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山雨欲来风满楼(4) 　　梁成接着说：" 破产，破产，这本是资本主义的东西。你说怪不，咱们也流 行起破产来了。比如说金山矿破产了，四万矿工，七万家属，国家给安排好没有？ 如果也像市内一些下岗职工那样去自谋职业，国家对得起这些煤黑子吗？别看我 们脸黑、手黑，可是给国家奉献了近两亿吨煤呀！我们心不黑，我们是共和国的 功臣。咱们不要求把咱们供奉起来，起码也得好好养起来呀！再说金山矿还有残 煤可采呀，我这有记录。" 说着他打开本本，又铺开一张图纸，" 咱们是三亿吨 的储煤量，已经开采了百分之九十二，还有近一千六百万吨煤可采呢，干吗放弃 了？" 　　这时许副局长插了一句：" 残煤资源不能放弃，金山矿破产了，资产变现， 资源重组，还要开采。" 　　梁成马上接话：" 我知道，也就是把矿山卖了，谁有钱谁买，民营资本家买 也行。对不？" 说到这儿他突然说不下去了，眼圈也红起来，拿着图表的手也微 微发颤，大家都注意他激动的表情，特别是胡立，在这寂静的瞬间，突然抽了两 下鼻子，发出像是抽泣的声音。顺着这气氛，梁成接上话茬儿：" 金山矿是人民 的矿山，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有重大贡献的国有职工，我是享受国务院特 殊津贴的专家，听说局里对破产特别积极，我要问一问许局长，你们在做重大决 策的时候，想没想到政――治！" 他把后两个字拉长了音，话音一落他抹起流下 来的眼泪。 　　许副局长很有领导涵养，尽管梁总的话里带刺儿，但是他还是默默地听着， 还不时地微微点点头，表示对梁总的激动情绪有所理解。 　　接着梁成又说了一些反对破产的理由和如何开采残煤的措施，许副局长听后 很是感动，稍能对梁成的激动情绪有所宽容的人都会发现，他反对破产的根本原 因是他那样情钟于煤，情钟于社会主义制度的朴素感情。 　　梁成因为话说急了，一劲儿咳嗽，他说他停停，先由别人说。这时会场上冷 场了一会儿，许副局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胡立的脸上，说：" 胡 矿长说说？" 　　胡立难得地一笑，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咱们当矿头儿的不好说，我看梁总 刚才的表态就代表了金山矿四万矿工和七万家属对破产的态度。讲' 三个代表' 嘛，我希望局里甚至包括市委要真正地代表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三个代表' 可不是说说就完事儿的，你若不' 代表' ，群众就敢造你的反。咱们都是党内同 志，我可以向大家透露一下，一旦破产破不好，金山矿的几万人会上街的，给你 来个堵汽车、卧铁轨，可毁了，大阳市就乱套了！我就说这几句。" 　　胡立的话不多，但是话的爆炸力远比梁成那一堆话厉害，以致局里来的两位 助手一时停下手里的笔，有点紧张地看着胡立。而胡立并不紧张，他" 啪" 地燃 着打火机，把含在嘴上的一支香烟点着，像是没说话一样。 　　这时许副局长望向周朴：" 周矿长，你说说？" 　　周朴摇摇头：" 别人先说，别人先说。" 　　在小会议室里开会的人不知道，这时已经有几十人聚到矿部大院里来了，大 多是矿工，还掺杂着几个妇女家属。他们听说局里来人和矿领导研究破产的事儿， 心里就不平静了，金山矿是大家生存的命根子，破产了怎么办？他们都关心同自 己命运相关的大事儿，所以三三五五地聚来，有的是要来表明反对破产态度的， 有的是来听听声的，这伙人窝在楼门前，有人吵吵着要闯进会场，但是缺少一个 胆大带头的人。 　　这时牛金贵和于清、大康、小李进到大院，半路上牛金贵还裹进两个人来， 一个是赵慧智，由于他长得黑，慧智的谐音是黑子，所以大家就叫他赵黑子。这 人是全国劳动模范、退休老矿工赵林的儿子，那" 英雄号" 是赵林在上世纪50年 代创下的牌子，赵黑子也在" 英雄号" 上干过。可这儿子和老爹的脾气是一水一 火，相差十万八千里。虽然矿工喝酒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灾荒年的时候对矿工也 得特殊供应酒，可是在坑下干了一辈子的赵林一点儿酒星不沾，这是稀有。而赵 黑子就不同了，就是现在几个月不开工资，他也不能断酒，一喝就醉，醉了两眼 就发红，眼红就骂人，特别爱骂矿领导。另一个是朱本年，他是猪年生的，又姓 朱，爹妈图省事儿，就用猪是本命年，起名叫朱本年。他穿一件半旧的劣质灰色 西服上衣，下身是蓝粗布裤子，后屁股磨得发白，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他白 天晚上打麻将坐硬椅子磨的。他本不爱跟着来，是牛金贵强拉硬扯弄来的。朱本 年已经几个月不上班了，他一看院子里聚了这么多人，他羞于同大家多说话，再 说矿里破产或不破产都撩不起他的兴趣，便说一声：" 这么多人呢，我不凑热闹 了。" 他转身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