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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腥风血雨芳踪渺 天色方晓,晨曦微透。迷蒙薄雾里,一辆黑色马车静静地停在荒野中一片密林 之旁。 车前的马儿已不知去向,只有车篷上的两三条破裂布条随着清凉的晨风飘拂做 响。 这辆马车,看上去不似一般寻常马车,只是它那不同之处在哪里,却又令人一 时难以指出。 马车似乎空着,四面车帘却遮的密密的。 渐渐地,薄雾稀散,阳光照上了这辆马车。 片刻之后,马车周围弥漫了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气息,随着晨风,逐渐飘散开 去。 一只苍鹰由高空向着这辆马车盘旋下降,似乎有所惊觉,在距离这辆马车尚有 十丈高低之处,突又展翅飞去。 就在此际,远处- 团淡白轻烟,向着这辆马车疾飘而来。 这团淡白轻烟的飘起处,是荒原的尽头,距离这辆马车,少说也有里许之遥, 然而转瞬间它已飘至近前。 哪里是什么淡白轻烟,分明是一位面色焦黄的中年文士。 正是那经过易容的宇内第一奇侠;五箫神剑闪电子夏梦卿。夏梦卿入目眼前这 片景象,顿时呆住,良久良久,方始喃喃地说出一句话儿来:“果然不出我所料, 赵君平这匹夫……” 一阵晨风过处,车帘微掀一角,一股让人欲呕的血腥恶臭由乍中飘出。 夏梦卿神情一震,倏然住口,飘身近前,伸手扯下车帘。车帘启处,血腥恶臭 更浓,但夏梦卿却杀机狂炽,目眦欲裂,星目喷火地呆立车前,任那阵阵血腥恶臭 扑鼻沁心。 车中,牲整齐齐地靠篷环坐着七名男女。那是神力侯府的两名黑衣护卫、四名 青衣侍婢,另外一名。却是衣衫褴楼、蓬头垢面的中年化子。 这七名男女每人的胸口近玄机穴处,都有一个拇指般的血洞,直透后背,血流 满了车厢,但都已色呈紫黑,且已凝固;显然这七名男文已身死多日,否则何来尸 臭阵阵?内中略单少厂那位诰命一晶的傅侯夫人薛梅霞,与那昔年冷面狠心活阎罗, 今日神力侯府十六名黑衣护卫之首的赵君平,及另外一名黑衣护卫。 这是夏梦卿在惊怒之余,心中唯一感到稍安之处,但与其说他心中稍安,毋宁 说他是五内欲焚、杀机枉炽。 因为,薛梅霞虽然未遭毒手,但很显然地,她已沦入赵君干的魔掌。 mpanel(1); 而薛梅霞身边必然携带着紫凤钗。另一件使他心中难过,探感歉疚的是为了他, 丐帮损失了一名弟子。 这名丐帮弟子显然是受命沿途跟踪,暗中保护薛梅霞的丐帮弟子之一,但负有 这种使命的丐帮弟子绝不只一个,那其他丐帮弟子却又到那里去了呢?这星一桩疑 问,而这桩疑问在夏梦卿脑中停留的时刻不过是一刹那间因为他无心再去多思考这 些,目前应想的,该是那赵君平将薛梅霞掳往何处去了。 他目注车中,呆呆地陷人苦思,突然一声轻若游丝的低咋,传自密林深处。 声音虽然极其低微,但在他这位宇内第一奇才耳中,却不肯是一声闷雷。‘夏 梦卿瞿然一惊,闪身扑向五丈外密林。 甫进密林,一幕几疑置身人间地狱,罗刹屠场的悲惨血腥景象,使得夏梦卿杀 机更炽、目眦欲裂。 林中,一片狼藉,那树木野草间,赫然倒卧着十余名丐帮弟子。脑浆进裂,腿 断臂折,肚肠外流……其状之惨,直令人不忍卒睹。一丝鲜血由夏梦卿唇边渗出, 星目也渐转血红…… 倏地,也双日一闭,两串热泪滑过面颊,滴落在襟前。英雄方泪不轻弹,只因 末到伤心处。如铋讪了他,丐帮竟损失这多精英,这叫他如何不愧疚良深,痛心欲 绝? 就在他闭目洒泪的刹那,一声低低的呻吟又传入耳中。夏梦卿神情猛震,暗道 一声该死,睁目循声望去,发现哪横七竖八的尸身中,有一具双腿齐膝断去、趴伏 在地上的户身。一只手竟然微微地动了一下。 显然的,这名丐帮弟子尚未断气。 夏梦卿急忙飘身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翻转过来。只见这名丐帮弟子甚是年轻, 眉目长得十分俊秀,但如今囤失血过多,面色显得苍白怕人。 夏梦卿伸手一探鼻息,果然尚未气绝,只是命已细若游丝亡在旦夕,他身为当 今宇内第一奇才,自然知道此人已届灯尽汕枯的地步,所以尚未气绝,乃是因为强 用深厚的内力,保住胸头一口真气;万万不能再以真气助之,否则徒然加速其死, 故只有静静蹲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这丐帮弟子气息越来越微弱,仍是僵躺着,不见丝毫动静。 夏梦辉尽管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怀着一腔失望,叹了一口气,站起 身子准备离去。 哪知就在此际,地上那名丐帮弟子,原本紧闭着的双日,竟然一阵眨动,缓缓 地睁了开来。夏梦卿心头猛地一跳,忙又蹲下身来。那名丐帮弟子吃力地拍起眼皮, 看了夏梦卿一眼,双目突然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异采,苍白的嘴膳一阵抖动,张了数 张,方始低低地说出一句话来:“阁……下……可是夏……少。。。。。”话声很 低,夏梦卿却听得清楚,急急接道:“我正是夏梦唧,阁下……”那名丐帮弟子堕 上浮现一丝苦笑。断断续续地又道:“丐帮……无……能……有辱……” 夏梦卿心中一阵绞痛,忙自接道:“为我一己之私,连累贵帮损失这多精英, 夏梦卿只有悲痛万分、愧疚良深。事已至此,阁下当知时机紧要,万勿再多言客套, 请告诉我傅侯夫人下落。” 丐帮弟子无力地道:“燕……小……飞遵……命- …”嘴唇骤起一阵抽搐,话 声顿断。夏梦卿大急,却又明知不能妄动,正自焦虑万分束手无策,那丐帮弟子将 口一张。用尽力气又吐出两个字来:“芦……沟……” 唇边又是一阵抽搐,双目一翻,已告气绝。 夏梦卿入耳这两个字儿,方自一怔,目睹此情,心头禁不住又是一阵绞痛,他 自然知道,此人之所以强保一口真气,无非是为提供这条线索。两串热泪夺眶而出, 顺颊流下,滴落在那丐帮弟子胸前,伸出两指,轻轻地为丐帮弟子合上双目,缓缓 地站起身来。 星目一扫地上十余名丐帮弟子尸身,喃喃说道:“各位请瞑目,夏梦卿誓为各 位报此血仇……”懦袖轻挥,一闪出林,飞射而去。 时已黄昏,名传遐迩的芦沟桥头,飘然走来- 位身穿雪闻儒服的中年文士。 落霞孤鹜,水天相接,芦沟桥横跨永定,雄踞中流,黄昏州的景色美得尤其动 人。 但这位中年文士,却是负手桥头,东望一脉青山,呆呆出神。任那晚来微有凉 意的轻风,拂动着他那雪白衣袂,措猎飞舞,他就如一尊石像般,不言不动。 颀长背影,映在晚霞里。显得十分萧洒,也透着一分冷漠、一分古怪。就因为 这样,使得芦沟桥上那来来往往的稀少行人,都禁不住地,向他投过诧异的一瞥。 突然,由芦沟桥的彼端走来一个黑衣汉子,- 顶宽沿大帽压的低低的,几乎将 他的面目完全遮住。这黑衣汉子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只是步履之间较常人为快,而 且较常人稳健。 他老远地看见了这负手桥头、呆呆出神的白衣文士,也禁不住像别人一般地投 过诧异的一瞥。但是,他这诧异的- 瞥恍若是投在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上,烫得他控 个身形为之- 颤。 身形一颤之后,随即停下脚步,似在犹豫,犹豫片刻之后,终又迈动脚步,行 子过来。不过,他的头却低下去了。 而且,步履之间也失去丁原先的稳健,显得既匆忙又不灵活。然而白衣文士依 熊背负双手,望着远方呆呆出神,生似自始至终,根本就不知道有人从他背后走过 一般。 其实,芦沟桥交通要道,来往所必经,人人走得,有行人走过,又哪里值得转 身回顾? 黑衣汉于走得越近,一颗头也垂得越低,那宽大帽沿,几乎触到了胸前,虽然 他似乎极力地保持着平静,而那以隐在一片暗影后的炯炯眼睛,却不时地望向白衣 文士背影,目光中已不似是诧异,而是有点惊骇畏惧、心惊胆颤的意味。 终于他相隔丈余地越过了那白衣文士的背后。偷眼回顾,白衣文士面向远方, 依然山神。就像九死一生,逃过了鬼门关,黑衣汉子如释重负,急急前行,只有他 自己知道,他此刻一身冷汗已湿透了重衫。 黑衣汉子一过桥头,便加快了脚步,沿着永定河如飞向画行去。 永定河边芦苇丛生,长有人高,雁拖秋色,鸦背夕阳,加上那欺雪赛霜的皤白 芦花,千里暮云,芦沟桥的暮霭,分外动人然而,这黑衣汉子却绝无心情去欣赏这 西风衰草,残柳斜阳,兼有芦花点染的美景,他沿着那绵绵不断的人高芦苇,低着 头,疾步行进,一直等芦苇遮住整座芦沟桥,他力方始停下脚步,暗吁一大口气。 举起衣袖,拭了拭满头冷汗,转头望着芦沟桥的方向,余悸犹存地摇了摇头, 低低地说声:“好险,侥幸。” 转回头去,方待举步,入目一幕景象,却看得他大惊失色、魂飞魄散,连退数 步,险些呼出声来。 眼前不过五尺之处,冷热负手伫立着一个人儿,赫然竟是那芦沟桥头的白衣文 士。 而且目射迫人寒芒,注视着自己。好半晌黑衣汉子方才回过神来,惊魂甫定。 脑中电转,强笑拱手:“彼此素不相识,阁下柯故拦我去路?”白衣文士深注 着他,突然一笑,冷冷说道:“你不认得我我对你却不陌生,而且,我深为你这两 条想跑,却又不争气的腿惋惜。” 黑衣汉子神情猛震,扰图狡饰,又自拱手含笑,但甚为勉强:“朋友说笑了, 你我从无一面之缘,何言不陌生?天色昏暗,朋友莫非看错……” 白衣文士淡笑接口道:“我对自己的一双眼睛,深具自信,我以为,你也相信 我没有看错,芦沟桥地方不小,我正愁无处找寻,却不料鬼使神差,让我碰上阁下, 这岂非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来我也实在应该感谢你,若非你做贼心虚,鬼鬼 祟祟的,也不致引起我的注意,也许在那芦沟桥上,你见我没有回头,便认为我不 曾发现你,其实在你停而复行的刹那,我便注意工你了,只是当时另有行人,我不 愿动手罢下……” 黑衣汉干静聆至此,不由大为懊悔自己不该心虚胆怯地露了痕迹,否则岂不轻 易地就能躲过大难。 惊骇之下,正自暗暗思忖对策,忽闻白衣文士冷冷一笑,又接道:“阁下既能 身列神力侯府十六黑衣护卫精锐,功力、机智,想必高人一等,当可自知在我玉箫 神剑闪电手的掌下能搏得几招!有道是:识时务者为傻杰,知进退者方算高人。对 你我懒得动手,你也该明白我想知道些什么,说吧!” 黑衣汉子顿时僖住,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对极,因为他自知确实难在人家手 下走完一招,但是,他却又不愿就此束手就缚,就此说出对方所要知道的事……当 下他强自一笑,扬眉说道:“阁下眼力甚是高明,看来我不承认也是枉然。只是, 阁下这话是否太狂太满了些?” 白衣文士纵声大笑:“是么?何妨试试?不过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心存侥幸 妄想动手,那是自取速死。”黑衣汉子厉声说道:“夏梦卿,你休要仗技欺人,沉 燕月纵横武林数十年。尚不是畏死之辈。” 夏梦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个我知道,你若畏死也不致被武林同道 公送美号笑面人屠,更不致这般胆大包天地劫持威侯夫人,并连伤数十条性命,但 是,假若我让你尝尝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指搜魂滋味呢?” 黑衣汉子闻言,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下个寒噤,一丝寒气由心底冒起,倏遍全身 垂首不语。一指搜魂旷古绝学,纵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也经受不住,更何况他是 个血肉之躯的人。夏梦卿淡淡一笑:“看来阁下也深知一指搜魂的厉害,那么……” 蓦地双目寒芒电闪,抬手一指飞点黑衣汉子腮下。但闻“叭!”地一声轻响, 黑衣汉子一个下巴应指脱臼,神色惨变。 夏梦卿冷冷笑道:“看不出阁下倒还刚烈的可以,只可惜你没有打听清楚,在 我眼前你想嚼舌自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割我再奉劝句,若想死的痛快,最好安静 点。说!” 右腕一翻,“叭”地一声,黑衣大汉一个下巴又复合亡,他无限怨毒地深注夏 梦卿,突然一声厉吼:“夏梦卿,我与你拼了。”五指如钩疾袭而出,直取夏梦卿 胸腹要穴,诡谲毒辣已极,他也明知如此出手近乎病人说梦,只是他另有打算。 夏梦卿晒然冷笑:“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就给你- 点厉害。”身形纹风未 动,右掌闪电递出,不愧玉萧神剑闪电手之名,降龙八手旷绝宇内,只一翻腕就扣 上黑衣汉子的腕脉,方待用力。 黑衣大汉突然一声凄厉惨笑,左掌猛抖,一莲似烟如雾之物,疾洒而至。饶是 夏梦卿功力绝世,也不敢轻樱其锋,更何况他没有料到黑衣汉子一心玉石俱焚,暗 藏如此歹毒的杀着。他心神一震,松手飞退。 就在他松掌飞退的刹那间,黑衣汉子再次凄厉惨笑,突然拍手,一掌向自己的 天灵盖击下。夏梦卿睹状大急,双眉桃处,一声断喝:“匹夫敢尔。” 儒袖拂处,右掌斜挥,枯禅掌力如潮怒卷。但闻一声惨嗥,血雨飞溅,黑衣汉 子一条右臂已自齐肩断下,直射丈外芦苇中。人也砰然倒地,昏死过去。夏梦卿一 指再点,血流立止,随又翻腕一掌拍下。 黑衣汉于闷哼一声幽幽醒转,似欲站起,但方一挪动,牵动了伤处,痛得又是 一声闷哼。深秋天气晚来更凉,但他却是一头汗珠滚滚而下,双目怨毒光芒暴射。 盯住夏梦卿,咬牙切齿地狞声道:“夏梦卿,沉燕月技不如人,虽死无憾,但你… …” 夏梦卿冷冷一笑:“傅侯待你不薄,你反恩将仇报,你那两个同伴、四名侍婢、 及丐帮弟子何事?对你这种人,我已不必再生恻隐,你可是非要尝一指搜魂?” 黑衣汉子机伶一颤,凶态忽敛,半响,看了夏梦卿一眼:“夏梦卿,你我素无 仇怨,不过各为其友,你不觉你的手段太毒辣了么?” 夏梦卿纵声大笑:“我的手段如称毒辣,那么你与人合谋,害死两个同伴、四 名侍婢、十敷丐帮弟子又当何说?” 此言一出,黑衣汉于立时默然,过半晌突一咬牙,道:“夏梦卿,沉燕月成全 你吧,由此西去二十里在飞云堡中;不过我还愿告诉你一句,莫洪威迫傅侯未成, 已含怒出京,去迟了只怕……” 夏梦卿心神大震,哪还容他说完,一指点中他的死穴,身形闪处飞射而去。 飞云堡威震燕赵,名传遐迩,为当年武林中一谷三堡之一,夏梦卿自是知道, 但飞云堡干面神君皇甫嵩世称侠义,怎会与罗刹余孽沆瀣一气,暗中勾结?这确使 夏梦卿百思不解,大感诧讶。 但莫洪已含怒出京,事急燃眉,已不容他余暇多想只得怀着一种既焦虐又复迷 惑的心情向前疾驰。夏梦卿天尤身法冠绝宇内,未出盏茶工夫,那威名俱重的飞云 堡已自呈现眼前。飞云堡占地百亩,紧靠山脚,气势极为雄伟。 平日里,明桩暗卡,戒备森严等闲之人休说接近,便是进入周围三里之内,亦 是不易。即使武林同道,亦均视之为龙潭虎穴,轻易不敢涉足。而今日此时,夏梦 卿居然毫无阻拦地直抵堡前,这不能不令人诧异,然而,他- 心只悬念着薛梅霞的 安危,根本未曾考虑到这可疑之处。“举目望去,但见”飞云堡“两扇巨大铁门紧 闭。显得寂静异常。 不仅那往日守卫门首的一十六名抱刀大汉已不知去向,而且整个飞云堡也不闻 一丝人声。由那丈高深灰色围墙上内望,只能看见堡内浓密林木问,隐约微透廓牙 飞檀,几点灯火,别的再也难看到什么。整个飞云堡一寂若死,静静地沉浸在暮色 里,透着无比的神秘阴森,令人有莫测高探不寒而粟之感。 此情此最,看得夏梦卿不觉怦然心跳,打心底升起一丝不安。尽管极为疑讶。 但健却已无暇深思,略一沉吟,立即提气扬声:“门上哪位在,烦请通报,夏梦卿 求见皇甫神君。” 有道是:树影人名。玉萧神剑闪电手威震宇内,武林第一,而且他帮暗蕴天龙 行的话声,宇字铿锵,足可穿云裂石,空山已自回音,按说飞云堡内必然为之震动, 大开堡门。岂料大谬不然,“飞云堡”内不但没被震动,大开堡门,便是连一丝回 应也没有。 夏梦卿神情激动,双眉挑处,二次扬声:“末学后进,夏梦卿求见皇甫神君, 还请代为速速通报!”“”整个飞云堡恍若死了一般,依然- 无反应。夏梦卿心头 暗震,陡生一丝不祥之感,对空三次扬声:“夏梦卿急事在身,万般无奈,只有逾 越,还请皇甫神君海涵。” 话声一落,身形飘起,疾射上丈高的墙头。他居高临下,星目轻扫,不由为之 一怔迷茫的暮色中,但见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美轮美奂,不亚王侯之家, 而偌大一个飞云堡内除了几点灯火外,竟然空稿苗地,看不到- 丝人影。 只是,暮色虽浓,夏梦卿依然能看到堡内那一色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处处染有 血迹,枷过处,且有一股腥臭异味。夏梦卿情知有异,却已无心再去细察,闪身直 扑大厅。 这座大厅坐落于堡门内数十丈之处,石阶高筑,飞檐沉丹,建筑宏伟陈设极具 气振,数盏巨型宫灯,高悬雕梁之间,四壁更是分悬名人字画,琳琅满目,美不胜 收。 置身石阶上,便可将厅内一览无遗。但见厅内花砖铺就的地面上,也有几捧腥 臭扑鼻半干的血迹,此外,仍是看不见- 丝人影。然而,有一点奇异之处,却使夏 梦卿深为不解,狐疑丛生。 那便是悬于摩梁之间的四盏巨型宫灯中,有两盏已然熄灭,而那犹自亮着的两 盏烛火摇曳,光亮亦甚微弱,想是灯中蜡烛已将燃尽。难道说偌大一个飞云堡内竟 已无人照顾?此刻夏梦卿何止是焦急,简直可说心弦震动。 略做思忖,绕过大厅,向厅后林木间的重重楼阁扑去。穿过一条回廊,路分为 五,青石小径,各指一处楼阁。 五处楼阁中,有四处是门窗紧闭,黑压压地隐在林内,只有正东那座楼阁,两 扇长门虚掩着,而且隐隐透出灯光。 夏梦卿略一犹豫,便向哪座隐透灯光、大门虚掩着的小楼奔去。距门两丈,倏 住身形扬声说道:“里面有人么?” 四下静得出奇,不要说楼内依然没有半点动静,便是那林梢的夜风也似乎突然 歇止。 夏梦卿不再喊问,也不贸然扑进,因为今晚所见已使他暗暗提高了警觉,双眉 一挑轻轻指,遥空向虚掩着的两扇长门点去。“呀”地一声轻响,在这寂静暮色中, 听来有点怕人。 两扇长门倏然而开,室内灯火为之一阵摇晃。夏梦卿举目望处,一幕奇惨的景 象赫然呈现在眼前,饶他功力绝世,胆识过人,也不禁为之毛发悚然,心胆欲裂, 顿时怔住。 室内陈设极为华丽考究,宫灯高悬,红毡铺地。一张檀木圆桌上,杯盘狼藉, 恍似盛宴正酣。围着桌子坐着五个人,不,那是五具无首尸体。 五具尸体的头颅并非不见,而是整整齐齐不偏不倚地在圆桌上排成环形,分别 摆在五具尸体的前面。就各尸衣着,及五颗头颅的状貌,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面 门而坐的两人,一个正是威震燕赵、名扬遐迩的飞云堡主,世称侠义的千面神君皇 甫嵩。 另一个则是他急于找寻,劫持傅侯夫人的十六黑衣护卫之首,赵君平。其余三 人,两个面目陌生,一个则因背向门外,无法看清哪颗头颅而不知是何许人。但其 中绝无那昔门曾与他有啮臂之盟,今则贵为傅侯夫人的薛梅霞。 良久,良久,夏梦卿方回定下神来,飘身进屋,将那五具尸体,仔细地复察一 遍。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只有几点透着奇怪,令他百思莫解,震惊不已。那便是,这五人颈断处一千如 削,非神兵利器,无法办到。而且五颗头颅之上及颈腔处,绝无一点血迹! 就各头颅的死相来看,也无半丝痛苦神色。- 看便知,这五人身死至少在三五 日之前,事隔多日,尸体,竟然毫无腐臭之迹象,而且- 直端坐不倒。姑不论冷面 狼心活阎罗赵君平功力如何,即是飞云堡主干面神君皇甫嵩一身修为也高深惊人, 否则一谷、三堡,何能扬威宇内? 然而却就如此这般地同遭毒手,那行凶之人,其功力之高,可想而知了。飞云 堡卧虎藏龙,高手如云,这些人又到哪里去了呢?薛梅霞芳踪又在哪里呢?莫非是 莫洪已捷足先登? 凭莫洪的功力,尚不至如此,而且他不会这么做。那么,是否“紫风钗”双钗 合璧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其他邪魔巨擘觊觎,又将薛梅霞劫去?这几桩疑问, 在他脑中不住盘旋,结果他认为最后这种揣测近于可能。然而以这等功力之人,举 世屈指可数,他理遍记忆。绞尽脑汁,却想不出这么- 个人来。 夏梦卿心急如焚忧愁欲绝,一时却也莫可奈何。他深蹙双眉晴暗一叹,飘身出 屋,方待离去。一眼瞥见哪另外四处门窗紧闭,暗无灯火的楼阁,不由心中一动, 闪身扑了过去,连搜四处,可说已寻遍整个飞云堡,只差未翻开每一寸地皮了,薛 梅霞依然芳踪杏然。 至此,他有点肯定了最后一个揣测,只是怎么也想不出那施毒手的人是谁。伊 人未遭毒手,心中虽说稍安,但又沦魔掌却使他更形焦虑,怀着一颗欲焚的心,冲 破夜空,疾射而去。 就在夏梦卿身形方逝的刹那间,那透着灯火,几似罗刹屠场的小楼外,如幽灵 般又悄然射落一个黑袍的蒙面人。显然,这人也为屋中那幕悲惨景象所震,但他在 一震之后,随即闪电扑进屋中,朝桌上残肴剩酒略做法视,忽然目射阴森寒芒,冷 哼一声狠声说道:“无影之毒竟然再现武林,杀我之人,败我之事,你的胆子也未 免太大了……”举手- 指,宫灯倏然而灭,屋中顿时一片漆黑…- 一条黑影飞射出 屋,投入夜空之中。 黄河,滚滚东流。 这一日,时方正午。虽然已届枫叶遍红,丹桂飘香的季节,但白日里,高悬的 艳阳依然灼热逼人。 傍依黄河的一条大道上,尘土足有寸厚,偶然一阵风过,卷起弥天黄雾。加上 这正午艳阳,这条大道上,已是行人绝迹,就是那来往黄河两岸的船只也稀少的可 怜。 滚滚黄河,尘土厚积的空荡大道……构成了一幅静的画面。蓦地- 个来自遥远 的声音,划破了这寂静的- 切“那是一个嘹亮、悲怆、雄浑豪壮的歌声,高亢激昂, 直迫长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随着歌声,大道东端,出现了一个黑点,缓 缓地移动而来。那是一人一骑,全黑的一人一骑。马是一匹通体墨黑,毫无一根杂 毛的高头骏马,一望便知是一匹罕见的异种神驹。马儿固然神骏,马上骑士更是气 宇轩昂、卓绝不凡。一身俱墨,即连那腰悬长剑上的剑穗也是黑的。头上戴着一顶 宽沿大盘黑帽,压得低低的,几乎逮住了半个脸,但未遮去那满脸的虬髯。那魁伟 的身躯挺得直直的,端坐马上纹风不动,一任坐骑缓缓驰行! 人马身上,布满了一层黄土,显见这一人一骑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尽管如此, 人马俱未稍失精神。人是英豪,马如龙,那气势足能慑人心神。 这时歌声已至最后一句;“五花马,干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 愁……”声绕长空,历久不绝。歌声一歇,马上骑士微微控缰,铁蹄跳动,马儿倏 然停住! 黑衣骑士伸出右手。无限爱怜地拍了拍那高仰的马首,微微一叹,轻轻说道: “小龙儿。这几天来累苦了你,现在你歇一会儿,让我看看这滚滚东逝的水,行么?” 马儿一声轻嘶,低下头去。伸出前蹄,不住躇着道旁黄土。黑衣骑士长吁了一 口气,缓缓将目光投向那滚滚的浊流突然他一声轻叹。又拍厂拍坐骑:“走吧!小 龙儿,我不看了,看了徒乱人心,记住!别走得太快,否则,后面的两位朋友要跟 不上了。” 说着微抖缰绳,马儿一声轻嘶,赖在原地不动。黑衣骑士呆了一呆,霍然失笑 :“我明白了,想看打架是么‘大概你是跟它们学坏了,这架岂是打着玩儿的’坏 东西,走吧!今夜打架的机会多着呢” 马儿昂首连声轻嘶,仍是住蹄不前黑衣骑士纵声大笑,摇厂摇头:“对她,对 你,我是一样地没办法,行!听你的,可是稍时你可得给我少惹事,而且万一咱们 要是打不过人家,你可要跑快点儿!知道么?”马儿铁蹄踢动,又是一声长嘶。 就在此际,适才这一人一骑出现的方向,尘头大起,一阵急促的蹄声传了过来。 黑衣骑士看也未回头看一眼,拍了拍坐骑笑道:“小龙儿」听见了么?人家来了。 你知道我的脾气,不惹事便罢,要惹删惹个痛快。这样不行,咱们还须向前走两步。” 话声方落,马儿将头一摆,竟然缓缓向前驰行。后面,蹄声越来越清晰,两人 双驰,带着弥天黄雾,滚滚剐来,转瞬间便来至五十丈内。那是两名身披青色大氅 的劲装中年大汉,分别腰悬长剑,眉宇问充满剩悍之气,胯下坐骑虽也颇为神骏, 但一看便知俱是凡种,绝难和前行黑衣骑士那罕世异种的神驹相比拟。 两下里距离已不过二十余丈,两青衣大汉想是极为得意,互觑一眼,猛踢马腹, 两声长嘶,双马如脱弩之矢,加速向前冲刺。 刹那间,双方距离已已剩下两丈不到,眼看后面两骑就要赶过前骑。就在这个 当儿,前行黑马突龙吟长嘶,前蹄一掀,笔直立起,- 个飞旋,转了过来。 两青衣大汉做梦也未料到前骑竟会有此一着,而且马上人骑术这般精湛,自己 驰行疾速,距离又近,勒缰控马已是不及,方自大骇,胯下两匹坐骑已自受惊,一 阵急嘶,突然掀起前蹄。两青衣大汉若非骑术也很不错,必然双双坠马,尝尽黄土 滋味,饶是如此,也都面色大变狼狈不堪。 黑衣骑士似是难以忍俊,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雪白钢牙道:“两位好俊的马上 功夫,简直令人有叹为观止之感,我这匹马儿暴劣的很。两位受惊了,多原谅。” 两青衣大汉一向暴躁狂傲,一路之上,自己马儿不争气,被人家抛得远远地, 心里本就又急又恨,此刻再听到这明捧暗损的风凉话儿,更是怒不可言;神色一沉, 就待出言辱骂,但当他两人目光一触及黑衣骑士那豪壮卓傲的气度时,却禁不住打 心底里升起一丝懔意,只神色和缓地扬眉说道:“朋友,你可懂得规矩吗?” 黑衣骑士知道对方此言何指,淡淡一笑,摇头说道:“规矩?二位,事不关我, 我不是说过么?是我这匹坐骑太以暴劣,我已经向二位致过歉意了。”若按这两青 衣大汉干日做为,早就挟怒动手,只是今日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一听此话,竟然一时讷讷不知所对。 黑衣骑士双肩微耸,一声轻笑:“二位不必这般吞吞吐吐,也用不着借题发挥, 我- 入豫境,二位便跟踪在后,直至此地。有什么事儿,说吧?” 两青衣大汉间盲,不由再次色变,默然片刻,居左那青衣大汉方始双目精光炯 炯地凝注黑衣骑士,沉声说道:“阁下目力如神,令人佩厩,既经阁下识破,我们 若再否认,那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我有几个问题,请阁下回答,事非小可,阁下万 勿等闲视之。” 黑衣骑士略一沉衅,洪声笑道:“有此必要么?”那居左青衣大汉双眉一挑, 倏又敛态,说道:“我说过,事非小可,为免造成彼此误会,阁下最好坦诚答我问 话。” 黑衣骑士突然一笑说道:“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话的人,今天我也是第一次 如此好脾气。阁下,请问吧,我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居左青衣大汉似乎颇为不悦,两遭刀眉微傲一轩,却仍未敢发做,只是深探地 看了黑衣骑士一眼道:“我看阁下不似本地人氏?” 黑衣骑士淡淡笑道:“这是阁下第一问?”居左青衣大汉傲一点头。:黑衣骑 士道:“阁下眼力也不差,我来自北方。 居左青衣大汉道:“北方地方不小。朋友可否说明白点?”黑衣骑士那双半遮 于帽沿下的环目中,突然暴射出两道逼人神光。 两青衣大汉为之一懔,本能地伸于抚上剑柄。黑衣骑士双日神光倏又隐去,淡 淡笑道:“我说过有问必答,知无不言,但阁下使我险些控制不住,我来自北京, 这样阁下满意丁么?” 居左青衣大汉闻言神情不向一震,道:“朋友将往何处去?” 黑衣骑士道:“我这个人性喜游荡。行踪不定,想上哪儿便上哪儿,随兴而动。 譬如说,我现在想去汴梁,也许片刻之后我又会改变主意奔向洛阳,所以阁下此问 我不能肯定答覆!” 居右青衣大汉,又问道:“朋友此次南来,不知有何贵干?” 黑衣骑士大笑说道:“阁下像在审犯问案,行,索性成全你们,我说过,我性 喜游荡,想上哪儿便上哪儿,兴之所至,今东明西,难道非有目的不可么?” “不必,不必!”青衣大汉冷冷笑道:“朋友这话若是移时移地而言,自无不 可,但今天在这中州地界,性喜游荡,今东明西,却令人起疑。”,黑衣骑士呆厂 一呆,惑然说道:“怎么?” 居左青衣大汉冷冷说道:“朋友当知汴梁威远镖局在河北地界失镖之事吧?” 黑衣骑士“哦”了一声,微笑说道:。这么说来,两位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了? “ “不错!”青衣大汉点了点头。 “两位是威远镖局中……” “朋友错了!”居左青衣大汉傲然摇头:“我二人来自巡抚府!” 黑衣骑士微笑点头:“原来是二位差爷,失敬、失敬,,”话锋微顿,面现惑 然不解之色,又遒:“这我就不明白了,镖局失镖乃属民间之事,自有他们局中镖 师处理,何劳巡抚府惊师动众?” 居左青衣大汉冷冷一笑,杨眉说道:“阁下应当知道,这趟镖保的乃是致送直 隶总督的寿礼,巡抚府焉能不闻不问?更何况那些镖师尽是酒囊饭袋。” 黑衣骑士若有所悟地“噢!”下一声,点头说道:“我明白丁,两位之所以一 路跟踪我,大概便是田为觉得我有可疑之处,那么我很安心,因为我一入河南,两 位便一直缀着我了话犹未完,那居右青衣大汉突然冷哼一声,接道:”话是不错, 只可惜失镖地点正是朋友你来时所走路径,而且据威远镖局唯- 生还的趟子手口述, 那劫镖之人,与朋友这身装束极为相似。“ 黑衣骑士纵声大笑,道:“两位认定此事是我所为?” 居右青衣大汉冷冷说道:“岂敢,不过根据描述不能不查究而已。” 黑衣骑士再次纵声大笑:“两位,普天之下相似之人极多,像你们这般缉凶拿 贼的手法,倒是我生平首见。两位,我素性放荡不羁、好友轻财,两位若是囊中羞 涩,我这里黄白之物多得很,只消一句话,倾囊奉赠又有何妨?何必如此捏造罪名, 拿官府唬人……” 话声末落,那两青衣大汉神色剧变,各自探囊取出一物,齐声喝道:“朋友, 你看清此物再说。” 黑衣骑士入目青衣大汉手中物,倏然住口,呆了一呆,喃喃说道:“巡抚府腰 牌假造不得,看来二位确是供职官府……” 深注两青衣大汉一眼,又笑道:“两位,我不喜欢罗嗦,要我怎么做说吧!” 居左青衣大汉收起腰脾,冷然说道:“朋友乃武林高人。我二人不敢得罪,只 想请朋友随我二人往巡抚衙门一行。” “承阁厂看得起,我有点受宠若惊!”黑衣骑士淡谈笑道:“只可惜我福薄胆 小,最怕见那些做威做福的官儿,二位看怎么办?” 青衣大汉齐齐色变:“朋友,我们敬你为武林高人,你可最好不要敬酒不屹吃 罚酒,出言辱官,罪可不轻……” “辱官?”黑衣骑土豁然大笑,接道:“我却觉得对你们那巡抚大人已是天大 客气,我这人生来一副怪脾气,就是不识抬举。二位看着办好了!我要走了!” 说着带过马头,就待离去。 居右青衣大汉突然一声冷笑:“朋友,此时只怕已由不得你了!” 声落人起,飞扑向黑衣骑士,空中探掌,五指箕张如钩,直指肩井!身手矫健 利落,招式诡异迅速,堪称一流高手。 黑衣骑土却是视若无睹,容得对方五指近身,突然一笑:“阁下性子也太躁了 点儿了,小心!”未见他出招,青衣大汉唉地一声闷呻,身形暴退,落日鞍上,左 手抚着右腕,脸上阵青阵白,双目瞪得大大的,望着黑衣骑士,说不出是惊、是怒、 是羞、是痛。 另一青衣大汉睹状心神大震,眉宇问剽悍神色尽扫,“铮”地一声。翻腕掣出 长剑,沉声说道:“朋友,你竟敢拒捕?”飞身离鞍,振腕三朵剑花,疾袭黑衣骑 上身左三处要穴,与此同时,那居右青衣大汉一声厉喝,也白长剑出鞘,二次飞身 斜劈黑衣骑士右臂。 一时间,黑衣骑士两面受敌,然而他却潇洒的一笑,慢条斯理地指点着说道: “剑上功夫倒还差强人意,二位握紧兵刃,小心!”剑化长虹。右掌戟指向哪两柄 犀利无比的长剑尖端,分别一点,然后左掌虚空微挥。只听铮、铮两声龙吟清响, 白虹映日生辉,两柄长剑冲天飞起,直坠入滚滚黄河之中。 两青衣大汉两声闷哼,直如断线风筝,飞出上外,砰然坠地,激起一片黄尘, 跌得满脸皆土,半晌爬不起来,黑衣骑士纵声大笑:“小材大用,那位糊涂官儿太 看重两位了!”拉转马头,转身扬手:“两位,恕我先行一步,汴梁城中再见。” 话落,再次扬声豪迈大笑,坐骑有似行字天马,绝尘而去及至两青衣大汉狼狈 爬起,黑衣骑士早已只剩天边尘雾中的一个小黑点。 心知上绝世高人;但也益发地认为劫镖之事即是这黑衣骑士所为,苦着脸互觑 一眼,连满身黄土也未及拂去,便自飞身上马,蹑后急迫下去。 日落时分,汴粱城中缓缓驰进了一骑俱黑的人马。这骑人马一进东门,马上骑 士便自翻身下马,拉着马儿走向道旁屋檐下。屋檐下,几个衣衫槛楼、蓬头垢面的 要饭化子。正自靠着墙根垂头假寐,闻得步履蹄声,霍然惊醒。 骑士面带微笑地向居中一个,俯身问道:“我初来此城,人地两生,请问,巡 抚府怎么走法?” 那居中要饭化子呆了一呆,深深地看了骑士一眼,播了摇头,哑着嗓子,道: “不知道。” 黑衣骑士淡谈一笑,道:。各位不必有所顾忌。我向各位提个人,火眼狻猊郝 元甲!“ 几个要饭化子神情一震,霍然站起,居中那人双目炯炯地,急问道:“朋友莫 非……‘’黑衣骑士微笑接道:”我和郝舵主交称莫逆,来自北京。“ 几个要饭化子更是一惊,一致肃然,居中那名压低了声音:“阁下莫非姓傅?” 这次轮到黑衣骑士震动了,他呆了呆,毅然点头:“贵帮好灵通的消息,我不 愿人知,还请各位暂勿轻泄。” 居中那名恭谨说道:“草民等不敢。” 黑衣骑士蹙眉笑道:“各位,我和郝狮于是朋友,别提这些令人难耐的字眼, 行么?” 几名要饭化子眉宇间。飞快地掠过一片钦敬之色,居中那名道:“久仰阁下英 豪盖世,果然不虚,今日得亲虎驾,足慰平生。” 转向身旁一年轻化子一挥手,沉声道:“老五,为威侯带路。” 那年轻化子应了一声,黑衣骑士却笑着婉拒:“不敢当,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我有很多不便之处。” 居中那名化子略一犹豫,只好说出巡抚府所在,说得十分详细。黑衣骑士微笑 谢过,探怀取出一锭黄金,道:“别说我俗,也别拒受,这是我一点心意,否则, 各位便是不屑交我这个朋友了。”硬行塞过,飞身上马,轻驰而去。 居中那名要饭化子欲拒无从,握着那锭黄金,呆呆发愣。 黑衣骑士纵马向南,未片刻,巡抚府已经在望,举目看去,只见门前石阶高筑, 一对巨大石狮,雄峙左右,两只瓜形大灯,照得附近光同白昼。两扇朱漆大门犹自 开着,大门两边石阶上,分站着两名黑衣壮汉,垂手而立,神情肃然。 黑衣骑士直驰阶前,道:“为我通报一声,我姓傅,北京来的,求见巡抚大人。” 巡抚府前纵马,只差没有驰上石阶,这还得了。那两名差人模样的汉子早已变 了脸色,刚要叱喝,入耳叫声“北京”来的,已到唇边的话儿,忙又强行咽下,再 一细看来人那慑人气度,俨然京城大员,更是不敢发威。 分出一人,二步人内通报。后厅内,那位三撮长髯垂胸,面貌清瘦的巡抚大人, - 身官服方由丫环们服侍着卸下,靠在一张檀木太师椅声,抱着水烟袋吞云吐雾, 舒泰身心。抬眼瞥见有人步屈匆忙跑了进来,脸色一沉,就待呵责。 那名差人连忙施礼说道:“禀大人,外面有个姓傅的求见,说是来自京城。” 这位巡抚大人入耳京城两字,立即神情为之一震,喃喃说道:“姓傅的,来自 京城?”急急迫问那名差人:“来人什么模样?‘,那差人呆了一呆,随即将黑衣 骑士模样描述一遍。描述未完,巡抚大人已自神色剧变,霍地站起,丢下烟袋。连 官服都顾不得再行穿戴,便匆匆跑了出来。他步履如飞,跌跌撞撞地奔至门口,入 目那已然下马,负手广立阶前的黑衣骑士,惶然惊呼出声:”啊!果然是……“他 急步抢步下台阶,面色如土地颤着声音,就要跪倒:”卑职不知……“ 黑衣骑士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扶住:“刘大人,不必多礼,我来得突兀,咱们 府中谈去。” 一手拉马,一手拉着那姓刘的巡抚大大,径自登上石阶,向府内行去。可怜那 刘巡抚,一时还不知是福是祸,不敢说话,更不敢挣扎,只是打着哆嗦,任凭黑衣 骑士拉着向内走来。一直到了正厅黑衣骑士方始松开了他,也松开了牵在手上的坐 骑;弹了弹身上尘土,脱下帽子,自行在椅子上坐下。 刘巡抚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站立一旁,战战兢兢地看了黑衣骑士一眼,犹豫 着说道:“侯爷此次出,是……” 博小天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刘巡抚却连连躬身说道:“侯爷在此,哪有卑职的座位。” 傅小天微蹙浓眉道:“这里是巡抚府,你是主,我是客,我不喜欢这套章法, 你不必太以多礼。” 别看那刘巡抚官至巡抚,平日做威做福,今日在这位神力威侯面前却是胆小得 可怜,犹待再称不敢。 傅小天已自不耐,脸色微微一沉。 那位刘巡抚委实善于察言观色,他明白,惹翻了这位侯爷,休说他那点小小前 程,即连颈上人头只怕也难以保得住,心里一哆嗦,连忙施礼赔笑:“恭敬不如从 命,卑职告罪了。”拉过一张太师椅,坐于下首,但却失去了平日的镇定,简直如 坐针毡,一双手就不知该往哪儿放好。 傅小天看在眼内,不由暗暗蹙眉,心想:这种人居然也能官至巡抚。朝廷不知 怎么擢用人才的……轻咳一声道:“刘大人!” 刘巡抚慌地站起,躬身应道:“卑职在。”“你坐着!” 傅小天禁不住再次摇头。刘巡抚如奉纶旨,称罪坐下。 “那威远镍局失悸之事,可曾查出是何等样人所为?” 刘巡抚又一哆嗦,立即涨红厂股,嘴嚅脱道:“‘卑职无能,卑职该死,到目 前为止,尚未查出一点头绪。” “巡抚府侦骑四出,到处拿人,就末抓到一个嫌犯么?” 刘巡抚脸上更变了色,颤声说道:“卑职该死。” “这不关你的事,武林之中尽是些奇人异士,休说区区几个酒囊饭袋的捕头, 便是倾河南兵马也无济于事,我劝你还是撤回你那下属。叫他们安分点儿,别不分 皂白,到处抓人!今日若非我的马快,只怕连找也要被贵属下抓进巡抚府了。” 刘巡抚正自唯唯诺诺,听到最后两句,不由心胆欲裂,魂飞魄落,“噗”地一 声,跪伏在地,全身剧颤,浯不成声:“卑职该死,卑职该死,侯爷开恩”只差没 有叩头如捣蒜,涕泪泗流。 傅小天- 双浓眉蹙得更深。颇不耐烦地挥手说道:“你起来,起来,我说过这 不关你的事,把他们撤回来就行了。” 刘巡抚如逢大赦,暗吁- 口气,谢恩爬起。站在- 旁连那额头上的冷汗也不敢 抬手去拭。 傅小天又看了他一眼,道:“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形?” 刘巡抚惊魂甫定,忙一躬身道:“禀侯爷,事情发生在三日前,情形是这样的 ……”接着将威远镖局失镖经过概略说了一遍。原来三日前,威远镖局保了- 趟镖, 由开封前往河北,这- 躺镖非同小可,保的是致送直隶总督的寿礼,全是些价值连 城的古玩奇珍。这种重镖,威远镖局自然不敢疏忽,表面上是大批人头由水路东下, 其实是暗派两个镖头带了一名趟于手,悄悄地携镖由陆路直奔河北。按说,这明修 栈道、暗渡陈仓之计,足可掩尽天下入耳目,岂料不知是走漏风声抑或是劫镖人料 事如神,高人一着,陆路的暗镖在河南地界倒也平安无事,一直到进入河北,在大 名府附近却突然出了纰漏,在一家客栈内,两位少镖头吃过晚饭后,竟然一睡不起, 保的重镖也不翼而飞,只有那名趟子手平安无事地逃了回来。1 这威远镖局的两位 少镖头,艺出名师,一身所学足列武林一流高手,却不知怎地在神不知鬼不觉下惨 遭毒手,被人杀害,而且尸身上休说找不到一点致命伤痕,便是发肤之伤也没有! 同时也不似被人以阴柔掌力一类功夫震碎内腑致死。威远镖局的老镖头赵振秋,武 林人称铁背苍龙,早年以掌中- 柄金刀享誉宇内,威震武林,刚在- 年前封川退隐, 不问局务。如今却在悲痛万分之余,毁誓复出,- 方面誓缉凶匪,另一方面却变卖 家产,准备赔镖。“ 傅小天听完了这番叙述,沉吟丁半响,蹙眉说道:“这倒是一件甚为离奇的案 子,刘大人”傅小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献宝祝寿的可是你么?” 刘巡抚身形一阵哆嗦,嗫嚅颤声说道:“侯爷明鉴,正是卑职略表心意。” “何止略表心意?简直是厚重已极!”傅小天淡淡一笑道:“刘大人,你一个 巡抚奉禄能有几何?” 刘巡抚两脚一软,又自跪下。傅小天脸色- 沉,轻轻地拍子拍太师椅扶手,道 :“我记得畅仲夫做了十年的巡抚,至今犹是两袖清风,而刘大人你在河南不过三 载……”刘巡抚叩头如捣蒜,语不成声。 傅小天怒态稍缓,淡淡笑道:“我不罪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 是不准接受威远镖局的赔镖,人家已是够可怜的门这趟镖算在我身上,能追回来, 还给你,迫不回来,我赔你,如何?” 刘巡抚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如逢大赦,颤着声,连连叩头:“谢侯爷不罪 之恩,卑职遵命,卑职不敢。” 傅小天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天色已晚,今夜我想在你这巡抚府里打扰一宵, 不必张罗,能睡觉就行,去吧!” 刘巡抚又叩了一个头,谢恩站起,额头上已是肿起老高一块,几乎皮破血流, 颤抖着两条腿,缓缓转身。 “回来!”傅小天一抬手,道:“我不欲人知,记住了。” 刘巡抚躬身一句:“卑职省得!” 转身匆勿向厅外走去。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两个青衣大汉仓皇向厅中奔入,几乎与 急步出厅的刘巡抚撞个满怀。刘巡抚正无处出气,脸色- 沉,就要叱责。 两青衣大汉已自齐齐施礼:“禀大人,午间……” 一眼瞥见厅中负手含笑而立的傅小天,神情一震,倏然住口,四道目光满含诧 异地盯住傅小天。 刘巡抚猛然忆起傅小天适才所言,心中一紧,变色叱道:“贵客在此,你们还 不与我滚出去。” 两青衣大汉呆了一呆,道:“回大人,这人……” 刘巡抚大急,低低说道:“瞎了眼的东西,这位是京中神力威……” 两青衣大汉闻言俱皆骇然,若非手掩得快,- 声惊呼险些冲口而出。 “还不快滚!” 两青衣大汉也顾不得再行施礼,转身狼狈退去。刘巡抚狼狈地盯了两青衣大汉 背影一眼,也自匆匆走向;回廊彼端。 第二天一早,傅小天又复只身单骑离开了巡抚府。他- 走出巡抚府,就策马向 东门方向缓缓驰去。 来至东门,遥遥望见昨夕那屋槽下,站着那名曾命人为他带路的化子。那名化 子向他微微扬了扬手,突然转身往街道转角处走去。 傅小天睹状心知有异,策马跟了过去。转过屋角,只见那名化子已停身在一株 紧靠城墙的大树下相等,这地方远离城门街道,颇为僻静。 他驰至近前,飘身离鞍笑道:“阁下何事见召?” 那化于不似昨夕那般拘谨,看了傅小天- 眼,微笑说道:“侯爷不正是前来相 寻么?” “好厉害!”傅小天大笑说道:“我正是特地前来求助。你如果再这般称呼我, 我便掉头而去,你也该有名有姓,对不?” 那化子龇牙一笑说道:“倘若您真的掉头而去,那批镖只怕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我叫李俊,侯爷。” “倒有点像水浒里的混江龙。”傅小天笑道:“阁下居然敢夜探巡抚府,胆子 大得令人佩服。” “您老夸奖!”那名唤李俊的化子耸肩笑道:“正如您所说的,那批人不过是 些酒囊饭袋,我虽然不济,却尚未将他们放在眼内,昨夜得见您老那副虎威,内心 不但佩服,而且暗暗大呼痛快。”看了傅小天一眼,话锋一转:“侯爷,关于失镖 的事您真要插手?” 傅小天点头说道:“我只是好奇,而且我深为同情那戚远镖局的赵振秋,其实 我正忙着自己的事。” “那么您到底管不管?” 傅小天扬眉点头:“我管定了,而且管到底。” “侯爷,大思不敢言谢,我谨代威远镖局向您致意!”李俊正色说道:“不敢 相瞒,我和威远镖局两位少镖头交称莫逆,而且老镡头对我们开封分舵也很照顾, 只是这件事我不敢牵动本帮,未奉令喻,我也不敢檀离职守。这两天我正为此发愁, 几乎寝食难安,天幸您老虎驾降临。” 傅小天轩眉说道:“为朋友两肋插刀,你怎不早说?” 李俊肃然说道:“侯爷,我知道您铁胆侠肠,义薄云天,您不以乞丐见薄,已 使我探为感激,我怎能再把这话说在前头?” 一番话听得傅小天暗自点头,大为心折,笑道:“如今我管定了,你也知道我 为何面来,那么,把已知的告诉我吧!” 李俊深注傅小天一眼,神色突转凝重,道:“侯爷可曾听说过无影之毒这样东 西?” 傅小天神情微震,道:“可是百年前那毒魔西门豹善施之物?” “不错!”李仪微一点头,髓即又诧然问遭:“侯爷贵为朝廷重臣,平素绝少 涉及武林中事,怎地也知道这无影之毒出诸百年前毒魔酉门豹?” 傅小天笑道:“我虽身在朝廷,却素来仰慕朱、郭之风,我所知的武林中事只 怕不稍逊于武林中人,阁下何用诧异?” 李俊何等老练,察言观色也知道这位神力威侯必有难言之隐;隐衷既称难言, 当然不便多问,于是徽一点头,说道:“侯爷既然知道,那就更好。据我所知,那 威远镖局的两位少镖头,便是丧生在这已失传百年的无影之毒之下。” 傅小天扬眉说道:“何以见得?”孪俊遭:“侯爷请想,那两位少镖头家学渊 源,一身艺业深得乃父铁背苍龙的真传,既无外伤又无内创,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死 于非命,一睡不起。除无影之毒井。我想不出再有他物能以致此。” 傅小天双眉深蹙,默然不语。事响,方自沉吟着说道:“无影之毒失传已近百 年,怎会突然又出现宇内?……” 李俊方待接话,忽见城门街道转角处,一名年轻化子神色仓皇地飞奔而来。奔 近近前,看了傅小天一眼,欲言又止。 李俊瞪了他一眼,道:“侯爷不是外人,有话只管说。”那名年轻化子应声道 :“禀舵主,适接总舵飞鸽传书,无影之毒再现江湖,飞云堡已悉遭毒手,嘱各分 舵严加防范,一有异动,立报总舵。” 博小天闻言不由心头一震。 李俊却蹙眉挥手:“知道了,没有大事别来扰我。”那名年轻化于向两人世一 躬身,飞步离去。 孪俊神情更形疑重,转注博小天道:“侯爷,如何?飞云堡名列宇内一谷三堡, 声威不下诸大门派,尚且不免,何况……” 傅小天突然扬眉一笑:“阁下,你所要告诉我的,就是有关无影之毒这些么?” 李俊眉宇间倏地掠过一丝愧色,道:“侯爷,我想请您往洛阳一行,也许有所 收获,只是我却……” 傅小天纵声大笑,在李俊肩头上轻拍一掌,挑眉说道:“老弟,谢谢你,但你 用不着为我担心,区区无影之毒尚吓不倒我,傅小天生干不信邪,对此天下至毒常 有晚生百年之恨,如今它再现宇内可不正好一偿夙愿?有道是:圣天子,百灵护佑。 我这官儿不算小,怎见得就无百灵护佑?放心,老弟,傅小天福分两大,死不了, 懂么?” 说罢飞身上马,和事傻一挥手,又笑道:“告辞了,久闻洛阳北向黄河,南襟 伊洛,东制成皋,酉控肴坂,四塞险固,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我身为朝廷重臣, 该去走走。老弟,能得相逢便是缘,江湖行将再相见,否则上北京找我去。”双腿 一蹋马腹,一声轻喝:“小龙儿,走。”墨龙一声长嘶,铁蹄飞腾,马似天马,人 似神龙,疾驰而去。 李俊呆呆地望着哪雄伟高大的背影,脸上闪耀着一片钦敬神色,半晌方始一叹, 肃然喃哺道:“人言傅侯英豪盖世,铁铮奇男,果然丝毫不差,这尘世委屈了他。” 缓缓举步走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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