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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出警署满腔热血 入洋教一线生机 却说喀勒木叫彭仲翔诸人不必一齐进见,原是怕他们罗唣的意思,却被仲翔猜 着,忙说道:“我们再不敢得罪钦差的,要有无礼处,请办罪就是了。”正说到此, 那警部的人忽然走来,把他们人数点了一点,身边取出铅笔记上帐簿去了。仲翔这 班人觉得自己没有错处,倒也不惧。纬卿情知他们不见也不得干休,只得领他到客 厅上坐了。纬卿又拿出那骗小孩子的本事来,进去走了一转,出来说道:“钦差找 不到,不知那里去了。”还是喀勒木老实些,说道:“钦差是在屋里,就只不肯见 你们,为的是怕你们罗唣。”仲翔立下重誓。喀勒木又进去半天,只见玻璃窗外, 有许多人簇拥着,看那警部的人在门外站着。一会儿钦差出来,还没跨进门,就大 声说道:“你们要见我,有什么话说赶快说!你们又不是山东咨送来的,我替你们 再三设法,也算对得起你们了。无奈参谋部不答应,怪得我吗?”仲翔尚未开言, 聂慕政抢着说道:“不论官送自费,都是一般的学生,都要来学成本事,替国家出 力的,钦差就该一体看待。”仲翔接着说道:“参谋部的意思,只要钦差肯保送, 没有不收的。”钦差道:“这是什么话?我何曾保送过学生?只咨送是有过的。” 仲翔道:“据学生的愚见,钦差既然要争那保送咨送的体制,就该合参谋部说明才 是。参谋部不允学生进学的事,钦差也当力争。如果没得法想,就当告退才是个道 理。”钦差道:“好,好!你倒派出我的不是来!我原也不是恋栈的,只因天恩高 厚,没得法子罢了。”仲翔道:“这话学生不以为然。”钦差大发雷霆,板了脸厉 声骂道:“你们这班小孩子懂得什么?跑来胡闹!我晓得现在我们中国不幸,出了 这些少年,开口就要讲革命,什么自由,什么民权,拿个卢梭当做祖师看待,我有 什么不知道的?那法国我也到过,合他们士大夫谈论起这话来,都派卢梭的不是。 你们以为外国就没有君父的么?少年人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说出来的话, 都是谋反叛逆一般。像这样学生,学成了本事,那里能够指望他替朝廷出力?不过 替国家多闹点乱子出来罢了!前年湖北不是杀了多少学生么?你们正在青年,须要 晓得安身立命的道理。一般是父母养下来的,吃皇上家的饭长到一二十岁,受了皇 上家的培植,好容易读得几部书,连个五伦都不懂得,任着性子胡闹。 你可晓得你家里的父母,还在那里等你们显亲扬名哩,为甚只顾走到死路上去。 我们做官的虽然没甚本事,然而君父大义,是很知道的,如今你们倒要编排我的不 是来,这个理倒要请教请教。”言罢怒气直喷,嘴上的胡子根根都竖了起来。仲翔 听他的说话,见他的模样,不由得好笑。慕政更是双睛怒突,却都听了仲翔吩咐, 不敢造次。仲翔陪笑说道:“钦差的话那有不是的道理?但学生等也不是那样人, 钦差看差了,所以不敢保送。至于君父,大家都是一样的,就算钦差格外受些恩典, 就当格外出点力才是。可晓得我们这般学生,都是皇上家的百姓,譬如家里有子弟, 要好,肯读书,父母没有个不喜欢的,不指望的。我们肯到外国来读书,料想皇上 听着也喜欢,也指望。皇上都那般喜欢,那般指望,钦差倒不肯格外出力,这也算 得尽忠么? 学生们也晓得中国官场的脾气,说起话来都是高品,自己并不恋栈,恨不得马 上挂冠享那林泉的清福。只是一声交卸,银钱也没得来了,威势也不能发了,恭维 的人也少了,只好合乡里的几位老前辈来往来往,还有些穷亲友牵缠牵缠,总只有 花费几文,没得多余好处。所以做到官,就当这个官是自己的产业,除死方休,这 叫做忠则尽命。要肯拣几句不关紧要的事情,上个折子,说两句直话,碰着于国家 有益,于自己无损的事,做他一两桩,百姓已是伸着脖子望他,众口赞道好官了。 学生小时候倒还听见人说,那个官好,那个官不好,如今是许久不听见的了。”一 番议论,把一个臧钦差的肚子几乎气破,登时面皮铁青,嘴唇雪白,想要发作,又 发作不出。仲翔见他不理,只得又说道:“钦差要怕学生不安分,还是多送几个到 学堂里去,等他们学问高了,自然不至于胡闹。我们中国人的性质,只要自己有好 处,那里有工夫管世界上的事呢?学生里学西文的学好了,好做翻译,做参赞,学 武备的学好了,好当常备军、预备军,一般各有职业,那有工夫造反?要不然,弄 得万众咨嗟,个人叹息,古时所说的,辍耕陇上,倚啸东门,从前还从下流社会做 起,科举一废,学堂没路,那聪明才智的人,如何会得安分呢?这些事用得着学吗? 所说卢梭《民约》等书,都是他们的阴符秘策,钦差既有约束学生之责,就当拣那 荒功好顽的学生,留意些,犯不着对几个明白道理的学生,生出疑忌的意思才是。” 一席话说得钦差更是动气,只当没有听见。 纬卿走来道:“好了,你们的话也说够了,一句不到本题。我请问你,还是要 同钦差辩论来的呢?还是要求钦差送你们进学校来的?”仲翔:“胡先生的话是极, 我们是求钦差送进陆军学校来的。现在要求钦差三事:第一件,求钦差送我们到陆 军学校。”纬卿道:“第二件呢?”仲翔道:“第二件,是参谋部不肯收,要求钦 差力争。第三件,是力争不来,要请钦差辞官。”这时钦差的脸上,红一块,白一 块。喀勒木听了,也不服气道:“诸君不过是来游学的,如何要逼着钦差辞官呢?” 仲翔道:“辞官须出自钦差的本意,这样替学生出力,才算是真,不比那贪恋爵位, 不识羞耻的人。”钦差大怒道:“我怎么贪恋爵位,不识羞耻,你倒骂得刻毒!” 说罢恨恨而去。纬卿、喀勒木也跟着出去了。仲翔诸人只得静坐等候,邹宜保竟朦 胧睡去。歇了一会,忽然听得外面吆喝了一声,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好些军 装打扮的人,手里拿着军器,蜂拥而入。大家见些情形,知道不妥,要想站起来, 仲翔吩咐他们不要动,因而端坐没动。那警察军队里有一位官员,对着仲翔打话, 仲翔一句也听不出来。他叫两个警军,把仲翔扶起,挟着便走。施效全诸人见仲翔 被拿,一齐同走。到得警察衙门口,却只带了仲翔进去,五人被他们关在门外。不 多一会,大门开处,忽又走出几个警军,把他们五人也拉了进去。警察官问起来, 说他有害治安,须得押送回国。仲翔到了此时,也就没法,只得听其自然。次早动 身,搭神户火车到得海边上。只聂慕政一肚子的闷气,没有能发泄得出。他自来不 曾受过这般大辱的,一时拙见,奋身望海里便跳。那知力量小些,只到得一半,离 开海面还有半丈多,身子陷在烂泥中间。仲翔见他这样,甚觉可惨,忙招呼一只小 船,拚命将他救起,换了衣服,拉他上了轮船,再三劝道:“受辱是我们六人在一 起的,你千万不可自寻短见。留得身子在,总有个雪恨的日子!”慕政道:“我自 出娘胎,从没有受过这般羞辱,大丈夫宁可玉碎,不做瓦全。”仲翔道:“各事只 问情理的曲直,假如我们做错了事,受了这般屈辱,自然可耻,如今我们做事一些 不错,无故的受这番挫折,回国后对人说起来,也是光明的,怕什么? 那中国的官情顾做外国人的奴隶,不顾什么辱国体,我们还有什么法子想呢? 虽然如此,那留学生公会上岂肯干休?自然有人出来说话。我们回去听信息罢。 再者,此番的事,回去也好上上报,叫大家知道,只有他倒可耻,我们那有什么可 耻?一般想个法子,纠成一个学堂,用上几年西文工夫,游学西洋便了。慕政听得 有这许多道路,也就打断了投海的念头。船到上海,六人仍复落了客栈,就把这段 事体,做了一大篇文章,找着个自由报馆,登了几天方才登完,六个人才算出了口 气。但是东洋游学不成,总觉心上没有意思。 mpanel(1); 有天仲翔对大众说道:“我们六个人,现在团聚在一处,总要学些学问,做两 桩惊人的事业,才能洗刷那回的羞辱!”五人称是。就在寓里立起课程表来,买了 几部西文书合那《华英字典》,找着个英文夜课馆,大家去上学用起功来。学了三 年,英国话居然也能够说几句将就的,文法也懂得些,正想谋干出洋,可巧慕政接 到家信,说他父亲病重,叫他连夜赶回去。那慕政虽说是维新党,倒也天性独厚, 当下接着这封信,急得两眼垂泪。原也久客思旧,就合彭、施二人商议,暂缓出洋, 且回山东,等他父亲病好再讲。本来彭、施二人,家道贫寒,原想到上海谋个馆地 混日子的,东洋回来,倒弄得出了名,没人敢请教了。衣食用度,幸亏靠着慕政有 些帮衬,今见他要回去,觉得绝了出洋的指望,便就发愿合他一同到山东去,慕政 大喜。那邹宜保等三人有家可归,不消说得,各自去了。三人同日上了青岛轮船, 不到三日,已到济南,各转家门。 慕政到了自己家里,他父亲病已垂危,眼睛一睁,叫了一声“我儿”,一口气 接不上,就呜呼了。慕政大哭一场,他母亲也自哭得死去活来。慕政料理丧事,自 不消说。从此就在家里守孝,三年服满,正想约了仲翔、效全仍到上海,设法出洋。 三人在百花洲饭馆聚谈,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仲翔又在窘乡,便发出无限牢骚, 无非是骂官场的话。三人谈了多时,可巧上来一位朋友,姓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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