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107 回 负屈含冤贤令尹结果 风流云散怪现状收场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一百八回 负屈含冤贤令尹结果 风流云散怪现状收场 我们赶回汶水桥,仍旧落了那个店。我仔细一想,银子是分文没有了,便是铺盖也没 了。取过那衣箱来翻一翻,无非几件衣服。计算回南去还有几天,这大冷的天气,怎样得 过?翻到箱底,却翻着了四块新板洋钱,不知是几时,我爱他好玩,把他收起来的。此时交 代店家弄饭。那弓兵还在一旁。一会儿,店家送上些甚么片儿汤、烙饼等东西,我就让那弓 兵在一起吃过了。我拿着洋钱问他,这里用这个不用。弓兵道:“大行店还可以将就,只怕 吃亏不少。”我道:“这一趟,我带的银子一起都没了,辛苦你一趟,没得好谢你,送你一 个顽顽罢。”弓兵不肯要。我再四强他,说这里又不用这个的,你拿去也不能使用,不过给 你顽顽罢了,他才收下。 我又问他这里到蒙阴有多少路。弓兵道:“只有一天路,不过是要赶早。少爷可是要到 那边去?”我道:“你看我钱也没了,铺盖也没了,叫我怎样回南边去?蒙阴县蔡大老爷是 我的朋友,我赶去要和他借几两银子才得了啊。”弓兵道:“蔡大老爷么?那是一位真正青 天佛菩萨的老爷!少爷你和他是朋友吗?那找他一定好的。”我道:“他是邻县的县大老 爷,你们怎么知道他好呢?”弓兵道:“今年上半年,这里沂州一带起蝗虫,把大麦小麦吃 个干净,各县的县官非但不理,还要征收上忙钱粮呢。只有蔡大老爷垫出款子,到镇江去贩 了米粮到蒙阴散赈。非但蒙阴百姓忘了是个荒年,就是我们邻县的百姓赶去领赈的,也几十 万人,蔡大老爷也一律的散放,直到六月里方才散完。这一下子,只怕救活了几百万人。这 不是青天佛菩萨吗!少爷你明天就赶着去罢。”说着,他辞去了。我便在箱了里翻出两件衣 服,代做被窝,打发两个兄弟睡了,我只和衣躺了一会。 次日一早,便动身到蒙阴去。这里的客店钱,就拿两块洋钱出来,由得他七折八扣的勉 强用了。催动牲口,向蒙阴进发。偏偏这天又下起大雪来,直赶到断黑,才到蒙阴,已经来 不及进城了,就在城外草草住了一夜。 次日赶早,仍旧坐车进城。进城走了一段路,忽然遇了一大堆人,把车子挤住,不得过 去。原来这里正是县前大街的一个十字街口,此时头上还是纷纷大雪,那些人并不避雪,都 挤在那里。我便下车,分开众人,过去一看,只见沿街铺户,都排了香案,供了香花灯烛, 一盂清水,一面铜镜。几十个年老的人,穿了破缺不全的衣帽,手执一炷香,都站在那里, 涕泪交流。我心中十分疑惑,今天来了,又遇了甚么把戏。正在怀疑之间,忽然见那一班老 者都纷纷在雪地上跪下,嘴里纷纷的嚷着,不知他嚷些什么,人多声杂,听不出来,只仿佛 听得一句“青天大老爷”罢了。 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人,穿了玄青大褂,头上戴了没顶的大帽子,一面走过来,一面跺 脚道:“起来啊!这是朝廷钦命的,你们怎么拦得住?”我定睛细看时,这个人正是蔡侣 笙!面目苍老了许多,嘴上留了胡子,颜色亦十分憔悴。我不禁走近一步道:“侣翁,这是 甚么事?”侣笙向我仔细一看,拱手道:“久违了。大驾几时到的?我此刻一言难尽!述农 还在衙门里,请和述农谈罢。”说着,就有两个白胡子的老人,过来跪下说:“青天大老爷 啊!你这是去不得的哪!”侣笙跺脚道:“你们都起来说话。我是个好官啊,皇上的天恩, 我是保管没事的;我要不是个好官呢,皇上有了天恩,天地也不容我。你们替我急的是那一 门啊!”一面说,一面搀起两个老人,又向我拱手道:“再会罢,恕我打发这班百姓都打发 不了呢。”说着,往前行去。有两个老百姓,撑着雨伞,跟在后头,代他挡雪;又有一顶小 轿,跟在后头,缓缓的往前去了。后头围随的人,也不知多少,一般的都是手执了香,涕泪 交流的,一会儿都渐渐跟随过去了。我暗想侣笙这个人真了不得!闹到百姓如此爱戴,真是 不愧为民父母了。 一面过来招呼了车子,放到县署前,我投了片子进去,专拜前任帐房文师爷。述农亲自 迎出外面来,我便带了两弟进去,教他叩见。不及多说闲话,只述明了来意。述农道:“几 两银子,事情还容易。不过你今天总不能动身的了,且在这里住一宿,明日早起动身罢。” 我又谈起遇见侣笙如此如此。述农道:“所以天下事是说不定的。我本打算十天半月之后, 这里的交代办清楚了,还要到上海,和你或继之商量借钱,谁料你倒先遇了强盗!”我道: “大约是为侣笙的事?”述农道:“可不是!四月里各属闹了蝗虫,十分利害,侣笙便动了 常平仓的款子,先行振济;后来又在别的公款项下,挪用了点。统共不过化到五万银子,这 一带地方,便处治得安然无事。谁知各邻县同是被灾的,却又匿灾不报,闹得上头疑心起 来,说是蝗虫是往来无定的,何以独在蒙阴?就派了查灾委员下来查勘。也不知他们是怎样 查的,都报了无灾。上面便说这边捏报灾情,擅动公款,勒令缴还。侣笙闹了个典尽卖绝, 连他夫人的首饰都变了,连我历年积蓄的都借了去,我几件衣服也当了,七拼八凑,还欠着 八千多银子。上面便参了出来,奉旨革职严追。上头一面委人来署理,一面委员来守提。你 想这件事冤枉不冤枉!”我道:“好在只差八千两,总好商量的;倒是我此刻几两银子,求 你设个法!”述农道:“你急甚么!我顶多不过十天八天,算清了交代,也到上海去代侣笙 张罗,你何妨在这里等几天呢?”我道:“我这车子是从王家营雇的长车,回去早一天,少 算一天价,何苦在这里耽搁呢。况且继之丁忧回去了。”述农惊道:“几时的事?”我道: “我动身到了清江浦,才接到电报的。电报简略,虽没有说什么,然而总是嘱我早回的意 思。”述农道:“虽然如此,今天是万来不及的了。”我道:“一天半天,是没有法子 的。”述农事忙,我便引过两个孩子,逗着玩笑,让述农办事。 mpanel(1); 捱过了一天,述农借给我两分铺盖,二十两银子,我便坐了原车,仍旧先回汶水桥。此 时缺少盘费,灵柩是万来不及盘运的了,备了香楮,带了两个兄弟,去叩别了,然后长行。 到了王家营,开发了车价,渡过黄河,到了清江浦,入到仁大船行。刘次臣招呼到里面坐 下,请出一个人来和我相见。我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大惊,原来不是别人,是金子安。我 道:“子翁为甚到这里来?” 子安道:“一言难尽!我们到屋里说话罢。”我就跟了他到房里去。子安道:“我们的 生意已经倒了!”我吃惊道:“怎样倒的?”子安道:“继之接了丁忧电报,我们一面发电 给你,一面写信给各分号。东家丁了忧,通个信给伙计,这也是常事。信里面不免提及你到 山东,大约是这句话提坏了,他们知道两个做主的都走开了,汉口的吴作猷头一个倒下来, 他自己还卷逃了五万多。恰好有万把银子药材装到下江来的,行家知道了,便发电到沿江各 埠,要扣这一笔货,这一下子,可全局都被牵动了。那天晚上,一口气接了十八个电报,把 德泉这老头子当场急病了。我没了法子,只得发电到北京、天津,叫停止交易。苏、杭是已 经跟着倒下来的了。当夜便把号里的小伙计叫来,有存项的都还了他,工钱都算清楚了,还 另外给了他们一个月工钱,他们悄悄的搬了铺盖去,次日就不开门了。管德泉吓得家里也不 敢回去,住在王端甫那里。我也暂时搬在文述农家里。”我道:“述农不在家啊。”子安 道:“杏农在家里。”我道:“此刻大局怎样了?”子安道:“还不知道。大约连各处算起 来,不下百来万。此刻大家都把你告出去了,却没有继之名字。”我道:“本来当日各处都 是用我的名字,这不能怪人家。但是这件事怎了呢?”子安道:“我已有电给继之,大约能 设法弄个三十来万,讲个折头,也就了结了。我恐怕你贸贸然到了上海,被他们扣住,那就 糟糕了!好歹我们留个身子在外头好办事,所以我到这里来迎住你。”我听得倒了生意,倒 还不怎样,但是难以善后,因此坐着呆想主意。 子安道:“这是公事谈完了,还有你的私事呢。”说罢,在身边取出一封电报给我,我 一看,封面是写着宜昌发的。我暗想何以先有信给我,再发电呢?及至抽出来一看,却是已 经译好的:“子仁故,速来!”五个字。不觉又大吃一惊道:“这是几时到的?”子安道: “同是倒闭那天到的,连今日有七天了。”我道:“这样我还到宜昌去一趟,家伯又没有儿 子,他的后事,不知怎样呢。子翁你可有钱带来?”子安道:“你要用多少?”我便把遇的 强盗一节,告诉了他。又道:“只要有了几十元,够宜昌的来回盘费就得了。”子安道: “我还有五十元,你先拿去用罢。”我道:“那么两个小孩子,托你代我先带到上海去。” 子安道:“这是可以的。但是你到了上海,千万不要多露脸,一直到述农家里才好。”我答 应了。当下又商量了些善后之法。 次日一早,坐了小火轮到镇江去。恰好上下水船都未到,大家便都上了趸船,子安等下 水到上海,我等上水到汉口去。到了汉口,只得找个客栈住下。等了三天,才有宜昌船。船 到宜昌之后,我便叫人挑了行李进城,到伯父公馆里去。入得门来,我便径奔后堂,在灵前 跪拜举哀。续弦的伯母从房里出来,也哭了一阵。我止哀后,叩见伯母,无非是问问几时得 信的,几时动身的,我问问伯父是甚么病,怎样过的。讲过几句之后,我便退到外面。 到花厅里,只是坐着两个人:一个老者,须发苍然。一个是生就的一张小白脸,年纪不 过四十上下,嘴上留下漆黑的两撇胡子,眉下生就一双小圆眼睛,极似猫儿头鹰的眼,猝然 问我道:“你带了多少钱来了?”我愕然道:“没有带钱来。”他道:“那么你来做甚 么?”我拂然道:“这句话奇了!是这里打了电报叫我来的啊。”他道:“奇了!谁打的电 报?”说着,往里去了。我才请教那老者贵姓。原来他姓李,号良新,是这里一个电报生的 老太爷,因为伯父过了,请他来陪伴的。他又告诉我,方才那个人,姓丁,叫寄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