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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管芙儿心情大好地走在莫府偌大的庭园中,嘴里吹着口哨,目光四处乱瞟。   她现在的身分可是莫家少爷的当红跟班兼莫府的代理总管;嘿嘿!这名号够响 亮吧?   昨晚莫总管跟她提到,他必须外出收租三天,莫府田产之多,近处的地方要收 个三天左右,远一点的地方甚至要收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完;所以莫总管不在府里 的时候,她这个莫总管积极栽培的实习总管就可以走路有风了,此刻在莫府里只要 有人让她看不顺眼,她就可以把对方捉来痛责一番。   自从前天遇到那名神秘客后,少爷变得更加沉默了,经常一个人发呆、不发一 语,她觉得少爷一定有心事,却捉摸不出是何事在困扰着他,是和那名神秘客有关 吗?   无聊透顶的她只好借着给莫逸轩端药之际顺便尽尽代理总管之责,看看莫府有 谁正在偷懒打混。   正想着时,就见着前头有两个丫环趁着给少爷煎药的空闲时间,坐在石阶上闲 嗑牙。   管芙儿偷偷走近她们,想听听这两个丫环在聊些什么。   “唉!我好烦恼喔!”年纪较大的丫环小菊说着。   “小菊姐在烦恼什么?”年纪较小的丫环荷花问道。   “唉!还不是我的终身大事。”小菊又轻叹一声。   “小菊姐还没决定要嫁给谁吗?”   “怎么决定?两个向我求婚的人条件都这么好,教我怎么忍心伤害任何一人呢? 唉!”   “说得也是,如果我是小菊姐,我也会不知如何决定。”   “唉――”小菊又叹了一口长气,“现在我更烦恼了。”   “小菊姐,你又遇到什么更令你心烦之事?”荷花关心地问道:这小菊姐虽然 有点爱现,但在莫府里,她倒教会自己不少事。   “还不是我娘!没事爱四处宣传我在莫府做丫环,又说我是莫帐房的干女儿, 如今连隔壁村的男子也跑到我家想探听我的生辰八字呢!”   “真的!?”荷花一脸欣羡地追问:“那隔壁村的人可否有人向你提亲?”   “这就是让我更加烦恼的事了!那人不仅来了,而且条件比前两个更好,这可 怎么办才好呢?”小菊又叹气又摇头,好不忧愁。   “是什么样条件的人,让小菊姐这么烦恼?”荷花兴奋地问;赶明儿个,她也 要娘回乡下宣传她在莫府做丫环!虽然她年纪尚小,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听娘说,对方开间小铺子,生意还不坏;长相斯文白净,完全没有庄稼汉的 味道,如果我嫁过去便是现成的老板娘。”   荷花更羡慕了。“那小菊姐还在犹豫什么?还不赶紧答应?”   “你懂什么!我们在莫府当丫环,可不是外头那些小门小户的丫环可以比的, 岂可随随便便就答应许人,一点也显现不出咱们的身价。”小菊白了荷花一眼。   “哦!”荷花明白了。“小菊姐是在等条件更好的人上门提亲。”   小菊笑了笑,凑在荷花的耳旁小声道:“我跟你说,大家都在觊觎咱们莫府的 财宝,我们不过是顺便替自己找个好夫婿……”   话愈说愈小声,只见两名丫环不断咯咯笑着。   正恼着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时,管芙儿的鼻子闻到一股焦味……   “哎哟!小菊姐,少爷的药煎糊了!”荷花着急地跳了起来。“这可怎么办? 小菊姐!”   小菊也慌了手脚,继而一想,便恢复了镇定,“你先别紧张,反正莫总管现在 又不在府里。”   一听,荷花也冷静下来了。“对啊!莫总管现在收租去了。” mpanel(1);   “只要那老家伙不在,再加些水进去,没人会多管闲事的,等会儿交到管福手 中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可是……”荷花仍有些疑虑。“真的没关系吗?少爷……”   “别可是了!少爷是靠着莫总管在为他办事,莫总管是仗着少爷的权在做事; 两人少了一人便只是只纸老虎,根本不足为惧!咱们能蒙就蒙、能骗就骗,不必太 认真,知道吗?”小菊一副老油条的模样。   “如果管福发觉到了呢?”荷花仍不放心。   躲在一旁的管芙儿心头一喜;讲到她了耶!知道她们仍有些畏惧她所扮演的管 福,管芙儿心里有些得意。   孰知,小菊闻言更是笑得花枝乱头。“那小子就别提了,狐假虎威的,发现又 怎么样?莫帐房是我干爹,魏大婶的小儿子正迷恋我,魏大婶恨不得我能做她的熄 妇;整个府里没人会为那小子说话,他得少爷的宠,大伙儿还恨不得他能滚出府, 免得哪天少爷头脑不清,撑不住前真把财产全给了他,荷花,你说是不是?”   荷花听明白了,她附和地笑道:“还是小菊姐聪明,能想得如此透彻,我这就 去加些水,反正少爷也不见得会喝。”   两人得到共识,便一同去加水,并将药端去翟梅轩,一路上她们不断咯咯地笑 着……   躲在一旁的管芙儿,理应跳出来给二人一顿责骂,不过此刻她却蹲在地上动也 不动、一脸茫然,她心中所想的不是她们对她的鄙夷之语,她疑惑的是――为什么 大家都说少爷已经活不久了?少爷除了瘦弱了一点之外并无重疾,可府里的人和前 晚的神秘客都直说少爷活不久了;甚至,昨天莫总管在出门前,也吞吞吐吐地要她 多注意少爷的身体,一边要她注意,一边还喃喃自语着;应该不会有事,我会尽快 收完租回来,不!少爷现在好多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虽道这府里还有她不知道的事?重重疑云,管芙儿不断猜测、不断思索,这倒 引起她莫大的好奇心。   管芙儿发现,莫总管不在府里的日子,莫府里的奴仆们就如同猫儿不在家,老 鼠在作怪一般;每个人尽其所能的混、蒙、怠、骗、拖,虽然表面上他们还会把她 当成代理总管在看待,但每个人的眼里都清楚的写着――谁理你啊!   府里失序的生活,让管芙儿有些怀念莫总管在府时的井然有序,莫总管交代他 只出去三天,如今三天已过,而他却仍未回府。   奴仆们也看准了少爷不管事,在他面前恭恭敬敬,一走出他的眼,个个怠忽职 守、恶相毕露。   这样的莫府会有希望吗?管芙儿不禁怀疑。   “哎哟!前面不是管福、管大哥吗?”一群经过此处的仆人唤住他。   “啐!管大哥也是你叫的吗?人家现在可是管大总管,未来莫府的重要决策者 之一,你凭什么和人家攀关系!”这话,又引起一阵哄笑。   她立即转过身,面对这些人充满挪揄的嘴脸;要比谁的奴才样比较狗腿吗?她 管芙儿可是比任何人都会装的。   她连忙趋向前去哈腰笑道:“各位大哥真是折煞管福了,小的我确实不够格和 各位大哥攀关系,几位大哥有任何吩咐,管福一定全力去做。”猛虎难敌群猴,这 道理她懂。   一名身形魁梧的仆人拍拍他的脸颊。“挺识相的嘛!”   管芙儿依然涎着笑脸道:“在莫府,各位大哥站着,管福绝不敢坐着,大哥们 说的话,管福绝不敢应不是;我哪敢自居什么总管嘛?还不是莫总管硬栽到我头上 来的。”   管芙儿比奴才更奴才的谦卑样,满足了这群佣人的自尊心,他们更不将她放在 眼里了,不过,也放过了她。   “既然管福这么懂得做人的道理,我们就别为难他了;走!别让那些丫头等太 久,待会不给我们爽,那可赔大了。”   此人的话又引起一阵哄笑,大伙儿充满狎思地往丫环们的佣人房走去,完全不 理会一旁的管芙儿。   可以想像,等会儿丫环们的房里一定会传出男女的欢爱声;思及此,管芙儿不 禁忧心,这样的莫府前途堪虑啊!   啐!她想到哪儿去了?莫府的未来如何,与她何关?   怎么她愈来愈不像自己了?管芙儿啊管芙儿,赶紧大捞一票,拍拍屁股走人; 莫府的事就让那不管事的大少爷自个儿承担吧!   “啊――”   一声尖厉凄绝的呐喊声刮破寂静、直刺耳膜,令人毛骨惊然。   睡梦中的管芙儿倏地从床上坐起,想再听个仔细。   她听了半晌,“哪有什么声音?可能是我在作梦吧!”管芙儿倒头再睡。   “啊――”   痛苦的呐喊声再度传来。   这次管芙儿听仔细了,真的有人在这三更半夜鬼吼鬼叫。   “啊――”   呐喊声转为悲呜,令人听得毛骨惊然、牙齿发颤。   由于管芙儿是莫逸轩的专属佣人,所以身分特殊的她一人独占一间下人房。   此刻就算她再大胆,听到这一声如鬼一般凄厉的哭号,也已被吓得神魂离体。   她抱紧棉被缩在床上,盯着房门;想看看是何妖魔鬼怪会破门而入,心跳得怦 怦作响。   管芙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等了一段时间,并无鬼怪闯了进来,但一声声的哀呜仍 不绝于耳。   慢慢地她静下心去听那一声声凄厉的哀鸣;是谁发出这么令人害怕的声音?发 出那声音的人,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与煎熬,哀鸣中不时夹杂着凄厉的吼叫 ……   见无鬼怪闻入,管芙儿大着胆子抱着棉被走下床,慢慢地接近房门,抖着手打 开门扉……   寒风袭人,暗夜里的莫府益显诡谲,四周的宁静令那阵阵的哭号响入每个角落 ;这么凄厉的哀号声竟惊不醒莫府中的人?   管芙儿在纳闷中仔细聆听;那声音好像是从主屋传来的。   不再多想,她立即丢下棉被,往主屋的方向急奔而去;管芙儿愈听愈确定,那 痛苦的号叫声是莫逸轩所发出的。   急急忙忙中,管芙儿撞倒了一个人,定睛一瞧,原来那人是负责守夜打更的老 高,“是你啊!”管芙儿连忙将人扶起,“老高,你难道没听到那声音?”管芙儿 气急败坏地劈头就问。   “听……。听到啦!”老高吞吞吐吐地回答。   “听到了?那为什么没有人起来看个究竟?那声音好像是少爷发出来的。”   “那就是少爷发出来的声音。”老高垂下头,脸上有着一丝羞赧。   “喝!既然知道那是少爷的声音,竟然没有人肯起来关心一下少爷,请你们这 些奴才有何用?”管芙儿愈讲愈气,到后头几乎是用吼的。   “啊――”   又一声哀号传了过来。   “少爷!”顾不得正在骂人,管芙儿又急忙奔向主屋。   “管福!”老高叫住他。   管芙儿立即旋过身子,懒得开口问他为何唤住她,只以充满谴责的目光瞅着他。   “嗯……那个……如果……”   支支吾吾老半天,老高的模样惹火了管芙儿。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可没耐心在这里听你说完整句话。”此刻她只想去看看 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未待老高把话说完,管芙儿飞也似地朝主屋方向疾奔而去。   老高愣愣地望着管芙儿的背影,喃喃地说出那句难以启齿的话:“我只是要告 诉你,如果要去看少爷,小心他会发狂杀人哪!”   焦急地推开莫逸轩的房门,管芙儿被眼前的景象骇到傻了眼。   一向整齐华丽的家具摆饰,现下乱的乱、倒的倒、毁的毁,完全失去了原貌: 唯一没变的,仅是那根插在墙角的小蜡烛,依然尽责地绽放火光,让管芙儿得以看 清屋内的凌乱,免得绊着了脚。   “少爷!”管芙儿焦急地搜索每个角落;少爷跑哪儿去了?   管芙儿寻到莫逸轩了,他缩在大床的一角,被棉被裹着,如果不是他不住的打 着哆嗦她还找不着他;管芙儿很难相信,被子里头藏的会是她的少爷。   “少爷?”管芙儿凑近他,试着拉开棉被。“少爷,你再闷在里头,会没气的。”   管芙儿使劲拉扯,莫逸轩反而更卖力地抓紧被子。   拉扯间,管芙儿趁乱掀起棉被一角,“少爷,你……”话未竟,管芙儿当下得 连连倒退;这是……这是少爷吗?   披头散发的他脸色发黑,完全没了原来的俊逸,最令管芙儿感到惊骇的是他那 双怖满血丝的眼;那不是人的眼睛,管芙儿觉得自己遇到了一只兽,一只红着眼狂 怒中的兽。   “少爷……”惊骇得手心直冒冷汗,她试着唤回他的本性,只是声音抖颤得不 像她原来的声调。   莫逸轩的目光定在管福的脸上久久不移,慢慢地他的眸光恢复了一丝清明;他 认出了眼前的人是他那个出尽馊主意,却极得他宠爱的小跟班。   掀开被子,他狂吼:“滚!”趁他还有些理智之前。   “少爷!”他的模样,说她不怕是骗人的,管芙儿却试图接近。   “滚!叫你滚你就滚!听到没有?”莫逸轩倾力嘶吼。   “少爷,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马上去请大夫来帮你看诊好吗?”   “滚!请什么狗屁大夫,我这副样子,神仙也救不了!啊――”莫逸轩在一声 狂叫后,双手紧抓着自己的头。   “少爷!”她连忙靠近他。   莫逸轩疯狂地拔着自己的头发,并不断地以头撞着床榻。   “少爷!少爷!”管芙儿拉着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到底是什么样的病,竟让少爷如儿痛苦?管芙儿看得打心底发寒。   莫逸轩整张脸孔扭曲变形,紧握着拳将指甲掐进掌心,牙将唇咬得瘀肿,眼角、 鼻下还泛着血丝;蓦地,莫逸轩咬住她拉着他的手。   “少爷!”好痛!由手臂传来的巨痛,让管芙儿的泪珠几欲滚落。   他咬紧她的手臂,毫无松口的打算;她拧紧眉心,甚至痛到直冒冷汗,却没有 要将手臂抽开的打算。   他死命地咬,她甘心被咬;即使她已感觉到被他咬在嘴里的皮肉正一点一点地 由自己的身上剥离。   莫迪轩身上的剧痛,似乎借着这一咬得到发泄,他不再拔发、不再以头撞击床 榻,全心全意地咬着。   此刻的宁静令管芙儿害怕;待会儿少爷又会做出什么疯狂而无法控制的举动呢? 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只能提供自己的手臂来换他片刻的平静,她的心底是恐 惧的。   半晌,莫逸轩逐渐松开了口,管芙儿的恐惧却陡然升高;莫逸轩缓缓抬头看向 管芙儿,殷红的嘴边还有着她的血,如兽的眸子好似见着猎物般发出诡异的眸光。   管芙儿沿着床缘往后退去,直到她的背抵到床柱,莫逸轩如兽一般缓缓爬近她。   “少爷……我是管福啊!你、你……”管芙儿不停地颤抖,心中有股不祥的预 感。   她的眼皮激烈跳动,莫逸轩的手缓缓抬起掐住她的脖子。   她试图唤醒他:“少爷,这种玩笑开不起,我、我……”寒意不断爬上她的背 脊。   蓦地,莫逸轩加重手上力道,而且一掐就好像要将她的脖子掐断。   死亡的恐惧直罩脑门,管芙儿奋力挣扎想扳开他的手。   挣扎间,好不容易一丝空气窜入喉咙,她立即扯开嗓门叫嚷:“少爷!我是管 福,那个陪你吃狗肉、陪你嫖妓,甚至和你打过架的管福,您快放了我!我快要没 气了……”   管芙儿的叫嚷唤回莫逸轩的神智,如兽的眸子又缓缓恢复一丝清明。   意识到自己正在对管福做什么时,莫逸轩如遭雷击般地弹离他三尺之远。   突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管芙儿咳个不停。   “我不是叫你离开吗?你为什么不听?”他吼向他。   “我是看少爷好像很痛苦,想留下来照顾少爷。”她的回答有些傻气。   “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快走!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莫逸轩又开始将手放 在头上,用力拔发。   管芙儿再度走近他,“少爷,管福去找大夫来好吗?”她拉住他的手。   莫逸轩用力地摇摇头,“没用的!我这病已根深蒂固……你的手臂……”他瞥 见了他手臂上那块血肉模糊的伤口。“是我咬伤的?”   “少爷不是故意的,奴才不会怪少爷的。”   莫逸轩一拳打在墙上,“我真是禽兽!”   他开始用头撞墙,一次比一次使力;见情况不对劲,管芙儿从后头抱住他。   “少爷,您别这样!”他这模样令她瞧得好难过。   他挣扎地拉开他的手,大声吼道:“放开我!”   见情势已非自己控制得住,她扯开嗓门朝外头喊道:“快来人啊!快来帮我制 住少爷。”   谢天谢地!真的有人飞快地撞门而入;这莫府还是有良心未泯的奴仆,原来那 人正是忠心耿耿的莫总管。   莫总管连忙跑过来帮助管福制止莫逸轩自残的行为,一张老脸涕泪纵横。“少 爷,老奴回来晚了,老奴……呜呜……”   莫逸轩的力量愈来愈大,一副非将自己撞死不可的模样,所以莫总管的帮忙并 没有多大的效果。   管芙儿急道:“莫总管,你快想想别的法子,这样下去少爷会活活撞死的!”   莫总管颓然地放开莫逸轩,老泪滂沦,“你先抱着少爷,我这就拿药给少爷吃。” 莫总管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药包。   有药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管芙儿暗自责怪莫总管的胡涂。   莫总管拿着药包的手微微颤抖着,就着墙上的烛光打开药包,不断地喃喃自语 :“不可以太多……不可以太多……再少一些……再少一些……”一双老手颤得愈 来愈剧烈,他仍小心地从药包中拨出一小构黑色粉末。   “啊――”莫逸轩再度狂叫,痛楚令他全身发颤冷汗直流。   “莫总管,快点!我快抓不住少爷了。”管芙儿向莫总管喊道:若非凭着一股 毅力,少爷碰触她手臂上的伤口,早已痛得令她招架不住。   “来了!来了!”拿着那一小勺药粉,莫总管趋近莫逸轩,并将药粉放在他的 鼻下。“来!少爷,先吸一口。”   犹如抓到海中的浮木,莫逸轩对着药粉猛吸,瞬间,他安静了下来;这变化, 令管芙儿看得瞠目结舌。   “乖!少爷,张开嘴,老奴把剩余的喂您服下。”莫总管哄着莫逸轩。   莫逸轩真的乖乖地张着大口,等着莫总管喂他吃药。   药一下肚马上发生功效,莫逸轩的表情不再狰狞、不再自残,平静得一如往常 ;或许是身心过于疲累,莫总管将全身瘫软的他扶上床榻,他一倒在床上便陷入深 沉的睡眠中。   “莫总管,您很不够意思耶!这药这么有效,为何不先交给管福?也省得这番 折腾啊!”冤啊!被咬出这么大的伤口。   莫总管的目光在他的手臂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深深叹道:“其实那不是药。”   管芙儿好奇地问道:“不是药是什么?”   “鸦片!”   “鸦片?”管芙儿登时瞪大了眼。“你竟然喂少爷吃鸦片?你知不知道那东西 碰不得?轻者上麻,重则致命啊!”   “我知道!”莫总管忍不住又流下两行泪水。“但只有这样才有暂时减轻少爷 的痛苦。”   “少爷的病难道没有法子医治?”   莫总管摇摇头。“少爷的病是打娘胎便带出世的。”   管芙儿骇住了。“少爷得的是什么病?”   “少爷得的不是病,那是夫人在妊娠时让人在胎床上种下的毒。”   “在胎床上种毒?”管芙儿更加惊骇了;打小到大她从未听过这种事。   莫总管不放心地探探莫逸轩的鼻息,又替他将被子拉至肩头盖好,呵护之情发 自真心;接着他回过头来望向管福,无奈地深深一叹。   “唉!这一切必须从上一代的恩怨说起;老爷是个殷实的生意人,夫人却是出 自江湖的毒门派系,两人相识相恋甚至决定厮守一生,门不当户不对,这引起多大 的反对声浪,你想像得到吗?管福。”   管芙儿颔首,表示可以想像得到。   “夫人长得很美,少爷完全得到她的遗传,老爷疯狂地迷恋夫人,非她不娶, 可夫人是毒门门主自小养大要给自己儿子当媳妇儿的童养媳;你说,对方怎么可能 会轻易地将夫人拱手让人?”   “的确不可能,不过夫人最后还是嫁给老爷了,不是吗?”   莫总管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毒门门主扬言不惜毒死整个莫府的人,也不可能 将夫人下嫁,不过毒门的少门主倒表现得挺慷慨的;他说他有成人之美,愿意成全 老爷和夫人,并且永不打扰莫府。”   “有这么好的事?”管芙儿很怀疑。   “天下的确没有这么好的事!”莫总管突然激动起来,“离去前,他说要送夫 人腹中的胎儿一份大礼,大家才惊觉夫人已怀有身孕;老爷夫人在欢喜之下,忽略 了那少门主话中的深意,直到少爷出世,从小在毒门长大的夫人忽然抱着刚出世的 少爷痛哭,原来……原来……”说到此,莫总管又落下了泪。   “原来那心怀不轨的少门主在婴儿身上动了手脚!”管芙儿已大致明白当年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   莫总管连连点头,“他将毒种在胎床上,让少爷噬毒成长,一脱母身,再无毒 源供给,此毒便会反噬少爷之身,让少爷尝到犹如万蚁穿心、生不如死的痛苦,他 想借着折磨少爷来惩罚夫人的背叛。”   管芙儿听得傻眼了;世上竟有这么可怕的人!“好狠、好毒、好绝!”   莫总管又将目光移回莫逸轩睡得相当平静的脸庞,灰浊的眸中有着无限疼惜。 “这就是少爷虽已年满十六,身形却比别人来得瘦小的原因;他从懂事以来,便比 别人遭受更多的苦痛与折磨。”莫总管以袖拭泪。   管芙儿暗忖:原来外界传言是真的,少爷的命可能不长了。   “少爷的毒真的无法可解?”   莫总管沉默半晌后才道:“有!但……唉!连懂毒的夫人努力那么多年仍寻访 不到那个人,更何况是已快踏入棺木的我?所以夫人临终前交给我这包她精炼的鸦 片,下轻点可减轻少爷的痛苦,但如果不忍少爷受苦可以……这教我怎么下得了手? 呜呜……”讲得悲从中来,这大半生为莫府辛劳的老管家已哭得泪流满面。   管芙儿明白他的感受;莫府虽大,下人虽多,但真正关怀少爷的,也仅只眼前 这位老人了。“莫总管,少爷福大命大,绝不是短命之人!”她安慰着。   “真难为你了。”莫总管拉起她被咬伤的手臂,“虽然老爷曾规定,当少爷发 病时任何人都不准接近他,但真正令下人们畏惧的,还是少爷发狂时的六亲不认; 管福,你对少爷的关心,我由衷地感激你,未来有你伴着少爷,我就放心了。”   莫总管话里的真诚,令管笑儿感到有些难堪,她抽开手,连忙说道:“这是奴 才应尽的职责,莫总管太抬举管福了。”话虽如此,她心中却警铃大响。   是啊!她对少爷的关心似乎过度了,她大可学其他人一样对少爷不闻不理,甚 至,少爷咬伤她时,她可以夺门而出;但她没有,她甚至忘了自己的计划,只想陪 在少爷身旁,担忧着他所承受的剧痛……   管芙儿啊管芙儿!难道你已变了样?   “老奴见他手臂红肿得厉害,就擅自放他几天假,让他在佣人房休养,并请大 夫为他开最好的疗伤药,这几天就由老奴来伺候少爷吧!”莫总管向莫逸轩报告昨 晚发生的事,以及他对受伤的管福所做的安排。   “嗯!就由你决定吧。”望着窗外,莫逸轩回答完后便不再吭声。   见莫逸轩半天不说一句话,莫总管提袖拭了一下额际上的汗珠,壮着胆问: “少爷?少爷不想去探视一下管福吗?”要主子纡尊降贵地去探视奴才,这要求实 在有点过分;但管福是个难得的好奴才,又是少爷让他受伤的,所以即使要求过分 点,他这奴才的头头,也要替管福争取到他该受的尊重。   莫逸轩依然没有回答;莫总管的话他不是没听见,他是应该去探视管福,只是 在经历昨晚的事情之后,管福会怎么看待自己?一头野兽?还是一头疯狂的野兽? 在见识过自己的真面目后,他是不是也会和其他的奴才一样,对他心生畏惧?   不!不要这样对他,他将他当成朋友,一个虚度了十六个年头的他非常重视的 朋友;他不敢想像在管福的眼中看到他对他的惧色与鄙夷,对此他是否承受得住?   “不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就行了。”   撂下话,莫逸轩拿了一件袍子迳自往外走去,不顾外头正飘着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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