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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在云云和雨雨离开S市不久,东建公司来了三位客人。他们从北京来的,是国 家审计署驻华兴审计局的工作人员。当小侯报告之后,陶兴本意识到这些人是刘作 光的工作班子,他们要为刘总的驾到提供炮弹。他们的到来,是一场大赛的揭幕战。 这天下午,小侯领三位客人进了陶兴本的办公室。 “陶总,这是审计局的董处长!” 处长是个女的。 “我叫董容。陶总,你好!” 陶兴本以敌视的目光看着客人,和他们――握手。 “请坐!” 董容是个三十四、五岁的女人,戴一副眼镜。她的两个助手一个是20多岁的小 伙儿,另一个是40多岁的胖胖的男人。 “我把我们来的目的和陶总说一下。”董容说道。 “说吧。” 董容递上一份文件。 “这是审计局的文件,要求我们对东建三年来的经营状况做一个全面的审计。 请陶总给予支持。” “我会支持的。你们准备搞多久?” “大约两个星期。”董容轻轻笑着。 “你们是给刘总打前站的吧?” “我们是独立工作。刘总月底可能来。” “一回事嘛!” 尽管陶兴本心怀敌意,他还是依照董容的要求,安排审计处长、财务处副处长 和三名工作人员协助工作,并提供了一间办公室。 五天以后,董容约见陶兴本,陶兴本在办公室里接待她。 “陶总,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董容坐在陶兴本的对面,手里拿着本子 和钢笔。 “你的工作进展怎样?” “还可以。我们跑了十几个单位――没想到东建这么大!” “安排车了吗?” “有车,谢谢。” “调查完呢?” “我们要给审计局写一份报告。陶总,今天我想提一些问题,占用您两个小时, 行吗?” “尽我所知吧。” 她是严肃认真的,又是和蔼可亲的。她拿出一张纸,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这是 她的调查提纲。她的问题包括东建的生产、经营。财务、机构各各方面,也包括陶 兴本任职的经过,他的一些重要决策的经过(如东信期货公司、柬埔寨采石场)。 他很惊讶她这么短时间了解到了这么多。他的谈话因为她而渐渐消失了敌意。她只 提问题,不作任何评论。他看见她的手灵巧地飞快地在本子上移动,似乎记下他说 的每一个字,时不时推推眼镜。他们谈了三个小时。 后来陶兴本知道,董容是中央财经大学的研究生,年轻的高级经济师。她带来 一台便携式电脑,所有的材料她要自己整理。她的样子使他想到红旗。她和红旗的 年龄仿佛,举止神情也有几分相像,只是个子矮了许多。他对北京来的要员反而有 了好印象。 1994年10月30日,华兴总经理刘作光一行六人到达S市。刘作光这一回没有住 进宾馆而是住进了东建招待所。纪检组的人来了两个多月,还没走,审计局的三位 也住在招待所。部长的人马不少,两个局长,一个是人事局长惠石,一个是施工局 长童青。人事局来了一个处长,施工局来了一个工作人员,刘作光的秘书,董容和 她的助手,一共是九人。再加上纪检组的三位,就是12人。除了在东建开会,没有 来过这么多人。这验证了王嘉谋的话:刘作光是来整顿东建班子的。 在刘作光一行出发之前,华兴办公厅从北京明确通知东建的经理办公室,到S 市不要公司领导接站,不要设宴,不要安排宾馆饭店。办公厅的“三不”要求增加 了紧张的气氛。他们是晚上到的,小侯到火车站迎接。八点半钟,小侯从招待所打 来电话。 “陶总,安排完了。” “六个人?” “对,一个不少。你过来吗?我叫车接你。” “明天再说吧。” “陶总,你还是应该过来一趟,见见面。” “是刘部长说的?” “不,刘部长没说。你还是应该过来。” “好吧。” 陶兴本到了招待所,小侯在门口迎接,悄声说道: “金书记在这儿,他刚进去。” 陶兴本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他看了小侯一眼,接着快步上楼。小侯跑几步 赶在前边敲开房门。 刘作光坐在沙发上,惠石和金帅邦也坐在沙发上。 “哦,老陶来了!请坐请坐!”刘作光并不起立,而是摇着他的肥厚的大手。 “老陶,你们辛苦了!” 这是文不对题的问候。陶兴本坐下,掏出香烟,点上。 “刘总,我们按办公厅的要求,怠慢了!” “这就对了。反腐倡廉,部里也要带这个头嘛!S市天气凉啊,我刚下火车就 要感冒了。” 刘作光说着拿出药片。 “刘部长,叫大夫来打一针吧。”金帅邦说道。 “不用不用!老陶啊,我这次来,想多呆些日子,帮你们好好研究研究东建的 问题,研究透!我来S市就是到东建来,别的单位不去,省里市里的领导不见。工 作嘛,就要扎扎实实地做……” “刘总,办公厅的电话没说明白!”陶兴本打断了刘作光的话。“刘总此行的 目的,我还不清楚。” “部长这次来,就是帮东建解决困难的。”惠石微微笑着。 “我说了,调查研究,我就是来调查研究的!”刘作光把药片放在嘴里,气魄 很大地喝了一口茶。“老陶啊,华兴十几家大公司,现在最困难的是东建了。当然, 地区的情况差异很大,东北三省的经济情况不好。形势很严峻啊!华兴不能眼看着 东建垮台啊!” “东建已经很难挽救了。” 刘作光没有想到陶兴本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愣了一下。 “老陶,你这话怎么讲?老陶你是从来不说熊话的!” “我现在就会说熊话了。刘总,你休息吧,我告辞了!” 陶兴本没有等刘作光站起来,就走出了房门。他自知情绪不正常,但是不能控 制。他见到刘作光惠石金帅邦,一股无名火便从心中升起。他在楼梯上忽然觉得头 痛欲裂。他停住脚步。 “陶总!” 小侯跑来扶住陶兴本。陶兴本甩开小侯的手。 “没事儿!” 他的口气带着几分恼怒。自从雨雨出事,他就有了头痛的毛病。那天他一夜没 睡,血压升到180,是从未有过的。大夫劝他在医院住一个星期,对身体做一个全面 检查。他没干,第二天上班去了。 刘作光到东建之后,并没有召开领导班子的会,而是分别找人谈话。领导班子 成员都找了,只是没有找陶兴本。惠石和童青找中层干部谈话,从机关直到基层, 据小侯说,找了六、七十名处级干部。刘作光一伙人不到机关大楼,就坐在招待所 里。 刘作光如此行事给陶兴本造成一种压力。孔达人事件之后,东建的空气再度紧 张。在许多人看来这是信号,是陶兴本失宠并将最终失去权力的信号。刘作光是中 央大员,权势赫赫的大人物,华兴的最高领导人。人们对陶兴本的态度也在变化。 老崔这个混账东西,居然不向总经理请示,自作主张批出17万工程款!在资金紧张 之后,一万元以上都是要总经理签字的。陶兴本把老崔叫来大骂一顿,硬是收回17 万。他知道他的做法过分了,但是按捺不住。他的办公室忽然变得冷清了。过去, 总经理这里从早到晚人不断,小侯特别在外间设了一个秘书,由秘书安排哪些人见 哪些人不见,获准见总经理的给多少时间。现在忽然没有人来,该请示工作的人也 不来,就连上访职工也不见了。机关的一些处长也在躲着陶兴本,最会打溜须的人 躲的最远。他妈的一帮势利小人!陶兴本也不愿意见他们。过去每天中午他到机关 食堂吃午饭,在这点上他从来不搞特殊,和机关干部一起排队买饭,在饭桌上和大 伙儿聊聊天,也谈谈工作。他把中午饭当作联系群众的方法。现在他不愿意去吃午 饭,叫秘书打饭。世态炎凉,历来如此。无所谓了!总经理当不当没啥意思。刘作 光要整就整吧,要罢官就罢吧!难道东建是我陶兴本搞垮的?我陶兴本是廉洁的一 心一意搞好工作的!我有错误有过失比以权谋私的人强得多!错误和过失就在于没 把以权谋私的人治住!东建垮台是必然的。以权谋私的人横行无忌上勾下连左右逢 源,东建能不垮吗? 有消息说,孔达人的案子有了突破,关于收取米利的20万,找到了证据。孔达 人真的有事吗?在所有人看来,孔达人是陶兴本最信任的人,揪出孔达人是对陶兴 本有力的一击。又有消息说,吕寄生放出来了!有人在快餐店里见到他。这个混蛋 破口大骂;说他是清白的,他的系狱完全是陶兴本的迫害。 陶兴本的精神垮了。每天晚上他独自在家喝酒,有两次喝的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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