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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回 除旧岁师徒同献艺 过新春师兄巧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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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回 除旧岁师徒同献艺 过新春师兄巧相逢 上回书说到:诸葛建邀海川九主公坟相会,等到他回到西胜镖局自己的屋中, 万没想到杜清风、燕雷都在他的屋中。燕雷质问他,诸葛建支支吾吾,不敢说出详 情。杜清风口诵佛号:“无量佛!老英雄,我们都是绿林人,只要不把夺取十三省 总镖头这件事情说出去,那么旁的没什么关系。”诸葛建无法,长叹一口气:“唉! 杜道爷,燕二将军,您要问,这么回事,我惦记访访童林,我约他明天晚上在安定 门外九公主坟见面。”“无量佛,你约别人可以。你知道我杜清风跟童林有仇吗? 他抢走了我的小徒弟,打伤了我的二徒弟,还要打死我的大徒弟,抛钺亮剑削了我 的道冠。老英雄,您要去可以,您得把山人带上。”“杜道爷,这个可失了咱们武 林道的规矩了。再说您是武林道的老前辈,你要找童林报仇,童林住家在什么地方 谁都知道,您自己去。我约童林出来,是光明正大约的。至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 事我只字不提,我就是访访童林。我要把您带去,人家童林说我诸葛建算是什么人!” “无量佛,我管不着。老英雄,你不带着我,咱们就得一块儿见见老军师,见 见我师哥燕普,咱们说说。”“杜道爷,您这就有点发赖了。”杜清风真是无耻之 极:“无量佛!我就赖了,你不带着我不成!”“那我带着您!咱们可是这么着, 我跟童林论武的时候您不能跟童林论武,那怕人家童林跟我论完武没事了,您也不 能出手。但要童林走半道你劫他,这我管不着。还有我跟童林见面您可不能露面。” “无量佛,我不露面。”“唉,带着我吗? 诸葛老头子,我也去。“”二将军,您有什么脸面见人家童林哪?!您吃饭不 给人钱,叫人打得体无完肤,人家候您的饭帐,恭请您到大栅栏双龙镖局沐浴更衣, 请您吃喝已毕,派徒弟给您送到西胜镖局,可您把人家徒弟打吐了血。二将军,您 还有什么脸见童林哪?以我良言相劝,二将军,您可不能去啊!“”少说这个!我 见童林,我怎么不敢见他,他让他徒弟败坏我的名誉,我就跟他势不两立。“”二 将军,人家既然有让徒弟败坏您的心,干吗还要把您带到镖局,请您吃饭更衣啊? “”那个,我不知情。你带我不带我? 你要不带我去,反正我是犯了法了,犯了咱们的令了,我也豁出去了,不过临 死我得拉个垫背的。走!咱们找我哥哥说说去。“这时,杜清风对诸葛建说:”无 量佛,老英雄,您把二弟燕雷也带着去,他帮着我,您看好不好,反正您见童林我 们不露面。“”好吧,二将军,我真是没法子!“”唉,明天咱一块去。“第二天 老早地吃完饭,他们三人就来了。诸葛建对他俩说:”你们二位在树林里头瞧着, 我跟童林见面谈话,然后我们试艺比武。等我们俩人交完手,童林一走您二位再露 头,这比什么都强。“”行了,行了,咱们就这么办了。“两人到树上头藏了起来。 月到中天,海川来了,这才跟诸葛建见面。谁知他们俩人看了一会儿就受不了 了。这不是杀童林的好机会吗?杜清风出来,燕雷也出来了,当场打在一处。没想 到海川努伤吐血,扔宝剑往前一栽身倒下了。当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三人却被点住 了。一位老仙长对童林说:“你瞧见没有,这三人我全给拿住了,你怎么处置他们 都可以,杀了他们都可以。”要像赛南极诸葛建,童林决不能杀,云霞道士杜清风, 海川也不能杀。主要这燕雷太坏了,我童林一口一个燕师父叫着你,给你候了饭帐, 让你沐浴更衣,我打发徒弟给你送到西胜镖局,让你们宾朋见面,你却把我徒弟打 吐了血。若此时童林心地狭窄,致燕雷于死地,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但人家童 林可没有:“老仙长,这三位今天在九公主坟迫我童林抛钺亮剑,这也是武林之中 交流武艺许可的。既然是老人家把他们三人治住,任凭老人家发落吧,您说怎么好 就怎么好。”“无量佛,好!”老仙长攥着这铁镢走过来,用点穴镢一指诸葛建: “诸葛建啊,诸葛建,你也是江湖路武林道的前辈,你要想跟童林见面,就不应当 鬼鬼祟祟,你把童林正大光明地约出来,跟童林交换交换武艺,彼此都有好处,这 是可以的。为什么还要带着杜清风跟燕雷来呢?当然看得出来,你们四个人在这动 手的时候,你有意袒护童林,不然的话,童林早死多时。 话虽如此,你这叫什么呢?约童林来,你的心术不端,山人本应当手起镢落, 击碎你项上的人头,念其你八十岁的老人闯荡江湖十分不易,武林之中到你这份上 就很可以了,希望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激流勇退,闭门思过。自己找处深山老峪 一忍,以乐晚年,不再出世,这便才对啊。得了!你走吧。“ 拿这铁镢轻轻地一拍诸葛建的后脊背,“啪”地一下,诸葛建缓上气来了,长 长地出了一口气,看了看这位老仙长,又看了看杜清风跟燕雷,尤其是转身形看了 看童林,满腹的话说不出来,只能冲着童海川一躬到地说道:“唉,童侠客,诸葛 建有口难分说,将来再会吧!”说完作了个揖,进树林走了。 老仙长又对杜清风说:“你的弟子焦秋华、马宝善本都是好人,约童林也没有 什么大的歹意。论马宝善的本领,要害童林也办不到。童林失手打伤了焦秋华,已 是追悔不及,你作长辈的就应当把仇恨给化解才对,可你反而要将童林致于死地, 还说要给你徒弟报仇。试问你徒弟焦秋华有这个心吗? 他们都不见得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童海川抛钺亮剑斩了你的道冠,你便迫不及 待地要报仇。试问,童林既能斩你的道冠,为什么不能斩你的六阳魁首? 这是童海川手下留情。谁知慈心生祸,你恩将仇报,反而到镖局子行刺,幸亏 被山人发现,已然教育过你,可惜你置若罔闻。山人苦口婆心,劝你你不听,今天 晚上又投井下石乘人之危,到九公主坟来助纣为虐,山人本应当致你于死地。唉! 念其你我都是出家的道长,三清弟子,你也这么大的年纪了,在江湖路也实非容易。 得啦,你逃命去吧。“老仙长把这点穴镢倒过来,用这粗头趄前,抡圆了对准杜清 风的后脊梁,”啪“就是一下。他喘过气来了,可出去了一溜滚啊。起来之后,猫 腰捡起了宝剑,长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打人的这位仙长,掉过脸来走了。 老仙长一看,最后剩下燕雷了,便迈步往前恶狠狠地用镢点指:“小畜生!你 是皮包血肉十个月怀胎的人,不是披毛带掌的衣冠禽兽啊!你到北京城没了银两路 费,吃人家饭不给钱还跟人家打架。这么多的人打你,人家童林与你水米无交,不 相识,看你是个练武的,候了你的饭帐。嗳!这在武林之中本不多见啊,你不但不 领人家童林的人情,反而小儿长小儿短的还执意要跟童林比武,夺取十三省总镖头。 人家童海川把你带回大栅栏双龙镖局,也对你很不错,派弟子把你又送到西胜镖局。 作为甘虎傻傻呵呵的傻孩子来说,要说你两句也未尝不可。但你恼羞成怒,把甘虎 打吐了血啊。讲人心,比自心,你这种以怨报德的人,决不是好人吧。到今天你还 有脸面来到九公主坟,跟海川动手,待山人击碎你的头颅!”没想到老仙长把这点 穴镢举起来刚要打。童海川跪下央告:“老人家,暂息雷霆之怒啊,晚生童林有话 要说。”“无量佛,童林哪,山人欲把燕雷致于死地,你还要给他讲情吗?!” mpanel(1); “唉,有这么一句话:遇见文王讲理义。燕雷不讲理,不讲信义,这是他的人 性。但老仙长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您是个静悟参修的前辈,何必要 跟他一般见识呢。既然把杜清风、诸葛建都放了,以晚生良言相劝,您把他也就放 了吧!”老人家听了点点头:“燕雷,小畜生,你听听人家童林,在这个时候还要 给你讲情。得了,既然童林给你讲情,我也不能违背童林的善意,好。”老仙长往 起一带点穴镢,这个劲头就打得足了,起码得有八成劲啊,照着燕雷的后腰上, “啪!”把燕雷也给打出一溜跟头去,当时后脊背就肿起来了,疼得燕雷直转腰子, 把日月双轮捡起来,飞身形上树也走了。 老仙长回来,把点穴镢插在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葫芦,把红葫芦铁盖打 开,真是异香扑鼻!一共倒出三十粒药来。然后说道:“童林哪,你努伤吐了血, 不给你这三十粒药吃啊,恐怕明年三月三亮镖会你就不能登场。 不过,你应该完全吐净,你的身体里边还有淤血,将来遇见急怒,恐怕你还要 吐血。你先吃三粒,从明天起你每天服三粒。再服九天,这十天吃完了之后,你自 己慢慢调养气息,你又会武功,很快地就能痊愈,把药吃下去吧。“ 海川心说:按理说,我跟仙长素不相识,人家两次三番搭救自己,苦口婆心相 劝于我,而且又是我本门的前辈,我怎么能不吃呢。“弟子谢谢老人家了!” 海川说罢,便把三粒药吃到嘴里头,用唾液浸化。这三粒药一下去,海川的精 神倍长,不像方才那么四肢无力了,然后把这二十七粒药揣到怀里头放好。 老仙长关心地问:“你自己能走吗?”“老人家,弟子能走。”“要是能走, 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是。老人家,两次三番搭救弟子性命,感恩不浅啊! 临别之际,您老人家把您的名姓告诉弟子可以吗?”“无量佛!童林,你要问山人 我的名姓,唉!满天星月访贤良,不遇空回亦感伤,若问山人名和姓,三月三日必 登场。”说到这儿,左手一撩自己的道袍,脚尖一点地,抱元守一,一长腰,飞身 形上树林,蹬着树梢,捷似飞鸟,转眼之间,踪影不见了。 海川站起身形,自己转了转,拿汤布手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落叶秋风扫宝刃捡 起来撞好了,围在腰中,子母鸡爪鸳鸯钺拿起来,把包袱皮包好了,自己摸了摸药, 有点劲了,慢慢地沿着甬路一直往前走。夜静更深,想起今天晚上这一幕,自己也 真是后怕的不得了,幸亏老人家赶到了,万一老人家赶不到,我童林的性命何在?! 看来今后,这种事情我可得加点小心了,不能轻身涉险,胆大妄为了。英雄想到这 儿,抬头看,已经到了关厢,飞身形越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根底下,施展“狸猫 登树枝”的功夫,就走上去了。 到自己的家东墙外,越墙进来,来到的自己房中,慢慢地把灯点亮,收拾一下。 觉得自己浑身发软,漱了漱口,把药放起来,这样调匀了气息,把灯吹了,稍事休 息。 天还没亮,三更左右刘俊就起来了。叫起师弟们后,便来到师父的房门外,把 灯点亮:“哟!师父,您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您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噢! 怎么了?”“您瞧瞧!”拿过镜子来让海川一照,海川瞧着自己的脸啊,真跟五更 天的窗棂纸一样煞白煞白的。师徒爷儿俩过心,海川就把昨天九公主坟的事情从头 至尾全说了。最后问刘俊:“刘俊哪,你看看,这位老仙长到底是谁?几次搭救为 师的性命,这有二十七粒药,今天再吃三粒,一天一天我连吃九天,身体也就好了。” 刘俊这才知道师父吐了血。海川说:“这是努伤吐血,你不要害怕,是我自己努着 了,不是外力促使我吐的血,这你放心。不过,听仙长说,血没有吐净,恐怕将来 啊,遇见过力的事情还要吐血。”刘俊听完了道:“师父,那您好好地休息吧,我 带着师弟们练功去了。”这样,刘俊可就把灯吹了,让师父休息。刘俊暗含着来到 王府见王爷,就把师父昨天的事情提了。王爷吓了一大跳,赶紧跟着刘俊来到海川 的屋中:“海川哪,你,这一晚上的事,我刚才听俊哥跟我提了。”海川笑着说: “这孩子,又跟爷提什么呢,真是大惊小怪!惊动爷驾操心。” 海川要下地,王爷伸手扶住了:“你呀,好好地养养吧。你看,这个事你怎么 不告诉我呀?哪能一个人去啊!上次护国寺的的事情,我听了之后都后怕,何况这 一次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仙长这话,说得太对了。你好好养 养病吧,啊。”“王爷,您待我童林恩重如山啊。真没想到我有这么点事,您老人 家的大驾还来到我的家里看我。您的恩德我童林怎么报啊!”海川说到这儿,心里 有点发惨。王爷忙问:“海川,你怎么了?咱们爷儿俩不是有交情!你要说那个, 我怎么谢你啊。你不但有保护我的性命之责,本府的生命财产都由你来负责,我也 能挂在嘴头上吗?这个事情,不要紧着提,提出没有意思。好吧,俊哥,你回头上 我那边去,到帐房要它二两人参给你师父炖点人参汤喝。”海川拦了:“唉,王爷, 这倒不必吧。因为我的身体不是……”“补一补好!咱们不能误明年三月三的亮镖 会,老仙长的话是对的。刘俊,呆会儿,让你师父想着吃药。”爷儿俩说了半天的 话,王爷走了。海川努伤的事儿,大栅栏的人都知道了。西方侠于爷带着老哥几个, 带着一部分礼物,前后全来了。一来是看望看望海川,二来是看望看望海川的父母。 说真的,像西方侠于爷这就甭提了,北侠不都八十好几的人吗。 镇东侠、南侠、连二爷侯杰,都八十多岁了,见着人家父母,那海川是弟兄也 没法子,也要行礼,尽管老夫妻不敢当。 海川一边用着功,一边吃着药将息着。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就基本上恢 复了原状。海川又带着徒弟们下场子练功,师徒更加紧了。眼看着上了大冻了,地 表鸣风,天心欲雪,一年易逝,又报岁残。声声腊鼓敲愁旅客之魂,阵阵寒鸦唤醒 征人之梦。两府都要过年了,人家王府过年那就更不得了啦,擦铜器,擦灯泡,置 办年货,买挂起,贴对联,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海川的礼物到了大栅栏, 大栅栏的礼物也到了海川的府上,到了王爷的府上,互相都有问候。很快就到了年 下了,王爷当然是忙一点,但忙里偷闲跟海川也要见个面,也要到大栅栏去一趟。 眼看着年三十,该辞岁了,海川在家里头给父母行完礼,徒弟们也都过来给师爷爷、 师奶奶行礼。这顿年饭,不上王府吃去,居家大小,海川带着八个徒弟连同父母, 自己的兄弟,弟妹一家子吃这顿团圆饭。饭吃完了以后,知道待一会儿接神呢,爷 儿几个出来到前厅坐下。海川说道:“咱们爷几个今天也要过一个好年。这么办吧, 咱们就在这客厅里头,桌椅板凳完全都靠后搬一搬,你们把这几年练功夫练的得心 的,每人都练一手,师父看看。师父也给你们练手功夫,让大家伙儿看看。”这徒 弟们多高兴啊!桌椅板凳完全都搬开了。海川看弟子们兢兢业业练功不辍,都有进 步,十分喜悦。 这时,刘俊说:“师父,您练一手功夫让我们大家伙儿瞧瞧。”“好吧。” 海川自己往这屋里面一站,双手下垂,两只手掌平放。海川就这样双足提膝而 行,“嚓、嚓、嚓”,在这屋里头一步挨着一步地走。但是刘俊他们还没领会到, 这是海川的基本功啊!当年在卧虎山学艺,就在卧虎山玉皇顶玉皇观的山门外头, 有两棵槐树,一棵大的,一棵小点的,都有几千年了。海川绕树行功,就练了三年。 徒弟们见师父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海川的姿式是越走越往下,走来走去,其快如 风。徒弟们的眼睛也搭着跟不上,就跟刮了一个旋风一样,瞧不见师父了。唉哟! 真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啊。等海川掐住了姿势不走了,鼻孔之中一省力,徒弟们都 过来了。大家伙儿都羡慕地问:“师父,您这身法怎么这么快啊?我们都看不见您 了。”“慢慢来。为师我在卧虎山你师祖面前练艺,绕树行功,昼夜不停就三年哪! 今天为师给你们练的第一手就是咱们八卦掌的第一手。我再把八卦掌给你们练一趟, 你们瞧瞧。”海川把三百八十四爻,八八六十四式,尽命连环掌练开了之后,海川 的脚就好像离开了地似的。其实离开地这么一点,就如同整个的身子不在地上走, 都瞧不见脚印,这就是“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真功夫。等海川把这一趟八 卦盘龙掌打下来后,刘俊便对师父说:“师父,这套掌法实在是奥妙无穷。”海川 夸奖着说:“你这孩子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就是你这作师哥的比你师弟们强,等 知道了它奥妙无穷了,那就分明自己已经置身其中了,你已经进了这个掌法里来了, 你的师弟们可还办不到。反正这一套掌法,要说一气练下来也真不容易,你记三招, 他记五式,为师不在的时候,你们大家伙儿往一块攒,往一块练,为师在的时候给 你们指点。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这样,爷儿几个练完了功,大家伙儿都 换了新衣服。外头鞭炮响起,该接神了,里边童缓的妻子煮了饺子端出来,爷儿几 个都吃了点,海川带徒弟们到上房见父母,这才拜年。老夫妻都拿出几吊钱来给孩 子们分分,师弟、师婶也都给了徒弟们一些压岁钱。这个年过的十分欢喜。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就到了初五。初五上午已时,还没到吃饭的时 候,海川带着徒弟们穿好了衣服都到王爷这边来了。海川来了以后,大管家何吉跟 二管家何春正出来:“哟,教师爷您来了,我们两人正要到东院去请您去。王爷会 着客呢。”“噢!王爷既然会着客,我们爷儿几个就回去了。”“别价!正因为王 爷会着客呢,才请你们爷儿几个来。快到上房去吧。”说着话往里来,王爷在客厅 可就喊上了:“海川,我这儿派他们正找你去呢。你来了,太好了!这儿有朋友, 我给你介绍介绍。”海川进来,一看,王爷在那站着,这个朋友也在那站着。只见 他中等的身材,双肩抱拢,四十多岁,黑白净子脸,三柳墨髯,穿着一身便服,一 条大辫,外头的衣服、帽子,可能都在衣架上放着呢。一看就知道这人有身份,起 码是朝廷的一品大员或二品大员。“海川,这就是我跟你提的礼部侍郎年羹尧啊。 老年,你老说你会把式,海川不在我这里的时候,你尽跟我吹,海川在我这的时候, 你吹的工夫少了。今天让你开开眼,瞧瞧我们海川的功夫。这是我的教习,我就是 跟他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的。他叫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哎哟喝!童教师, 年某给您拜年。”童海川赶紧过来磕头:“大人,王爷尽提起您来,我给您磕头。” “噢,可不敢当。”真的,什么叫爱屋及乌啊,童海川不过是个王府的教师,别看 王府的教师不在品级,头品官也不敢接受。年羹尧赶紧抱住了:“得了,得了,别 客气!咱们互相致意,就算完了。”孩子们都过来给王爷行礼,给大人磕头。王爷 道:“坐下,坐下,喝着茶。我这儿饭快得了,我正让何吉跟何春他们两人赶紧到 那院子叫你。老年今天还放一天假,明天他就得上朝了,所以呢,有点时间。”童 林知道,年羹尧号叫亮功。亮功跟王爷不是一般的关系,两人可以说交成莫逆,尤 其是年羹尧的妹子就是王爷的侧福晋,他跟王爷至亲至近,童海川怎么敢小瞧呢。 年羹尧家住在东单三条胡同的东口。他父亲叫年嘉林,母亲杨氏。前后有两个 儿子,长子是羹尧,次子叫熙尧。两个孩子都十分聪明。孩子大点了,就得要请专 馆的先生教他们读书。年嘉林官居到礼部尚书,后来告老致仕回到家中就算抱着胳 膊忍了,叫闭门课子。家大业大,骡马成群,是个大财,您想官宦人家要招聘西宾, 这还不很容易吗?但是年羹尧这个小孩子他不爱念书,一听说念书他脑仁儿疼。结 果有一位饱学的秀才,张老先生到这应聘来了。老大人年嘉林把张老先生接进来, 一看就知道是个饱学之士。二位这么一谈,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五帝三代之事, 百家之说,没有人家老先生不通达的。老大人乐意了,把两个孩子叫出来,举行拜 师典礼。把圣人的牌位写好了,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之神位,三柱香,两只蜡,白 毡子铺地,拜罢了老师。 熙尧好好地读书,年羹尧就不然,趴在桌子上傻瞧,也不念。赶到了时候,老 师叫他们俩人停住了,先要熙尧来背书,老师把竹板往旁边一放,那就准备要打人 啦。熙尧规规矩矩把书冲着老师放好了,背过脸去,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魏 蒋沈韩杨。嗳,啪啪啪,背完了。好!又给上了几堂,打发熙尧出去了。羹尧拿着 书来了,攥着书在老师跟前一站。“背!”“老师,我背这玩艺干什么呢?我背这 玩艺能背饱了吗?不是一会还得上内宅吃饭去吗?你呀,就当到这儿来蒙顿饭吃完 了,你甭管我念书不念书。”老师一听,这像话吗?“年羹尧,‘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呀,玉不琢不成器啊。”“你甭跟我背这三字经,我不爱听这个, 我耳朵里头磨出茧子来了,我不爱念。”“你不爱念,好!你背得过来背不过来?” “我背不过来。”“背不过来上外头站着去,背不过来不下你的学,你不能吃饭去。” “不吃就不吃!”打发年熙尧吃饭去了,年羹尧站在这儿,不让吃饭。您琢磨 琢磨,熙尧一回去他母亲就要问啊,熙尧便说,我哥哥被老师留下了,让他背书, 他不背。老太太赶紧派婆子出来央告老师。老师也只可打发年羹尧回去吃饭了。 吃完饭以后,年羹尧奔花园来,花把式金三在里头正锄草。“大少爷,怎么样? 公子爷,这回野鸟入笼您够呛了吧?”“金三,这老师还真厉害哩,他让我弟弟吃 饭,不让我吃饭,饿着我,幸亏我妈派人出来了,他没办法才让我吃饭。咱们得想 想办法啊,把这老师给赶跑了。”金三一听道:“想办法把老师赶跑?我还真有主 意。”“怎么个主意?”“您这来!”把年羹尧带到他那屋里去了。他这桌上有一 大玻璃瓶子,里头装着好些个乏茶叶,乏茶叶上头养着好多个大青蝎子。金三对年 羹尧说:“您瞧这个没有,拿这青蝎子就能把老师给蜇跑了。”“金三,我给你十 两银子。怎么给他蜇跑了?” “嗳,蝎子叫护背虫。您打开盖,它爬不出来,您拿双竹筷子把它夹出一个来, 搁在先生好摸的地方,按住了它别撒手,它就护它这脊梁背。您拿点乏茶叶往上一 堆,盖上它,它就不动窝。什么砚水壶里啊,笔筒里头啊,先生的桌上啊,你都放 上,他要一扒拉就得蜇他。”“金三,好主意!”他到书房,果然,先生刚睡完中 午觉,要出去解手去。年羹尧蔫蔫地带着东西来到先生的桌前头,他一瞧这不错哩! 先把笔筒里头放上蝎子,夹出来搁在里头,拿乏茶叶给盖上,一共搁了俩。砚水壶 的水倒出来,把里头放上一个蝎子,拿乏茶叶堆上。然后就在桌上搁上蝎子,拿乏 茶叶给堆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拿着本书跟兄弟比划着。老先生回来了,两个人上午写的仿。孩子们读书的时 候,先生要给号号仿,横平竖直,看看两个孩子写的字有劲没劲,哪应当改正,得 给判判仿。老先生坐好了以后,嗯,一瞧桌上有两堆乏茶叶,心想乏茶叶怎么在桌 上放着?他慢慢地扒拉,这蝎子就出来了。老先生一哆嗦,手就一动,把后面那堆 茶叶也扒拉开了。可了不得了,两个大蝎子就咬住先生的手了,“哎哟哟哟”,疼 得先生直哆嗦,脸色也青了。哆嗦着用手拿笔筒里的笔,惦记把这蝎子夹开,没想 到他这一动窝,这笔筒里头有蝎子,顺着笔“扑”爬上来了,老先生受得了吗?一 拍砚水壶,“啪”地一下,砚水壶拍碎了,里头的蝎子没拍死,“呼”,又一钩子, 把先生这手全给蜇肿了,疼的先生直哆嗦啊。年羹尧在屋里头哈哈大笑,老先生眼 泪都下来了,汗也下来了,右手托着左手,一推门到了年羹尧的跟前,用手点指: “公子,这是你办的吗?”“没错啊,是我!那还有错吗,蝎子是我搁的,你想饿 着我,我就要蜇你。”“好好好好!!”拉着年羹尧去找老大人年嘉林。张先生掉 着眼泪把事情一说,大人赶紧请大夫给先生治伤,敷上药。止住疼后,张先生对大 人说:“您的令郎我教不了,您给我算帐吧。老大人怎么挽留,张老夫子不教了, 没法了,给算了帐,多给先生几个钱,派管家年盛给雇了个车,把人家先生打发走 了。 老员外爷来到书房,年羹尧就知道不好,撒腿往后跑。来到内宅见着母亲,把 事情提了:“妈,我爸爸非揍我不成。”老太太说:“你放心,他不敢,有娘呢。” 年老大人从外头进来了,气冲牛斗,用手点指:“羹尧啊,玉不琢不成器啊!为父 我好容易请了这么一位饱学的张老夫子教你弟兄二人,不想你弟弟还好好地念书, 唯有你,用蝎子把人家老师蜇跑了。小冤家,你不好好读书,将来为父死不瞑目, 我也对不起年家的祖宗!”说着话往前一赶步,伸手抓年羹尧要打。老太太一拦: “等等,这样的先生饿着我儿子,书没念出来把我儿子饿死了,这你管哪?请先生 要请那能教的,反正他没能耐。他要有能耐还至于让我儿子不念书了?要设法让我 儿子喜欢念书,连你这做爹的都一样,要循循善诱。值不值你就打,孩子怕你都怕 不过来,见你就哆嗦,还念书呢,这你甭管!”敢情老大人有点惧内:“那好,你 就这么溺爱吧!”一赌气,年大人出去了。可静坐了一想,两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 荒废学业,还得设法请先生,最后年盛又给请了一位告老的知府姓刘叫汉文。 这位老知府为什么告老不干了?就因为寒腿,动转走路太费劲,等把刘老先生 请到大人的书房,二位一谈,嗳,虽不说是一榜同年,同科同甲,但是,老二位都 叙得上来,谁在前科谁在后科,谁在前甲谁在后甲,谁在二甲谁在三甲,这都能说 得上来。老大人陪着刘老先生来到东院,请老先生住下来,让书童侍候着。 第三天头上是黄道吉日,带着羹尧、熙尧来了。老大人已经告诉刘老先生了, 我这二儿子熙尧还可以,羹尧有些不听话。刘老先生当过知府,有点杀手,给两个 人教了书,让他们念去。念了以后让他们俩人背,熙尧背下来了,羹尧不背,刚要 说话,刘先生把羹尧的手攥住了,拿竹板照着年羹尧左手上,“啪、啪、啪”,打 了三板。年羹尧可抓瞎了,他真打我,怎么办呢? 哎哟!自己着急又找金三去了。“金三,我再给你十两。”“您还给十两?” “嗯。”“您要给十两,我就想办法帮着您,把这老先生也给治跑了。”“怎 么治啊?”金三道:“你瞧,管家大人刚才告诉我信了,在咱这大茅房里头立根棍。 这老先生是寒腿,蹲下站不起来,解完大手之后他往起站呢,让我给立根棍,他两 只手一攥这根棍,借劲使劲他站起来省事,这个就能把他治跑了。”“金三,这棍 怎么能治他?”“唉,咱们把这棍啊,底下拿锯给它拉了,等它快拉折了,咱们把 它埋在他眼头里,这棍的锯口正擦着地皮,等他解完手往起一站,他一定要抱这棍, 他一抱这棍一使劲,准折,不就把他掉到大茅坑里去了吗?让他洗个屎澡。”“嘿! 金三,这要成了,我多给你十两。”“大少爷,您瞧好得了,咱就这么办了,我这 就做去。”金三马上找了鸭蛋圆的这么一根小木棍用锯给它锯了,距离这棍子底部, 剩下这么一尺多点开锯,拉来拉去,拉得连着一点了,然后刨坑,刨完,正好棍杵 到里头一尺多点,埋得很结实,拿浮土把锯口一盖,也瞧不出来。金三说:“咱两 人找一地方藏起来,咱们瞧瞧这先生怎么滚屎蛋。”两人藏在一片破瓦垛后面瞧着。 果然,老先生解手来了,拄着棍啊直哼哼,来到茅房,一看棍给埋好了,知道 这是为自己准备的,就褪下中衣来解手。解完了,擦抹干净,一提中衣,往起这么 一站一使劲,右手一扳这棍,也快站起来,这棍折了,“咔嚓”,喝,刘老先生这 个乐大了,正掉在这大茅坑里,“扑喳”一下,弄了一身的屎,寒腿起不来。“来 人啊!来人啊!!”金三往这里跑,年羹尧站在这儿乐:“哈哈哈,真好啊!让你 打我,我让你滚个屎蛋。”金三也不顾他臭了,把刘老先生给搀起来:“好啊!好 啊!年羹尧啊,年羹尧,慢待师尊,天诛地灭啊!你,你敢出这主意!”说着,拿 着这棍儿,让金三跟着往员外爷的书房来了。金三也傻眼了,心说要坏事。 老员外爷正在书房读书,见门帘一动,“啊!先生,你怎么如此这般?” “哼!年大人,你身为朝廷的一品命官,而你的令郎年羹尧却如此可恶,他慢 待与我。走!咱们俩是一场官司!我告你纵子欺师。”年嘉林吓坏了:“先生,先 生,犬子无知到如此地步实在可恨,实在对不起您。我这儿给您作揖!” 刘老先生道:“我这么大的年纪,也教不了您的孩子。得!您给我算帐,我回 家了。”年大人也不能再挽留人家了,马上准备了钱,给先生归置好了,雇了车子 让年盛给送走了。这一来不要紧,年府上连辞了两位高宾。南北城都轰动了,年大 人家里头大少爷年羹尧往外打先生,凡是应聘的西宾都不敢来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之间过了两三个月,为自己的俩孩子,老大人发愁 啊。吃完早饭自己在屋里坐着,管家年盛进来:“老员外爷。”“嗳,什么事?” “外头有一个出家的大师父前来化缘。”“啊,可以。化粮化米化布匹化业油钱, 你让帐房先生给他们写了缘簿该给多少给多少。”“不,这位老师父惦记跟您见个 面。”“唉,跟我见面干什么?”“嗳,说化什么不说,先得跟您见个面。”“噢, 那么请进来。”管家年盛出去了,一会儿的工夫,“唰”,一挑帘子:“弥陀佛! 哈哈哈,老大人。”合掌打问讯。 年大人抬头这么一看,这个和尚跟一般的和尚不一样,大高个,宽肩膀,灰僧 袍,圆领阔袖,煞着绒绳。“大师父,您来到我的寒舍有事吧?”和尚点了点头: “老员外,贫僧身怀文武两科技艺,欲得传人而授之。我听说您这里招聘西宾,因 此前来应聘。”“高僧,您看得起下官!我这已经走了两位饱学的老师了,一位张 老夫子,一位做知府的刘汉文刘大人。我这两个孩啊,二孩子还可以,唯有这长子 羹尧桀骜不驯,兼受他母亲的溺爱,对于先生唯恐有失礼之处,我愿意您在我府里 头教教孩子,可我又害怕,我这孩子到时对不起您。”“哈哈哈哈,弥陀佛,老大 人,这无关紧要,您要认为贫僧行,贫僧愿作西宾。可有一样,您得应我三个条件, 有这三个条件,我才教呢。 没这三个条件,您给我十车紫金,我也不教。“”高僧,您说说看。“”第一, 清静之处派专人侍奉,供应贫僧一年四季的僧衣,我只是吃素,您得派个大师傅给 我做,吃好吃坏没关系。再派一个书童侍候着我,这是头一件。“ “行,我办得到。”“第二,十年为限,不到十年,九年零十一个月,您不准 过问,到十年头上,我教不出您的孩子来,那个时候,贫僧我愿受罚,咱们得十年 为限。”“唉,十年寒窗苦,铁砚磨穿,行。那么这第三件呢?” “第三件,凡是我教孩子们需用的东西,不管我这字条上写的什么,您府里没 有,外头给我买去,您必须得给我买来。”“高僧啊,这三件事下官都能应允。” “要是那样,就很好啦。”“那么高僧您贵上怎么称呼?”“这个贫僧我要教出令 郎,我当然有名有姓,教不出令郎,说出来没有益处,老大人您不必再问了。” “好!”陪着高僧到东院。年盛重新又给安排一番,东屋里头是先生住的地方,单 给先生准备厨房,派一个大师傅,派一个底下人侍候着;北房五大间,是先生教书 的地方;还有东边一个单间,先生在里屋,推门出去,外间屋四间一通连,就是两 个孩子读书的地方。一切安排就绪。 到了第一天,老大人过来问:“高僧,您在寒舍还住得惯吗?”“啊,很好很 好!”“那么,我马上带着孩子来,让他们两人拜师吧。”“行行行! 从今天起,咱们这三个条件就要遵照执行。“”高僧,这您放心!“把羹尧、 熙尧带来之后,给老师行完礼,老大人带着总管年盛走了,告诉年盛,要什么给买 什么。金三已经暗含着告诉年羹尧了:”大少爷,又来个一脑袋疤痢的和尚,长得 寒碜极啦,而且瞧着凶啊!“所以年羹尧心里也在琢磨,如何把这和尚弄跑。敢情 和尚一教课,年羹尧高兴了:”你们俩人谁爱念书,谁不爱念书啊?“”师父,我 爱念书。“这是熙尧的声音。”你呢?“”我不爱念书。“”不爱念书啊,陪你弟 弟那儿坐着,我教你弟弟一人读书。“给上了几行书,让熙尧外头读去了。年羹尧 随便呆着,随便玩,但不能出书房。 过了一会儿,让熙尧背书,背完之后又给他上了几行书,到了时候下课吃饭。 老太太问:“羹尧哇,我问问你,这个师父怎么样?”“母亲,这个师父不错, 就给我弟弟上课,不给我上课,让我在旁边瞧着,让我一人儿玩。不然的话,我还 得想办法把他弄跑了。”“孩子,你就先在那儿圈两天,等你的野性没有了,到了 时候,你也就该读书了。我跟你爹说过,先生有能耐,自能把你教出来,先生没能 耐,怎么也教不出你来。” 每天如此,只教熙尧一个人,不教羹尧。过了十天,先生写了个条子,买一只 九节箫来。总管年盛这么一瞧,马上到前门外乐器铺给买回来了。和尚给熙尧上完 课,让他在外间屋自己去读书了。老师父拿起箫来了,在里间屋,“呜呜呜”这么 一吹。嘿!老先生吹的这箫可太好听了,声音十分悲壮呀,让你这么一听,手舞足 蹈,真是如泣如诉。年羹尧听着听着就陶醉了,赶紧一拉里间门进来:“师父,您 会吹箫啊!我也喜欢,您教给我得了。” 老和尚也不理羹尧,接茬还吹,羹尧越听越爱听,等老和尚把这一曲吹完,年 羹尧说:“师父,您教给我吹箫,好不好?”“弥陀佛,你愿意学吹箫啊?” “啊!”“坐下。”“唉。”羹尧坐在这了,和尚沉得住气:“你想吹箫? 你知道这箫产生在何年吗?古代的箫什么样?今天的箫什么样?上头有多少个 音符?怎么个按法?怎么个吹法?怎么个气口?你都懂吗?“”我不懂! 师父,您教我。“”我不教。你这孩子没常性,我教你两天也教不出来,所以 我就不教。“”师父,我有常性。我要跟您学就要学好,学不好半途而废我不学。 “”真的假的?“”真的。“”好吧,我给你讲讲这箫。当年黄帝造乐,命他的大 臣伶伦竹于昆仑之野,取来这种竹子把它编得了,跟那凤凰翅膀一样,长短不齐有 许多管,类似现在咱们捧的笙,两边都是竹管编的,叫排箫。吹出来也特别好听, 真跟凤凰叫似的,非常地悦耳。后来就取一根吹起来,声音也非常地协和,也非常 地好听,才管它叫箫,就是现在吹的这九节箫。“哎呀,这年羹尧听得很留神,敢 情年羹尧这小孩十分聪明,三天他就学会了,由打这起,爷俩就吹上这箫了。”呜 呜呜“,这好听啊。等年羹尧学会了,老和尚瞧出来了,他要烦,马上又改了,改 成吹管子。管学会了,又教给他学吹笛。然后又教给他捧笙,接着教给他打堂鼓, 教给他打钹、打镲,一样一样乐器,年羹尧全都学会了。这回可热闹了,教给年熙 尧读书啊,年熙尧两个手指头杵着自己的耳朵,”子曰……“,摇晃着脑袋读。 现在年羹尧不在内宅住,已经搬到书房,跟老师住在一块去了。爷儿俩昼夜不 离身。嘿!年大人这高兴啊,看起来人家这位大师父确实是高啊!“年盛。”“唉。” “你看大少爷都不在内宅睡了,搬到东院里跟老师住在一块去了。看来这个老师父 是高人啊!”“是啊。哈哈哈,太高了,比老高都高。” “你这叫什么话?!”“奴才说这话,我不是讨您窝心脚,将来您跟老夫人死 了,咱们都甭请和尚念经了,咱们家里就够一栅经,连放焰口都可以了。” “唉,您这叫什么话?”“您听听去。”年盛带着老员外爷来到东院,到月亮 门往里这么一听,这俩打上河西钹了,一边打着河西钹一边敲鼓,一边吹着乐器。 年盛对老员外爷说:“您看热闹不热闹,您瞧是不是放焰口哪!” “我让他教你家公子爷读书,他怎么教给放焰口呢?”“谁说不是呢,哈哈! 我刚才不是跟您提了吗,明儿您死了,咱们不外请和尚。“”胡说!这不把我 的孩子耽误了吗?“”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可不敢说什么。“”那么,这些东 西哪来的?“年盛安慰老员外爷:”您别着急啊!咱们跟人家大师父有话,只要条 子出来,要什么给什么,这是您答应过的,奴才不敢违背。“ 年大人捋着胡子,呲牙咧嘴,勃然大怒:“和尚,你误我的子弟!”老大人怒 气冲冲往里走,年盛心说:这回和尚您有个乐儿了,您真想在这儿念经念长了,这 办不到。我们老大人是有钱,但是不花这冤钱。没想到,刚往里走两步,年嘉林停 住脚,蔫蔫儿地又退回来了。哎!年盛心说您这老头儿怎么回事,虎头蛇尾呀。年 盛忙问:“大人,您怎么又退回来了!让他们这么样儿地欺骗咱们?”“年盛啊, 此事非汝所知呀!老师父要什么,只要条子出来,你就给买,供应无缺,你别管啦!” 年盛说:“和尚吃你,你心里痛快,老道吃你,你心里痛快,明儿七姑子来了吃你, 你心里更痛快!这大人什么毛病!”年盛没法子了。不只是音乐年羹学了,甚至于 养鸟、养花全学了。 而且刻戳子、调印泥,各种的赌博工具全会。最后,老和尚开出一个条来,什 么尺寸什么样子的大枪。年熙尧当然要好好地读书,唯有年羹尧跟老师已经耳鬓厮 磨离不开了。 过了几天,年盛派人把大枪给送来了。老和尚在院子里“啪”这么一颤大枪, “扑噜噜”,走行门开过步一练,这条大枪吞吐撒欢。年羹尧在旁边看着,等老师 练完了,爷儿俩回到书房,年羹尧惊奇地问:“哟!师父,你会武哇?”“哈哈哈, 弥陀佛!为师不单会武,而且精通武艺,精通文学,文武两科都好。可惜没有一个 传人,我想把我这身能耐教给他,将来能使他居万人之上,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 提刀定太平,作为国家的干城之将、栋粱之材!”“师父,弟子愿做您的得意门生, 您把文武两科教给弟子吧。” “羹尧啊,为师是有此心。通过咱们爷俩这一段接触,你聪明颖悟,实在有超 人的天赋,这是为师所喜欢的。但是相反的,我看你爱而不专,这件东西你喜欢, 只要你会了,时间一长,你不往里深究它的奥秘,你就把它扔在一旁,只能观其大 略。孩子,这可不能成大事啊!充其量只能落个多学少成。 要想走金马步玉堂,佐天子以正百官,恐怕不容易呀!孩子,你家里世代书香, 你父亲官居一品,应当有个克绍箕裘的主儿。你兄弟中人之资,不能成其大事,飞 不高也跌不重。唯有你,确实是一块很好很好的材料,正如你父亲当初跟我讲的, 玉不琢不成器,空是一块美玉,要不把它琢出来成为一件珍玩,它不能成为美器啊! 孩子,你要让为师像教笙管笛箫那样教给你大枪,为师绝对不教。“羹尧可就愣了 :”师父,为什么呢?“”唉,我教会你骑射,大不了你也是张飞、赵云之流,怎 么能成为七擒六出的诸葛丞相?你要打算跟为师我学能耐,只能学七擒六出的诸葛, 不能学血战长坂的子龙。为相可以,为将可不成,因为你家世代书香,你父亲官居 一品,为这个你应该继承你父亲事业。“”师父,弟子愿意学。“”孩儿啊,这可 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时间再长,只要师父肯教,弟子就愿意学!“”好孩子, 要是那样,就正式地拜师。“这样,写好了武圣人的牌位,又给老师磕了一个头。 “咱们这些武圣人的老师,你仔细看了吗?”“弟子没有。”“他可不是旁人, 正是前七国孙庞斗智、后七国乐毅伐齐的无极真人孙膑,他是咱们的祖师父。你知 道啦?”“哎,我知道了。”“好吧,从今天开始单日习文,双日习武。”单日习 文是哥儿俩,双日习武是一个。这样二五更的工夫可就真搁上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屈指算来,将近十年了。年羹尧都十八九啦,大高个, 小伙子浑身是劲。一身的好武功,一肚子好学问,真是满腹经纶。年熙尧也读出来 了。这天爷儿俩吃完早饭,正要继续练功。老和尚对年羹尧说道:“羹尧啊!” “师父。”“今天不练啦”“哟!怎么了师父?”“把你父亲请来,我要说两句话。” “是。”羹尧规规矩矩来到前厅,面见天伦,和以前判若两人。“师父不教孩儿了, 请父亲去,要跟父亲说两句话。”老大人年嘉林明白,这位高僧教年羹尧是由邪引 正,因势利导。现在把儿子教出来,老大人感激得是无以名状,赶紧来到书房,道 :“高僧啊,犬子说您呼唤下官,但不知有什么吩咐?”“当年跟老员外爷提过, 教令郎以十年为限,这日月如流,已经是十年了。令郎刻苦用功,不使这锦绣年华 如水流逝,结果功夫和学问出来了。我想,我该走啦。”就这一句话,年羹尧“扑 嗵” 就跪下啦,泪“唰”就流出来了:“师父,难道说弟子有慢待师尊之处吗? 您老人家怎么能走哇?!“”孩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一定得走啊,因为我江 南还有事情呢!这个不用求。来的时候不是你父子相求而来,走时你父子再挽留我 也该走了。我在此无益,教你也没得教了。年大人,羹尧、熙尧都出自老僧之手, 熙尧只是一般的才华,唯有羹尧将来能够出人头地,我才以文武两科之技传授于他。 “”哎!高僧,我先谢谢您。您一定要走,您是个出家人,身如闲云野鹤,我挽留 也挽留不住,明日我给您饯行。“ 第二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素席,恭请高僧吃饭。爷儿三个作陪,酒过三巡, 菜过五味,老大人年嘉林一躬到地:“高僧啊,蒙您的春风化雨,使孺子成才。不 但身受者感德无涯,即是老夫也承恩不浅呀!”“弥陀佛!大人过奖了。令郎才华 出众,也是您二老夫妻之荣,年门的德厚,贫僧何功有之?但愿他将来雏凤清于老 凤声,立朝刚正不阿,做一个清廉之官,那您也高兴,贫僧也高兴。”“高僧,您 说得太对了!”吃完饭以后,年羹尧跪下了:“师父,您一定得走了吗?”和尚点 头道:“你我师徒缘尽于此,我到江南去还有些事情。”年羹尧恳求地问:“十年 之久,与弟子耳鬓厮磨,把文武两科技艺相传弟子,尚不知恩师上姓高名?十年来 老师不言,弟子不敢动问。临别在即,您还不把名字告诉我一家吗?”“孩子,起 来。我告诉你,为师我俗家姓顾,名启字肯堂,人称东山先生。出家的名字叫宝如 和尚,我自起的名字叫癞头僧。不瞒你们父子说,我也是十年寒窗苦,铁砚磨穿。 但是,我连考了三次九年,都没进了学,真是‘不愿文章高天下,但愿文章中试官 ’,人家试官不中咱,这叫‘文到福不至’啊!因此我很失意灰心。这样,我不再 考了,愿意出家为僧,自己云游四海到处为家,走到江南巧遇江湖武林两位出家的 仙长,他们是江西省贵溪县卧虎山上玉顶玉皇观的两位观主,一位是谈笑清居无极 子尚道明,一位是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他们哥儿俩爱为师我的文学,我十分 喜欢他们哥儿俩的武学,这样,我打算拜他们二位为师,两位仙长只收一个出家僧 人为师弟,为师把文学相赠,他二人也把武学相传,取彼之长补已之短。数年之后。 为师我离开了江西,闯荡江湖至今几十年了,才落出这么个号来,叫宝如和尚。贫 僧我来到北京旧地重游,我在一个茶馆里头喝茶,听了许多闲话,但不便跟你父子 去讲。”年老大人再三央请,老和尚才简单提了为什么要来应聘。 原来,老和尚在东单口外头一个茶馆里喝茶,很多人高谈阔论。北京人坐茶馆, 喝上两碗之后,先说山后说天,说完大塔说旗杆,海子城门骆驼象,什么大说什么。 就有人说了:“嘿!你们听说这口儿里,哈哈!这位老大人…… 咱们可说着啊,他们家德性差。“”怎么回事?闲谈莫论人非,你说这个干什 么?“”他们家那大少爷把两位先生都给赶跑了,一位先生叫蝎子给蜇跑了,一位 掉茅房滚屎蛋了。人家先生要告他,幸亏本家老员外爷说好的,不然的话,咳,都 打上官司了。“”哎哟,真是那样吗?“”那还有错!真没想到啊,年嘉林年大人 一辈子养活这么个桀骜不驯的儿子,怎能成材呢!“ “别说啦,来啦!”奔窗户头一瞧,由打东单三条胡同口里,年羹尧出来了。 老和尚瞧着,喝!这个小伙子好身板啊!那俩人说话了,其中一个说:“您瞧 见没有?现在小鸟又没笼头了,满处去跑啦,谁还敢上他们家去呀!”宝如和尚仔 细地观察年羹尧,心说:唉,老师没能耐啊!这可是一匹千里驹呀,可惜!又一想 :对!我闲着也是闲着。老和尚这才来到年羹尧家里应聘。到了现在,老和尚把这 件事情这么一提,最后说道:“没想到老大人您腹能容物,容留贫僧在这里呆十年。 幸不辱命,所以我把令郎成全出来了。”老和尚接着又对年羹尧说:“羹尧啊,我 走以后,你当然要科举,这个为师不拦你。不过我告诉你几句话应该牢记!”羹尧 跪下,眼里含着泪:“恩师有谕,请告诫弟子。”和尚点头道:“孩子,由于你的 福德深厚,高官显爵不难至也。但有一条你必须记住,功成者退。孩子,到了你功 成名就的时候,激流勇退。”“师父的话,弟子当铭之肺腑!师父,分手以后弟子 什么时候还能跟师门再见一面呢?”老和尚安慰说:“有缘总能见着,无缘想见也 难。贫僧去也。”一家人往外送,直送到大门口,看着老和尚走远了。 老大人回来叨谢了祖先。年羹尧,年熙尧两个兄弟趁当年风华正茂,大比三年 都进学了。三年登科,六年登甲。年羹尧殿试中在二甲以内,也搭着妹妹当了雍亲 王的侧妃。这样,年羹尧一帆风顺,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现在官居礼部侍郎,颇 受皇帝的青睐。 酒席筵前,年羹尧当着海川把这事情从头至尾一说,海川可就愣啦。王爷鼓掌 大笑:“哈哈哈,哎呀!老年呀,这么长时间你都没跟本爵提过这些事。海川,瞧 见没有,你们俩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 “王爷,您说得对。”年大人愣啦:“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王爷说出一 番话来。 -------- 古典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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