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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八年后------
“LadiesandGentlemen:welcomeyouaboardflighttoYuezhou.Thedistancebetween
NewYorktois8000KM.Itwilltakeyou12hoursand45mimutes.I’mpurserontodayflight.
Wewilltakingoffimmediately,pleasemakesurethatyourseatbeltissecurelyfastened.
Hopeyouenjoythisflight.”
(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航飞机前往月州市,纽约到月州的飞行距离是
8000公里,时间11小时45分钟。我是本次航班乘务长,我们乘务组非常高兴与您同
行,我们将随时为您提供热情周到的服务。现在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
坐好,系好安全带祝您旅途愉快!)
“Excuseme(打扰了)? ”一块餐巾纸递到了凤雨的面前,“CanIhelpyou(需
要帮忙吗) ?”
抬头看是一位漂亮的空姐,凤雨微微一笑:“No,thanks(不用,谢谢).”
空姐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地离开。
凤雨把头低下去,默默地流着止不住的眼泪......
月州国际机场---
穿过重重的人群,凤雨提着行李默默地与无数的陌生人擦肩而过,仿佛机械一
般,哪怕偶次抬头也是匆匆低下。然而一次意外的抬头让她停住了脚步,只为那一
抹熟悉的黑色。
谨非以为自己看到凤雨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现在却发现有些情感是不会随
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的,起码他不是。但那有什么用,一切已成定局。
谨非定了定神,走到凤雨面前,轻轻问了一句:“来了?”
“恩,爸爸怎么样了?”
谨非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凤雨瞥见谨非胳臂上黑袖套:“难道......”
谨非点点头。
“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5 点。”
行李从手中脱落下来,凤雨直直地站在那里,仿佛没了知觉一般,耳朵里是怎
样一片的声音,她听不出来,只觉是嗡嗡一片。谨非叹了口气,帮她捡起行李,轻
声道:“回家吧。”
凤雨机械地点点头,随他向外走去。
上了车,谨非看着身边处于发木状态的凤雨,伸手想拍拍她,以示安慰。但碍
于身份,只能口头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凤雨擦掉最后一颗泪珠,淡淡地说:“开车吧。”
“凤雨......”
“开车。”
谨非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启动了车子......
孙宅门口---
凤雨慢慢地下了车,静静地站在门口,不敢也不愿进去。8 年了,她从来没有
回来过,只身留在外国,只是为了摆脱那不堪的记忆。她得感谢爸爸,因为他对自
己的理解和纵容。她知道,他一直希望自己回来,他是爱她。每个月一次的电话都
要询问什么时候回来,虽然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可他还是温和地说上一句:“不
回就不回吧,自己在国外好好保重。”那句话让凤雨心中的冰山慢慢溶解,她已经
决定明年的春节回来。
现在她提前回来了,却是因为父亲的葬礼,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捉弄。凤雨抽动
嘴唇,她想笑,泪水却止不住地滴落在自己的衣服上、地上。
“小雨!”
云兰看见凤雨回来,急忙跑了过来,紧紧地拥住了她。
“兰姨。”凤雨也动容地叫了一声。
云兰愣了一下,哭道:“你可回来了,你爸爸他......”
“我知道了,带我进去。”
云兰点点头,拉着她向客厅走去。
当凤雨看到父亲的遗像,那温和的笑容仿佛正在昭示着自己不孝的罪恶。她感
到那样无力,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云兰抱住他,大哭起来,旁边的谨非和丽雯也
抑制不住心中的伤痛,掩面轻泣。惟有凤雨,愣愣地看着台上相片,没有号啕的大
哭,只有无声无息的泪珠掉落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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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雨静静地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依稀想起和父亲相处的短暂时光,自
己是那样倔强、那样决绝,仿佛要摆脱掉自己和他的一切联系,然而要不是父亲当
初的宽容和帮助,自己怎么能够拥有今天的成绩,想起来居然是极大的讽刺。曾经
那么恨他,虽然承诺过母亲不再恨,可当时年轻气盛的自己还是不能原谅他抛妻弃
子的罪恶。可最后的答案那么可笑,父亲之所以把自己留在大陆完全是为了抚慰养
母的一片相思。而原来认为夺走母亲幸福的女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许是岁
月冲淡了所有的仇恨,现在的她坦然地接受着现实。
“笃、笃、笃。”有人敲门。
“小雨,你还在睡吗?”
“没有,您进来吧。”
云兰推门进来,看见凤雨红着眼圈坐了起来,有些心疼:“看来我打扰你了,
你再睡会吧,我让他们给你留饭。”说着,就要推门出去。
“等等,陪我聊一会,好吗?”凤雨恳切道。
云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仔细端详着女儿:“你瘦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大概是工作太忙。”
“工作再忙也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我们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你
爸爸曾经说过,你是他最放心也最不放心的孩子,他一直想见你,可......”云兰
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爸爸是什么时候得病的?”
“大概三年前。”
“那怎么没人告诉我?”
“你爸不让说,他怕打扰你的生活,所以一直瞒着。直到两天前,他觉得自己
好象不行了,嘴里不停喊你的名字,我们才决定通知你。”
“可我还是晚了一步。”凤雨想到这里,后悔不已。
“别这样,”云兰抱住她,安慰道,“你爸爸看到他会伤心的。”
凤雨窝在她怀里,哭道:“我想爸爸。”
“我知道。”
“妈,吃饭了。”丽雯在门外喊道。
“好。小雨,该吃饭了。”
凤雨点点头,起身和她出了门。
` 炎炎的暑气让人的心情不由地烦躁起来,白益沙站在路边的站台旁,不耐烦
地拿着手里的杂志扇风。要不是自己的轿车需要修理,也不会在这里等交通车。其
实他可以选择出租车的,但是经过一段切身体会,公交车因为有专门车道而显得比
出租车快了许多,而且价格也便宜不少。现在和原来不一样的,一个人的收入养活
两个人,不必要的开支能省则省,要学会节约。想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
气。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燕燕啊,我马上就去接你,你在学校乖乖
的,不要着急,先写作业,妈妈已经在等车,大概10分钟后就到。”
益沙的呼吸几乎就要停止了。尤其是回头看见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
经过岁月的洗礼,那张美丽温柔的脸庞也印上了淡淡的皱纹。“小妮。”他情不自
禁地喊出那个名字。
童妮也抬头看见他:“益沙?”
一阵沉默,两个人只是互相望着。
“你怎么在这儿?”是童妮先开口。
“等车,你呢?”
“我也等车。”童妮看向别处。
益沙往她身边挪了挪:“你什么时候回月州的?”
“今年年初,我弟在这儿。”
“那刘围呢,你们......”益沙觉得有什么不对。
童妮看着他,皱皱眉,没有回答。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们挺好的。”童妮笑了笑。
“那就好。”益沙虽然这样说着,心里还是有一丝丝不舒服。
“你和姚洁怎么样?”
“我们......很好,很好。”
“代我向她问好。”
“我会的。”
喇叭声传来,童妮抬头看看,兴奋道:“车来了,上车吧。”
益沙看看车号,有些失望:“我不坐这次的。”
“哦,好吧,再见。”
“再见。”益沙轻轻地说。
看着童妮上了前面的巴士,巴士关门、发动、离开,刚才一切仿佛如梦,益沙
觉得有温热的液体在模糊自己的眼睛。原来自己对她还是那么难以忘怀,可是已经
没有机会了。
益沙刚进门,就看见儿子皮皮已经站在门口。“欢迎爸爸。”皮皮向他敬了个
礼。
他笑着把儿子举了起来:“今天乖不乖啊?”
“当然,今天老师还奖励了我一朵小红花呢。”皮皮骄傲地说。
“太好了,值得鼓励,这样吧,周末爸爸带你去游乐场。”益沙许诺道。
皮皮伸出小拇指:“拉勾。”
“恩。”
和爸爸约定成功后,皮皮高兴地跑到花园里玩闹。
看见皮皮离开,谨非走了过来:“事情怎么样了?”
“妥了,”益沙点头道,“孙伯父的追悼会后天举行,能帮忙的我都已经准备
得差不多,还有一些事情恐怕需要你们自己办。”
“我知道,我明天就去,还有公司的事......”
“你不用操心了,我去帮你处理。”
“那就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
自从八年前和丽雯结婚成家,迫于无形的压力,谨非不得不放弃自己特别喜欢
的导演事业,继承了孙氏凤飞集团董事长的位置。而益沙也因为没有合适的搭档,
无奈只得投靠了谨非,成为他的助手。公司在二人连手合作之下,生意蒸蒸日上。
尽管如此,凤雨知道这个消息后,还是为他们感到遗憾。
正说话间,凤雨扶着云兰从楼上缓慢下来。看见凤雨,益沙并不觉得奇怪,相
反却感觉一些欣慰:“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早上。”凤雨说,“我来晚了。”
益沙拍拍她的肩膀,正准备安慰几句,只听丽雯催促道:“吃饭呢,两个小家
伙呢?”
“好象在院子里,我去叫。”益沙说着就出去叫孩子了。
凤雨现在才看到谨非的孩子月月,大名陈新月,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和谨非
很像。听着那一声稚嫩而甜美的“小姨”,凤雨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无
意抬头看见谨非也在看着自己,满脸的无奈,见自己也在望他,便把头转向别处。
凤雨见此,只能独自叹息。
“小雨,吃这个。”云兰给凤雨夹了菜放在碟子里。
凤雨放下筷子:“我吃不下。”
“那怎么行,一天没吃东西,身体受不了的。”
凤雨没有办法,只好象征性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谨非对云兰说:“妈,我刚才和益沙商量了一下,追悼会
定在后天早上8 点,反正人都齐了,没有必要拖了,您看......”
云兰摆摆手:“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累了,上楼陪陪幕亭。”说
完,就起身上了楼。
“益沙,今天晚上你就住这儿吧,明天还需要你帮忙。”谨非突然道。
“恩。”益沙点点头。
谨非抬头看看时间,随即放下筷子,起身道:“刚才有个生意上的朋友约我出
去一趟。”
“你什么时候回来?”丽雯看着丈夫,问道。
“不知道,你不用等我了。”
谨非出门后,风雨听见了丽雯轻轻的叹息声......
辗转反侧,凤雨怎么也睡不着。起身,穿鞋,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准备到楼
下倒杯水。摸黑下了楼,伸手在墙上摸到开关,灯亮了,凤雨看到有个人坐在沙发
上抱着头,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因为只开了一个小灯,光线不是那么明亮。
“谁在哪儿?”她问。
“我。”那人抬起头。
“益沙?”凤雨吃惊道,“这么晚,还不睡?”
“我......我在等谨非。”
“他还没回来吗?”
益沙摇摇头:“还没呢。你呢,这么晚下来干什么?”
“倒杯水而已。”凤雨走到开水器旁边把水杯灌满,便要关灯上楼。
“睡不着吧。”益沙的声音响起。
凤雨转过身,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益沙苦笑道:“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谁都睡不着,就算要缓和也需要很长时间。
你别忘了,我现在也是一个过来人,你的心情我理解。”
凤雨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益沙无奈地点点头。
“姚洁都走了三年了,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
“还找什么呀,皮皮还那么小,给他找个后妈,对他影响不好。”
“可你还年轻呀,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吧?”凤雨为他感到委屈。
“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单身吗?”
凤雨不服:“你可别和我比,我是独身主义,事业女性,我也没有什么负担;
你呢,有个孩子,还有那么多工作,自己一个人能受得了吗?”
“我觉得我可以,习惯就好。再说,这事得看缘分。”他突然想到那个人,神
色黯淡下来。
“你怎么了?”
“没什么,哦,对了,今天我突然碰见....... ”
话没说完,门被打开了,谨非进来看见他们二人,惊讶道:“你们两位怎么都
还没睡?”
“我....... ”
“我起来倒杯水。”凤雨抢白道,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水杯,“时候也不早
了,我该上楼了,你们也早点睡吧,晚安。”说完,就向楼梯走去。
“凤雨----”谨非突然想叫住她。
凤雨停了下来,背对着谨非,等着他继续。
许久,才听见一句低缓深沉的“晚安”。猛得一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奔上了楼。
凤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现在只想哭来发泄心中的遗憾。
楼下,谨非看着空空的楼梯,呆呆地出神。
益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该上楼了。”
“也许当初我应该选择等待,或者直接去找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益沙反驳道。
谨非回头有些不满地看着他的朋友。
“现在其实也不错,不是吗?”益沙笑了笑,也上楼去了。
谨非叹了口气,关了客厅里的灯,摸黑走到沙发跟前,坐下,闭目长思......
凤雨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要到哪里,她没有计划,也不愿计划,散心而已,
走到哪儿算哪儿,累了就停止。一个星期前的今天是父亲葬礼举行的日子。那天她
居然出奇的平静,一滴眼泪都没流,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事后,她却意外得渴
望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生活,于是她提出了离开。云兰的强烈要求使她不得不答应
再呆几天。只是这几天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除了吃饭,其他时间连楼都不下。
云兰怕她憋出毛病,便劝她出去走走。于是拣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凤雨穿着一身
白色休闲运动服在马路上闲逛。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悠闲的生活,国外繁重
的工作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父亲去世带给她难以抑制的伤痛,她今天可
以过得更愉快。
今天是周末,街上人很多,情侣、夫妻,对对相依,让凤雨这个独身人看起来
那么孤独。平时看起来感觉没什么,可现在,凤雨却觉得那样凄凉。
“凤雨姐!”有人叫她,但声音不熟。
凤雨还是停了下来,转身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小伙子跑到她面前,站定,兴奋
地喊道:“凤雨姐。”
凤雨仔细打量了半天,还是没认出来:“你是......”
“不认识了?我是童新啊。”
“童新!”凤雨惊讶道,“你变了不少,如果不说,我还真不敢认。”
童新呵呵地笑了:“你不是在美国吗,回来吗?”
“回来办点事。你呢,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里工作。”
“你姐怎么样?”凤雨问道。虽然以前答应过要经常联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诸事繁杂,她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算起来已有五、六年了。
童新重重地叹了口气:“她也在这里,和我一起。”
“她和你在一起,那你姐夫呢?”
“别和我提那个男人,提起来我就生气。”童新恨恨地说。
凤雨感到不妙:“怎么了?”
“他们离婚了。”
“离婚?为什么呀?他们不是挺好的吗?”
“别提了,那个姓刘的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了孩子。他妈不但不帮我姐
说话,而且还逼着我姐早点走,不就因为我姐生了个丫头吗。”
“你姐现在住哪儿?我想去看看她。”
“你现在有空吗?我正好要去看她,一起去吧?”
“也好。”
城东区----
8 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里有多大的改变,依然是“贫民窟”。凤雨看到那熟悉
的布局,不禁想起以前的日子,一股亲切之感在心中涌动。
“凤雨姐,小心点,楼道里有东西。”童新在前面引路。
“你姐怎么还住这儿?”
“这不是暂时没房子嘛,不会让她住太久的。”
童新打开房门的时候,童妮正在给女儿燕燕穿衣服。
“姐,要出去啊?”
童妮点点头:“不想做饭了,准备出去吃,你去不?”
“你看谁来了?”童新把凤雨拉进来。
童妮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凤雨,你咋来了?”
“来看看你呀。”
童妮赶紧拍拍女儿:“燕燕,快叫阿姨。”
“阿姨好。”燕燕甜甜地叫道。
“诶。”凤雨笑着摸摸女孩的脸蛋。
可能是饿了,燕燕有些等不及了,拉拉妈妈的衣角:“该走了。”
“等会。”童妮低喝道。
燕燕有些委屈,马上红了眼圈。
凤雨赶紧道:“赶快去吃饭,别把孩子饿着了。”
“一起去吧?”
“好啊,”凤雨爽快地答应道,“咱们可得好好聊聊。”
童妮高兴地点点头:“阿新。”见弟弟没有反应,又叫了一遍。
“啊?”童新回神道。
“一起去吃饭。”
童新为难道:“我恐怕去不了了,刚刚有人约我。”
童妮笑了:“是小平吧,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童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憨憨地笑着跑开了。
“小平是谁?”凤雨奇怪道。
“阿新刚交的女朋友。”童妮解释道,“咱们走吧,一会饭店人多了。”
“恩。”
阿芳快餐部----
“你看对面。”童妮示意道。
凤雨通过窗户看去,忍不住笑道:“还是一个咖啡屋,咱们当初在那儿开的也
是一个咖啡屋。不过现在这个气派多了,我还记得原来这个地方是茶馆,现在也成
了快餐部了。”
“听说里面的咖啡不错,有空可以去尝尝。”
“我恐怕没这个口服了。”凤雨不无遗憾地说。
“为什么?”
“我马上要回美国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凤雨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啊?这么快就要走?”童妮不舍道。
“没办法,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了,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不走不行。”
“你这次回来是度假?”
“爸爸去世了。”
“什么!”
凤雨放下食物,神色黯淡下来:“爸爸一直有病,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直
到病危的时候,谨非才给我打电话。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这几天是不是特别想你爸爸?”
“是啊,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我了解。”童妮握着她的手。
凤雨擦擦眼睛:“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我听阿新说你和刘围离婚了,怎
么回事?你们不是挺好的吗,他那么爱你,怎么会有第三者?”
“阿新是不是又在骂刘围?”童妮苦笑。
“你怎么知道?”
“他逢人就这么说,替我打抱不平。其实仔细想想,我的责任也不少。”
“你有什么错?”
“我对阿围的关心太少了。”童妮说,“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他,你是知道的。
刚结婚的时候,他很爱我,我也试着去爱他,可还是失败了。有了女儿后,我几乎
把所有心思放在燕燕身上,对他不问不闻。大概是因为遭到冷落,所以才会......
其实离婚也好,对他公平些。”
“他妈是不是对你不好?”
“刘围是他们家九代单传唯一的男的,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他妈一直希
望有个孙子,而我却生了个女儿。”童妮说着看看身旁乖巧的燕燕,“刚开始刘围
疼我,她还不敢说什么。后来我们感情不和,刘围在外面有了女人,她就自然而然
地让我们离婚,尤其是知道那个女的怀了孕,她就非要我们离婚不可。”
凤雨不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啊!”
“没办法,她就这思维。”
“那万一那个女的生的还是女孩怎么办?”
“那我就管不了了。”
“你准备这辈子就这样了?”
“还能怎么样?再找一个?算了吧,我又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了,经不起折
腾了。就这样吧,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让燕燕过得好些。其他的,无所谓。”
凤雨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还记得益沙吗?他还在这儿。”
童妮愣了一下:“前几天在车站碰见了。”
“他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
“姚洁去世了。”看着童妮惊得说不出话,凤雨继续道,“白血病,四年前去
世的,给益沙留下了一个儿子,他现在还是一个人,一直没找......”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童妮笑着打断她的话,“可是我和他,不可能了。”
“为什么?”
“我说过的,我累了,没有精力玩感情游戏了。”
“可我觉得他还是爱你的。”
童妮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算了,既然他没跟我说就当作什么都不知
道吧,我和他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有交点。”童妮迷茫地看着蓝天。
“你不后悔?”凤雨有些遗憾。
童妮摇摇头:“你不许跟他说我离婚的事。”
“好吧。”
“你呢,还没准备嫁人啊,都三十三了。”童妮为她着急。
“这有什么,”凤雨不以为然,“在美国8 年,光上学就是4 、5 年,然后留
校任教,现在事业刚刚有点起步,如果结婚的话,我的一切努力都徒劳了;何况,
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你还想着谨非?”
“原来我一直拿不准自己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可是这八年来总是想他,特别
是孤独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真的爱他。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应该告诉他。”
“告诉他又能怎样,我不想改变什么,就这样吧。”
“那你以后......”
“一个人其实也不错,自由自在的。老了就到敬老院,没什么大不了的。”凤
雨轻松地笑笑。
童妮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还记得莲姨吗?”
“当然记得,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象还是一个人,不过听说过得还不错。”
“其实我挺佩服她的。”凤雨说。
“我也是。”
晚上8 点,童妮拉着女儿走在夜灯灿烂的闹市街上,慢悠悠地向着住所走去。
她知道那只是一个住所而已,不是家。
路边不知哪家店子传来那熟悉哀伤的歌声-----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怎么突然放起这首老歌,她不禁苦笑。
燕燕突然拉拉她的衣服:“妈妈,这是什么歌?”
“《滚滚红尘》,喜欢吗?”
“恩。”
她笑笑,跟着音乐哼起了旋律......
小心翼翼地将父亲的相片装进背包,拉上拉链,凤雨松了一口气。把包放到一
边,环顾四周,忽然升出一丝留恋的感觉。她被这种感觉吓了一跳,怎么会又这样
的想法呢?或许自己真的是累了,她是一个平常人,需要一个家。可是谁能给她?
她不知道,除了谨非,还会有谁?
“笃、笃、笃”有人敲门。
“请进。”
没有动静,凤雨忽然想起刚才自己顺手把房门锁上的事情,赶紧走过去把门打
开,白益沙站在门口。
“有事吗?”她问。
益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天才道:“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明天早上保证能按时走。”
“那就好。恩,恩......”益沙还是吞吞吐吐的。
凤雨已经猜出几分,不过没有点明:“你只是来问我这个?”
“不是的,”益沙急忙否认,“其实我......”
“快说呀。”
益沙抬头看着她:“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不知道。”
“凤雨-----”
凤雨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还是要问那事,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答应过童妮不跟你们说的,上次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你已经知道她离婚
了就行了,至于她现在住哪儿,怎么生活,我是真的不能再说了。”
“也许我们以后会碰面。”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凤雨淡淡地说。
“凤雨,你就不能帮我一次?”益沙请求道,“难道你忍心看着童妮那样吗?”
“她的命运,我掌握不了。如果你们真的有缘,以后一定有机会见面;如果你
们没有那个缘分,我就是想做红娘,恐怕也无能为力。”
益沙看着她,默默地点点头。
“小雨,收拾好了没有?”云兰边说边走进了房间,看见益沙在屋里,先是一
愣,随后笑道,“益沙在这里呀,要不我等会再来,你们聊。”
“不用了,伯母。”益沙道,“我来问些事情,问完了,这就走。”
益沙说完就出去了。
“兰姨,找我有事吗?”凤雨看向云兰。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你收拾得咋样了。”云兰坐在床上,“准备得差不多了
吧?”
“恩。”
“没有落下什么吧?”
凤雨四周看看:“应该没有吧。”
“明天几点的飞机?”
“谨非说是早上10点,我们8 点就出发,害怕堵车误点。”
云兰看着这个从小就离开了自己的女儿,很是不舍:“不能再呆几天吗?”
“恐怕不行,我只请了半个月的假。”
“恩。”云兰有些失望,“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我......”凤雨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小雨------”云兰的声音几近哀求。
凤雨不忍:“要不明年春节我回来吧,或者圣诞节,外国人都是过圣诞节的,
要放假的。”
“好,我们等你,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欢迎你。”
“兰姨,谢谢你。”凤雨不知道怎样表达。
云兰苦笑:“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认我,难道你还是恨?”
“恨,也许早就没了,只是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了,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挺
好的,请您不要逼我。”
“我不会的,只要你经常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云兰拉着凤雨的手,
“还有一件事情让我担心。”
“什么事?”凤雨不解。
“就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你也三十多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凤雨忽然想起谨非,不禁黯然:“我觉得这样不错,一个人,没有负担;再说,
这事靠缘分,总不能随便找一个,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的也是。”云兰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你看益沙咋样?你们认识,而
且以前是朋友,也是相互了解,你们差不多大,要不......”
“停。”凤雨赶紧打断她的话,“我们只是朋友,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
“这事情您让我自己做主,好吗?其实在外国也有男的追我。”
“真的?”云兰惊道,“你咋不早说?”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让我说什么。”凤雨道,“他是我的同事,也是个留学
生,中国人,我们现在还是朋友。他说他喜欢我。”
“那你呢?”
“我,我也不说不清楚。”
“下次能不能带回来看看?”
“再说吧。”凤雨打着哈哈。
云兰无奈地看着她,知道她也许是在欺骗,可是仍然不愿意揭穿她。叹口气,
帮女儿理理鬓角的碎发:“如果累了,就回来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凤雨认真地点点头:“恩。”
如果想要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心情平静的地方,凤雨肯定会选择一间咖啡馆。幽
静雅致的环境、低沉哀伤的音乐有助于思考和回忆,不论难忘还是痛苦。
“两杯咖啡,二位慢用。”服务员把咖啡摆在凤雨和谨非面前。
凤雨挖了一勺糖放入杯中,慢慢地搅动。
谨非看了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我们来早了,今天交通不错。”
“如果你不想等,可以先走,等会我自己去。”凤雨面无表情地说。
谨非皱皱眉:“你在赶我?”
“没有呀,只是建议。”凤雨悠闲地喝着咖啡。
“我们可以利用这一个小时好好谈谈,你回来这么久,我们都没有好好谈过话。”
凤雨苦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你希望我什么样子?”
“我......”谨非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问,“当初为什么要走?”
凤雨顿了一下:“现在问这个有什么用?”
“我想知道。”
“可我不想说。”
“凤雨----”
“走是早晚要走,与其等你回来知道了一切才走,不如提前离开,省得到时候
分不开。”凤雨低下头,不希望他看见自己红了的眼圈。
“你应该等我。”
“等你?你能改变什么?”
“当初知道你走了以后,我确实很激动,差点去美国找你。”
凤雨心中一动,又恢复了平静:“哦?后来为什么没去?”
“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办法......他们的态度那么坚决,我抗拒不了。”
谨非不敢看她,“凤雨,对不起。”
“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
寂静充斥着二人之间。
“听妈说,你在美国找了一个男朋友,”谨非突然开口道,“是真的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凤雨淡淡地说。
谨非抬头,注视着她,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我、信。”
凤雨有些吃惊,愣了一下,笑了。
“一个人在国外很孤独吧。”谨非关心道,“不行就回来吧。”
“我是不会回来的,顶多过节回来看看你们,其他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呆在国
外比较好。”看到谨非变了变脸色,凤雨补充道,“跟你无关,只是习惯了而已。”
“我明白,我希望你幸福,凤雨。”
“谢谢,我过得很好,只是这幸福......”凤雨苦笑地喝下最后一点咖啡。
谨非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珠。
“你好象过得不错,丽雯挺适合你的。”
“她是个好妻子,对我很好。”
“幸福吗?”
“与幸福无关。”
“人要知足。”凤雨说。
“我懂。”
凤雨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不适时机地响了起来:“若虹啊......对,我今天回去
......大概晚上10点左右......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明天见。”
看见谨非一脸茫然的样子,凤雨解释道:“孟若虹,老朋友,前年找了个美国
老公,现在也住在纽约。”
“我记得她。”
凤雨看看手机上的时间:9 :30。
“我该走了。”凤雨起身,但没有马上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益沙让我问你......”
不待谨非说完,凤雨就坚决地打断他:“对不起,我答应过童妮的,我不能失
信。”
“那好吧,再见。”没有理由可以挽留,那两个字终究是要出口。
“再见。”提着行李,凤雨独自离开了咖啡馆,没有回头,义无返顾。
谨非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渐渐消失,泪水肆无忌惮地无声落下......
机场----
凤雨站在大厅里,等着检查,那里人比较多,不过倒是秩序井然,应该很快。
拿出手机,打开信息,一条未发送的短信,这是刚才在路上写好的,上面是童
妮的住址,她不知道该不该发。回头看见咖啡馆里那熟悉的身影还在原处,她苦笑
一下,摁下“发送”按扭,收信人:白益沙。
发送完毕,她关了机,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提起放在地上的行李,向安
检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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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孙宅-----
“益沙,今天就别走了,你看两个孩子都分不开。”谨非不舍地说。
益沙看看儿子,道:“今天晚上我实在是有事,必须早点走。”
“那你明天一定要来,周末了,带孩子们去游乐场玩。”
“好的。”
“月月,明天见。”皮皮依依不舍地和小伙伴道别。
“恩,明天早点来哦。”
路上-----
“爸爸,我们去哪儿呀?”皮皮觉得这不是回家的路,不禁好奇地问。
益沙抱起他,微笑道:“我们去看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老朋友,一辈子忘不了的朋友。”
长夜漫漫,月光温柔地洒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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