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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旧情难忘走单骑 整个北京城虽然方自沉睡中渐渐苏醒,但在那神力侯府小楼暖阁中,却是烛影 摇曳。蜡泪未干。 几上,两枝粗若儿臂的红烛已只剩下寸许一段,蜡汨洒满了那深红色的光滑几 面。 对烛而坐的是神力威侯傅小天,与那诰命一品的威侯夫人薛梅霞。 傅小天宿酒已醒,仍是一袭青袍,浓眉轻锁,对着摇红烛火出神。 薛梅霞则是螓首低垂,不胜凄楚。 小楼中,-片宁静,可以听到室角一张八宝软榻上,-对粉妆五琢的幼童酣睡 的均匀呼吸。 但,小楼中的气氛,却不大谐和。 也许就因为傅小天浓眉轻锁,呆呆出神;薛梅霞螓首低垂,不胜凄楚。 良久良久,傅小天方自缓缓将目光由烛火上,移注爱妻:“霞,你真的决定这 么做么?” 声音很低。却很平静。 薛梅霞微微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只有这么做,方能减少我心里一份内疚,小 天,你知道良心的谴责最令人痛苦。” 傅小天淡谈一笑:“我不觉得你欠他什么。” 薛梅霞凄惋苦笑:“小天,你不是我,若将你心换我心,当知我痛苦之深,我 觉得负他太多了。” 傅小天浓眉微蹙,摇头说道:“霞,别这么自责,也别这么自苦,你没有负他 ……” 薛梅霞街一摇头,黯然接口:“小天,别再安慰我了,我自己的心自己还不明 白?你是世间少有的好丈夫,我本不该这么做,但是假设我不这么做,我势将负疚 痛苦一生,与其如此我不如找到他,向他解释清楚,然后,心中毫无郁结地伴你… …”一颗螓首又自缓续垂下。 傅小天深注爱妻一眼,道:“霞,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我和他虽然缘只两面, 相识不过半日,但不知为了什么,我由衷地佩服他,想接近他,结交他。你知道, 傅小天生平何曾服过人?但玉箫神剑闪电手他例外,我自诩奇男盖世,在他面前我 竟有渺小之感,他那绝世风标、铁胆傲骨,是我生平所仅见!由是我敢说,他不会 怪你,绝不会,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人。” 薛梅霞禁不住娇躯-阵轻颤,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热泪已自盈眶,一 丝凄惋苦笑浮上唇边,她徽摇螓旨,道:“小天,你没看错,我确也了解的更多, 当初他之所以能令我-见倾心,不可自拔,不是他绝世风标,也非他那一身旷绝寰 宇的武学,而就是因为他卓然超群,有一种令人自然心仪的气质,虽然我明知他不 会怪我负心背盟,却不能不得到他一句话儿……” mpanel(1); 一声无限痛苦的凄楚轻叹:“我很矛盾,我希望他不会怪我却又希望他恨我, 恨得越深越好。小天,我说不上理由,也许这样可以减少我心中一份愧疚。”双眼 中晶莹珠泪突然无声坠下。 博小天浓眉一蹙,那虬须满布的唇边,筷地起了――阵轻微抽搐,默然不语, 缓缓垂下头去。突然,他又抬头一笑,炯炯环目深注薛梅霞:“霞,别这样了,我 的心都快碎了,我答应你,何时动身?”,薛梅霞娇躯突起剧颤,美目中无限感激 地凝注傅小天,珠泪如泉涌出,樱口数张,良久方自颤声一句:“小天,你,你太 好了,却叫我如何报答……” 傅小天淡淡――笑,轻轻地为爱妻拭去满面泪渍:“又来了,记得么?我不要 你谈什么报答,只要你能快乐无忧地伴我一生。” 一丝羞愧掠上心头,薛梅蔑缓缓垂下螓首,突然暗咬贝齿,猛一抬头道:“小 天,我不去了!” 博小天禁不住呆了一呆,但旋即浓眉双轩地微笑说道:“霞,别孩子气。也别 担心我,我不会在乎这些的。告诉我,什么时候动身?” 薛梅霞默然良久,才低低说道:“我想一会儿就走,迟厂怕来不及。”:“好, 就这么说。”傅小天轻拍薛梅霞香肩,点头说道:“我拨出四个贴身护卫,一辆四 马套车,侍婢随你带,够么?”“太多了,小天。”薛梅霞摇头说道:“我只要一 辆套车,两名婢女。” 傅小天摇头一笑:“江湖险恶,人心叵测,神力威侯权重当朝,但对武林中事 却鞭长莫及,你忍心让我寝食难安,担心终日?” 薛梅霞娇躯又是一阵轻颤:“我觉得太劳师动众了。” 傅小天又摇头道:“为你我觉得倾侯府人马还少了点儿,最好能由我亲率帝都 铁骑。” 薛梅霞难忍热泪,樱口颤动,方待再说。 傅小天已一笑站起:“霞,别说了,我去要他们马上准备。 “慢点,小天。”薛梅霞突伸柔荑,-把将他拉住,抬眼看了他一眼,欲言又 止,半晌终于说道:“我想,我想带忆卿一起去。” 傅小天微微一愕,谈笑摇头:“原谅我!你去,我已够担心了,孩子太小,我 何忍让他饱受风霜,备尝旅途之苦?”薛梅霞默然不语,许久,突然桃眉说道: “小天,有一件事找瞒你很久,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 博小天正色摇头:“霞,你用不着说,傅小天不是人间贱丈夫,忆卿,我视同 已出,爱过小霞,我绝不能让他也去经历江湖风险,否则,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 夏梦卿。”说毕,转身便欲下楼,倏地,他停下脚步,环目中迫人光芒直射窗外, 挑眉沉声:“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薛梅霞神情为之一震。只听楼下庭院中,一人应声回盾:“禀侯爷,赵吾平在 此侍候。” 傅小天威态-敛,笑道:“唔,那正好,传话下去,备我套车,十六黑衣卫中 派出四人,打点行李,随时听命。”楼下那人应了一声,随即寂然。 傅小天负手走回,方走两步,看了呆坐中的薛梅霞一眼,忽又笑道:“霞,你 坐着,还是我自己跑-趟,这些人办事我不放心。”转身大步下楼而去。步履声逐 渐远去,渐至不闻。薛梅霞再也难忍满腔激动,伏几失声痛哭。是感激?是羞愧? 是别绪?是离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半晌,哭声渐成饮泣,薛梅霞抬起螓首,美目已微显红肿,目光呆滞地投向八 宝软榻上,一双甜睡中的儿女,缓缓起身,又缓缓地行了过去。 口口口神力侯府的大厅之前,停放着一辆四轮马车,四匹配套健马,一色雪白, 昂首弹蹄,极为雄骏。 也许是不愿显眼扎目,这辆马车看-亡去和一般马车,没有什么两样。 四名黑衣护卫神情恭谨,垂手肃立一旁。 这四名黑衣卫中,除最左一名是个面透阴沉的灰髯老者外,其余三名均是神态 威猛的中年大汉。 毫无疑问的,这四名黑衣卫必是神力威侯十六名贴身黑衣护卫中之佼佼者,功 力、胆识、机智,均属十六黑衣铁卫之冠。 神力咸侯傅小天,正自负手迈步,甚为仔细地察看这辆四马套车。 绕车一周,傅小天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属即踱向黑衣四卫。 环目中神光不怒而威,轻扫四人,微笑颔首:“好,好,你们办事很好,我根 满意,你四人京中可有什么牵挂么?” 居左灰髯老者肃然躬身:“禀侯爷,属下等没有牵挂,谢侯爷垂注。” 傅小天点了点头:“那就好,这次夫人出京,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四人身 为护卫,跟我多年,当知责任之重大!你四人亦均为武林中人,武林中人当知武林 中事,夫人的安危,我交给你们了,有任何差错,我唯你四人是问。” 傅侯虎威懔然慑人,几句话儿虽然平淡,却令人听来隐隐有窒息之感。 黑衣四卫身形一颤,齐齐躬身。 傅小天微微一笑,挥手说道:“记住,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儿,交当地快马报 我”。 语毕,又看了马车一眼,面带微笑,转身走开。片刻不到,那辆四马套车驰出 了神力侯府大门。 傅小天微服简从,亲自送至城外。车帘内,薛梅霞热泪盈眶,玉手挥扬。 而傅小天却神色泰然,豪迈地笑声连连,一直望着那四马套车变成小黑点,隐 入滚滚尘雾中,方自策马回府。但在回府途中,他眉宇间却难掩心中依依惆怅之情。 就在这辆马车驰出城去的同时――紧靠城门的一家屋檐下,一名衣衫槛楼,蓬 头垢面,胡须如捐的中年化于,突然睁开一双睡意惺忪、满布血丝的眼睛,懒洋洋 地拾起横在腿旁的打狗棒,缓缓站起,拍拍屁股,托着破碗,步履蹒跚地,向城外 行去。 这名中年化于的两条腿,似乎已耐不住经常的饥饿,与这晨间本有的凉意,一 边吃力面缓慢地向前迈着,一边打着哆嗦。而他却毫不在意。依然托着破碗,一步 步地向前挨进。 好不容易捱到了城门口,蹄声得得,傅小天青衫白马,带着两名随从由城外折 返。、人马交错,傅小天看了中年化子一眼,不胜同情,微蹙浓眉,左袖徽展,一 锭黄澄整的赤金,立落化于破碗中,竟然一丝声息也未发出。赤金一锭。少说也有 十两,足够一个数口之家,渡过半生。 而这中年化子竟看也未看一眼,只在马侧躬了躬身,又带动着不灵活的双腿, 向前挨去。 这仅是习惯性的道谢,显然他绝未料到,手中那只破碗里,是锭赤金,而非那 常见的一文小钱。 傅小天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策马续行。 中年化于依然缓缓地前行着,直到走出城门五十丈外,方始停下脚步。 两只血虹眸子望了望破碗中那锭赤金,突然咧嘴一笑。 再举目略一环顾,刹那间竟如同换了个人儿,身如脱弩之矢般,一掠数丈地驰 高官道。 晨间行人稀少,谁也没有看见。这名中年化子一离官道,便沿着护城河向西疾 驰。 距城西数里之遇,是一片荒野。荒野之中,杂草遍地,古木丛生。在一片占地 不大的白杨林前,坐落着一座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的古庙。 中年化子进入荒野,径直奔向哪座破庙。 方抵庙前,两扇破门倏然而开,一名小叫化垂手肃立,恭谨躬身。 那中年化子却是连眼皮也未抬-下便匆匆进入庙内。 正在此时,一个清朗话声带笑由内传出:“郝舵主回来了?一夜辛苦……” 随着话声,一位俊美绝伦、挺秀脱拔的白衣文士,由内拱手迎出:“夏梦卿至 感不安。” 中年化于飞步迎上,肃然说道:“夏少侠何出此言?珠符令出。天下俯首,能 为少侠效劳,何止郝元甲天大荣幸,即是丐帮也倍捣光彩。” 这白衣文士竟是那夏梦卿!只见他淡淡一笑,道:“郝舵主,贵帮与敝师门渊 源非浅,恕我也不再行客套,那神力侯府可有动静?” 中年化于原是丐帮北京分舵主,火眼狻猊郝元甲,他神色忽转凝重,猛一点头。 夏梦卿剑眉倏挑:“莫洪匹夫好大的胆子,他得手了么?”郝元甲心知夏梦卿 会错了意,连忙摇头,道:“少侠弄错了,神力侯府方面弟子,自昨夜至今,尚未 有过回报,我倒为少侠发现了另外一桩事儿。” 夏梦烽松了口气,失笑说道:“我原料莫洪一时不敢轻举妄动,郝舵主另外发 现了一件什么事儿?” 郝元甲看了夏梦卿一眼,道:“傅侯夫人适才乘车出城,傅侯轻装简从亲自送 到城外。” 夏梦卿神情一震,“哦!”了一声,默然未浯。 郝元甲又道:“我虽不知傅侯夫人将往何处去,但我却断定她此次必系远行。” 夏梦卿蹙眉说道:“何以见得?” 郝元甲微笑说遭:“少侠当知要饭化子,两眼最尖。” 夏梦卿微微一笑,道:“郝舵主又怎知车中必是哪傅侯夫人?” 郝元甲笑道:“套车非任何人可乘,十六黑衣护卫,随行者四,又是傅侯亲自 相送,车中除傅侯夫人外还会是谁?” 夏梦卿一双剑眉蹙得更深,良久方黯然一叹,道:“看来,是我一句‘人箫从 此逝,江海寄余生,累她奔波……唉,其实你又何苦?此中原因傅小天不会不知, 他令我敬佩,令我惭愧……” 郝元甲看了他一眼,道:“事已至此,少侠何须自责?少侠是否要……” “不!”夏梦卿微微摇头,接着:“我-时还不想离开此地,莫、单、卫三个 罗刹余孽,潜伏数年,有为而来,阴谋当非小可,我要留此为傅小天做点事儿,傅 侯夫人这方面,只有烦劳贵帮。” “何言烦劳。”郝元甲翻腕自破袖中拿出那锭赤金,肃然说道:“纵不谈少侠 差遣,单凭傅小天铁铮奇男,侠骨仁心这八个字,郝元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 少侠吩咐。” 一番话听得夏梦卿大为心折,暗自钦佩不已。略一沉,道:“傅侯十六黑衣护 卫,虽然派出四名精锐,但对险恶诡谲的武林来说,似乎仍嫌薄弱了点,我想烦贵 帮沿途多加照顾,而且,随时将行踪告诉我。” 夏梦卿这番话说来平淡,听在这位丐帮分舵主火眼骏猊郝元甲耳中,却字字无 殊令谕,他-直神情恭谨地听着,夏梦卿话声-落,他便立即躬身应声,随又转向 旁立小叫化低低交代了几句。 小叫化欣然领命,转身如飞而去。身法之高明,竟不在一般好手之下。 夏梦卿看在眼内,忍不住点头赞叹:“有道是:名师出高徒,令高足一身功力 足可挤身一流!” 郝元甲赧然笑道:“少侠谬奖,郝元甲太以汗颜,这孩干一身禀赋不差,我常 有误人之感,若能蒙少侠不吝金玉,指点-二,倒是他天大福分。” 夏梦卿淡笑不语,心中却已有所决定。 郝元甲何等老练,察言观色,心头自然雪亮,不由暗暗狂喜不已。 话锋微顿,又道:“如今事情已有变化,神力侯府方面的安排,少侠是否有何 高见?” 夏梦卿略做沉吟,道:“傅侯一身所学甚高,但我觉得这种事,似乎不宜让他 出手,黑衣护卫既已派出四个精锐,府内力量必然大打折扣,我正考虑有没有增强 其防卫的必要。” 郝元甲闻言摇头笑遭:“少侠顾虑得虽然极是,但少侠却不知那十六黑衣护卫 都是当年一些纵横武林的人物,不是我妄自菲薄,挑量弱的,郝元甲也难为十招之 敌。” 夏梦卿竟似不信,淡笑不语。 郝元甲看了他一眼,一笑又道:“少侠已是数年未现侠踪,难怪少侠不知不信, 少侠可曾听说过当年威名极著的冀中-剑?” 夏梦卿微笑点头:。久仰此人,惜未识荆。“ 郝元甲道:“他便是十六黑衣护卫中最弱的一环,以他一身所学尚称最弱,其 他十五人可想而知。” 冀中一剑虽然当年威名极盛,然在这位宇内第一奇才眼中却是微不足道,渺小 的可怜。 夏梦向只是颇觉意外,“哦!”了一声,摇头笑道:“世间事白云苍狗,我仅 数年未出,料不到竞有这多出人意料的事儿,以冀中一剑那等人物,尚列十六之末, 那十六之首,想必甚是惊人。” “那倒未必。”郝元甲道:“所谓惊人只能对者一般武林同道,若在少侠面前, 实在算不得什么,赵君平是昔年黑道巨擘,冷面狠心活阎罗,少侠可知?” 夏梦卿听得双眉微蹙,道:“傅侯府中何容此人…” 突然神情-震,急声道:“既称四精锐,赵君子必是其中之一。” 郝元甲呆了一呆,讶然点头:“不错,我亲眼看到他随侍车左,怎么?” 夏梦卿神色立转疑重,道:“郝舵主既知此人,当知此人阴狠毒辣、诡谲狡猾, 昔年与罗刹教五君之一的宫寅,交称莫逆,臭味相投。” 郝元甲也神情倏震,遭:“少侠莫非怀疑……” “不错。”夏梦卿点头接道:“我正是怀疑,他与莫洪、单能、卫中三匹夫同 时都在京中,此中不无关联,更何况他身列神力侯府十六黑衣护卫之首。” “对!”郝元甲重拍一掌,切齿咬牙。 夏梦卿惶然沉思说道:“难怪莫洪匹夫说,神力侯府绝难见他踪影,而府中一 动一静,却悉在他揞掌之内,看来,他那身为傅侯贴身护卫之言并非全诈,赵君平 潜伏神力侯府与他何异……” 说至此,神情更形凝重,道:“她出京旨在找我,必然身携紫风钗,倘若…… 郝舵主。” “少侠吩咐。”郝元甲躬身应声。 “不敢!”夏梦卿忙自还礼,道:“事出无奈,我只有赶去,此间尚烦郝舵主 小心应付,一有警讯,但保侯府安全,其他可以不管,这种事九门提督也莫可奈何, 莫洪等匹夫,等我回来再说,烦劳之处,容后面谢,告辞。” 话落拱手,儒衫飘处,人化长虹,疾射而去。 他这番话无非是为丐帮着想,莫洪、单能、卫中,为罗刹教五君之三,当年便 已威慑武林,不仅各具一身莫测诡谲的功力,而且个个阴险狡猾、心狠手辣、极富 心机。 这三人中,任何一人已足令丐帮穷于应付,何况他三人均在此间。更何况此间 不过是丐帮一处分舵,高手有限。因此,他不能。也不愿檀丐帮为他遭到损害。 郝元甲自然听得出他话中隐意,对这位宇内第一奇侠,更加敬佩不已,只是尚 未寒得及答话,人已杳如黄鹤。这种罕世功力,旷绝身法,看得他不由呆住,半确 方始无限感慨地-声轻叹,闪身出庙而去。 这是第二天的夜晚,虽然仍是满月,但却为一片乌云遮住,加上北京城万家灯 火已熄,所以更显得一片黯黑。虽是万家已熄灯火,却仍有一处灯火未熄,而且很 亮,那是神力侯府,后院小楼上,巨烛摇红,烛光透窗而出。‘纱窗上,映现着一 个高大人影,很寂静。不闻一丝声息。小楼内,盖代英豪,神力威侯傅小天对烛旁 几托颐独坐。浓眉轻锁,一双环目望着摇红烛花呆呆出神。 身后那张八宝软榻之上,却不见了他那一对爱过性命的儿女,想是为免更伤情 怀,已移寝别室了。 蓦地一声轻叹划破这小楼中的寂静,傅小天站起身子,负手背后,来回地走着。 半响。他修地摇头一声苦笑,低低喃喃自语:“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得愁 滋味,这第一度‘愁’滋味可真了得。又何只诗人骚客多愁善感?这个‘愁’字, 我是领教了。” 语罢,又是莫可奈何地耸肩自嘲一笑,走向几旁。 这位盖代英豪,铁铮奇男,尽极人臣,权重当朝,如今竟领略了“愁”的滋味, 怎不令人慨然兴叹。 他方要坐下忽又缓缓转向窗外,橇笑道:“夜深露重,我正感寂寞无聊,阁下 何不进来坐坐?” 话声方落,只听窗外一个阴侧侧的话声说道:“威侯见召,无上荣宠,职不从 命。” 微风飒然,烛影晃动,一个黑袍老者,幽灵般飘进小楼,点尘未惊。 傅小天神色泰然,哈哈一笑,扬眉说道:“岂敢,傅小天这个官儿不同一般, 唯恐怠慢,何敢当得上召见二字?阁下怎么称呼?夤夜莅临,必然有以教我,请坐。” 举手肃客。 “神力侯府哪有我的座位‘”黑袍老者阴森的白脸上不带丝感情,深注博小天 一眼,冷冷说道:“久仰傅侯英豪盖代,今宵一见,果然不虚,好不令人钦敬。” 傅小天微蹙双眉,淡淡地笑道:“傅小天只道阁下夤夜莅临,必然有以教我, 却不料阁下这般令我失望,我再请教。” “威侯好犀利的词锋。”黑袍老者阴阴一笑,道:“老朽姓莫,单名一个洪字。” 傅小天呆了一呆,道:“看来我是失敬了,原来阁下便是昔年罗刹五君之首, 博小天身在轩冕,却心仪武林,久仰东君大名,今夕何夕,竟使我逢此高人?有何 见教?” 入耳罗刹五君,莫洪倏觉老脸一热,冷冷说道:“罗刹覆灭,东君之名已不复 存在,身列黑道,更不敢当高人,威侯谬奖令我倍觉汗颜,今宵所以冒死拜谒惊动 侯驾,只是想请威侯赏赐一宗小小物品。” 傅小天“哦!”了一声,失笑说道:“原来阁下是有为而来,那么请讲,傅小 天生平重义轻财,府中所有,任凭选择。” 他这几句话暗含讥讽,莫洪老奸巨滑,哪会听不懂,老脸又是一热,深注傅小 天一跟,阴阴笑道:“威侯误会了,莫洪虽然身列黑道,但对威侯府中所有尚能不 屑一顾……” 傅小天淡淡笑道:“看来我是唐突高人了。” 莫洪双目冷芒一闪,遭:“夤夜入人府宅,这本难怪。”话锋微转,接道: “莫洪要请威侯赏赐,非他,乃威侯珍藏的那尊‘绿玉佛像。” 傅小天神色微变,随即摇头笑道:“这很抱歉,‘绿玉佛像’乃拙荆所有,傅 小天焉敢随意赠人,违命之处,只有请阁下原谅了。” 莫洪阴阴说道:“威侯怎不说舍不得?” “我觉得这没什么两样。”傅小天道:“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愿给。” “还是这句爽快,只是……”莫洪双目寒光连闪,狞笑说道:“只怕由不得威 侯。” 傅小天“哦!”了一声,浓眉双扬地笑道:“我倒要看看是怎样地由不得我, 我有这份自信,要是我不愿给,凭阁下还拿不走。” 莫洪冷冷笑道:“威侯莫非就凭身边十六黑衣护卫。” 傅小天纵声大笑:“那是阁下看得起他们,我倒觉得他们个个是酒囊饭袋,成 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对阁下这等高人,若要他们出手,似乎……” 莫洪神色突变,方自一声冷哼。 傅小天突然挑眉轻喝:“楼下什么人?” 只听楼外有人应声接口:“属下任燕飞,听候差遣。” 傅小天扬声笑道:“我有贵客在,别来扰我清兴,惹人讨厌,去吧,没有事。” 楼下那人迟迟方自应了一声是,随即寂然。 傅小天看了莫洪一眼,尚未说话。 莫洪突然冷冷笑遭:“屋顶尚有一人,威侯何不一并支使开去?” 傅小天微笑摇头:“抱歉之至,屋顶那位不是府中之人,傅小天管不了。” 莫洪神色倏变,道:“威侯高明,莫洪不胜……”-“你误会了。”傅小天又 看了他一眼,道:“我听觉虽然不差,但尚未高明到如此地步,府中人非有我的令 谕,不敢檀登此楼屋顶……”突又一笑接道:“此人已去,看来我又失礼了。” 莫洪自然也听出屋顶那人业已寓去,而且更听出那人功力不高,根本就未放在 心上。 傅小天话声一落,他便又双目一翻。冷冷说道:“威侯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莫 洪讨取之物,关系威侯甚大,还请莫要自误。” 傅小天道:“我不懂。” 莫洪双目寒芒电射,一声狞笑说道:“那是自然,说出来威侯也未必肯信,莫 洪只请教一句,在威侯心目中,夫人与绿玉佛像,哪一个重要?” “谁不知傅小天伉俪情深?我以为阁下多此一问。” “那么,夫人与绿玉佛像,请威侯任选其一” “我想兼得。” “恕莫洪放肆,那不可能。” “在我面前,阁下最好不要威迫使诈。” “不敢,”莫洪阴阴笑道:“这是铁般事实,夫人此刻只怕早巳遇险。” 傅小天深注莫洪一眼,突然纵声大笑:“阁下既为武林中人,当知昔年赵君平 威名,我不信……” “威侯过于相信那赵君平了。”莫洪冷接道:“赵君平虽然身列十六黑衣护卫 之首,待遇甚丰,但我却以为他未必真的听命于威侯。” “怎见得?” 莫洪目射寒芒,冷然说道:“威候既知赵君平昔年威名,当也知他与罗刹五君 交称刎颈。” 傅小天神情方自微震,莫洪冷然又道:“只可惜威侯不察任他进府,且擢为贴 身护卫之首,此次更委以重任,莫洪不早不晚偏于今宵拜谒虎驾,威侯似乎应该已 知莫洪是有恃无恐,否则莫洪何独具天胆?” 傅小天静聆之下,神色刹那数变,但莫洪话声一落,他却又神色一转泰然地, 蹙眉摇头笑道:“我现在知道了,似乎已太晚了点儿,这件事委实惊人,也委实出 人意外,难道那另外三人是死人不成?” 莫洪冷冷笑道:“只怕十六黑衣护卫中,真正赤胆忠心者,少的可怜。” “这是我用人疏忽,谢谢阁下提醒。”傅小天看了莫洪一眼,蹙眉说道:“看 来,我只有将绿玉佛像双手奉送一途了?” 莫洪得意狞笑:“莫洪不敢多嘴,但凭威侯卓裁。” “那是阁下客气!”傅小天笑道:“倘若我仍然不愿呢?” “威侯不愧当朝柱石,镇定功夫委实令人钦佩。”莫洪双目寒芒暴射,朋阴说 道:“黑道邪魔,凶残淫毒,莫洪很替夫人担心。” 傅小天浓眉怒剔,环目中逼人神光直射莫洪。 饶是这位昔年罗刹东君如何桀骜凶残,入日傅侯虎威,两道利刃般目光,也不 禁为之一懔,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身不由主,退了一步,方自暗暗凝功戒备。 傅小天威态一敛,蓦地纵声大笑:“傅小天别的没有,只是一身铁胆傲骨向不 屈人,绿五佛像,恕难从命。拙荆乃人间奇女,纵然遇难,也必知该怎么做,所以 我并不担心!言至于此,阁下请吧。” 莫洪做梦也未料到这位铁铮奇男竟硬到这般地步,心中虽然惊怒欲绝,然慑于 这位盖世英豪一身莫测高深的功力,凶心却也不敢发做,更不敢动手撞硬。呆了一 呆,只得强压怒火地狞笑狠声道:“威侯既然这么说,莫洪只有识趣告退,不过, 事态重大,莫洪不忍见威侯抱恨终生,临行再请三思。” “不必了。”傅小天挥手笑道:“我心意已决,且出言向无更改,一切阁下看 着办好了。” 莫洪狞笑一声,还待再说。 傅小天双目再射神光,挑眉沉声道:“怎么,阁下莫非等我逐客?” 莫洪心中又是一懔,双目阴毒暴露,狠狠盯了博小天一眼,转身飞掠出楼。 傅小天望着楼外夜空中莫洪哪幽灵般背影,突扬大笑:“深夜客来茶当酒,我 没有备茶,权以粒火送客,聊表寸心,小心。” 话声方落,巨烛火焰暴涨,似有物操纵,倏地一折,疾射窗外,一闪而逝。 莫洪一身黑袍立即着火,惊呼一声,飞遁而去。 傅小天一声大笑尚未出口,突闻两声轻喝划空响起,两条人影捷如鹰隼,白院 墙外扑入,疾扑半空中的莫洪。 只听莫洪-声厉笑:“凭你等也配,若非今夜老夫……滚。” 飞扑的人影似遭重击,两声闷哼,直如殂石,飞堕而下。 傅小天看得方自双眉陡挑,转瞬间,莫洪已拖着一团火光,消失在院墙外。 只得坐下,略一沉吟,突然提起几头狼毫,展笔振腕疾书。须臾,掷笔而起, 一声轻喝:“楼下何人值夜?” 只听楼下遥遥有人接口:“属下任燕飞在。” “上来。” 楼下应声跑上一名黑衣护卫,向傅小天微一躬身,垂手肃立。 傅小天看了他一眼,随手将几头那封书信递过:“明日一早。派人将此信送往 纪大人府中,记住,要面交纪大人,现在下去传命,备我墨龙。” 黑衣护卫双手接过书信,似乎还要请示。 傅小天含笑挥手:“不要多问。该做的事儿,纪大人自会告诉你们。” 黑衣护卫未敢多言,躬身而退。 片刻之后,小楼上烛火倏然熄灭。转瞬间,一阵得得蹄声,划破了寂静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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