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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节:庄严法庭一片混乱(5)   一个矿工在人群里大声冒出一句话:" 你是矿长,矿里黄了你到别处还是当 干部,当然以后的日子错不了!我们是煤黑子,没那福分!"   这个矿工带刺的话立即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大家都把脑袋转向这个头发蓬乱 的矿工,随即引起一片嗡嗡声。   周朴扬高了声音:" 大伙听我说!" 人们又都把视线转向台上。周朴说:" 刚才是谁说的?我看不清这人的脸面。伙计,你刚才是高看我了,我是矿长不假, 但我本人就是煤黑子。我当着你的面儿做个保证,我周朴哪儿也不去,什么干部 也不当,我和大伙在一起,种地咱们一起去扛锄头,我还当打头的。如果采残煤, 大伙要赞成,牵头的还是我。我们是工人阶级,我们挖完了一个大露天矿,我不 相信我们再打造不出一个新天地来!"   周朴这一番掏自肺腑的话一时把人们镇住了,好像有一股暖风吹到大家的身 上,人们的眼神不那么绝望了,周朴趁大家的情绪稍一松弛时,他将手里的小包 打开,露出营业执照和几枚公章,他恭恭敬敬地把这些东西交给刘菊。刘菊自打 当法官以来她是第一次接收这么沉重的东西,她小心地把几个物件接过来,然后 放进一个早已备好的盒子里。一位男法官将一张封条贴在盒子上,二百来人静悄 悄地观看这历史性的、令人心酸的一幕!   宣判会这样草草结束,刘菊几位法官正要往台下走的时候,人们忽然醒过腔 来:不好,通过这么一交一接,破产就破定了!一些矿工又在人群里炸窝了,有 的又往台上拥,有的扬胳膊举拳头大声喊:" 这么破产不行!""你们不能走!"" 给我们什么待遇讲清楚!"   老侯头儿把绳子又在台沿上拍得" 啪啪" 响,他扎煞着老鼠胡须,眼珠子要 瞪出来,喊着:" 不给我安排住处,法院的别想逃!" 随着老侯头儿的提醒,一 批矿工都喊起来:" 我们的沉陷房谁管?""我们全家上法院住去!""给我们多少 破产费?给少了不行!" 一会儿工夫,台上又站满了愤怒的人们,硬把几名法官 围在中间,两名法警也被围困在人群中,左右动弹不得。台上乱了套,台下也没 了秩序,人们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骂唧唧的,乱哄哄的。   坐桑塔纳轿车提前来的两个人不是别人,他们是夏天虹和许争先。在场上大 乱到这种地步的时候,他们不能再固守在原来定的只是听信息摸情况的任务上了, 两位市和局的领导要公开露面。他们好不容易推开通向台子的房门,但是挤不到 台子中央去,再加上矿工们不认识他们,所以他俩也混在人群里,想说话,没有 机会。   这时候突然有个瓮声瓮气的如铜钟敲响的声音在会场上响起来:" 都肃静! 都肃静!"   对这声音矿上的人们都熟悉,一锅乱粥果然停止了,喧嚣声像断火的开水不 再沸腾了,人们都向这位喊话的人望去,这人就是老英雄赵林。这赵林是在法庭 上刚刚出现乱情的时候有矿工向他家里打电话,希望他运用他的威望,出头干预 一下这种难堪的局面。赵林接到信儿,连衣裳都没换,穿着白色圆领半袖老头衫 连呵带喘地向小楼跑来。他进大厅的时候,正看见周朴激动地将水杯震到台子上, 随后周朴向群众讲话,交营业执照和公章,矿工们上台围堵法官,台下乱了套, 赵林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实在是受不住了,他趁坐着的人都站起来的时候他跳到 一张长椅上,几根花白的长寿眉像通了电似的立起来,一头银色头楂儿也突显发 亮,他的一声大喊把人们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来,他成了这一时刻的主角。 赵林指着被人们封死了的过道,喊:" 让出一条路来,我赵林上台有话说。"   首先是那些妇女们,像服从首长命令似的立马从过道上挤进长椅之间,随后 就像退潮的海水,人们忽地都向两边退去闪出一条道来。终究是七十岁的人了, 赵林是一股急劲登上长椅,可是往下来的时候他的腿脚就不那么灵便了,两个小 伙子上前搀着他的两只手把他扶了下来。整个大厅里都肃静了,赵林有高血压病, 但是外表身材壮实,再加上多年劳模身份的历练,两脚有力、神态从容地向台子 走去。到了台口处,周朴先迎上去,伸手要搀他,赵林摇摇手,尽管略显吃力还 是自己走到台子上。赵林站在台中央,扫望一眼他的二三代矿工,说话了:" 我 赵林一辈子没吹过牛,今儿个我也要吹两嗓子,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面摆摆老! "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几枚奖章来,他把它们举起来亮给大家看,一个个奖章金 光灿灿,一闪一闪地直晃眼睛。赵林指着一个带电铲图案的奖章说," 这个奖章 在我手里有五十年了,那时候是国民经济恢复时期,矿上的生产设备很少,一台 电铲就是矿里的命根子。那时掌子里的自燃火很凶,一次我开的电铲就被突然塌 下来的着火的煤块埋住了。为了逃命我可以跑出来,可是没有人驾驶的电铲就要 在火里报废。我没跑,我冒死在火海里把电铲开出来,等电铲到了安全地带的时 候,驾驶楼上的玻璃都烧红了,我的手和脸整个烧焦了一层皮,住了一个月的医 院才算脱险。大伙看清楚," 他指点手里的奖章," 就是这个,是上级为这事儿 奖励给我的。" 说着他又拿出一个奖章,这个奖章的绶带非常长,他提着绶带, 奖章像钟摆似的左右摇晃," 我再说说这个。那是在1986年,北方发大水那回, 那个年头在坑下干活的人都记得,那三天三夜的大雨,把咱们坑下工作区变成了 大水坑,有人说,没有一个月坑下恢复不了生产。那时候我五十多岁,还有一身 力气,我就跟局里立了军令状,给我一伙人,我若不在十天内把水除净,我愿受 国法处理。我们二十个人,还有老侯头儿你!" 他向台沿下边的老侯头儿一指, 然后继续说," 一天干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转,我们只用了八天,八天呀,就又 把电铲开进了掌子面儿。这叫啥劲头?吹句牛,叫英雄气概!这叫啥精神?叫矿 工精神!我为这事儿得了这枚奖章。还有这些个,我不一一地说了。" 说着他把 一堆奖章揣回兜里。" 我吹这些牛干什么?我是想告诉大伙,金山矿的矿工从来 没在困难面前叫过苦,从来没向国家伸过手耍过熊。啥时候都能做到四个大字: 艰苦奋斗。别人认为干不了的事我们能干。我们金山矿的矿工是一支特别能战斗 的队伍!" 说到这儿老人的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充满豪气的光芒。" 说到今天的金 山矿破产,是没法子的事情,喘气的人还阻挡不住变老呢,一个不喘气的煤堆该 死的时候你干吗非把它当活马治呢?不是犯傻了吗?破产是咱金山矿的事儿,国 家会管的,大伙缠着人家法院的同志干啥?人家是来执国家大法的,是帮助我们 工作的,是咱金山矿的客人,要好好地迎接,要好好地相送。大伙给我个面子, 从台口这儿一直到门口让出一条道,送法院的同志们回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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