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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一个星期 因为是独生女的关系,我从小就习惯一个人住一间房。来英国前,我虽然已做 了有室友的充分思想准备,可心里还是有点那个,怕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我一直在 默默地祈祷,希望老天能看在我远道求学的份上,给我一片小小的空间。在推开贴 有我名字的宿舍房门的那一刻,我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 “It‘sasingleroom!(是单人房!)”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间小巧而别 致的房间,虽说只有四平方米,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门的右边是一张单人床, 粉红色的被褥散发着刚洗过的皂香味,床头有一盏小台灯,正前方的窗户上挂着米 色的窗帘,门的左边,一溜排开的是衣柜,一张白色的书桌,紧挨着书桌的是一个 白瓷洗脸盆,墙上当然少不了我们女生每天都要看无数次的镜子。书柜和书架分别 架在床和书桌上方的墙上。 最有人性化的要属两边墙上都装饰着大片的软木板,我们可以在上面任意张贴 自己喜爱的照片或海报。在家里,因为墙纸的关系,妈妈是禁止乱张贴的。这下可 好了,有了自己的小天地,我可以无拘无束地自由发挥我别具一格的品位和风格。 我迫不及待地找出带来的范晓萱写真集,选出自己最喜欢的几张往墙上贴。 不过,范晓萱没有在我房间住几天就被我压在箱底了。因为宿舍里竟然有人怀 疑我是不是有“同志”倾向。为了“入乡随俗”,也为了澄清我是百分之二百的straight, 我也贴上金城武和木村拓哉。就是换衣服的时候好像被异性看着,感觉有点那个。 除此之外,我还挂上一系列的抽象画。虽然只是很简单的黄色和橘黄色的线条 搭配,却让人有无限的想象空间,而且有着说不出的艺术味道。 不出几天,在我的精心布置下,我的小天地已“旧貌换新颜”,更加温馨,而 且富有个性。 初到学校头一个礼拜的情景,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每次回想起来,心里总有 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辱感。因为,我当了一个礼拜只会说“Yes ”的“跟屁虫”。 开学的第一个礼拜是最混乱的一周。 初来乍到,个个都是新面孔,颇有些苦闷。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困境,融入到同 学们中去,我一改以往内向害羞的个性,决定用“跟着走”这个办法。早晨,大家 排队洗澡,我也跟着排队,虽然在家都习惯晚上洗澡。大家去上课,我也跟在后面 走,尽管我的课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吃饭时,我和大家围坐在一起,笑着我完全 听不懂的笑话。虽然总和大家在一起,却仍感到孤独。在谈笑风生的同学们中,我 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安静的局外人。我试着加入同学们的聊天,可是每一次除了说天 气如何外,就插不上别的话题,因为许多时候我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有时,他们 也会叽里咕噜地问我些什么,而我几乎每一次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懂非懂, 所以一律微笑着以“Yes ”作答。 有时,“Yes ”可以蒙混过关,可是,有好几次我明显地感觉到,我回答的 “Yes ”和同学们的问话牛头不对马嘴。有一次,我和一位同学下了物理课,一起 往宿舍走。 Iamsodead.Idon‘thinkIcanhandlethequiztomorrow.Ishould ’veneverchos enphysicsasoneofmyA-levels.MaybeIshouldchangeittotheatrestudiesorsomething. whatdoyouthink,jennifer?(我完蛋啦。我想我不能应付明天的小测验。我也许 不应该选物理,或者我应该换成戏剧课之类的。你认为呢?)她的英文快得像机关 枪般的向我扫来,我完全无法招架,只好附和着说:“Yes.” “Youmean ,youthinkIshouldchangeittotheatrestudies ,oryoudon‘tlik ephysicseither? It‘srocksolid,isn ’tit ?(你是说,你也认为我应该换科目?还是说你 也不喜欢物理?物理很难,对吧?)她又劈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我只听到她之前说 什么”死了“,有什么物理,石头、固体之类的。如果直译这两个单词的话rock是“ 石头”的意思,“solid ”就是“固体”的意思。难道?她是在和我讨论物理? 研究物体的形态? “Yes ,rockissolid.”(“是的,石头是固体。”)我答了一句。这次,轮 到她莫名其妙,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又懒得跟我解释,我们就安安静静地走 完余下的路程。 当时,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可以流利地和大人们交谈,却无法和同学 们聊天说笑?慢慢地我才发觉,过去书本上学的英文多数咬文嚼字,不够通俗。所 以,我能自如地应付最基本的口语和一般正常的交谈,但同学们说话中用的许多词 汇在课本里根本学不到。 有一次,我路过厨房,突然听到我的名字从两个正在聊天的女生口中蹦出来。 “oh,YoumeanthatgirlfromChina?Yeah,she ‘ssofunny.Shesays’Yes ‘ nomatterwhat.Everysingletime!”(“哦,你指那个从中国来的女孩?她还真逗,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说’是‘。每一次都这样!”) “Totally ,andshe‘ssuchafollower.souncool.”(“完全同意,她真是一 个不折不扣的’跟屁虫‘。一点都不酷。”) mpanel(1); 从那一刻起,学习“年轻版”的英语,由过去从来未想过的事,变成我心里最 重要的事。我知道: 如果我不学,我会孤独。我会被瞧不起。 如果我不学,就像上学的第一个礼拜,即使别人不侮辱我,我也有被侮辱的感 觉。 英国是一个等级制度十分分明的国家,连学校里也充满着等级的味道。在这里, 不同年级的同学有着不同的权利,高年级学生的权利要比低年级学生的权利大得多。 记得收到FelstedSchool 录取通知书的同时,也收到了一本小小的白皮书,上 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学校的校规。规矩还真多,单单是校服的规定,就有两页多。 比方说:中三到中五年级的学生(ⅢFormers-ⅤFormers )只能穿白衬衫,深 蓝色“V ”领毛衣,裙子必须是深蓝色的,一定要稍长过膝盖,而中六和中七的学 生(Lower Ⅵ-UpperⅥFormers )则可以穿白衬衫或条子衬衫,“V ”领毛衣可以 是深蓝色的,也可以是深绿色的;深蓝色裙子可短过膝,也可稍长过膝。尽管只是 细微的变化,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希望穿上高年级的校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十分奇怪的规定。好比说:下雨天,中三到中五的学生只 能穿雨衣,只有中六、中七的学生才可以打伞;在选择运动的时候,低年级的同学 只有一或两个选择,而高年级的同学就有十几个选择。在这里,长大意味着拥有选 择的权利。 我在深圳已读完高二,来到英国,直接上预科,即是中六。阅读校规的时候, 我还庆幸自己是属于有特权的一族。然而,我想错了。 在GarnettsHouse ,住的全是中六和中七的女生。也就是说,我们中六的学生, 在house 里是最小的。你想想,中三的小不点好不容易才在被欺负中爬上中七,成 为校园里的权利一族,能不发泄一下多年来累积的压抑吗?能不炫耀一下她们拥有 特权的兴奋吗?很自然的,我们中六的学生成了她们的出气筒。 第一次集会上,舍长就宣布了一些宿舍的规矩。例如:她们中七的学生可以晚 上十点半回房间,而我们中六的学生则在十点钟之前就必须回房;我们每天轮流值 日―――清洗公共厨房里学生当天用过的杯子和刀叉。当然,她们每天也轮流值日 ―――却是监督中六学生清理得干不干净;她们可以横穿学校的橄榄球场,而我们 则只能绕着橄榄球场走。这是最令人气愤的一条。你不知道,那个橄榄球场有多大, 我们每天上课下课得经过好几回。天气好的时候还无所谓,遇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 惨了。尤其是冬天,当刺骨的寒风嗖嗖地刮着,整个操场仿佛扩张到无限大,怎么 也绕不过去。 有一次,我和同house 的香港女孩,绰号漫画迷的Gina吃完晚饭回来。天气骤 然变冷,刚刚还是绵绵的细雨,霎时间变成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温和的晚风也 不示弱,露出它狰狞的一面,疯狂地刮着,我们简直无法直线前进。当时我俩都只 穿着薄薄的毛衣校服,刺骨的冷风一个劲地往衣服里钻,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我 们已经无暇顾及什么规矩了,只希望尽快回到屋里。好死不死,就在这重要关头, 突然一个中七的女生Elizabeth 从后面走来。一阵刺耳的喊声: “JenniferandGina ,Youcannotcrosstherugbyfield.cometoseemeattentonight.” (“Jennifer和Gina,你们不可以横穿橄榄球场。今晚十点来见我。”) 晚上,Elizabeth 摆着一副大姐大的模样,教训我们说橄榄球场不能经常践踏, 草会死掉,会妨碍橄榄球运动员比赛。 “那你们为什么每天在上面踩来踩去?”我愤愤不平地反驳。 她火了,大吼道:“Rulesarerules !”(“规矩就是规矩!”) 言下之意,没什么道理可讲。末了,Elizabeth 取出两张比一般A4纸大的绿色 的纸,罚我们写满正反两面。还好,并没有规定写些什么。 在英国学校,有些规矩虽然不尽合理,有的甚至颇没有人情味儿,但几年下来, 却让我深深了解到规矩在社会上扮演着不可忽略的角色。在后来大学那种极不规律 又比较松散的生活中,我发现了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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