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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节:做真实的自己(代序)(1)   季羡林自选集・赋得永久的悔做真实的自己(代序)做真实的自己(代序)   在人的一生中,思想感情的变化总是难免的。连寿命比较短的人都无不如此, 何况像我这样寿登耄耋的老人!   我们舞笔弄墨的所谓" 文人" ,这种变化必然表现在文章中。到了老年,如 果想出文集的话,怎样来处理这样一些思想感情前后有矛盾,甚至天翻地覆的矛 盾的文章呢? 这里就有两种办法。在过去,有一些文人,悔其少作,竭力掩盖自 己幼年挂屁股帘的形象,尽量删削年轻时的文章,使自己成为一个一生一贯正确, 思想感情总是前后一致的人。   我个人不赞成这种做法,认为这有点作伪的嫌疑。我主张,一个人一生是什 么样子,年轻时怎样,中年怎样,老年又怎样,都应该如实地表达出来。在某一 阶段上,自己的思想感情有了偏颇,甚至错误,决不应加以掩饰,而应该堂堂正 正地承认。这样的文章决不应任意删削或者干脆抽掉,而应该完整地加以保留, 以存真相。   在我的散文和杂文中,我的思想感情前后矛盾的现象,是颇能找出一些来的。 比如对中国社会某一个阶段的歌颂,对某一个人的崇拜与歌颂,在写作的当时, 我是真诚的;后来感到一点失望,我也是真诚的。这些文章,我都毫不加以删改, 统统保留下来。不管现在看起来是多么幼稚,甚至多么荒谬,我都不加掩饰,目 的仍然是存真。   像我这样性格的一个人,我是颇有点自知之明的。我离一个社会活动家,是 有相当大的距离的。我本来希望像我的老师陈寅恪先生那样,淡泊以明志,宁静 以致远,不求闻达,毕生从事学术研究,又决不是不关心国家大事,决不是不爱 国,那不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然而阴差阳错,我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人。应景 文章不能不写,写序也推脱不掉," 春花秋月何时了,开会知多少" ,会也不得 不开。事与愿违,尘根难断,自己已垂垂老矣,改弦更张,只有俟诸来生了。   季羡林自选集・赋得永久的悔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一双长满老茧的手   有谁没有手呢? 每个人都有两只手。手,已经平凡到让人不再常常感觉到它 的存在了。   然而,一天黄昏,当我乘公共汽车从城里回家的时候,一双长满了老茧的手 却强烈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最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一张晚报。在有意无意之 间,我的眼光偶尔一滑,正巧落在一位老妇人的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上。我的心立 刻震动了一下,眼光不由得就顺着这双手向上看去:先看到两手之间的一个胀得 圆圆的布包;然后看到一件洗得挺干净的褪了色的蓝布褂子;再往上是一张饱经 风霜布满了皱纹的脸,长着一双和善慈祥的眼睛;最后是包在头上的白手巾,银 丝般的白发从里面披散下来。这一切都给了我极好的印象。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 还是那一双长满了老茧的手,它像吸铁石一般吸住了我的眼光。   老妇人正在同一位青年学生谈话,她谈到她是从乡下来看她在北京读书的儿 子的,谈到乡下年成的好坏,谈到来到这里人生地疏,感谢青年对她的帮助。听 着她的话,我不由得深深地陷入回忆中,几十年的往事蓦地涌上心头。   在故乡的初秋,秋庄稼早已经熟透了,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长满了谷子、高 粱、老玉米、黄豆、绿豆等等,郁郁苍苍,一片绿色,里面点缀着一片片的金黄 和星星点点的浅红和深红。虽然暑热还没有退尽,秋的气息已经弥漫大地了。   我当时只有五六岁,高粱比我的身子高一倍还多。我走进高粱地,就像是走 进大森林,只能从密叶的间隙看到上面的蓝天。我天天早晨在朝露未退的时候到 这里来擗高粱叶。叶子上的露水像一颗颗的珍珠,闪出淡白的光。把眼睛凑上去 仔细看,竟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缩得像一粒芝麻那样小的面影,心里感到十分新 鲜有趣。老玉米也比我高得多,必须踮起脚才能摘到棒子。谷子同我差不多高, 现在都成熟了,风一吹,就涌起一片金浪。只有黄豆和绿豆比我矮,我走在里面, 觉得很爽朗,一点也不闷气,颇有趾高气扬之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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