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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在回程的车上,尼克打破冗长的沉默。 “没什么。”薇莉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平静,尼克反而更担心了。他宁愿她像 昨天摔跤时那样破口大骂,可是现在她的表情,就像尼克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感觉, 充满了冷漠和疏远。 “我真的是没有机会说,”尼克急急地解释,“我总不可能一见人就自我吹嘘 吧。” “那可不算自我我吹嘘!”虽然语气有点愤怒,但薇莉的声音总算有了一点感 情。她大声地说:“在我怀疑你到底会不会溜冰的时候,你一定觉得很有趣,恐怕 还在偷笑吧!你一定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知道你大名的人存在。你就是因 为这样才想和我做朋友的吧?而我居然傻头傻脑的信以为真!” “一开始使我和你交谈的,的确是因为你不认识我。”尼克也提高声音,“可 是后来就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他叹了一口气,“在我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只看到溜冰冠军的尼基,很少有人真正和我这个‘人’交往, 和不穿黑色衣服、单单纯纯的尼克做朋友。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那你就不管我会怎么想了吗?”薇莉把车停在尼克住处的车道上,“你知不 知道当我像一个白痴,从克利顿医师那里知道我自认为是朋友的人原来是个大人物 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停顿了短暂的一秒钟,没有让尼克有插嘴的机会, 便又尖锐的说道:“当然罗,我们只是昨天才认识的,你当然不必把你的身家背景 向我报告,你也大可以玩你乞丐王子的游戏,我是不会因为发现乞丐原来是王子而 感到特别兴奋的。” “我没有在玩游戏!”尼克也有点动怒了,他走出车子把门甩上,“如果你要 道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我承认我没告诉你我是谁有点自私,但是部分也是因为你 的关系,昨天你那么明白的表示讨厌运动员,尤其是有名的运动员,我就更不敢开 口了。我瞒着你不是怕你会为了我的名气才和我交往,原因恰恰相反!” 看到薇莉并没有反应,他停了下来,喑哑地说道:“看来,我还是搞砸了对不 对?”他背转过身,微跛地走向门口,样子疲倦而充满无力感。 当尼克到达大门时,才发现自己把钥匙和袋子都放在车子里。他把头顶在冰凉 的门板上,低声地用母语咒骂着。 “虽然我不懂俄文,不过我大概猜的出来你在骂什么。”薇莉的声音出现在他 旁边,还有钥匙串的叮当击。尼克迅速回头,只见薇莉手里拿着大门钥匙和他的提 袋。 “我想你也不会把那几句话教给我,”她说道,然后对地耸耸肩,“还是朋友?” “薇莉……”他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只是望着她。 薇莉帮他开了大门,和他一起进去。等尼克受伤的脚安全舒适地搁在沙发旁的 小茶几上时;薇莉这才开口,“我想我应该向你道歉。” mpanel(1); “不,应该是我……”薇莉用手势阻止尼克的发言。 “让我先说好吗?如果我们要争着认错的话,你可以等一等。有些话我现在不 说,以后可能也不会开口了。”薇莉的话使尼克安静下来。 “我必须承认,我对这件事有点反应过度。”薇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希望自 己接下来的话能够让尼克了解一些事情。 “你知道,我的前夫是足球明星。”薇莉娓娓说道,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告诉 他这些事。昨天她还可以怪罪是酒精使她放松了界线,可是今天她明白自己是清醒 的。“现在他已经三十二岁了,但仍在职业队里打得有声有色的,这也是我为什么 不看体育新闻的原因。无奈消息还是会从别的地方传来。” 尼克的沉默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她告诉他罗恩的拈花惹草,可是并没有提他一 次又一次的欺骗才是使她伤心的原因。不管怎么样,从离婚后她筑起的防御机能, 自动的使她隐瞒内心最深处的情感。 “总之,我没办法忍受那种生活,我已经失去自我,只是成为某人的妻子,而 我的丈夫却一再违背婚姻的誓言。”她扭曲地笑笑,“其他的球员太太们都笑我太 傻、也太苛求了,怎么能怪罗恩抵抗不了美女主动的投怀送抱。那时候我才知道, 职业球员光彩的背后还有很多副作用,虽然许多人也许会称之为福利。”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尼克开口,“有时候,运动员本身会把这种 情形规为一大困扰。” “也许,”她不带感情的说:“可是谁每次都能抗拒这种诱惑呢?” 尼克有许多话想反驳,可是他知道薇莉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所以只是简短 的摇摇头。 薇莉并没有把他的反应当成是否认,她又想到另一件令她很难忍受的事,“而 且明星运动员的生活像一本公开的书,走到哪里总会被人认出,一点隐私权都没有。 而运动画报追踪他们私生活的能力,并不下于专门报导影艺花絮的记者。” 这点是尼克不能反驳的,他自己就不大敢上公众场合。他只能告诉她,“我相 信,如果有爱的话,这一切都可以克服。” “爱?”她嘲讽的说,像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样看着他,眼神充满怜悯,“爱情 是会褪色的!” 尼克很不喜欢她看他的眼神和语气,她的态度像在开导未成年的小弟。 “等你年纪再大一点,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没错了。”她肯定地说。 “你比我大不到两岁!”他尖锐地抗议。 “女人比男人成熟得早!”她略带有趣的坚着尼克,没想到他这么介意她强调 年龄的大小,她笑着说:“何况三十岁的女人会想到很多事。” “例如什么?”尼克毫不放松。 薇莉笑了起来,刚才低沉的气氛转变了。她告诉他:“也许我们会这么投缘, 就是因为你讲话太直接了。” 这是薇莉第一次明白表示她对尼克有好感,他赶紧问道:“这是不是表示我们 还是朋友?” “就像我说过的,朋友和老公不是同一回事,”她爽朗的说:“而且我相信你 并不是有意要瞒我的。”等她冷静下来,很快就想通尼克其实没有什么错,他是保 留了一些实情没错,可是他们认识的时间那么短,她自己不也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他。 就算是和她一起工作五年的同事,也不晓得她的前夫就是熊队的罗恩。尼克根本算 不上是欺骗,他并没有对自己的工作说谎,即使那时候她已经表明了不喜欢职业运 动员。 “当然!”尼克松了一口气,当个朋友总比什么都不是要好。他小心地对薇莉 露出一个单纯的微笑,像个纯洁的童军队长,大声的说:“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薇莉忽然觉得有点不信任他在“好”字上加的重音。 ☆ ☆ ☆ 接下来几个礼拜,薇莉发觉尼克是她所有交过的朋友中最有趣、也是最谈得来 的,正如她一开始所预期的。而且他没有做出什么令人不信任的举动,对待薇莉就 像个忠实的哥儿们。她第一次对别人,尤其还是个“他”,讨论一些内心的感触和 想法。 在别人眼中她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准时在八点五十五分到达公司,冷静有效 率的处理公事。除了不像过去那样常常自动加班,她一如过去所表现的,是那个冷 硬、规律得像个钟摆的李奇恩小姐。 没有人知道她会咯咯笑得像个小女孩,没有人……除了尼克。 “你是郎中!”尼克丢掉手里的牌指控道。他们坐在温暖的炉火边,尼克曾解 释普洛托波夫夫妇喜欢燃烧的柴薪胜过中央空调的暖气,“俄国人的小小怀乡病。” 他耸耸肩告诉她。 “愿赌服输!”她咯咯笑。尼克一脸颓丧地去洗盘子。 这两个礼拜来,薇莉一下班就跑到尼克的住处,和他一起吃晚餐。一开始她是 为了尼克受伤后更不愿出门,怕他一个人在家寂寞。后来,则是怕自己寂寞,不过, 她当然是不会承认这点的。 他们的晚餐有精心调制的俄国菜或美国菜,也有简单的电视速食餐,并赌二十 一点,以决定谁是洗盘子的倒楣鬼。尼克已经证实自己并不大会玩这种游戏,不过 他洗盘子的功力倒是精进不少。薇莉偷笑,尼克很快就清理好一切,窝到沙发上享 受炉火的温暖。 薇莉最喜欢的是晚餐后他们之间的闲聊,由彼此交换的经验中,她也学到了另 一种文化下的生活方式。她有一次问过尼克,为什么会开始溜冰? “我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他耸耸肩,“我父亲是苏联男子花式溜冰的金牌 得主,在我的国家里,这往往就是一个充分的理由可以进行训练。” “你没想过做别的事吗?”薇莉问,她不能想像一个人的事业,在还没有出生 时就被别人计划好了。 “我不大想跳芭蕾,虽然我母亲是波修瓦的首席舞者。”他笑着说,并没有直 接回答她的问题。 “天呀!”薇莉不晓得自己是惊愕他显赫的背景,还是被限制的前途。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他告诉她“说实话,我真的喜欢溜冰,并不是有 很多人能够从事他们有兴趣,又是能力所及的工作。” “你为什么会想到……离开?”从他几天来的言辞中,薇莉知道他对那块冰冻 的大地还存有浓浓的乡愁和孺慕之情。 “我爱我的国家,”他沉重的说:“可是这不代表我可以忍受管理她的人。” “运动员不是都有许多优惠待遇吗?” “没错,”他点头,“如果我是为了物质生活的话,我不会离开的。在苏联, 国家级运动员所享有的特权,会让其他国家的人羡慕死的。” “你是为了编舞的原因吗?”她忆起他曾经告诉过她,苏联当局不准他自由的 选曲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 “对,‘索娜柯莉亚’――你那天听到的俄国民谣――是导火线之一,KGB 认为我的思想有点问题。” “你计划很久了吗?”她指他投奔西方的事。 “酝酿很久了,我心里一直存着一股不满,可是我也不晓得那是什么。后来跟 我父亲谈过以后才确定。不过确实的计划却是临时起意的。” “你父亲也参与计划?” “他是主要计划者。”他轻声笑道,想到父亲,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经过那次 事件,他才真正了解自己的父亲。 “那是在奥运比赛的时候,我父亲是代表队的教练。”他告诉她,“当时我告 诉他我想改跳‘索娜柯莉亚’,他制止了我,他早就发现当局对我编那支舞有点注 意了。我和他大吵,认为他就像那些政治局的老家伙,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他气 得破口大骂,我被强迫改回原来的舞码。 “获得金牌的那天晚上,我才知道他的咆哮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就是要让人 以为他是忠诚的老党员。在别人都在庆功宴上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他把我拉到旁边, 告诉我他真正的计划。” “你怎么说?”薇莉想知道他的第一反应。 “我说他疯了。”他吃吃笑道:“我连作梦也没有这个念头。可是他告诉我, 在那个环境下,我们永远没办法脱离既定的窠臼,他不要我像他一样,让创作的天 分和冲动,活活被克里姆林宫的老顽固们给扼杀了。他还说他已经迟疑了二十年, 也后悔了那么久,他不想再浪费下一个二十年。虽然他没办法像从前那样跳了,可 是他想要照自己的意思教导学生,他必须对他自己,还有对艺术诚实。” “他真有勇气。” “真正的勇气。”尼克同意,他也是那时候才发现父亲的勇气。“他过去有很 多机会可以一走了之,在他还是颠峰状态的时候。可是他担心我母亲和我的未来会 因此被毁灭,所以就把自己的想法隐藏起来。那年奥运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们两个 同时在队上,而我母亲也随舞团到欧洲。经由普洛托波夫夫妇的帮忙,我们同时向 当地的政府申请庇护,然后到了美国。” “苏联不气疯了?” “这还不足以形容。”他笑了起来。 “那时候我并没有很注意新闻,不过还是有点印象。”那时她正在办离婚,恶 劣的心情使她很少注意到外界的事。不过对当年那条喧腾一时的大新闻,她倒是还 有一点模糊的记忆,克利顿医师虽然约略提过一点,但她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和尼克 联想在一起。 “现在我可以随我的意思溜冰啦。”他轻松的结论。 “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她指苏联情势的改变。 “回去看看是有可能,不过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而且现在那里也没有我可 以发展的空间。” 薇莉了解地点头,尼克为了冲淡略微严肃的气氛,便告诉薇莉一些他小时候的 趣事,她也回忆起平淡却快乐的童年生涯。时光就在欢乐之中,不知不觉的飞逝, 那天薇莉又如往常一样,待到很晚才回家。 那是上一个周末的事了,现在他们一起坐在温暖的客厅里,尼克征得她的同意 后,播放他练习的录影带。薇莉发现除了她替他拍摄的带子外,他自己也拍了一卷, 日期是今天。 “你又跑去练习那个危险的动作了!”她指控道。尼克拆线之后就断断续续地 练习,可是他向薇莉保证过绝对会量力而为。他也不想拿自己的脚开玩笑。 现在,显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复原得够好了,又开始琢磨他那几乎不可能成功的 动作。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跌倒的带子,想要找出失败的原因。 尼克朝她微微一笑,他已经习惯薇莉用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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