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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回 误差使班头遭谴 求闪批家口收监
且说施公摔下八支刑签,门子拿起,叫掌刑的伺候。皂班答应,齐说“有,有!”
立刻将二人撂倒在地,退下中衣,皂班举起竹板,唱号五板一换,打的血流满地,
每人二十。公差说:“打死小的也没处拿去,不知什么叫旱道青!”施公更加气恼
说:“再掌嘴!”又是每人五个大嘴已,打的公差不敢出声。施公吩咐:“抬出去,
五日之内,要交旱道青!如再违限,便加重责;连官都有不是。”州官说:“是是!”
不提。
单言那受刑的二名公差,方才板子、嘴巴,却不过瞒哄本官的耳目。他们一马
三箭,演就的劲儿,官瞧着打的劲,撕皮掳肉,鲜血外冒,只是肉皮受苦,伤不着
筋骨。两人见施老爷去远,忙叫人打了壶烧酒,喷在上面,用脚蹬柔了一阵子,便
觉好了多半。扎挣起来,走了几步。张岐山、王朝凤拍掌,各玩笑臭骂一阵。内中
有个班头,姓曹名叫栋虎,搭言说:“二位老弟,玩笑是玩笑,正事最正事。你们
这差使,是奉钦差的命。依我想,这无名少姓的到那里去找?今日受了比较,刑又
太重,又给了五天的限期,期内要办事认真,如拿不到人,如何是好?你们俩跟哥
哥走罢!”说话之间,天晚,忽见小马儿跑进酒铺说:“三位爷们,不要喝咧!官
府回衙去了。”三人闻听,忙忙站起。张、王二人,也不顾疼了,同到柜上,曹栋
虎写了帐,奔至衙门,到里面回明了州官。
穆印歧也牵挂着这宗事情,由公堂伺候大人回来,到了衙中。听见差人回来,
只道是拿住了旱道青,令人忙把差人传进。三人上堂,叩见州官已毕,站在旁侧。
州官连忙说“你二人拿住旱道青?”这公差说:“大爷听禀:这旱道青无影无形,
实无法拿去。钦差大人传谕甚严,各处遍访并无影形。限满了拿不到,大人必怒生
嗔,打死小的不算,还怕连累了大爷的前程。求闪批出城,昼夜找寻。三天内得着
旱道青,保住老爷前程,我小的免受重刑,别的呈词由他办,事到临头再理论。”
穆印歧听说,思前想后说:“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哄我来咧!我出闪批倒不要紧,
好比开宠放鸟,你们无影无踪无影信,扔下鱼头,还是叫我搞不清。我想你们三人
这般心眼,倒不如我先下这绝情。”叫:“内丁!”“有。”“快快看大刑!”曹
栋虎着忙说:“太爷且住,容我三人细禀。”内丁止步,又使过一个眼色。曹栋虎
一见满心欢喜。怎么说呢?从来官向官,吏向吏,又都知道州府前紧后松是个糊涂
虫子。
故此紧爬了半步,口尊:“老爷。暂息盛怒。容小的三人细禀:求老爷开一线
之恩,我三人感恩不尽。”言罢,咕咚咕咚叩头。印歧闻听,眉头一皱,生出一计
说:“罢咧!既是你们苦苦哀怜,老爷从宽。你同他两人,立刻把你三人家眷入监,
本州这才放心。”遂吩咐内丁,立刻传出:将他三人家口人监,盘费官领。内丁答
应。又吩咐书吏,写了闪批,急速拿进用印。霎时写完,拿来用了印。州官说:
“他二人领批拿旱道青;你随本州办事。”又吩咐:赏他二人京钱五吊,以作路费。
三人叩谢爬起。内丁送出后堂,吩咐:
快把他三人的家口,押赴监禁。只吓得三家男女老少,不知如何是好。众伴们
看着,俱皆叹息。
王朝凤、张岐山看这光景,虽不肯掉泪,也是无可奈何,硬着心肠说:
“曹哥,你老人家为我们受累罢了!连老嫂子跟着受此囹圄之罪,我等于心何
忍?”曹栋虎闻听,带笑开言说道:“这不甚要紧。你们俩放心去办差。使他们姐
妹、孩子,要受一点委屈,我就不是朋友咧!”总而言之,一言难尽。
直到天亮,分手出监。曹栋虎随着官府,办着差使。张岐山、王朝凤散淡游魂,
出了衙门,信步而行,说些前后事故,愁眉不展。王朝凤说:“老弟,依我说咱们
离了德州,进北京城里。我有亲眷,咱们俩上那住几个月;再托人打听钦差信息。
纵拿不住,差使完不了,还把家口定了什么罪名不成,施大人圣旨很紧,就不完案,
他也得进京。咱们不管糨子州官,他坏不坏,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等他去了,
咱们再露面接差,你看如何?”张岐山哈哈大笑,说是:“好计,好计!施不全利
害,他杀不了家口,是时候也得进京交旨。只有一件,俗说:投亲不如访友,访友
不如下店,现今的世态浅薄,见咱把差使扔了,不免冷淡咱们。我想禹城有座辛集
镇,集上有座小店,店东与我相好,咱投了去,莫说住两三个月,就是住上一年,
他也不好意思要房钱。咱们临走,也不白他。快些跟我走罢!”二人说话之间,走
到太阳平西,到了禹城的北门之外。不多时来到辛集,到了店门口,二人闪目观看
:只见店面收拾得齐整鲜明,门柜上有一付对子,上首是:“兴隆人投兴隆店”;
下首是:“发财客进发财门”。影壁上面四个大字:“张家老店。”看了一番,正
往里走。店小二早瞧见说:“大叔从那里来的?那阵香风,刮到贱地?”张岐山说
:“相公你可好,二三年不见了,你们爷的买卖越发兴旺了!你父亲在家,可是出
外去了?”小二说:“我父亲上北京去了,目下就该回来了。大叔先进店罢!”二
人走进店内。小二说:“请上房里坐罢,待小侄灌茶,打脸水去。”又将茶水送来,
说道:“我到外面招呼招呼行客,你多住几天。”说罢笑嘻嘻跑到店外去了,二位
公差,净面。吃茶。随时间就拿过酒饭。二人用罢,似乎困倦,早早安歇。到了次
日,红日东升。他二人早早起来,净面,吃茶。王朝凤说:“你这里熟,你去弄只
尖嘴来,再弄上三两斤肉。咱弟兄俩解解愁闷。”岐山说:“使得,使得。”遂拿
了三吊京钱,去到街上,拐弯抹角,赶到集场。闹闹哄哄,只听吆喝:“黑大豆、
高粱、小米、大米、芝麻、棒子。”又放前走,瞧见驴马市,牲口不少。霎时又到
鸡鸭市,成筐成担。也有几个杂货摊子,设立两旁,有干鲜菜蔬、笸箩簸箕、条筐、
竹篓,诸盘器用不少。暗说这是乡村小集镇,这们样热闹。忽瞧见鸡鸭市站着一位
老翁,鬓发均白,有六、七十岁,浑身褴褛,声声咳嗽。抱了一只鸡,二目模糊,
看物不准,破鞋袜捆着钱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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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山看了,良心发动,取出一吊京钱,叫声:“老者,你这鸡卖给我,我给你
一吊钱。”老者闻言,满心欢喜说:“我这鸡那值这些钱,这是爷们行好的人,叫
我多买几升米吃。”千恩万谢的去了。
张岐山提鸡往回走,猛抬头瞧见一锅猪肉,暗说我买生猪肉去。又走,见路南
有两间土房,开着板搭,架子上吊着三四块肉,有几个人围住买肉呢!
公差看罢,忙走到跟前,闪目看那买肉的人,又细看那卖肉的屠户:生的状貌
凶恶,身高八尺,膀阔腰圆,麻面无须,粗眉怪眼,约有三十多岁;身穿蓝布衫,
腰系蓝围裙,土色布的袜子,青布尖鞋。手拿一把砍刀,不住的割肉,这个一块,
那个一块。那些人接过来就走,并不上秤,也不争论。张岐山看罢纳闷,暗暗称奇。
这禹城离德州不远,怎么就两样呢?莫非是肉贵不成。正自思想,人都散去。张公
差把鸡放下,用脚踏住,拿出小钱一吊,前来说:“卖肉的大哥收钱,给我割三斤
硬肋。”那屠户伸手接钱,也并不数,花拉就扔捺在大钱桶内,回首把猪肉端详端
详。不知怎样惹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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