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过了几天，古怀史收到黑妮的一封信。他在没人处把信打开，信封里装这一张 稿纸和一撮黑毛。古怀史很疑惑地看着那张稿纸，只见上面写到： 　　怀史：你好！ 　　俺不叫你尿罐了，俺知道那是对你的不尊重，但俺还是叫不习惯，还想喊你尿 罐。 　　那天，花艳芳给俺说了，俺想了一夜，觉得她说得没错。俺喜欢你，俺太喜欢 你了。喜欢你，俺就想让你好，俺不能帮你什么，但俺不能拖累你。俺走了，要去 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也不要找俺，该出现的时候俺会出现的。俺知道你也是喜欢俺 的，只是为了前途才和花艳芳好的，俺不怪你。 　　为了咱俩的好永远下去，也为了你能时常见到俺，俺把俺的那个毛拔下几根给 你，作为一种永远的纪念，俺确实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想俺时你就看看吧，俺走 了….. 　　有一件事忘了给你说了，就是俺怀孕了，已经两三个月了，是咱俩的孩子，俺 想把他（她）生下来，如果有缘的话，作为我们以后的见面礼吧。 　　此致 　　敬礼！ 　　黑妮 　　一九九零年五月 　　古怀史看完信，又看看那一撮黑毛，心里像开锅似的，有一种无端的惆怅和寂 寞，但这种惆怅和寂寞，只有短短的个把小时。过后，他用一只盒子，把信及阴毛 装好藏好，再也没有时间过问了。 　　黑妮的问题解决了，古怀史着实地高兴，他为自己的成功而兴奋不已。在一九 九零年的国庆节，古怀史、花艳芳双双走进了婚礼的殿堂，子虚市银行在一家村酒 店为他们举行了婚礼。婚宴上，作为证婚人的老行长林童山慷慨陈词，他说：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秋风送爽，丹桂飘香。我们迎来了一对新人，他们是 古怀史、花艳芳。这是我们行的一件大喜事，我衷心地祝福他们，祝他们前程似锦， 白头偕老！”大家热烈鼓掌，老行长向大家挥了挥手说，“随着我国体制改革的进 一步加快，全国经济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我们行也不例外，我们不能再等了，我 们要加快步伐，在搞好我们业务的同时，也应搞好第三产业。我们要走在政策的夹 缝里，要弯着腰向前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处处占先，永远占先。经我行党组研 究决定，任命古怀史为子虚市信托投资公司经理，希望他能在新的岗位上百尺竿头， 更进一步！” 　　老行长讲话又一次迎来了掌声，古怀史更是热泪盈眶。俗话说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今他占了两喜：一是他得 到了称心如意的终生伴侣，二是他被提拨重用。这在五六年前，他想都不敢想，所 以他非常感激林老爷子。他协同花艳芳来到林童山跟前，当着众人的面，双膝扎跪， 以家乡的礼给林童山磕了三个响头。此时此刻，他真想认林童山个干爹，但碍于众 人的面子，他还是克制了自己。 　　婚礼后，古怀史走马上任。在古怀史的要求下，邰礼怀被任命为子虚市信托投 资公司经理助理，兼信托投资公司办公室主任。这也是林老爷子特意安排的，在他 看来，古怀史有知识有才华，是个特别能干的人物。但他不是个好驾驭的人，必须 有人看住他。邰礼怀有头脑，少知识，易冲动，胸无大志。但他对人忠诚，尤其是 对他林童山，可谓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因此，他借坡下驴，派了邰礼怀担任此职。 一是可以帮古怀史打开局面，二是可以牵制古怀史，以免走得离他太远。 　　古怀史是何等人物，他一眼就看穿了老爷子的用意。他读过许多古书，知道这 一招叫“掺沙子”，是跟古代皇帝学来的：一般精明的领导，表面上让他的手下团 结，什么团结出人才啦，团结顾大局啦等，其实他的内心并不想让他们团结：手下 的人越团结，领导越难驾驭，越不团结，领导越好当。手下人团结了，大家铁桶一 般，做事容易隐瞒领导，这样领导就会被架空；手下人不团结，总有人给领导通风 报信，大家互相告状，都有求于领导，这样下面有任何问题，领导都一清二楚。所 以一般领导都不会让手下太团结，也不能让他们过分分离，以不影响工作为原则。 这样不即不离，不远不近，就像给马戴的笼子，既得让马跑得快，又不能让他太越 格，让他们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 　　古怀史是这样想的，但他没有任何表现，工作起来孜孜不倦，踏踏实实。他认 真研究了信托投资公司的章程，多次外出考察，研究市场，细分市场。他认为什么 是好，只要能带来效益就是好的。鉴于子虚市目前的情况，企业在大力发展，银行 在紧缩银根，企业需要钱，而银行不能满足，只有成立企业需要的行业才能赚钱， 那就是典当行。他向行里申请，要求成立典当拍卖行，得到了行领导的批准。于是， 一座典当拍卖行在子虚市竖起；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歌舞厅能赚钱，他又向行里申 请，又得到了批准，这样一座多功能的歌舞厅在子虚市崛起；又过了段时间，他觉 得证券公司能挣钱，于是一家上海股票异地交易营业部在子虚市开通。在短短的两 年内，他做了三件大事，净盈利两千多万元，把子虚市银行信托投资公司搞得红红 火火。于是，他头上的光环多了起来，省行副行长羊建，多次视察他，带领兄弟行 业务骨干来子虚市参观，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 mpanel(1); 　　古怀史有些飘然，他觉得自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自己太聪明了，太能干了， 太了不起了，子虚市银行无人能同他相比。可是官衔太小，充其量是个正科级，这 样的官在子虚市，可以说多如牛毛，撂根棍子能砸好几个。怎么办呢？他想起了邰 礼怀。 　　邰礼怀是林行长的眼线，但古怀史有办法对付他，因为古怀史发现邰礼怀有个 最大的弱点，就是贪财好色。古怀史认为只要你有喜好就好对付，所以他把歌舞厅、 典当行都交给了邰礼怀，并且从来不查账。这样邰礼怀有了油水，也就渐渐地倒向 了古怀史。有一次，邰礼怀因嫖娼被派出所抓走，派出所找到古怀史，要求治安处 罚，古怀史到了派出所，邰礼怀吓得跪下了，哪还有一家村第一次见古怀史那派头。 邰礼怀想：完了，古怀史准跟林老爷子汇报，林老爷子非开除我不行，因为林老爷 子平生最恨男女关系，更不用说嫖娼了。出乎意料的是，古怀史不温不火，他扶起 邰礼怀，付了派出所罚金，什么也没说就把他领了回来。路上他嘱咐邰礼怀： 　　“礼怀，不要放在心上，作为男子汉这不算事，今后注意就是了。就是偶尔去 一次，也无可厚非，只是千万要小心，别让派出所逮着。” 　　古怀史果然不再提此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邰礼怀千恩万谢，从此，便死 心塌地地跟着古怀史，把林童山忘在了一边。 　　所以，古怀史想到了邰礼怀，他认为在子虚市银行，他最可靠的人就是邰礼怀。 不一会，邰礼怀来了。 　　“坐吧。”古怀史很客气地说。 　　“古总，您在，我还是站着的好。”邰礼怀有些拘谨，在古怀史面前他完全像 是换了个人。 　　“礼怀，你咋变了？你我都是老乡，是自己人，以后到我这里别客气。有人时 你喊总经理，没人时，你就喊我怀史好啦。” 　　“哪敢！规矩到什么时候都不能破。”邰礼怀有意无意地摸着大肚子，脸上似 笑非笑地说。 　　“礼怀，我们都是自己人，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把歌舞厅、典当行交给你。礼 怀，近期怎么样？” 　　“报告古总！”邰礼怀腾地站起来，两腿并拢，两手搭在两边的裤子缝上，像 个正统的日本军官，在向他的长官敬礼。 　　“坐下，坐！下次不许再站起来，再站起来就不是我古怀史的兄弟。”古怀史 认真地说，颇有大将风度。“礼怀，咱今天不谈工作，你把门关上，就咱哥俩，咱 今天谈谈兄弟情。说真的，从咱哥俩见面那天起，我就觉得你是个男子汉，为人仗 义，是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古总过讲了，那时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海涵。” 　　“礼怀，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古怀史转身向外，拉开门左右看看，见四下无 人，关上门说，“我现在的政绩你都看到了，可我不能老在林老爷子屁护下，干个 小科长吧。我想再生一级，你觉得怎样？” 　　古怀史说完，看着邰礼怀。邰礼怀这才完全明白古怀史的真正用意，他的心完 全放下来了，恢复了本来面目。 　　“我说古总，您这话说对了。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洼处流，俊鸟登高枝， 大将投名主。你是到了该升迁的时候了。”邰礼怀说到此处，瞅了瞅古怀史。他发 现古怀史正用信任的目光望着他。于是又说，“目前社会，不能光埋头拉车，还应 抬头看路。即要有虎气，也要有猴气。否则，你干得再好，也没有人提你。林老爷 子想提你，但已是烈士暮年，官已到头，不可能再升了，咱得另投名主。” 　　“那你说名主是谁呢？” 　　“我看就是那个经常来咱们这里检查的羊副行长，他虽然是副行长，但他在省 行领导班子里算最年轻的一个，早晚得上去，咱不如把宝押在他身上，说不定过几 年，他能成为省行一把哪。这叫隔山打虎。” 　　“我们目前该怎么办呢？” 　　“好办，送钱，给羊副行长送钱。目前社会风气是这样的：副科转正科，得花 一万多；正科转副县，得花二十万。只要咱钱到，没有办不成的事。” 　　“咱哪有这么多钱送？就是送，他要吗？” 　　“钱，咱有，只要你别认真就行了。至于送礼你就别操心了，没有猫不吃咸鱼 的。”邰礼怀说到得意处，妄起行来，他完全放松了，翘起二郎腿说，“你知道我 是怎样由工人混到今天的吗？” 　　“不知道。你原来是工人？” 　　“是的，我是在化肥厂烧锅炉的。那时日子苦，一个月才十八块钱。父母都在 农村，母亲多病。不怕您笑话，我连一双袜子都没有，穿鞋也是前露脚指头，后露 脚后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咱乌有县的副县长，他同林童山是同学。我 拿了我一年的工资，又从我大舅那里借来三百元钱，共计五百元，我把它用信封装 好，送给了那位副县长。你别说还真管用，我第二次去他家的时候，他问我想干什 么，我说想到银行。就这样，我认识了林童山，是他把我调到银行来的。不过这老 爷子脾气不好，钱在他身上不起作用。我到银行后，着实卖了一段时间力，那时只 想报恩。林童山看我能干，便处处照顾我，几年后，我不但还清了债务，还娶了老 婆……哈哈！现在转头一看，觉得当时真傻。”邰礼怀喝杯水，继续说。“人在单 位最重要的不是工作，而是要摸透领导，最起码的你要知道领导喜欢什么。再大的 领导，再厉害的领导，他们都有爱好，都有弱点，你要善于抓领导的弱点，你才能 得到领导的信任。比如林童山，他不喜欢别人送礼，最看不惯社会上的歪门邪道， 但他喜欢朴实能干的人，你就得处处在他面前表现你的朴实能干，这样他才能提拔 你。我也向林童山送过礼，被他训了一顿，还差一点被赶回了原单位。后来，我的 那位恩人告诉我林童山的特点，我改变了策略：在他面前很少说话，默默干活，越 是别人不愿干的活，我越抢着干，渐渐地他喜欢了我。他有句口头禅说‘决不让老 实人吃亏’。他最讨厌的是男女关系，最恨的是卖淫嫖娼。有一年，咱们行里的办 公室主任跟他的下属女职工好上了，他知道后，大发雷霆，说那个办公室主任败坏 风俗，立马把他赶出了银行。所以上次那事，我被派出所抓去，心里非常害怕，幸 亏有你老弟担着，否则……” 　　“噢，那事就别提了，咱们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兄弟吗。”古怀史挥挥手 说，“你看咱下一步该怎么办？” 　　“据我观察，省行的那位羊副行长，是个既好色又贪财的家伙，可以从他身上 打开缺口。” 　　“何以见得？” 　　“你记得有一次，咱们招待他后，你让我带他到满江红洗个澡。他洗过就往包 厢里跑，一次干了两个小姐，后来他说自己喝醉了，让我替他保密。” 　　“满江红？就是新开的那个？”古怀史一听心里荡漾着春风。他想：这两年我 光忙于工作了，既没陪艳芳到舞厅，也没洗回桑拿，听说洗桑拿很舒服，里面还有 服务小姐哪。想到这里，古怀史自言自语地说，“我到现在还没进过桑拿呢，桑拿 到底怎样？” 　　“桑拿好极了，尤其是那里的服务小姐，个个漂亮，服务周到地你进去就不想 出来。”邰礼怀一听说桑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时竟忘了他在同谁说话。 　　“礼怀，刚才咱们说的，总结起来有三点：一是挣钱，办法由你来想；二是想 法接近羊副行长，事情要做得保密，尤其是请他到桑拿，要主动帮他找小姐，发票 由我来报；三是保密。今天的谈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们的妻小。搞钱要多 动脑筋，千万不能出漏洞。” 　　“这好办。多报些发票，多搞些维修建设就有了。再不然我重操旧业。” 　　“你去烧锅炉？” 　　“哪里。我社会有一帮朋友，他们专拿白痴去卖钱。” 　　“白痴卖钱？怎么个卖法？” 　　“就是把街上的白痴，用车运到一些大医院，卖他们身上的器官。如眼角膜、 肾、肋骨等。” 　　“这不是犯法吗？” 　　“民不告，官不究。你想想，那些憨子在街上，无人管无人问，到处流浪，影 响市容。你帮警察们清理，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去问这些事。” 　　“好，好！是个好主意。这事不说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搞到钱就行。我 提升了，就等于你提升了，我要当上子虚市银行行长，你最少也是个行长助理兼办 公室主任。” 　　“好！”邰礼怀高兴地脱口而出，“古总，你刚才说的还没去过桑拿，作为子 虚市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懂事长，有点说不过去。这样吧，咱们今晚就去，让你 体验体验，也好招待八方朋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