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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节:怀念西府海棠(1)   1987年3 月18日晨怀念西府海棠怀念西府海棠   暮春三月,风和日丽。我偶尔走过办公楼前面,在盘龙石阶的两旁,一边站 着一棵翠柏,浑身碧绿,扑人眉宇,仿佛是从地心深处涌出来的两股青色的力量, 喷薄腾越,顶端直刺蔚蓝色的晴空,其气势虽然比不上杜甫当年在孔明祠堂前看 到的那一些古柏:" 苍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然而看到它,自己也 似乎受到了感染,内心里溢满了力量。我顾而乐之,流连不忍离去。   然而,我的眼前蓦地一闪,就在这两棵翠柏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两棵西府海棠, 正开着满树繁花,已经绽开的花朵呈粉红色,没有绽开的骨朵呈鲜红色,粉红与 鲜红,纷纭交错,宛如天半的粉红色彩云。成群的蜜蜂飞舞在花朵丛中,嗡嗡的 叫声有如春天的催眠曲。我立刻被这色彩和声音吸引住,沉醉于其中了。眼前再 一闪,翠柏与海棠同时站立在同一个地方,两者的影子重叠起来,翠绿与鲜红纷 纭交错起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一时有点茫然、懵然;然而不需要半秒钟,我立刻就意识到,眼前的翠柏 与海棠都是现实,翠柏是眼前的现实,海棠则是过去的现实,它确曾在这个地方 站立过,而今这两个现实又重叠起来,可是过去的现实早已化为灰烬,随风飘零 了。   事情就发生在十年浩劫期间。一时忽然传说:养花是修正主义,最低的罪名 也是玩物丧志。于是" 四人帮" 一伙就在海内名园燕园大肆" 斗私、批修" ,先 批人,后批花木,几十年上百年的老丁香花树砍伐殆尽,屡见于清代笔记中的几 架古藤萝也被斩草除根,几座楼房外面墙上爬满了的" 爬山虎" 统统拔掉,办公 楼前的两棵枝干繁茂绿叶葳蕤的西府海棠也在劫难逃。总之,一切美好的花木, 也像某一些人一样,被打翻在地,身上踏上了一千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了。   这两棵西府海棠在老北京是颇有一点名气的。据说某一个文人的笔记中还专 门讲到过它。熟悉北京掌故的人,比如邓拓同志等,生前每到春天都要来园中探 望一番。我自己不敢说对北京掌故多么熟悉,但是,每当西府海棠开花时,也常 常自命风雅,到树下流连徘徊,欣赏花色之美,听一听蜜蜂的鸣声,顿时觉得人 间毕竟是非常可爱的,生活毕竟是非常美好的,胸中的干劲陡然腾涌起来,我的 身体好像成了一个蓄电瓶,看到了西府海棠,便仿佛蓄满了电,能够在自己所从 事的工作中精神抖擞地驰骋一气了。   中国古代的诗人中,喜爱海棠者颇不乏人。大家欣赏海棠之美,但颇以海棠 无香为憾。在古代文人的笔记和诗话中,有很多地方谈到这个问题,可见文人墨 客对海棠的关心。宋代著名的爱国大诗人陆游有几首《花时遍游诸家园》的诗, 其中之一是讲海棠的:   为爱名花抵死狂,   只愁风日损红芳。   绿章夜奏通明殿,   乞借春阴护海棠。   陆游喜爱海棠达到了何等疯狂的地步啊! 稍有理智的人都应当知道,海棠与 人无争,与世无忤,决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它只能给人间增添美丽,给人们带来 喜悦,能让人们热爱自然,热爱祖国。然而,就连这样天真无邪的海棠也难逃" 四人帮" 的毒手。燕园内的两棵西府海棠现在已经不知道消逝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也算是一种" 含冤逝世" 吧。代替它站在这里的是两棵翠柏。翠柏也是我所喜 爱的,它也能给人们带来美感享受,我毫无贬低翠柏的意思。但是以燕园之大, 竟不能给海棠留一点立足之地,一定要铲除海棠,栽上翠柏,一定要争这方尺之 地,翠柏而有知,自己挤占了海棠的地方,也会感到对不起海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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