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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何护兵忍痛嫖女郎 陈才媛甘心嫁荡子
话说女郎替何达武斟上酒,何达武教女郎陪着同喝。女郎笑嘻嘻的,也斟了一
杯。何达武看桌上的菜,都是大盘大碗,形式和昨日的相仿,只是更加倍的丰盛。
何达武夜饭虽吃的不多,但是才吃了没有多久,那里吃得了这么多菜。日本话不能
多说,便失了一项最大取乐的资格。闷酒也喝不下,生鱼、牛肉锅都是下酒的菜,
寡吃谁也吃不了多少。何达武因不愿白糟蹋钱,舍命的夹着往口里塞,也不顾肚子
里装得下装不下,脾胃能容纳不能容纳。女郎坐在一旁望着,心中也纳罕,这个支
那人怎这般能吃?后来见何达武吃得吞下去,又从喉咙里回上来,堵在口中半晌嚼
几嚼,后又吞下去,直吞得两眼翻白。心里还想吃点,一看都还剩了三分之二,料
着拼命也不能完全吃下,只好忍痛放下筷子。女郎问道:“何先生不吃了吗?”何
达武道:“你能吃么?尽管放量吃,横竖花了钱,留下也白好了料理店。”女郎笑
着摇头道:“多谢何先生,若不吃了,我们就收拾安歇罢!”
何达武本握着一团欲火,才跑到这里来。原是巴不得进门就收拾安歇的,想不
到看走了眼,又不好意思说要更换,只得勉强周旋。打算借几杯酒壮一壮色胆,却
又弄来这么多菜,既系自己点的,说不出个退字,明知道这种地方酒菜比料理店至
少得贵一倍以上,一存了个痛惜钱的心思,什么念头都无形消歇了。望女郎一眼,
身上的皮肤就起一回粟,几乎忘记是在这里嫖女郎。忽听得催着收拾安歇的话,不
由得眉头一皱,有神没气的说道:“就安歇,不太早么?”女郎又拿着那一只眼望
何达武一溜,头一偏,颈一扭,用手帕子掩着嘴笑道:“怎么还早呢,十点钟了。”
何达武心想:既已到了这步地位,钱已花了,酒菜是白糟蹋了,这东西虽丑的和恶
鬼一样,也没有挽救的方法。若再不从她身上出出气,那钱更花的冤枉。没旁的法
子,惟有将电光扭熄,脑筋中作她是一个绝色的佳人,看能鼓的起兴来么。
何达武闭着眼,想得出神。女郎似不能耐了,隔着小桌儿不好亲热,慢慢将蒲
团移近,倒入何达武怀里。连推带揉的说道:“你心里想些什么?这房子太大,坐
着冷清清的。请到我的睡房里去,比这里好玩。”何达武被这一揉,又闻得一股醉
人的脂粉香,登时恢复了电车上的情态,那颗糊涂心往上一冲,两眼就迷迷的辨不
出东西南北。顺手将女郎抱起说道:“你的房比这里好,就去你房里罢。”女郎一
手替何达武拿着帽子,一手拉着何达武的衣袖,推开门,引着弯弯曲曲的经过几条
走廊,何达武看那房屋的结构,和蜂窝一般。千门万户,每间房门口,摆着两双拖
鞋,有没接着客的,尚在外面阑干里坐着,房门口便没拖鞋。女郎走到一间房门首,
停了步,放了拉何达武的手,推开房门,扭燃了电灯,让何达武进去。
何达武看这房,只得四叠半席,却陈设得耀眼夺目。靠墙根摆着一个玻璃小柜
;柜上面陈列着许多金石磁铜的小玩具;柜旁边一个长方形紫檀木火炉,里面紫铜
胎子擦得透亮。火炉前半截生火,后半截两个小铁瓮,也是擦的放光,伴火炉一边
一个,见方两尺的缩缅蒲团,有三寸来厚,底下的席子都是极紧密极精致的。何达
武挨火炉坐下来,女郎即对面坐着,打开玻璃柜,端出一个小茶盘来。何达武看那
茶盘,小巧得可爱,但见乌陶陶,光灼灼,也看不出是什么木料制的。盘内覆着三
个牛眼睛般大的九谷烧茶杯,一把拳头般大的九谷烧茶壶,形式都极精美。女郎复
从火炉旁边一个小抽屉内,拿出一条小毛巾来,将三个茶杯都揩抹一遍。从玻璃柜
上,取下一个五寸多高的粉彩天球瓶,倾出一茶匙细茶,揭开茶壶盖,倒在里面,
才用火筷拨红炉中的火,铁瓮中原是开水,一会儿就沸腾起来。
铁瓮盖上,插着一把烂银也似的镍勺,女郎取下来冲了一壶茶,斟了一杯,恭
恭敬敬,双手递给何达武。又搬出两盘好西洋点心来,请何达武吃。
何达武虽则吃不下,却也欢喜。平常在新宿浅草,也嫖过几次,从没受过这般
招待。自到日本来,没住过这么清洁的房间。房中的电灯,用绿绸子制成一个伞盖
一般的东西罩着,透出的电光,和外面阑干中一样,不大分得出妍媸美恶。何达武
心里一欢喜,就糊里糊涂睡了一夜。次早开出帐单来,连酒菜带宿钱,共花了十四
元几角。昨日所得的三十元皮条代价,并车费整整去了一半。女郎见何达武出钱很
大方,撒娇撒痴的,拉着何达武,要答应今晚再来。白天阳光满足,不比夜间模糊,
何达武哪敢再亲近女郎的尊范呢。口里只管答应,拿起帽子,已匆匆出了游廊。
此时这条街上,行人极少,来回走动的除了两三个警察之外,就只各游廊的相
帮,在各家门首洗擦阶基揩抹窗户,绝没一个中等社会的人在这条街上发现。何达
武立在街心,两头一望,就和元旦日的光景一般。回想昨夜这条街上的热闹,如做
了一场糊涂大梦。一个警察走来在何达武脸上望了几眼,带着揶揄的神色,随即走
过去了。何达武很觉脸上无光,溜出了吉原,打算径回精庐。心口有些挂念周撰和
陈蒿的事,不知昨晚是何情景。即改道往富士见楼,在下面帐房一问,知道周撰在
家,遂上楼到周撰房门口,犹恐陈蒿在里面睡着,不敢推门。
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听得周撰的声音,在里面答道:“谁呀?
请推门进来。“何达武一推门,就打了个哈哈道:”恭喜,恭喜。“只见周撰
还睡在被内,房中并没有陈蒿。周撰见是何达武,坐起来披衣笑道:”你怎的这般
早?“何达武笑道:”早是不早了,但我还不曾用早点。老二一个人回去了吗?
“周撰点点头道:”你昨夜不曾回精庐么?“何达武道:”再不要提我昨夜的事了,
真是倒尽天下之大霉。“随将昨夜情形,述了一遍道:”你看是倒霉不倒霉?“周
撰起来,穿好衣服笑道:”谁教你跑到那罗刹国夜叉城里去呢?“何达武道:”你
们昨夜怎生快乐的?也应说给我听听。“周撰摇头道:”有什么快乐可以说给你听,
我和她从本乡座出来,就回到这里,闲谈了一会,叫了几样点心吃了,才到十二点
钟,就雇了两乘人力车,我亲自送她回精庐。因夜深了,老李夫妇都已安歇,我便
没进去,回旅馆已是一点钟,也收拾安歇。直睡到刚才你敲门,我才醒来。“何达
武哈哈笑道:”说得好干净,本乡座的把戏不好看,哪里不好闲谈,要巴巴的回到
旅馆里来闲谈。你们这种闲谈,未免谈得太希奇子。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赖
我这三十块钱,那不行,不行!“周撰见何达武急得手足乱动,忍不住大笑道:”
你急什么,我想赖你三十块钱,有一张文凭在你手中,你怕什么?“何达武一想不
错,便说道:”你不想赖我的钱,为什么不说实话给我呢?这事还能瞒得了我吗?
“周撰笑道:”你这蠢东西,要问了做什么?你既知道不会巴巴的回旅馆闲谈,你
说巴巴的回旅馆,应该干什么?我要赖你三十块钱,昨日的三十块不要你退吗?
“何达武才高兴道:”老二昨夜更换衣服的时候,我在门缝里看了,就有些疑心,
皮肤上,贴肉的衣服上,都打了些香水,不是准备着来给你这色鬼享受吗?她昨夜
在这里,向你说了些什么话?“周撰笑道:”她换衣服,你偷着看了吗?等歇我说
给她听,教她以后得留你的神。“何达武连忙作揖道:”这话你万分说不得,她若
知道我偷看了她,这一辈子都得恨我。她昨夜向你说我没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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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撰道:“你还吹牛皮,说处处是你的功劳。据她说,和我初次在料理店见面,
就有要好的心思,不过素昧平生,无由通达款曲。前晚她整夜不曾睡好,才想出利
用你通消息的计划来,你尚在睡里梦里,以为她中了你的圈套,跑到这里来讹诈我
的钱,我一时湖涂,也以为真是你的劳绩。”何达武跳起来说道:“不是我的劳绩,
你就知道她要去本乡座?若没有我在里面,她就会认识你?向她求婚四五十个,难
道没一个赶得上你的?谁得了甜头?你去打听打听。亏得我老到,扣了你一张文凭。
我昨日就料到你要说这话,真是新娘进了房,媒人丢过墙。但是老二还不算是嫁了
你的新娘,昨晚虽则和你生了关系,你不要以为就拿稳了,是你的人了。我若从中
破坏,还不愁你两个不离开呢。”周撰道:“铁脚你不要再吹牛皮罢,你所有的能
耐我都领教过。此刻莫说是你不能教她和我离开,我敢夸一句海口,就是她的父母
到这里来,想禁止她不和我往来,也做不到。我十三四岁就在嫖场上混来混去,无
论什么女子,但经过我手的,我不起意丢她,没有她先起意丢我的。老实对你说,
老二昨夜已将终身许我了,就在今夜正式搬到我这里来同住。你还说这些想破坏的
话做什么,不是做梦吗?”何达武不信道:“莫不是你真会催眠术么?要不会催眠
术,老二不见得这般容易入迷。她家里有父母,这里有姐姐,由她一个作主嫁人么?
就算能由她作主,也不能这般不顾体面,明日张胆的,先同在旅馆里住一会,再来
成婚的道理。我倒要回去问问她,你说的话,不免太骇人听闻了。”
周撰笑道:“铁脚少安勿燥,用不着你回去问,不要一会,她就要到这里来的。
来了,也不必你开口问她,她自然会向你说的。并且她说这事,多亏你从中作合,
还要你全始全终,等我准备了一切,和她正式结婚的时候,少不得请你作个绍介人。
就是我也还得谢一谢你这媒人。“何达武听得还有谢礼,不觉满脸堆欢说道:”
还是老二有点良心。知道是亏我从中作合,你这过河拆桥的人,简直说我一点劳绩
没有。你于今要我做绍介人,才说出要谢我的话了。老二今日真个搬到这里来吗?
“
周撰道:“不是真个,我难道哄你不成?你坐坐,我下去洗了脸,再弄点心来
吃。”说着卷起铺盖,往柜中一搁,拿了沐具去了。
何达武见席上遗落一叠妇人用纸,拿起来看了一会,揣入怀中。看那书桌的抽
屉外面,露出寸来长的彩绸带子随手扯开那抽屉来看,一个很大的彩绸蝴蝶结儿,
认得是陈蒿头上戴的,也偷了纳入衣袋中。周撰洗了脸回房,也不在意。何达武跟
周撰用了早点,已将近十一点钟了,何达武道:“你这三十块钱,此刻就可以给我
吗?还是要等我回去,拿了文凭来再给我哩?”周撰笑道:“你此刻又不等着要钱
使用,逼着要什么。有一张文凭在你手中,横竖跑不了你这三十块钱。早拿给你一
天,早花完一天,像昨夜那般冤枉使费,六十块钱经得几天,又成了一个光铁脚。
倒不如存放在我这里,等到急需的时候,再来拿去,还可以应急。”
何达武道:“我再也不会是昨夜那么冤枉使费了。我拿下这钱,有个用法,到
山崎洋服店去做一套冬服,一件外套,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来做绍介人,身上不也
光彩一点吗?”周撰笑道:“你做绍介人,想要身上光彩,就非得做大礼服不可!”
何达武道:“做一套大礼服得多少钱呢?”周撰道:“一套普通裁料的大礼服,不
过百多块钱就行了。我也就要去做一套。”何达武吓得把舌头一伸道:“我箍着肚
皮,三个月不吃饭,也做不起这一套女服。你既要请我做绍介人,应做一套礼服送
我才对。我平常又用不着,专为你们结婚时用这一回,我就有钱,也犯不着做。”
周撰道:“你这话一点不差,我本应做一套送你,就算是谢媒的礼物罢。好在你只
穿这一回,不必十分牢实的料子。”何达武见周撰正襟危坐的说,信以为实,连忙
点头答道:“裁料是不必要牢实的,只要表面上好看一点,你真能做一套送给我么?
那我就拼着再替你们跑腿,哪怕赴汤蹈火,我总告奋勇去做。”周撰点头笑道:
“只要你不嫌裁料不好,并不花多少钱,准做一套送你就是。”何达武喜道:“大
约得花多少钱?我自己略担任几成,也没要紧。我横竖打算做冬服,就将这做冬服
的钱加进去,你也可以少花几个。”周撰道:“真看你这铁脚不出,好一肚皮的计
算。你就尽着在我手里的这三十块钱做罢,少了我给。你的身量,和我差不多,极
平常的料子,大概不得超过一百元。我就打电话去叫裁缝来。”
何达武喜得举着大指头向周撰笑道:“卜翁的举动,真是大方不过。老二的眼
力不能不教我佩服。我和你来往这么久,至今日才知道你是个有气魄的汉子。她和
你见面,不过几日,竟能毅然决然,将终身大事托你,能不教人佩服她好眼力。”
周撰笑了一笑,起身打电话去了。一会儿进房笑道:“你就在这里等着罢,裁
缝店立刻拿见本来,量尺寸。”何达武高兴得不知要如何恭维周撰才好。不二时下
女来报,裁缝店来了,周撰教带到这里来。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一身很时
髦的先生衣服,一手拿着帽子,一手提个包袱,进门向周、何二人行礼。周撰道:
“我二人都要做一套大礼服,你带来了礼服裁料的样子没有?”裁缝连忙答应带来
了,随将包袱打开,一本一本的,送给周、何二人过目。周撰自己挑选好了,又替
何达武挑选,周撰选的裁料索价一百七十元,何达武的索价一百二十元。讲论了一
会价目,周撰的减到一百四十元,何达武的减到一百元。都立起身,量了尺寸,留
了一角裁料样子,裁缝收了包袱,作辞去了。
何达武觉得心里有些不安道:“这套衣服是好,只是又要你破费七十块钱,我
仅尽了这一点点儿力,如何敢当哩?”周撰笑道:“你我相好的朋友,有什么要紧,
尽可不必强分彼此。”何达武口里答应,心里暗想:他既这么大方待我,我扣他的
文凭举动实太小气了。他于今又多送我七十块钱。那文凭还不拿来退给他,定要他
开口问我要,不更小气得不成活了吗?想罢,起身说道:“我回精庐去,老二若要
搬到这里来,我就送她同来。”周撰点头道:“你能送她同来更好,我在家等你们
罢。”
何达武别了出来,乘电车回到精庐。李镜泓出去了,只陈蒿姊妹两个,坐在房
中闲淡。一见何达武进房,陈蒿便笑着问道:“你去卜先那里没有哩?”何达武点
头道:“他特意教我来家接你呢。”陈蒿道:“他怎么说?”何达武道:“他没说
旁的,就只怕你一个人,一来不认识路,二来没有照顾。”陈蒿望着陈毓道:“这
事我已决心是这么办,无论有天大的障碍我都得冲破。姐夫的头脑陈腐,不是二十
世纪新舞台的人物。
姐姐拿他的话做标准,已经误尽姐姐自己平生。我若不能自决,将来的结局恐
怕尚不能比姐姐。“陈毓长叹一声道:”你这话我并不能批驳,我也不曾拿你姐夫
的话做过标准。不过我的意思,结婚自要从缓,此刻就搬去同住的话,宣传出去了,
也似乎不体面。“陈蒿笑道:”姐姐所以主张结婚从缓的意思,无非到底有些信卜
先不过,想从容打听了个实在,再作计较。我这于结婚以前搬到一块儿同住,也就
是这个意思。托人打听,与自己去各方面调查,都难得实在,何能有住在一块儿,
朝夕厮守的观察得明晰?若给我看出什么破绽来了,登时就搬出来,主权完全操之
于我,行止皆可自由。岂不比把终身大事,操之二三不关痛痒人口中的,有把握的
多着吗?当今之世,我们女子想免受遇人不淑的痛苦,非自己拿出眼光来,照我这
们去观察男子,没有再安全的方法。“
陈毓见妹子和吃了周撰的迷药一般,知道劝也无效,便不再说了。陈蒿起身向
何达武道:“你来帮我托一口衣箱下来,我要拣几件衣服,做一口小皮箱装了带去。”
何达武同到陈蒿房里。陈蒿指点着,搬这样,挪那样。一会儿装好一皮箱,装不下
的,用包单包了。陈蒿教何达武提到玄关里,去雇一辆人力车。何达武道:“我们
自己坐电车去么?”陈蒿点头应是,何达武雇好了车,开了富士见楼的番地给车夫。
开箱拿了文凭,陈蒿此时在家中多坐一刻,便如失了魂魄一般,不等车夫动身,就
催着何达武同走。
在电车上,陈蒿问何达武手中拿什么,何达武说是文凭。
陈蒿笑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文凭呢?”何达武道:“哪是我的?卜先寄在我
这里的,今日拿去送还他。”陈蒿听说是周撰的,接过来取出看了一看,仍装好问
道:“他的文凭,如何寄在你这里?”何达武见问,不好意思直说,信口支吾了两
句道:“我们要换车了。”说着接了文凭起身。陈蒿跟着换了车,仍是不舍追问道
:“到底为什么事,将文凭寄在你手里?你刚才含含糊糊说的话,我没有听清楚。”
何达武着急道:“你定要问了,有什么用处,这电车上也不好说话,等到了卜先旅
馆里,你当面去问他罢!”陈蒿才不做声了。
须臾到了,二人下车,步行到富士见楼。周撰迎着,自是欣喜非常。满脸堆笑
的问行李搬来了没有?陈蒿含笑点头。何达武将文凭交还周撰道:“你看看,弄坏
了没有?”周撰抽出来望了望,仍收入箱内。陈蒿问道:“你怎么把文凭寄在铁脚
手里?”周撰望了望何达武,见何达武使眼色,便笑道:“并不是寄在铁脚手里,
那日丢在铁脚房里,忘记带回。”陈蒿越见他们挤眉弄眼,越觉可疑,寻根觅蒂的
问道:“你那日为什么带着文凭,到铁脚房里去呢?难道到铁脚房里,报告投考吗?”
周撰扑哧一声笑了道:“就说是报告投考,亦无不可。
你午饭吃过没有?我今日起的太晏,此时还不曾吃午饭。“陈蒿道:”我早吃
过了。“何达武嚷道:”我跑来跑去的,水米不沾牙,快叫下女来,弄饭给我吃罢?
“周撰伸手按电铃,下女来了。周撰道:”你去通知帐房,等歇有一辆人力车,运
到我夫人的行李,就搬到这里来。看多少车钱,替我开发。此后开饭都是两份。“
下女听说夫人,就抬头望着陈蒿,很透着怀疑的样子。大约心中在那里揣想:
前日分明第一次来这里作客,昨日夜间在这里鬼混了一会,叫人力车送去了。今日
再来,居然就是夫人了。陈蒿见下女望着自己出神,也觉脸上难为情,搭讪着用日
本话问下女道:“午饭还不曾开过吗?”下女见问,才敛了敛神答道:“众客都早
已用过了,就只周先生说要等客,开来了,又教端回去。”周撰挥手道:“不要唠
叨了,快去开饭来罢!”下女才缓缓的移动那注视陈蒿的眼光,转身去了。周撰道
:“这下女最讨人厌。”陈蒿道:“旁的倒也罢了,就是欢喜钉眉钉眼的看人,前
日被她看的我脸上难过得很,昨夜她又是目不转睛的,看了又看,刚才更是不成话
了,世界上竟有这种死眉钝眼的人。”何达武笑道:“有下女来钉眉钉眼的望着,
总是好的。像我就对她叩头,求她望一望,她也连正眼都不睬我哩。”
不知周、陈听了这插科打诨的话,是如何态度,下章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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