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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节:梦萦未名湖(1)   梦萦未名湖梦萦未名湖   北京大学正在庆祝九十周年华诞。对一个人来说,九十周年是一个很长的时 期,就是所谓耄耋之年。自古以来,能够活到这个年龄的只有极少数的人。但是, 对一个大学来说,九十周年也许只是幼儿园阶段。北京大学肯定还要存在下去的, 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甚至更长的时期。同这样长的时间相比,九十周年难 道还不就是幼儿园阶段吗?   我们的校史,还有另外一种计算方法,那就是从汉代的太学算起。这决非我 的发明创造,国外不乏先例。这样一来,我们的校史就要延伸到两千来年,要居 世界第一了。就算是两千来年吧,我们的北大还要照样存在下去的,也许三千年, 四千年,谁又敢说不行呢? 同将来的历史比较起来,活了两千年也只能算是如日 中天,我们的学校远远没有达到耄耋之年。   一个大学的历史存在于什么地方呢? 在书面的记载里,在建筑的实物上,当 然是的。但是,它同样也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相对而言,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 时间是有限的,但它毕竟是存在,而且这个存在更具体、更生动、更动人心魄。 在过去九十年中,从北京大学毕业的人数无法统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母校的 回忆。在这些人中,有许多在中国近代史上非常显赫的名字。离开这一些人,中 国近代史的写法恐怕就要改变。这当然只是极少数人。其他绝大多数的人,尽管 知名度不尽相同,也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对祖国的建设事业作出了自己的贡 献。他们个人的情况错综复杂,他们的工作岗位五花八门。但是,我相信,有一 点却是共同的:他们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母校北京大学。母校像是一块大磁石吸引 住了他们的心,让他们那记忆的丝缕永远同母校挂在一起:挂在巍峨的红楼上面, 挂在未名湖的湖光塔影上面,挂在燕园的四时不同的景光上面。春天的桃杏藤萝, 夏天的绿叶红荷,秋天的红叶黄花,冬天的青松瑞雪,甚至临湖轩的修篁,红湖 岸边的古松,夜晚大图书馆的灯影,绿茵上飘动的琅琅书声,所有这一切无不挂 上校友们回忆的丝缕,他们的梦永远萦绕在未名湖畔。《沙恭达罗》里面有一首 著名的诗:   你无论走得多么远也不会走出了我的心,   黄昏时刻的树影拖得再长也离不开树根。   北大校友们不完全是这个样子吗!   至于我自己,我七十多年的一生( 我只是说到目前为止,并不想就要做结论 ) ,除了当过一年高中国文教员,在国外工作了几年以外,唯一的工作岗位就是 北京大学,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占了我一生的一半还要多。我于1946年深秋 回到故都,学校派人到车站去接。汽车行驶在十里长街上,凄风苦雨,街灯昏黄, 我真有点悲从中来。我离开故都已经十几年了,身处万里以外的异域,作为一个 海外游子经常给自己描绘重逢的欢悦情景。谁又能想到,重逢竟是这般凄苦! 我 心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两句诗:" 西风凋碧树,落叶满长安( 长安街也) 。" 我 心头有一个比深秋更深秋的深秋。   到了学校以后,我被安置在红楼三层楼上。在日寇占领时期,红楼驻有日寇 的宪兵队,地下室就是行刑杀人的地方,传说里面有鬼叫声。我从来不相信有什 么鬼神。但是,在当时,整个红楼上下五层,寥寥落落,只住着四五个人,再加 上电灯不明,在楼道的薄暗处真仿佛有鬼影飘忽。走过长长的楼道,听到自己的 足音回荡,颇疑非置身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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