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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10月3日东建计划处接到“引松入长”工程指挥部的电话通知,叫他们立即派人 去签合同。韦家昌的消息应验了。陶兴本派潘鸣放和计划处长一同去长春。小潘到 了长春,打电话到陶兴本的办公室。 “喂,喂,陶总吗?情况不妙啊!” 又是不妙! “怎么回事儿?” “不是总包,只中了一个合同段!” “哪一段?” “最小一段。” “他妈的混蛋!” 陶兴本不是骂小潘不是骂“引松入长”指挥部而是骂韦家昌。韦家昌拿着一小 段工程来讨好,你讨好谁?你胡弄谁?堂堂的东建,被你这种无赖当小孩子耍吗? “不要了!”陶兴本厉声说道。 “陶总,我看得要啊――5000多万呐!” 5000多万只占工程总价的15分之一,还要刨掉3000万以上的材料费!他是气话, 就是1000万不也得签吗? “污水处理厂呢?” “别人的了。” “没有余地了?” “没有了。” 陶兴本原来指望最少拿一大段,再加一两个污水处理厂,总价在1亿7000万左右, 谁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你找韦家昌那个混蛋了吗?” “韦老板在这儿!韦老板特意来的。你要和他说吗?” “不……不要” “韦老板不来这一段也没了。” 陶兴本停了一下。 “愿意签你签!” “一公司开春就没有活儿了。陶总,‘炎黄书院’的中介费,砍到40万,再砍 不动了!” 还有‘炎黄书院’!还有从中盘剥趁火打劫不劳而获借机发财的! 过了几天小潘和计划处长回来了。他们把长春的情况详细汇报了一回。中的一 段标是27公里,其中2米直径的预应力混凝土管由辽阳市一家工厂生产,这部分钱是 别人挣的。虽说是世界银行贷款项目,指挥部付不出预付款。没有预付款怎么给 “炎黄书院”付中介费?为这件事扯皮扯了三天,老头子们硬要去10万元订金,不 然签不了合同。最大一段58公里给了名叫“天同”的公司,这家公司今年才成立既 没有资金又没有设备就是为这个项目成立的皮包公司! 10月12日,初云末雨乘飞机去上海。这天早上陶兴本上班之前把两个女儿送到 桃仙机场。陶兴本拿出5000元,云云不要。云云说她有钱。两个孩子为这次旅行做 了精心准备,从衣服、鞋子、帽子直到箱子、手袋、洋伞。云云花钱大得很,她们 做行头花了不止5000,再加上飞来飞去的机票,旅馆费吃喝费游览费,这一趟够一 说的!陶兴本怀疑这钱是否从韦家昌那里来。他没法儿问。她们去旅行太好了,叫 雨雨散散心,云云离开S市离开韦家昌可以冷静一段。出去两个月才好呢。云云不 会拿韦家昌的钱,不会的。她自己有钱,她和雨雨挣了不少钱。她们完全不用依靠 父母了。 这天天气不好,乌云翻滚,北风呼啸。天气一下子变冷了,电视播音员说起 “西伯利亚冷空气”。北方的天气到了该冷的时候,但是今年冷的更早。走出家门 的时候他想到飞机会不会停飞,飞上天会不会出毛病。北方航空公司都是小飞机, 细长的麦道82,不是原装的是上海组装的,国产率又有多少多少。也有大飞机是租 用俄国的图154、伊尔86,又大又破飞了不知多少小时。听说北方公司要买两架空中 客车,不知啥时候买进来。他坐过无数次飞机,天气再坏他也不会想这么多。 “爸,你那个党校的同学活着就好了!咱们去找他,叫他接待接待。” 云云在车上说。云云说的是大众汽车上海公司的总裁,死了快两年了。在中央 党校的几个月,根本看不出他会自杀。云云是信口胡说。她在上海念的大学,那里 有的是同学。 “那个总裁是个足球迷吧?”云云问。 “是。那个人很不错。” “他不死,上海足球队不叫申花队了,叫大众队了。” 汽车开进了机场高速公路。 “中国人就是自杀率太低了!”云云接着胡说。“中国人太没勇气。你看日本 人,中学生考不上大学就自杀,事业挫折生意失败自杀的更多!中国人说啥?好死 不如赖活着。中国人就是不知耻。古人早说了知耻为勇嘛!我就说大众的总裁是个 英雄……” 汽车进了桃仙机场。陶兴本叫小石在车上等。两个女儿一人一个箱子。进了大 厅云云去换登机牌,陶兴本和雨雨站着等。 “陶总。” 陶兴本回过头来,原来是红旗!红旗高挑的身子穿了一件海蓝色的风衣,脖子 上系一条真丝碎花头巾,手里拎了一个纸袋,人瘦了,头发也剪短了。她的眼睛从 陶兴本脸上掠过,好像要看清他又好像在躲闪他。她的从未有过敏捷的动作和飞掠 的目光,如同电光石火的一刹。电光石火打在心上,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但是 她盯在雨雨的身上。 “雨雨!”红旗双手抱住雨雨。“我……也没去看你!” “红旗姐…” “我想你很快会好的……会好的……” 雨雨也抱住红旗,两个人眼圈都红了。 “雨雨,去好好玩玩吧……” 陶兴本一动不动,看着她和女儿。好久没有看见她,整整一个夏天!她到医院 去过,可是雨雨闹着出了院。这是云云说的。她不说去过医院而说“没去看你”。 是因为他在场她才这样说吗?还是因为“没看到你”而歉疚?无论哪一点,都是她 的善良。他曾怀疑她嫌他老了另有新欢,她在他家说的一番话不是真话。她的眼神 动作和她说的话推翻了他的怀疑。是的,她表达的是爱,毋庸置疑。她以给孩子送 行的名义来看他,她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红旗手中的纸袋叭地一声掉在地上。纸袋散开了,花花绿绿的巧克力糖撒了一 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回她的眼神因为酸楚而沉稳了。她蹲下身拾地上的糖。 她裹住风衣,露出她的穿着丝袜的好看的腿。一年半以前在北京音乐厅的台阶上, 她这样蹲下去,拾地上花花绿绿的唱碟。 “嗨,你咋来了?” 云云回来了,拉住红旗的手。 “我不是来送你,我是来送雨雨的!” “买这些巧克力,叫我们变成小胖猪吗?” 云云带来了欢快的空气。 “我还叫你买东西呢!”红旗说。 “啥?” “唱碟。曲子,牌子,都在这儿。” “我想就是!” 红旗拿出一张纸,交给云云。 “爸,你看红旗玩这东西多奢侈!” “我赞成。应该买普及版,不要买‘上榜碟’,价钱差一倍吧?”陶兴本说道。 “当然是‘上榜碟’好。”红旗说。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教授,家里有全套的古典音乐唱片,有上千张,我们 羡慕得很!现在看,那种赛珞珞唱片,一张唱十几分钟,嘶啦嘶啦响,早淘汰了。 花很多钱买‘上榜碟’,将来也会淘汰的。” “CD碟不会淘汰的。”红旗说。 “怎么不会?这些东西淘汰的最快。人都要淘汰的,何况东西!” “爸说的对!”云云说。“差不多了,咱们上楼吧。” 于是他们登上自动扶梯。陶兴本和云云一人拿一个箱子,红旗拉着雨雨的手。 “爸,说不定咱俩去一趟三峡呢!”云云说。 “对。”雨雨说。 三峡工程马上要开工了,游三峡成了热门,怕几年以后风光不再。 “别瞎跑了!”陶兴本说道。“你们去的是上海,不是重庆。” “嗨,从上海飞到重庆,再坐下水船嘛!” 陶兴本瞪瞪眼睛说不出话来。 “陶总,你既然放她俩走,就别管了――管也管不了!”红旗说。 “对嘛!”云云说。 他们到了安检口。 “爸,我们进去了!”云云拿过陶兴本手里的箱子交给雨雨。“你自己在家可 要好好过啊!” “你放心吧。”陶兴本说。 两个孩子“拜拜”了一阵进去了。剩下陶兴本和红旗,对面站着。 “你好吗?” 她的问候是在分手时候。 “还是老样子。”他说。 “还是那么忙?” “还是那么忙。” “云云说你经常失眠。” “不要紧。” “注意点身体吧。” 她说的很平淡。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变冷了。她的目光朝着跑马廊对 面的咖啡座。她不是来看他的,她确实是来送云云和雨雨的。她的一切爱的表示不 过是旧情的回光返照。她激动了一下感叹了一下,就像流星闪烁了一下凄然而逝。 “卫东怎么没来?”他问道。 “卫东和雨雨黄了。你不知道吗?” 是的,雨雨在家病着,卫东一次没来过,今天也没来。难道是因为雨雨的灾祸? “你这个当爸的太迟钝――卫东这个月要结婚了。找了个北京女孩儿。卫东打 算跟她上北京了。” “噢,是这样。” “下楼去吧。” 她说,先移动了脚步。 他们出了候机大厅。他走到广场上先拿出香烟。 “你烟抽的太多了――看你牙都黑了!”她说。 “没办法。” 他摇摇头。外面风很大,他用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着烟。 “我走了。”她说。 “坐我的车走吧。”他说,只好收起烟。 “不” “坐我的车走!” 她迟疑着。天更加阴暗,风吹起她的头巾掀起她的风衣,头发纷乱地横扫在脸 上。她的脸在风中全无血色。 “坐我的车走。” 他又说了一遍。小石把车开到跟前,跳下车,打开车门。她终于上了车。他们 在车上谁也没有说话。到了机场高速公路的出口,她叫小石停车。她下了车自己叫 出租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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