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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任知县为政徇私情 齐监司通融屈人命 话说世间事情都尽分上,越中叫做说公事,吴中叫做讲人情。那说分上的进了 迎宾馆,不论或府或县,坐定就说起,若是那官肯听便好,笑容也是有的,话头也 是多的;略有些个如意,一个看了上边的屋听着,一个看了上边的屋说着,俗说叫 做僵尸数椽子。譬如人死在床上,有一时棺材备办不及,将面孔向了屋上边,今日 等,明日等,直等到停当了棺木,方好盛殓,故叫尸数椽。那说分上的,听分上的, 各仰面向了上边,恰便是僵尸数椽子的模样。以此劝做官的,决不到没棺材地位, 何苦去说分上,听分上,先去操演那数椽子的功夫! 话休烦絮,却说东京有个知县,姓任名事,凡事只听分上,全不顾些天理。不 说上司某爷书到,即说同年某爷帖来,作成乡里说人情,不管百姓遭殃祸。那说人 情的得了银子,听人情的做了面皮;那没人情的就真正该死,不知屈了多少事,往 了多少人。忽一日听了监司齐泰的书,入了一个死罪,举家流离。那人姓巫名梅, 可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竟屈死了,来到阴司,心上想道:关节不到,只有包老 爷,他一生不听私书,又且夜断阴间,何不前往告个明白。是夜,正遇包公在赴阴 床断事,遂告道:告为徇情枉杀事:生抱沉冤,死求中雪。身被赃官任事听了齐泰 分上,枉陷一身致死,累害合门迁徒。严刑酷罚,平地陡成冤地;挈老携幼,良民 变作流民。儿女悲啼,纵遇张辽声不止;妻子离散,且教郑侠画难如。只凭一纸书, 两句话,犹如天降玉旨;哪管三番拷,四番审,视人命如草芥。有分上者,杀人可 以求生,无人情者,放杀宁当就死? 上告。 包公看毕人怒道:“可恨可恨!我老包生平最怪的是分上一事。考童生的听了 人情,把真才都不取了;听讼的听了人情,把虚情都当实了。”叫鬼卒拘拿听分上 的任知县来,不多时拿到阶前跪下。包公道:“好个听人情的知县,不知屈杀了多 少人!”任知县道:“不干知县之事。大人容禀,听知县诉来。” 诉为两难事:读书出仕,既已获宴鹿鸣之举;居官赴任,谁不思励羔羊之节。 今身初登进士,才任知县,位卑职小,俗薄民刁。就缙绅说来,不听不是,听还不 是;据百姓怨去,不问不明,问亦不明。窃思徇情难为法,不徇难为官。不听在乡 宦,降调尚在日后;不听在上司,罢革即在日前。知死后被告,悔当日为官。上诉。 知县将诉状呈上道:“要听了分上,怕屈了平民,若不听他分上,又怕没了自 己前程。因说分上的是齐泰,乃本职亲临上司,不得不听。”包公听了,忙唤一卒 再拘齐泰来。齐泰到时,包公道:“齐泰,你做监司之官,如何倒与县官讨分上?” 齐泰道:“俗语说得好,苍蝇不入无缝的蛋,若是任知县不肯听分上,下官怎的敢 去讲分上?譬如老大人素严关防,准敢以私书干谒? 即天子有诏,亦当封还,何况监司乎!这屈死事情,知县之罪,非下官之过也。 再容下官诉来。” 诉为惹祸嫁祸事:县官最难做,宰治亦有法。贿绝苞苴,则门如市而心如水; 政行蒲苇,始里有吟而巷有谣。今任知县为政多讹,枉死者何止一巫梅?徇情大甚, 听信者岂独一齐泰!说不说由泰,听不听由任。你若不开门路,谁敢私通关节?直 待有人告发,方出牵连嫁害。冤有头,债有主,不得移甲就乙;生受私,死受罪, 难甘扳东扯西。上诉。 mpanel(1); 包公听了道:“齐泰,据你说来甚是有理。你说,知县不肯听分上你就不肯讲 分上了,这叫责人则明,恕己则昏了。你若不肯讲分上,怎么有人寻你说分上?” 任知县连叩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包公道:“听分上的不是,讲分上的也不是, 听分上的耳朵忒软,罚你做个聋子;讲分上的口齿忒会说,罚你做个哑子。”即判 道:审得:任事做官未尝不明,只为要听分上便不公;齐泰当道未尝不能,只为要 说分上便不廉。今说分上者罚为哑子,使之要说说不出;听分上的罚为聋子,使之 要听听不得。 所以处二人之既死者可也。如现在未死之官,不以口说分上而用书启,不以耳 听分上而看书启,又将如何?我自有处。说分上者罚之以中风之痼疾,两手俱痿而 写不动,必欲念与人写,而口哑如故,却又念不出矣;听分上者罚之以头风之重症, 两眼俱瞎而看不见,必欲使人代诵,而耳聋如故,却又听不着矣。如此加谴,似无 剩法。庶几天理昭彰,可使人心痛快。 批完道:“巫梅,你今生为上官听了分上枉死了你,来生也赏你一官半职。” 俱各去讫。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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