无色。   一片白,一片雪茫茫的银色大地;狂风飒飒,吹乱了这片仿若无垠无涯的雪白。   雪原上,一条颀长的身影伫立在狂风中,衣袂飘飘;狂风撼动不了他孤寂的身 影,他的心比冰雪更冷。   他望着故乡的方向,脑中的思绪不断地翻搅,扰得他的心比纷飞大雪还要紊乱 ;他握紧头,向天怒吼:“管芙儿――”所有的愤怒、怨恨、思念、回忆都化为这 三个字,由他的口中宣泄而出,随着飞雪恣意飘荡、飘荡……   从睡梦中倏忽惊醒,管芙儿再无睡意;她披上薄衫走到窗边,任由寒风袭向她 单薄的身子。   苏州难得下雪,自莫逸轩走后,年年接着下起缤纷的雪花,下得又长又久;每 年一到这个时节,她的悔恨、愧疚便更深、更沉。   又梦到少爷了,他在她的梦中不发一语,只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瞅着她,似乎是 在控诉她的歹毒与绝情……   落英缤纷,翟梅轩里的梅花开了五次,又谢了五次;时光在苒,已有五年没有 主子的莫府一年比一年萧条,一年比一年更让人忘了它曾有的风光。   这一日,街上出现一个直往莫府走去的男子。   颀长的身影、出尘的气质,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再衬上一双幽黑如墨的 星眸,此人背着包袱、穿着一袭铁灰色的长衫,显得俊逸非凡,他的出现引起街上 所有人的注目。   他缓缓走至莫府前,突然停下脚步,深深凝望着莫府不再红得发亮的大门;他 心情平静、呼吸顺畅,看不出任何表情,半晌后他走近大门并推开它。   门没拴上,被他一推即缓缓敞开。   门内,一名头发全自的老者,正弯着身子打扫偌大的庭院。   老人边扫边忿忿地念道:“这么大的庭子,每天要我这老人扫,把我当成什么 听?真是欺人太甚!”   “老李!”男子轻唤。   看守大门的老李抬头看向来人;好个俊朗的年轻人啊!老李为他出众的气质愣 了一下,不过老李仅觉得这人眼熟却不知对方是谁。   搁下扫帚,老李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闻言,男子轻笑。“你不认识我啦?老李。”   老李眯起豆大的眼,再往男子脸上细瞧;他愈瞧愈觉得对方眼熟……忽然老李 大叫:“少爷!您是少爷!”   “哈哈!你认出我来了。”莫逸轩愉悦地说道。   老李既激动又兴奋地拉起莫逸轩的手。“少爷,真的是您回来了!老奴不敢相 信少爷真的回来了,老奴是不是在作梦?”   莫逸轩正色道:“这不是梦,老李,我真的回来了。”   “是是是!真的是少爷回来了。”老李低头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又像突然想起 什么大事般地说道:“少爷您瞧!我真胡涂了,竟然忘了要去告诉大家这等大事, 我这就去告诉大家。”话说完他便往里头跑去,边跑边嚷着:“少爷回来了!少爷 回来了……”   莫逸轩摇首轻笑,趁着众人还未闻讯赶至,他举目打量已阔别五年的家;一会 儿后,仆人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四周,每个人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众人百分百确定眼前这名伟岸的男子是少爷之后,大伙儿纷纷哭成一团。   “呜呜……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奴好想您啊!”莫总管乍见离家多年的莫 逸轩,哭得老泪纵横。   “莫老,这些年辛苦你了。”莫逸轩向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说道。   老厨娘魏大婶也凑近身形挺拔的莫逸轩。“少爷,您回来真好,从此莫府又归 您管,我们可以不用再受气了,呜呜……”   听到魏大婶所说的话,除了莫总管之外,围绕着莫逸轩的莫府仆人们开始发出 挞伐之声。   “是啊!管福那家伙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把我们当牛、当马在使唤,也不 想想我们的资历都比他深。”看守大门的老李马上出言批评,他实在受够了他的颐 指气使。   “是啊、是啊!这几年只剩我们这些老仆守着莫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加 饷也就算了,管福竟还扣我们的薪饷,这教我们拿什么糊口啊?”老帐房莫行冲也 大吐苦水;钱一少,他的干女儿跑掉了好几个。   见众人气怒难平的模样,莫逸轩轻笑道:“看来管福的恶行更变本加厉了。”   “是啊!少爷都不知道这几年他有多嚣张可恶,您回来一定要好好治治他。”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会好好治治她,毕竟她当年也给我不少罪受,这次我要全数讨回!”莫逸 轩安慰众人。   “好了!你们也别光会指责管福,你们想想,如果不是管福,你们现在还会安 稳地待在莫府?”   莫总管忍不住地仗义直言,一双灰浊的眼一一看过刚刚说着管福不是之人,每 个人他看得都垂下了头。   莫逸轩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管福呢?说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迎接我这个主 子。”   “呃……是这样的,管福他爹现在正病着,管福回去探视一下,大概入夜前会 回来。”莫总管解释道。   莫逸轩嘴角噙着笑,眼眸闪过一抹算计。“那我等她,不过……你们别跟她说 我已经回来了,知道吗?”   “芙儿啊!爹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躺在床上,管铭虚弱地对着正 背对他收拾药碗的管芙儿说道。   “嗯!”管芙儿敷衍地应了声。   “你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你那表哥还记得有你这个小表妹,愿意不计较你 的年龄娶你;虽然他大你十八岁,可他的豆腐摊生意很好,跟着他过安稳的日子绝 对没问题……芙儿,爹的话你考虑看看。”见管芙儿仍没反应,管铭恼了。“我看 连考虑也省了,爹有权替你的婚事作主,你……”   管芙儿霍地转过身来,打断管铭的话。   “爹,如果没事,我先回莫府了。”   闻言,管铭更恼了。“莫府、莫府!你整个心里只有莫府,有人要你那么卖力 地替他们做事吗?这些年来那些金子也被你用各种名目搬了回去,连爹生病了也不 能碰;你这样替莫少爷守着又有何用?他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呢!”   “爹!”管芙儿走过来替管铭盖上棉被。“你该休息了,话讲多了对身体不好。”   “你也知道爹身体不好啊?爹要你好好考虑这桩婚事你偏不,你是不是要爹抱 着遗憾去见你娘?你娘要是知道你已经二十一岁还嫁不出去,会杀了我的。”   都到黄泉见面了,还杀什么杀?管芙儿将情绪激动的管铭按下躺好,再度替他 盖好被子。“大夫说爹只是纵欲过度伤了身体,只要离酒跟女人远一点,过些时日 便会康复的,女儿保证你一定会生龙活虎地吃到一百二十岁。”   管铭半撑起身子说道:“活那么久有什么好?届时你若还嫁不出去,我恐怕连 死都不敢死,因为我没那个脸去见你娘!”话一说完,他立即装出一副委屈样。   被父亲的模样给逗笑了,管芙儿哄着他:“好!只要少爷回来了,我就会认真 考虑要不要嫁给表哥,好不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管铭便乖乖地躺了下来;他知道女儿的个性,逼急了,恐怕 她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果然一尘不染!   莫逸轩用中指的指腹来回抚着书桌的桌面,光亮的桌面还能映出他的脸庞。   再环顾四周,书柜上的书完全照着当年的次序排列,一本本被排放得井然有序 的书,仿佛在告诉他:它们被照顾得很好;桌椅完全没有变动地被放在原位,他似 乎可以看到管芙儿在擦拭它们时,是多么地小心与仔细。   莫总管向他报告了这五年来,管芙儿为莫府所做的点点滴滴,他听得十分感动, 但是他那颗已死的心再也温暖不起来。   当年是她扬弃了他满腔的深情炽爱,如今她以赎罪的心态来弥补这一切,他对 她除了感动,已无心动……   陷入沉思中的莫逸轩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跟广空无世学了五年武艺, 已使他得到一身不凡的功夫;他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外,遂躲入书柜旁的暗处。   门被打开了,一只小手推门而入,然后,他看见了她。   她依然一身男仆装扮,合上门,她以背靠着门扳低垂着头;半晌后她抬起了头, 他看见了这五年来一直索绕在他脑海的容颜。   她瘦了、憔悴了,往日的狡诈眼神已不复见,只留下深沉的哀伤,莫逸轩心头 突地闪过一丝心疼,不!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是她背叛他的!他永远也忘不了, 当年他醒来后,由师父口中告诉他事情发生的经过时,他的心宛如被刀割破般地淌 着血;这五年来,师父一直告诉他,她是为了他好,她是他的福星,她对他情义深 重……但,被出卖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睁开眸子,他看见她正拿着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在擦拭桌椅,动作温柔,仿佛 这些桌椅是些易碎之物般地小心呵护。   她熟悉地一一做着打扫的工作,他耐心地瞧着她走动的身影。   似乎打扫得差不多了!管芙儿走向莫逸轩以前读书作画时所坐的椅子旁,她跪 了下来,仰着小脸说道:“少爷,我最近又识了不少字,不知少爷高不高兴?还有, 今年的田租比去年多收了七百两,我全放到可靠的钱庄生息,莫总管认为今年有点 盈余,想要拿些银子整修这座宅院,可是我没答应。少爷,等您回来,再由您来支 配、调度,把这座宅子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再请些下人,让宅子热闹一些;少爷, 您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管芙儿仰着头娓娓道着琐事,仿佛莫逸轩正坐在椅子上 听着她的报告。   “哈哈哈……”   一阵朗笑令管芙儿惊诧地跳起身来,她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谁?竟敢擅闯进来!”管芙儿的口气极为愠怒。   “与其对着一张椅子说话,倒不如对着我说!”莫逸轩自暗处缓缓走出。   “大胆!宵小之徒竟敢在此大放厥辞。”管芙儿大声骂道。   “宵小?哈哈哈……”莫逸轩又放声大笑。“我这个正牌主子竟被当成宵小, 你说好不好笑?管福,不!我应该叫你管芙儿。”   管芙儿如遭雷击,久久无法出声,慢慢地她看清楚了对方的脸;虽然他此时的 脸庞已无往日的稚气,但那双漂亮的星眸、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唇瓣,在在显 示他是……   管芙儿抖着声音问:“你……你是少爷?”天啊!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快晕倒 了?   “不错!在下正是五年前被你悄悄送走的莫逸轩;托你的福,我的身体已经无 恙,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芙儿。”   少爷原本细嫩的嗓音已变得低沉浑厚,说起话来真是好听;方才他唤她的名时, 她的心不禁怦怦直跳,可是他的目光却似箭矢一般狠狠刺穿她狂跳的心。   “少爷,我……我……我……”唉!她还想替自己找什么借口?管芙儿认罪地 低下头。“当年是我对不起您,您要罚就罚我吧!”他干脆一刀杀了她吧!   蓦地,由头顶上罩下一片阴影,她抬起了头,此时莫逸轩已站定在她眼前;他 变得好高,以前她可以和他平视,现在她必须仰首看他。   莫逸轩突然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压入他的怀中。   “当年你真的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明白,只是明白得太晚!管芙儿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地流下两行清泪。   莫逸轩狠下心道:“别以为掉几滴泪,我就会把感情浪费在你身上。”话甫落, 他便俯下头掠夺她的唇。   管芙儿睁大了眼,任赁莫逸轩霸道地吮吻她的唇;他的舌撬开了她的唇瓣,恣 意地吸吮逗弄她的小舌。   她被吻得双脚发软,只能虚弱地贴着他的胸膛,当她开始生涩地回应他时,他 却突然推开了她――   “等着我的惩罚吧!”他视而不见跌坐在地的她,冷漠地转身离去。   泪眼婆娑地看他离去,她竟毫无怨言,只是心酸地想着――他要怎么惩罚,她 就怎么受。   管芙儿又恢复了莫逸轩专属佣人的身分;此时她正端着莫逸轩的膳食,心中的 不满已到极点。   她知道少爷恨她,可是她没料到少爷竟会如此整她;老实说,她对他的歉意正 一点一滴地消失,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快要恨起他了……   果然!当她走过园丁面前,园丁手上的小铲子匡嘟一声掉落地面,他张口结舌 地看着她,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算了!一路走来他已经是第七个以这种表情看 她的人,任何人看到平时一身劲装、走路有风的管福,如今穿着一身女装蹙紧眉头, 很不爽地端着少爷的膳食,大概都会出现这种不敢置信的表情吧!   “臭少爷!当年应该听爹的话把你毒死!这些年应该把你的家产霸占过来,让 你无家可归!早知道连那三千两金子都不还你……”管芙儿不断低声咒骂莫逸轩, 先过过干瘾,否则,她知道待会儿见到少爷,她又会乖得像只乌龟。   太专心于咒骂他,以致前头飞奔过来一道人影,管芙儿却不知闪躲。   “啊!”被撞到的管芙儿差点跌倒却努力护着托盘中的膳食。“呼!还好没打 翻,只有溢出一些汤汁。”少爷的膳食没事,那撞到她的人就有事了……   “喂!瞎了眼啊!”她吼向对方,蓦地,她认出了对方。“纤纤姑娘!”   纤纤忙着擦拭满脸泪痕,一听到有人唤她的名,便看向对方。“你是?”印象 中她并不认识这位将衣服穿得很可笑的女人。   “我是……”管芙儿指指自己,想说明自己是谁,但瞥见自己一身的女装,她 暗忖;难怪纤纤姑娘不认得她,穿着这一身怪里怪气的女装,连她都快不认识自己 了。“哦!我是莫府的婢女,以前曾见过你,你是来找少爷的吧?”   管芙儿有些高兴能见到纤纤,以前去妙醉楼,纤纤姑娘对她还不错。   闻言,纤纤又掩面落泪,踩起碎步饮恨离去……   “纤纤姑娘!纤纤姑娘!”管芙儿对着她的背影呼唤,无奈纤纤似乎伤心得只 想赶快逃离这里。“奇怪?她不是来找少爷的吗?怎么哭了?”   纳闷中管芙儿依然尽责地将膳食端到莫逸轩的房里。   一进门,她便看到莫逸轩以双手当作枕头,衣襟全开地躺在床上,看来十分悠 哉。   管芙儿将托盘放在桌上。“少爷,用膳时间到了。”   她不经意地将目光瞟向莫逸轩结实的胸前,一瞟就忘了移开目光……   “你看够了没?”莫逸轩突然出声。   管芙儿被吓了一大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登时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少爷用膳了。”她连忙转移话题;臭少爷!眼睛不是闭着吗?怎么看得到她 在偷瞧他?   莫逸轩默不作声。   “呃……对了!少爷,我刚刚遇到纤纤姑娘,可是她好像很伤心耶。”一定是 少爷惹她伤心的。   莫逸轩依然默不作声。   这下子,管芙儿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果少爷一直不出声,她就必须一直杵 在这儿,像个傻瓜一样。   管芙儿心底又开始犯嘀咕;臭少爷!回来就拽了,当年如果不是我,哪轮得到 你今日耀武扬威!一副拽死人不偿命的模样,还罚我穿女装游府,我要咒你,咒你 什么?对了!就咒你……   她嘀咕得正爽时,莫逸轩突然说道:“把东西端过来。”   他突然出声又把她吓了一跳,管芙儿战战兢兢的将托盘端到床畔,不禁怀疑莫 逸轩现在变得那么“神”,不晓得他有没有听到她心底的咒骂。   唉!现在的少爷喜怒难测,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她轻松掌握的人。   捧着托盘立在床边,莫逸轩依然不发一语,她只好出声提醒:“少爷,膳食端 来了。”   倏地,莫逸轩食指一比,整个托盘脱手飞出――   “啊――”惊呼中,她被拉进一个结实的怀中,“少爷!”一个翻滚,她被莫 逸轩压在身下。   她看到了,莫逸轩虽不发一语,但她看到他眼中的炽热,犹如五年前的那一夜 ;那眼神令她怦然心动,不禁娇喊:“少爷……”   她的声音柔媚惑人,听在莫逸轩的耳里,再大的自制力也瓦解了。   他俯下身细吻着她,似索求、似发泄。   刚刚纤纤不断地在他身上撩拨,想点捻他的欲望;欲望虽被燃起,却让他更明 白他想要的并不是她,他只想要现下在他怀里这个只会欺骗他的女人。   他拉开她的衣襟,解开她的肚兜,露出雪凝般的肌肤,吻上她雪白的胸前……   她因这种奇妙的感觉而全身轻颤,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莫逸轩,但是当他又吻 上她的唇瓣时,她却更热情的回应他,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只能将自己交给她 的少爷……   两个火热的躯体、两颗火热的心,不断煽点彼此的热情,一偿这五年的相思, 还尽互相积欠的情债。   在陷入情欲的洪流中,他低吼:“你明明是女人,当年为什么不把你自己给我, 你这可恶的女人!”话甫落,他一挺进入她的紧窒……   两人的恩怨,恐怕还会随着时间不断纠葛下去……   管芙儿依然尽职地做好她的工作;白天她是莫逸轩的专属佣人,晚上她则是莫 逸轩的暖床工具。   夜里莫逸轩总是极尽所能的在她身上寻求慰藉,时而霸道、时而温柔;白天的 莫逸轩则是冷淡易怒,时而对她不理不睬,时而冷眼相看。   这样的莫逸轩令她心力交瘁、意志消沉,管芙儿比以前更憔悴……   莫逸轩砸下一半的家产,买回父亲生前做生意的据点,并将事业版图扩大到邻 近的州闾,还积极地找回他父亲生前的得力助手,并事事亲力而为。   莫府也愈来愈热闹,开始有人来找他洽商议事,甚至带着闺女来兜圈子;所以 现在的莫逸轩非常忙,忙到不知她的意志消沉,忙到不觉得她愈来愈沉默……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地过下去,直到那天管芙儿发现她的身体有了异状……   管芙儿紧张地咬着手指,不知待会儿见到莫逸轩该如何向他说起此事;深深吸 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她鼓起勇气敲了门。   “进来!”莫逸轩声音冷然。   管芙儿垂首推门进入,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   莫逸轩睨了她一眼又埋首审理各地送来的报告。“有什么事吗?”   “呃……是这样的,我想……我想……嗯……可不可以……这个……”吞吞吐 吐了大半天,管芙儿还是不敢说。   莫逸轩放下笔,往后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地等着她将话说完。   她觑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至鞋尖。“我是说……我可不可以……那个……嗯, 其实也没什么……”   耐心用尽,莫逸轩警告道:“你应该知道我很忙,没时间和你打哑谜!”   “不!我不是故意要打扰您的,我只是想和少爷……”   管芙儿的话未完却突然被人打断。   “少爷,扬州和常州的管事来了,正在前厅等您。”莫总管走了进来。   “嗯!我这就去。”莫逸轩起身看了管芙儿一眼。“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莫逸轩离去后,莫总管心疼地看着日益憔悴的管芙儿。“芙儿,是不是有什么 事,可否与我这老头商量?”   莫总管对她的关心溢于言表,令管芙儿忍不住地潸潸泪下,管芙儿提袖掩面而 哭,颤抖的双肩显示出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莫总管拍拍她的肩,“芙儿,这些年来我们一起为莫府努力,我知道是少爷对 不起你,有什么委屈讲出来,我拼着总管的位置不要,也一定要替你出口气。”这 些年来,他几乎把管芙儿当成儿子……不!是当成女儿在看待。   管芙儿拭干泪水,异音沉重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想跟少爷告假三天, 只是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只是告假三天?哎哟!这种事不需经过少爷,我答应你就好了,如果你觉得 三天不够,可以多休息几天再回来,知道吗?”   “不!三天就够了,谢谢总管。”莫总管的真诚,让管芙儿又忍不住地哽咽。   莫总管叹了口气。“瞧!少爷把你折腾成这样,连我看了都心疼。”   这番话将管芙儿的心痛都引导而出,她再也承受不住地趴在莫总管的肩上痛哭 出声,久久不能自己。   砰的一声,东西落在地面的声音引起莫逸轩的注意,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摆正 椅子的莫总管,随即又专心地核对帐目。   摆正椅子,莫总管又拿起了湿布;啪地一声,他将湿布往莫逸轩的案前一放, 双掌按着湿布大弧度地擦拭桌面,湿布甚至濡湿了帐簿一角。   见状,莫逸轩将帐簿移往一旁,莫总管也跟着将湿布移往同个方向努力擦拭。   莫逸轩揉揉额角。“莫老,其实你不用做这吃力的工作,交给下人做就好。”   “哼!我知道少爷嫌老奴年纪大了,做事碍着您了,您要是看老奴不顺眼,大 可解雇老奴,老奴不会怨您。”莫总管气呼呼地讲着,犹如吃了炸药。   “莫老,你说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连对莫府有大功的芙儿您都不放在眼里,哪会将我放在眼中?”   “芙儿?”前天他外出处理事务,回府已是隔天,今天是她告假的第二天。 “莫老,你知道芙儿是为了什么事告假吗?”   “哼!您会关心她吗?”   “莫老!”莫逸轩眯起眼,目光里有着警告意味。   莫总管答非所问地道:“对了!少爷,老奴明天也要告假一天,不知可否?”   “你也要告假?”   “嗯!因为有喜事啊!”   “哦!是你的亲人嫁娶?”   “不是!是芙儿明天归宁,我得去看看。”   “什么!?”莫逸轩霍然起身,冲向莫总管。“你说的芙儿可是我们府里的管 芙儿?”他的心跳骤然加剧。   “当然是我们府里的芙儿,她今天嫁人明天归宁,所以我得去看看;不是老奴 要说少爷,芙儿对我们莫府贡献这么大,你却是怎么对人家的?把一个好好的姑娘 折磨成……喂!少爷,您要去哪里啊?”   莫逸轩以轻功越过围墙,嘴里恨恨地道:“可恶!可恶!你竟敢瞒着我嫁别人, 想摆脱我?别想!一辈子都别想!”   望着莫逸轩的背影,莫总管扬起一抹得逞的奸笑。“哼!就不信你不紧张。”   管芙儿会在仓促中决定嫁给她的表哥,是因为肚中的孩儿;孩子不能无父,但 少爷……管芙儿心痛地想到莫逸轩连样貌那么美、感情那么好的纤纤姑娘都不要, 更遑论她……   他是恨她的!如果少爷知道她怀有他的骨肉,会不会气得要她拿掉……不!她 不会因为大人的恩怨而牺牲无辜的孩子。   还好,表哥愿意视她肚中的孩儿为己出;忠厚老实的表哥愿意接纳她及孩子, 与其再无名无分地跟着少爷,她宁愿选择跟老实的表哥过安定踏实的生活。   成亲后,她再以人妻的身分向少爷请辞,届时少爷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暗自思忖中,轿子忽然一顿;咦?外头的锣鼓声怎么停住了?忽觉轿帘被人掀 开,她疑惑地揭起自己的红盖头,往上一瞧,喝!少爷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瞧见管芙儿一身凤冠霞帔,而且为别人妆点得如此娇美,莫逸轩怒火高张。   “说!为什么瞒着我嫁人?”   “我没有要瞒着少爷,只是……只是我觉得这是件小事,不需打扰少爷。”管 芙儿答得心虚。   “小事?你忘了我们同床共枕了多少夜吗?你竟说这是小事?”   登时所有敲锣、扛轿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哦!原来他们有私情……   天哪!喊得那么大声,她还要不要嫁人啊?她脸红似死虾。   “说!为什么瞒着我嫁人?”他认为管芙儿如此急着嫁人必有隐情。   对于莫逸轩的咄咄逼人,管芙儿也火大了,“我年纪大了,再不嫁人就嫁不出 去了,如今有人要娶我,我当然急着嫁掉,行不行?”   莫逸轩愣了一下;年纪大?是喔!芙儿和他年龄相仿,再不嫁掉的确有点老, 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再深吸一口气后火速冲到还骑在马上、满脸麻子的 新郎面前。   他怒指坐在马上的新郎,“就算年纪大急着嫁,也不需嫁给这种人吧?”芙儿 是瞎了眼吗?他有比他差吗?   管芙儿也冲出轿子,气愤地说道:“他有什么不好?他温柔、他体贴,虽然人 丑了点,但他气度大,肯收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惊觉说溜了嘴,管芙儿立刻 以手捂住嘴巴。   霎时,敲锣、扛轿的人全将目光移向管芙儿的肚子;哦!原来连孩子都有了! 然后,他们再将同情的目光移向新郎,众人心想:这会儿新郎看起来怎么会有点像 乌龟啊?   莫逸轩眯起眼,目露凶光;他咬牙切齿地道:“管芙儿!你的意思是你想把我 的骨肉栽到这麻脸家去?”   管芙儿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天啊!她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   此时,新郎嗫嚅的声音传来:“表妹,你还要不要嫁?吉时快过了。”   “嫁!”管芙儿回答。   “嫁!”莫逸轩回答。   管芙儿诧异地瞪大眼;他也叫她嫁?他果然不喜欢她和孩子!思及此,她不禁 悲从中来。   莫逸轩转过身朝新郎吼道:“还不脱下来?”   “脱?脱什么?”新郎会意不过来。   “你身上的新郎服!难不成你真想娶我的女人?”   闻言,新郎感到十分为难。   莫逸轩又道:“如果你脱下来,你的损失我十倍奉还,如果不脱,我马上上衙 门告你诱拐我未过门的妻子!”   闻言,仍坐在马上的新郎迅速地脱下新郎服,没有丝毫犹豫。   他说什么?未过门的妻子?少爷说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莫逸轩穿上新郎递来的新郎服,没好气地道:“有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像 那种不肯认帐的人吗?”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要我,你连纤纤姑娘都不要,怎么可能会要我呢? 何况,你对我好坏,你知道吗?”管芙儿委屈得想要流泪。   莫逸轩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并且深深自责,他如此残忍地对待她,还故意忽略 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直到听见她要嫁给别人才惊觉他不能没有她。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如此对你,你是我的妻,我只会对你好。”   “可是,你有时候对我很冷漠。”   “对不起!我会改,改到热情得让你受不了。”   “可是,你经常用冷眼看我。”   “对不起,如果我再用冷眼看你,你就拿刀挖了我的眼。”   “可是我打不过你,你有武功。”   “我会教你武功,让你和我一样厉害。”   “真的?好!你要教我那个手指一划东西就飞出去那招。”   “好!只要你喜欢,我就教你。”   “唔……你突然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因为我肚子里孩子?”   莫逸轩有些啼笑皆非,之前她护子护得宁愿不嫁他,现在她又吃起孩子的醋, 他决定封住她的嘴巴。   众目睽睽下,他以吻来证明他对她的爱……   于是,一旁的人开始故作闲扯、打屁样,可是眼睛仍控制不住地往那对仿佛黏 在一起的人儿看去,想看看他们何时才会分开。   良久――这队略嫌寒酸的原班人马,又开始敲锣打鼓地改往莫府的方向移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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