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省委书记和高山茶(1) 　　第十五章　省委书记和高山茶 　　黄甲把一百份《中华商报》分成几份，在市里" 四大班子" 人员刚上班的时 候，派人把报纸送到这几个重要机关的收发室。一个小时之后， 　　《把四万矿工引向何处？》这篇文章就在大阳市的机关中引燃爆炸了！大家 抢着读这篇通讯，读后人们的反应不一：了解一些金山矿破产后的艰难形势和市 委、市政府为四万矿工寻找再就业出路所付出的苦心的干部们，就义愤填膺地斥 责这篇文章是胡说八道；而听到一些矿工留恋大工业作业、对去农村不满的干部 们，就沉默着或是三言两语地表示对外来的批评要重视的话。在市一级的领导层 中也在互相通气儿，有的在电话中痛骂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个记者；但有人与马平 沟通看法时，这位市里的重要人物态度暧昧，这给一些市一级领导如何判断通讯 的是与非，罩上了一层朦胧色彩。 　　怪了，杨天从宾馆回来直返自己的办公室后，他哪儿也没去，竟然在他办公 桌旁的一张小条桌前练起了书法！他一边练字还一边瞄着桌子上的王羲之《兰亭 序》字帖，神态是那般的悠闲、自得，那刚才在心里烧着的一堆火好像全被笔下 流出的墨黑的汁水给浸灭了。 　　秘书进来，看见杨天在埋头写字。他知道，杨天每每心情不顺的时候，就与 王羲之对话。秘书为此还专门把《兰亭序》找来，研究它里边含着什么让杨书记 能修身养性的秘密。是被誉为" 天下第一行书" 的笔法韵致的尽善尽美令他神驰 心往？抑或是"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 信可乐也" 的宏大境界，令他不屑于人世间的利禄之争？秘书走到杨天的身边说 ：" 杨书记，我一连接了很多电话，看过《中华商报》的通讯后，有的常委要求 市委立即召开常委会，研究对策；小阳村的王明成要我安排见你，他要现身说法 反击写通讯的记者的恶意攻击。夏市长刚出院，在家里给我打来电话。" 　　杨天继续写字，应道：" 夏市长刚才和我通话了。" 　　秘书继续说：" 电视台的赵台长来电话，请示要不要马上派记者再次报道英 雄号创业队在小阳村的新成果？" 　　杨天问：" 你说说，有没有让市委反思、检查、认罪的电话？" 　　秘书说：" 有一两个这种电话。" 　　杨天问：" 说什么？" 　　秘书说：" 市委不顾矿工死活，让杨天下台！" 　　杨天这才把毛笔放下，他用毛巾擦擦手，然后坐下，向秘书说：" 三天内， 不开会。电视台、报社正常报道，不做特殊安排。社会上对这篇文章有什么看法 都可以说一说，说对了的，有利于我们今后的工作；说不对的，我们知道有些人 在想什么，也有利于我们的工作。但是市委不为这篇通讯搞争论，同它争论等于 是抬举它，是替它做宣传。让宣传部弄清《中华商报》是家什么报纸。在中央和 省委没说我们做错之前，我们是四个字：我行我素！你记住这四个字是我说的， 出事儿我担着。" 　　秘书从杨天的神情和语气中得到鼓励，他回答得也很坚定：" 明白！" 然后 他走出办公室。 　　晚上杨天回家，他依然是步行走完那十几分钟的路程。不管杨天要让自己的 心里如何平静，而高秘书长的" 转达" 还是令他有几分担忧。古今中外多少忠臣 遭害，常常是因为奸佞诬告得逞。一场" 文化大革命" 的淫雨，催起一片这类蘑 菇，高明是从这种雨天里走过来的人，又是久在官场上度日子的官员，不乏这方 面的韬略，杨天在白天同夏天虹通电话的时候就透露过这种担心。当然高秘书长 倒不会沦落为奸佞之辈，但只要他主观、偏听偏信，加上他特别重视自己在官场 上的尊严，他就不会" 转达" 出一个好果子来。所以杨天进家门时心情仍然有点 沉重，脸色有点严肃。 　　他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听见厨房里有动静，知道是刘菊在做饭。趁这工夫 他把音响打开，那" 嘭嘭嘭砰――" 的交响乐曲前奏又在客厅里震响起来。杨天 靠坐在沙发上，闭着双眼静听能与他心灵沟通的悲壮旋律。 　　正当杨天的心灵随着贝多芬的激情倾诉，将要与一颗伤痕累累而却不屈的心 融合时，乐曲突然中断。杨天疑惑地睁开眼睛，一看，是刘菊将音响关闭。她并 不说什么，而是将放在音响上的一张《中华商报》扔给杨天，过一会儿才说：" 我把报纸给你带回来了，人家面向全国读者批评大阳市，你怎么办？" 　　杨天摆弄摆弄报纸，说：" 拜读过了，不屑一顾！" 他随手把报纸扔在身边。 　　刘菊解下腰上围裙坐下来，说：" 这么严重的问题你不屑一顾？那叫《中华 商报》，你以为是《大阳日报》呢！" 　　杨天说：" 你等着看，我要让这个《中华商报》给大阳市赔礼道歉，也有同 样长的文章批判《把四万矿工引向何处？》。" 　　刘菊说：" 你的文章可以在《大阳日报》上登两个版，可是你能抵消人家的 影响吗？" 　　杨天说：" 我干吗在《大阳日报》上发表？" 　　刘菊轻蔑地瞥了杨天一眼：" 你能在哪儿发表？" 　　杨天一拍沙发：" 我在他《中华商报》上发表！" 　　刘菊带有讥讽的口气说：" 那只是你的一相情愿，省委也会受到这篇批评稿 的影响。" 说着她不满地站起来，用鼻孔哼了一声，" 破产，转型，上农村，都 是别人没搞过的事情你张罗搞。我早就预见到它是一颗颗定时炸弹！金山矿那边 的事儿还没收场呢，你在安排就业上又鼓包，弄得我在班上狼狈不堪，你做事儿 不要只想到你自己。" 说罢她就去厨房里。 　　杨天一股怒火从胸中升起，火苗在喉咙里直打旋儿，就要喷出来，他还是忍 着肺腑烧燎的疼痛，把这火咽下去了。作为一个男人，在今天改革开放的年代， 哪一天都能遭遇阻力，碰到风险，哪里才是能得到些许温馨的港湾？是家庭。谁 才能给你受伤的心灵上温柔的抚慰？是妻子。然而有许多男子，你带着社会加给 你的疲惫和苦痛回到家里来，而你却遭到同外边一样的风和雨，那是你最为伤痛 的时刻。杨天有消解外边袭击的能力，但是清除不掉刘菊甩给他的痛苦。他宁可 让空着的肚子受苦，也不愿意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多待下去。他站起身，招呼也 不打，就走出家门。来到外面，天色黑下来，白楼小区的家家户户的窗口都亮起 灯光，他想，一个个家庭里的成员肯定都是和谐地、温馨地度着安宁的晚上。他 苦笑，有谁会相信有百万市民城市的首脑人物会因为家庭生活的不和谐而孤身漫 游呢？他低着头在圆形花坛前走了半圈，他忽然觉得失落的心潮平稳下来，他有 了一个去处。他改变了绕圈的弧形脚步，径直向雕花铁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