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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写《上山・上山・爱》   1935我生那年,鲁迅在“且介亭杂文”的“附记”里,提到国民党政府管制言 论,当时主持检查的人删文章,并不告诉读者那儿被删,弄得文章上气不接下气, 读者看了,大惑不解,“你在说什么呀?”   十多年后,国民党政府宣布实行宪政了、自由了。在书报检查方面,说我们不 事先检查你们了,改为事后追惩你们了,你们不要乱写啊,乱写了,我们照样可以 追着惩罚,你还是逃不掉的。   1949年国民党的中华民国亡国了,它逃掉了,逃到台湾,重组了伪政府,按说 既然宣布不事先检查了,理应比对付鲁迅那一时代多点言论自由才是,其实不然。 事实上,伪政府暗中施出两种方法来“超鲁迅”。第一种方法是“不检即查法”, 例如对李敖的书,根本是本本查禁。换句话说,根本检查都不必了,就查禁了事。 所以,从形式上看,检查倒真仿佛取消了呢!只是代替的,不是更多的自由,而是更 多的查禁而已。   第二种方法是“一查永逸法”,例如对李敖在杂志上连载的文章,在连载期间 即予查禁,前面既被查禁,后续的想印出书也自然不得超生。所以,只禁一期就可 一劳永逸,无须期期查禁了。   第一种情况是等你书写完了,看都不必看,就查禁;第二种情况是你书还没写 完,还没大功告成,但我查禁动作先大功告成,我只看第一期连载,就查禁。结果 你连载一百期也没用,你死定了。   十七年前,我的长篇小说“上山・上山・爱”连载时,国民党伪政府迎头痛击, 立刻来了查禁令,罪名是“蓄意为匪宣传、诬蔑政府、侮辱壮烈殉国先烈、扭曲事 实、挑拨政府与人民情感、严重淆乱视听,足以影响民心士气”。结果,我的小说 很难写下去了。   十七年过去了,我卷土重来,终于在我六六大寿‘2001年4月15日’时,把小说 铁定问世。这是继“北京法源寺”后我的第二本长篇小说,三十万字,在禁书史上, 无疑的,它是世界冠军。一本小说还没写完就给查禁了,它的“妖言惑众”,还不 世界吗?   “上山・上山・爱”虽是我继“北京法源寺”后第二本长篇小说,但两本书的 形成,却大异其趣。   “北京法源寺”是我被判十年后,在黑牢里等待覆判时构思的,而“上山・上 山・爱”却构思在坐牢之前,并写了一些片段。我被国民党伪政府下狱后,家中两 次被搜查,搬走了好多箱“乱文件”,经检查后,过滤出六箱不重要的,分次还了 结我,其中有“上山・上山・爱”的那些片段。还给我的原因是内容乃“黄色的” 而非“红色的”,伪政府只管“大头”不管“小头”,所以,网开“小头”一面, 还给你了。直到十七年前,我连载“上山・上山・爱”时,他们才发现李敖即使写 “黄色小说”,居然也不老实,他的“小头”也是反政府的。所以,就发生了“没 写完,就查禁”的妙事,开了有人类以来,古今中外禁书史的先河。“焚书坑儒” 又算老几呢,书没写好就先焚了,才知道本国民党的厉害!   不过,十七年过去了,那个李敖又来了!不管“大头”“小头”,还一起冒出来 了! “上山・上山・爱”四月二十五日出版之日,因为此书来头大、两头大,必然 掀起定位定性的高潮。是“黄色小说”?还是“情色文学”?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脱了裤子谈思想”的中文钜作?都可七嘴八舌、都可议论纷纷。但对构思三十多年、 最后花四十多天一口气把它写完的作者说来,这本小说,却应了我在它扉页写下的 十四个字   清者阅之以成圣   浊者见之以为淫   清浊之分,关键何在?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Lady chatter tev’s lover) 作者劳伦斯(D.H.Lawrence),有篇论文叫“色情与淫秽’’(pomography and ob scenity),对淫与非淫,反覆陈词。其实他说得大多了,反不清楚了。事实上,真 正的判别方法,乃在读者能不能受小说影响,从而激浊扬清,这就在于小说内容有 没有这一功力。“上山・上山・爱”这本小说,涉及的重要主题上百个,发人深省 的深度和幅度如此丰富,可谓前无古人,至于后有没有来者,要看我何时死了而定。 ――我就是我的来者。当我一旦物化,这种小说必成绝响。嵇康被害,广陵散失传; 章绛云亡,国故学沦没!生逢浊世,以发清音,海峡两岸,一人而己,读此书后还怪 我大言者,非人也!   “上山・上山・爱”这本小说,书名怪怪的,原因是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各 有一位女主角“上山”。“上山”、“上山”,分属两个人。两个人的二十岁生日 那天,都在同一座山上、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前后虽有三十年的间隔,但两 人并不陌生,因为她们是母女;但又陌生.因为她们从没见过面,母亲生产时立刻 羊水栓塞昏迷死亡,在人间,女儿接替了母亲,也在三十年后的同一张床上,跟母 亲当年的情人,躺在一起。她全不知道,具买之中,她接替了生命,也接替了爱情。 当年的情人也在最后才知道,事隔三十年,原来她们是母女,他不愿说出真相,为 了死者和生者,他只好把一切长捐心底。小说结束在乱伦的悬疑里,没人知道最后 的故事……   根据台湾岛上出版评议基金会的调查,目前每月上市的“黄色小说”,高达三 百六十万本。由于“上山・上山・爱”里有不少精致的床上镜头、浴缸镜头和雨中 镜头,被人痛恨的李敖,这回有机会被归为“黄色小说”的作家群。但是,“黄色 小说”每月三百六十万本了,又何劳大师李敖执笔?把李敖如此定位,未免太小看他 的危险性了。   事实上,如果硬要假以颜色,“上山,上山,爱”毋宁是一部“黄色其外,红 色其中”的小说。红色象征“性”的激越和“思想”的激越,它的最大特色,就在 把“形而上”和“形而下”合而为二“易经”上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 之器”,自来“黄色小说”,只是形而下的器官交合而已,不足以语形而上的大道, “上山・上山・爱”却开得未曾有之奇,以奇情奇文,颠倒阴阳,笑傲“易经”, 成其不朽。   藏传佛教有“尸陀林主” (Masters of Sitavana),画面是男女骷髅,风月交 叉,虽朽为枯骨,但仍能灭敌饮血,以显神通。若论真的“尸陀林主”,非此书莫 属。“上山・上山・爱”是真正灭敌饮血的文学,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强虏”是谁,读者”看便知。本书虽为情爱秘岌、男女圣经,但是功夫深处,却 是“思想挂帅”的智者、强者文学,不想再看娘娘腔文学作品的读者,何妨一读此 书,大开眼界也。   2001年4月11日在中国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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