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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媛媛抽出一天的时间陪雷敬德。她开车带他在长安街上兜风,请父亲在北京最 有特色的餐厅里喝酒。雷敬德趁媛媛正开心,措辞婉转地告诉她自己就要回家了。 媛媛苦苦地哀求爸爸别走。雷敬德经过一整天的思考,已经释怀了许多,他觉得即 使不在一起,只要互相惦念,他们仍有一个共同的家。他说服自己的理由并没有对 女儿起到效果,媛媛甚至动了和父亲一道回北河的念头。她一杯又一杯地给雷敬德 敬酒,在酒精的麻醉中她可以暂时不想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从餐馆里出来时外面下着雨。媛媛喝多了,依着雷敬德,含混地说道:“爸爸, 您,您想过吗?如果有一天这城市是我……我们的了……” 雨越下越大了。媛媛忽然大笑起来:“爸爸,你没有穿新衣服吧?” “穿了呀。”雷敬德心事重重地笑了一下。“好久没灵过了。” 媛媛叫道:“好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不怕了,世界是我 的啦!”说完她笑了,但笑声中又夹杂着哭泣。 雷敬德脱下外衣被在媛媛身上,媛媛推掉了。雨水的冲淋使她感到清醒、痛快。 雷敬德不容分说地把衣服重新穿在她身上,命令道:“有爸爸在,不能让孩子淋雨。 做父亲的就该是孩子的雨伞。” 媛媛再也没有推脱。忽然,她在空旷的大街上大喊道:“爸爸,我爱你,爸爸, 我爱你。”她的声音与哗哗的雨声和远方的雷声混响在一起,融人天籁。而后,她 激动地扑到雷敬德怀里,“爸,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可总算熬出来了。”酒的热 力发挥了作用,她埋头大哭起来。 雷敬德拍着女儿的背,若有所思地望向夜空。女儿的失控给他心里罩上了一层 阴影。明天,还能走吗? 雷敬德的身体怎能经受得住风雨?第二天一早,他就发起高烧。媛媛想陪他去 看病,许辉一听便急了,提醒她误一天演唱会耽误挣很多钱。雷敬德伯两人为自己 闹得不愉快,就对女儿说:“诚信是用钱买不来的,发这点儿烧没事,你快去工作, 我歇歇就好了。” 媛媛从抽屉里找出药,为雷敬德倒了一杯开水,才匆匆离开了。临走交代父亲, 她去打个照面马上就回来。 雷敬德独自坐上公共汽车来到医院。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挂号处,眼前突然一黑, 身子如同一架失灵的机器,跌倒在过道里。一些好心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一辆病 床车,送到急诊室。 护士把他暂时安排到观察室。他隐约觉得大概过去了有两个时辰。他决定去给 媛媛打个电话,说不定她已经回了家,正到处找他呢。 路过病房时,他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这一眼却久久地固定住了他的目光 :一个女人神情呆滞地坐在床上,一个男人正在轻柔地给她梳头。天啊!那不是淑 琴吗!雷敬德使劲揉了揉眼睛,呆立着喃喃道:“淑琴?” mpanel(1); 马明远发现了一个男人一直死盯着他们,走出屋问道:“您是……” 雷敬德问:“她,她是……” “我母亲。”马明远的手机响,他接听完手机,对雷敬德说:“老伯,我有事 先走了。”说着走出了病房。 雷敬德百感交集地走进病房,一把拉过淑琴的手,“淑琴!淑琴!是你吗?你 怎么啦?刚刚那个小伙子是小超吗?” 淑琴毫无表情地躺在病床上,眼里十分空洞的样子,显然没听到他的问话。 雷敬德俯下身,蹲在淑琴的病床边,病床的卡片上清晰地写着淑琴的名字和病 情。 雷敬德以为自己又看错了。正巧一个护士走进来问:“先生,你哪儿的?回你 病房去。” 雷敬德求证似的问道:“她是植物人?” “先生,请回你的病房去。”护士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雷敬德怅然地转过身,缓缓向前走去。他做梦也没想到泊己和淑琴的重逢竟是 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和场合。他努力回忆着那年轻男人的模样,小超也该这么大了 吧。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淑琴的病情丝毫未见好转,马明远为淑琴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新买了一所别墅,明天他要带着他妈妈和父亲的骨灰搬进新家。 公司的职员们在帮助马明远做搬家的准备工作。有的在给家具包裹防碰的海绵 垫,有的给书打捆、装箱。马明远从书堆中翻出一本旧相册,擦拭掉上面厚厚的尘 土,一页页翻过去。忽然,从一张照片的背后隐隐露出相片的一角。马明远将照片 取出,怔住了。这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年轻的雷敬德、淑琴以及坐在他们中间年 幼的马明远一家三口幸福地微笑着。 马明远开车的时候,那张照片和医院里见到的那张面孔,不时在他眼前闪动。 忽然一个人影在前面一晃,马明远猛地刹车,车子好像碰上了软软的一团。他急忙 跳下车,被撞倒的人竟是韩笑笑。 韩笑笑正怒火中烧地想和司机理论,一看走下来的是马明远,气消了大半儿。 马明远把她让到车里,翻出一张创可贴。韩笑笑往自己被擦破了的膝盖上贴,可是 贴不好,马明远俯下身帮她贴上。 韩笑笑望着马明远专注的样子,问道:“马总,你平常车开得挺好,今天是怎 么了?” “没什么,想起点事,刚才幸亏是你,脑子和手反应都快,换了别人不知会怎 么样呢?”马明远想起来确实有点后怕。 韩笑笑凝视着他说:“我这个人运气好。” “嗯? “能有机会让董事长亲自来照顾呀?而且……”韩笑笑笑而不语。 “而且什么?” “而且还是一个平时不苟言笑的,长得很帅的董事长。”韩笑笑笑得更动人了。 一场灾难化险为夷。车子又平稳地启动了,朝着公司方向疾驰。 马明远一走进办公室就恢复了严峻的神态。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他大洋彼岸的姥 姥的电话。韩笑笑透过玻璃窗看到他在来回踱着步,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姥姥,你肯定那是远房的一个亲戚吗!” “当然,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放下这里的事回来。” “不用了。” “你不会怀疑我吧?明远。” “当然不会,我怎么会怀疑您。” 韩笑笑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马明远放下电话坐到了办公桌旁。她端了杯咖啡走进 来:“马总,咖啡。” 马明远满腹心事地望着她:“笑笑,你有父亲吗?” 韩笑笑被问得莫名其妙,有点生气:“当然,要不我从哪儿来的?”说完转身 要出门,嘴里轻轻骂着:“神经病!” 马明远尴尬地摸摸头说:“对不起,对不起。” 韩笑笑趁机提议道:“晚上请我吃饭。” 马明远痛快地答应了,“好,好,今天是怎么了,又撞你,又胡说八道,该请, 该请!” 韩笑笑这下可真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韩笑笑点了一桌丰盛的酒宴。菜上齐了,马明远发现几乎全是他喜欢吃的。 韩笑笑早就注意到马明远请客人吃饭,不管怎样点菜,都有这固定的几种。 马明远意识到了韩笑笑的良苦用心,说道:“笑笑,你不怕刻意地去追求一件 事,效果往往是相反的吗?” 韩笑笑说:“我不明白。” 马明远笑了笑:“你不是和雷媛媛从中学起就一直是同学吗?” 韩笑笑更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马明远继续说:“你们俩可一点儿都不像。” “这叫阴阳中和,所以才能成为好朋友,如果都一样会互相排斥的,这叫物理 定律,懂吗?” 话一开了头,马明远便一路问下去。想到媛媛从始至终插在两人中间,韩笑笑 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告诉马明远媛媛的父母离婚了,她也不知道媛媛的母亲现在何 处等等她所有知道的内容。 韩笑笑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她固执地拒绝了马明远要送她的提议,含 泪截了一辆出租车。一次期待值很高的约会不欢而散。 雷敬德从医院回来变得沉默了,还不时望着窗外出神。天空中不时掠过一群鸽 子,雷敬德的视线追随着它们消逝在蓝天里,思绪仿佛也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媛媛 以为他生了自己的气,推掉了所有的演出和采访,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许辉对媛媛的状态再也无法沉默了。他终于找机会发泄出来:“我觉得你应该 冷静冷静了,对老人的孝敬是很重要,但是你要是事业没了,还拿什么去孝顺他?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或者准确的说是烦我,但是我现在说的早晚有一天你会认同 的,而且你会后悔没听我的话。” 媛媛冷冷地望着他:“还有吗?我要是你,就没有这么厚脸皮。” 许辉怒吼道:“没了我,你什么也不是。” 媛媛站住身:“是吗?你这么自信?” 许辉点点头。 “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 许辉站在原地,注视着媛媛的背影,咬了咬牙。 两人回到公寓时,雷敬德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媛媛一进屋就扔下包挽起袖于去 帮忙。她望着父亲沧桑的面容和鬓角的白发,酸楚涌上心头。多少年了,自己再也 没给父亲做过饭,过去那种清贫而快乐的日子怎么就一去不返了呢? 她竭力用冷静的口吻说道:“爸爸,我想好了,我不唱歌了,我要和你回去, 回家去。” 雷敬德诧异道:“为什么!” 媛媛说:“我不适应。” 父女二人的谈话声从虚掩的厨房门里传出。许辉走到酒柜处,启开一瓶红酒狂 饮起来。雷敬德边切菜边劝导媛媛,忽闻酒瓶落地粉碎的声音,两人冲到客厅里, 只见许辉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伯父,求求您,求求您帮帮我!” 雷敬德上前扶他。媛媛厉声说:“许辉,你别胡闹!” “我没胡闹,我是真心待你,可你不能理解我。伯父……”许辉又转向雷敬德 :“伯父,我想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可她不看。我把心捧给她,可她拒之千里。我 承认我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我……可我是男人,是她的未婚夫,我愿意用后半生的 行动兑现一个承诺巴..” 媛媛背过身,漠然说道:“如果你老是这个样子,我绝不听。” 许辉反驳道:“我是老是这个样子吗?伯父,我没出息,我在对她的事上确实 没有出息。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我…” “你先起来,起来。”雷敬德使劲拉许辉。 “不,不,她不答应原谅我,我绝不起来。” 雷敬德大声叫道:“起来!” 许辉怔了下,忙站起身。 雷敬德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呀!”说着轻轻握住许辉的手。 夜幕低垂,城市亮起万家灯火。在这静溢、温馨的晚上,雷敬德和媛媛之间终 于爆发了一场价值观念的冲撞。 “爸爸,您不了解他。” “这两年他是不是你的合作伙伴?是不是给了你很大的帮助?” “可是……” 雷敬德打断她:“是还是不是。” 媛媛答:“是。 “那么你应该知恩必报呀!” “爸爸,他得到的比我的要多得多。” 雷敬德又问:“你得到了吗?” “是。” “是你曾经想得到的吗?” “可是爸爸……” 雷敬德有些生气:“还有什么可是的?既然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那么就应该 容许别人得到他的那一份,你管他得到多和少呢?” “爸爸,不是这个道理。你……你的想法还是过去的那种与人为善的想法,但 是现在变了,一个人的付出……” “你是说时代变了,做人的态度和方法也得变吗?你总不能……总不能做过河 拆桥的事吧?” 媛媛无语。 “孩子,我做人的原则是宁可人负我,我绝不负人。你记着,吃亏是福呀!” 雷敬德真诚地教育着女儿。这点在他心目中,的确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外面响起撞门声,媛媛出来开门。许辉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额角渗出血,他 刚才是在用头撞门。 “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不原谅我,我就待在这儿。” 媛媛说:“你疯了。” 许辉晃悠着说:“你……你……” “如果不当着我爸爸闹,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 “我……保证。”许辉显然又喝了很多酒,一进门便踉跄几步,跌倒在床上。 媛媛拿来纱布和碘酒为他包扎伤口。她轻柔地擦拭着血迹和污垢,许辉在媛媛 温柔地照顾下,伤口舒服了许多。 “原谅我,好吗?”许辉一把抓住媛媛的手。 媛媛说:“你答应我的,不能惊扰我爸爸。” 许辉说:“但是你得答应嫁给我。” 媛媛停住手:“什么?” “嫁给我,你已经是我的了,我也不能没有你。” “等你安静下来我们再谈。” “不,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 “我要说不呢?” “你不会的。” “如果会呢?” 许辉说:“你爸爸希望你一直好下去的。” 媛媛的心陡然凉了半截儿:“每次我快被你说服了,你一定会猛地就冒出一句 伤害我的话来,而且话里还带着威胁,让我知道前边说的并不是真的。” “我” “你如果好好待着,保证不让我爸爸看到我们争吵的样子,我们以后还可以交 谈,否则现在我就轰你走。” 许辉的头不住地点着:“好好,我听你的,帮你把戏演下去,演好。” 媛媛却摇摇头,叹息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演戏吗?” 与许辉之间接二连三的冲突再一次拉远了两人的距离。他们的爱情以及事业上 的合作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场风暴刚刚平息,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风暴之后的沉寂。马明远来了。 他没有进屋,在门口交给媛媛几份合同,劝她不要推掉,因为那几场演出可能 对她事业的发展大有好处。 马明远在门口再次见到迎出来的雷敬德。他吞吞吐吐地说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请雷敬德看戏。媛媛刚要代为回绝,雷敬德却痛快地接受了邀请。 武戏在一片锣鼓声中开场。马明远、雷敬德、媛媛坐在包厢里。雷敬德看得津 津有味、赞不绝口:“好,挑滑车。高宠就是有大将风度。” “就是气太盛了点。”马明远说完扫了媛媛一眼。 雷敬德说:“人要有点儿缺点,没有缺点的人不可爱。” 媛媛很惊异:“爸爸,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说。” 他们谁也想像不到,许辉正举着高倍望远镜远远地窥视着马明远的方向。在镜 头移动的片刻,正好与同样在观众席中用望远镜扫描的韩笑笑对视上了,两人先是 一怔,而后笑着彼此挥挥手。 铃声响起,中场休息时间到了。媛媛从冷饮柜台买了冰激凌走到马明远与雷敬 德身后,正巧听到二人的谈话。 马明远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您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雷敬德说:“我也觉得好像我们是老熟人。” 马明远说:“我想了,在医院以前我们没见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种见过 面的感觉。” 媛媛走人他们中间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在医院见的?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马明远打断她:“和你没关系。” 媛媛用讥讽的口吻说:“好,没关系。大老板!” 雷敬德叫道:“媛媛!” “爸爸,我知道他对你的真实看法。”媛媛话语里充满火药味儿。 马明远说:“我想正好我可以在这里再一次真诚地为我说过的话道歉。” 媛媛反问道:“居高临下的道歉也是真诚的吗!” 雷敬德再次管教女儿道:“媛媛,你不能不让别人说话。” 媛媛无语。 马明远解释道:“伯父,也许我这人平时表现不好,所以让媛媛误解了。” 这时,演出又开始了。三人回到座位上。雷敬德试探着问:“马总……,你父 亲还好吗?” “他老人家过世了。” 雷敬德惊讶地张了张嘴。 马明远说:“我父亲是个好人,他是一个负责的男人,我为我父亲骄傲。伯父, 不怕你笑话,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人有来生,我一定还要做他的儿子。” 雷敬德感慨道:“他……真幸福呀!” “不,能有那样的父亲是我的幸福。” 雷敬德的手在抖。媛媛一把拉住他:“爸,你怎么啦?冷吗?” “不;我,我是有点激动。”雷敬德说:“我替明远的父亲高兴,他有个多好 的儿子啊!他的儿子和我的女儿一样好。” 媛媛有些不好意思了。 马明远望了媛媛一眼,笑了。 雷敬德眨了下眼睛,忍住了眼泪,脑海里闪现出十几年前和马华喝醉酒的画面。 散场了,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马明远目送雷敬德、媛媛上了出租车,刚要 离开,许辉冲到他跟前,挑衅道:“姓马的,你有点太过了吧?” 马明远回头望了望许辉,眼里写满了蔑视。 许辉说:“当她还是个丑小鸭的时候,是我发现了她,培养了她。现在她开始 可以用了,可以赚钱了,你就这么硬插进来是不是太霸道了?太不够朋友了?” “许辉,如果你不是我大伯的远房外甥,不是他推荐你到我这儿来,我不会三 番五次地容忍你。”马明远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 许辉扑上去揪住马明远的衣领,马明远猛地回身挣脱,并将许辉抵在一辆大轿 车车旁,“你给我听着,许辉,你第一次诈骗被起诉是我替你还了钱和罚款保释了 你。你后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荡不羁,败坏公司的声誉,我也都容忍了你。但这 一次不行了,你别再想从那个女孩身上榨出什么来,我不准!”说完松开手。 许辉活动了一下脖子,叫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上她了?告诉你,她早就是我 的人了!” 马明远一拳将许辉打翻,“人渣。”说完扭头就走。 许辉从地上爬起来,恼恨地望着马明远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一只女人的 手过来扶起他,韩笑笑站在一旁冲他微笑着。 月朗星稀,夜色迷人,却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父女俩刚一进屋,媛媛就关上门,锁好,转身一本正经地说:“爸爸,我必须 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雷敬德怔了下:“你说。” 媛媛说:“您不了解我这里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您有您的世界观、您的处 事方法,可您不应该让我也用它们来处理自己的事情。我小的时候很崇拜您,觉得 您的说法都是对的,您做的许多事在我眼里是那么伟大,但是现在看看,也许您也 该改变一下了。爸爸,您既不了解许辉又不了解马明远,甚至不太了解您的女儿。 这几天您善良的处世方法让我很尴尬,我,我,我简直就没了章法,我没法坚持自 己的原则。爸爸,如果您相信我,让我来处理自己的事情,可能结果会更好的。您 说,行吗?”媛媛越说越激动,眼中含着泪。 “媛媛,我……对不起。” “爸爸。”媛媛抱住父亲。 雷敬德搂着女儿说:“女儿,我没想到,没想到啊!会给你帮倒忙。” 媛媛说:“爸爸,我不是埋怨您,而是心里的话不告诉你不行。谁让你总是惯 着我,宠我呢!我都习惯了。” “我知道,知道。”雷敬德轻轻抚摸女儿的秀发。 雷敬德这一夜失眠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但他给女儿造成了 麻烦。他几次起身走到女儿房间门口,犹豫一下又退了回来。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人生的很多事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解释、求证或许都是徒劳。 媛媛这一夜也失眠了。她说不出父亲的处世方法错在何处,但他的言行举止确 实让她感到别扭、难堪。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伤害了父亲。她几次走到父亲房间 门口,又几次退了回来。她想去告诉他,时代变了,善良的定义也发生了变化,但 父亲能理解吗?一位老人一生实践的人生观能被几句话颠覆吗? 许辉和韩笑笑驱车来到一家酒吧。许辉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韩笑笑默默看 着他。 许辉已经有些醉了,招呼她:“你不来点儿?” 韩笑笑应道:“本来想喝,可一看到你这种样子,兴趣全没了。” “你讽刺我?” “我提醒你。其实你很帅,猛一看气质也不错,可是就是总变着方儿要毁掉自 己的形象。” 许辉静静地听着,稍稍坐端正,整了下衣领。 韩笑笑接着说:“你这样是得不到媛媛的,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你们已经完了。” “未必吧?”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吧。”韩笑笑说着从包里掏出钱:“今天的单我买。” 许辉一把拦住她:“你知道什么?” 韩笑笑说:“人在开始交往的时候容易注意别人的缺点,可是在遇到危机了以 后,就只注意表达对解救她的人的感激方式了。” 许辉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总要和媛媛过不去?” 韩笑笑坦然说道:“是我和她过不去吗?是她好像天生就要跟我捣乱似的。既 生瑜何生亮,每当我想得到什么,她总挡在前面,如果没有她,我总觉得自己是最 好的、最优秀的,可有了她,我发现这种感觉就没了,所以只有她安分了,不再和 我暗地使劲争了,我心里才能安稳下来,我才能重新找到自从她开始和我争抢后就 丢掉的感觉。” 许辉冷笑了一声:“你和我说这么多,不怕我去告诉她吗?” “如果你能让她相信你,我就把说的话当礼品赠给你。”韩笑笑说完转身就走。 许辉大喊:“那我该怎么做!” 韩笑笑不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许辉呆坐在椅子上,猛地抓起桌子上的酒瓶,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此时此刻,马明远正坐在新家的电脑前。桌上摊着那两张他已看了好几百遍的 照片。他用电脑将他与马华、淑琴的全家福扫描进去。又拿起有雷敬德的那张三人 合影凝神注视起来。 许辉独自在酒吧里坐到清晨。刚到上班时间,他便闯进马明远的办公室,宣布 了他经过一夜思索做出的决定。 “明远,我想和你谈谈。我想了很长时间,媛媛要再上一个新台阶还要花很多 钱,我没有这个实力,你有。我决定把对媛媛的代理转给公司。马总,你不是常说 看远点,让媛媛更好地发展吗?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 马明远困惑地望着他:“就这些?” 许辉补充道:“当然,我还希望条件优惠一些,让我别损失得太大。明远,想 签下媛媛的公司可是很多的。” 马明远问道:“许辉,你想什么时候签,雷媛媛知道吗?” 许辉生怕晚一分钟自己便会改变主意,随口说:“我们早商量好啦。” 两人的生意一锤定音。 媛媛在录音棚里一整天都心绪不宁,一次又一次主动停止录音。她总预感到要 发生什么事。她一遍又一遍地给家里打电话,电话响了十几声没人接。她向赵大师 请了假,风风火火地赶回家。 雷敬德的行李用品已被带走了。写字台上纤尘不染,地面擦得光可鉴人。桌子 上摆放着一顿早已凉了的丰盛饭菜,盘子下压了一张纸条。媛媛拿起纸条,着急地 读起来:“媛媛,我还是决定走了。我留在这只能给你捣乱,帮不了任何忙。另外, 爸爸待在这儿,确实也想咱们那个老窝,我总觉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 … “……我还是要为你守住一个地方,也许有一天你感到疲惫了,一个可以用来 歇歇脚的地方。” 媛媛将脸埋在了信纸上,默默地祈祷父亲一路走好。 晚上的演出一如既往地成功。媛媛在鲜花和掌声的簇拥中走人后台,一群记者 涌上来,闪光灯亮成一片。 父亲的不辞而别使媛媛心情很不好,装出笑容成为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她一 味地躲闪,用手挡住脸。一个摄影记者不满地骂了一句,许辉冲上前一拳将他打倒 在地。这一举动令满屋哗然,更多的闪光灯、摄像机对准了他们。 许辉将媛媛拉出包围圈,两人逃命般地跑进车里。 媛媛满脸疲惫地埋怨道:“你不应该动手打人,特别是打记者。” 许辉说:“我看到他照相机的闪光灯刺得你睁不开眼。” 媛媛轻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许辉又说:“另外从明天起,我就不能做你的经纪人了,所以你正好可以说是 因为我殴打记者,才和我闹翻了。” 媛媛吃惊道:“你决定好了?” “是,明远的公司从明天起负责对你的包装和演出的联络,我放弃了。” 媛媛听明白了,“就是说你不同我商量就把我转签给别的公司了?” “不是别的公司,是明远的。他欣赏你,我和他又熟,关键是他有那个财力。” “还有别的原因吧?” 许辉将车停到路边:“有。”他盯着媛媛,“我想了,我们之间不能有经济关 系,我过去总希望能帮上你的忙,所以做了你的经纪人,但这样一来反而和你疏远 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仍要尽自己的全部去帮你,但不能让你觉得我能从中间得 到什么好处。媛媛,”他的手搭到媛媛的手上,“重新开始,从头再来,好不好?” 媛媛默然。 许辉充满柔情地说:“我等你,等到什么时候都行。” 媛媛仍不吭声。 许辉转移话题道:“媛媛,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唱歌吗?” 不等媛媛回答,许辉自己答道:“唱歌是艺术,是抒发人的情感的最佳方式。” 媛媛想了一下说:“我相信人在高兴、欢乐或者忧伤、悲愤的时候,都会有发 自内心的呐喊,这种呐喊就是歌唱。” 许辉笑了:“嘿,媛媛,我还以为你不懂呢。” 媛媛说:“许哥,千万不要以为别人是傻子。一个人缺的可能是经验和教训, 但他绝不傻,你如果认为我说得不对的话,你一定就是个傻子。”说着靠在许辉的 肩上。 媛媛很久没跟他亲热了,许辉望着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心里微微一动。他 怜惜地对她说:“媛媛,人不能太善良。老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只 信这个理儿。” 媛媛的面容有些忧郁。许辉停住车,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我累了。”媛媛偎依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许辉看了媛媛一眼,轻轻地说 :“睡吧,公主。” 车里响起轻柔的小夜曲,窗外,一轮明月缓缓爬进了云层。 媛媛回到家撑着疲倦的身子给父亲打电话,没人接,她犹豫了一下,电话打到 了她大头叔叔家。从大头那里得知,雷敬德已经到家了。大头跟她寒暄了几句,并 谢谢她给他们买的北京果脯和小吃。媛媛先是一愣,马上便感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一阵内疚袭上心来。 媛媛告诉大头家里没人接电话,大头感觉蹊跷,放下电话便摸黑深一脚浅一脚 地来找雷敬德。一进门,他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雷敬德躺倒在地上,手捂着胸口, 脸痛苦地扭曲着,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看着大头,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来, 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急救车呼啸着驶进医院。雷敬德被火速送迸抢救室。心脏起搏器全马力地工作 起来。一下,一下,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几个小时后,雷敬德的心脏 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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