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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验守贞血荡子开心 开纪念会侨客寻乐 话说王甫察见藤子这般说法,心想:我的目的,只要能够上手,就算达了。她 此刻已是明明的说允了,还不下手,更待何时?当下指天誓日的说了些决不薄幸的 话,铺好床,拉着藤子共寝。可怜柳藤子二十年的清白,便轻轻被王甫察点污了。 事完之后,藤子止不住伏枕痛哭起来。王甫察百般的安慰,才慢慢的收了泪叹 道:“我从今以后对人说不起嘴了。你要知道,我一个女子能和男子交际,就只仗 着操守清白,人家才不敢轻视。我一失脚,便一钱不值了。我是个要强的,你是这 样逼着我,既有了这事,教我以后怎么见人?”王甫察道,“你不对人说,人家怎 得知道?难道和我有了这事,面上便带了幌子?”藤子摇头道:“不是这样说。定 要人家知道,我才不好见人,那我又成了什么人了?我于今被你一刻工夫,觉得通 身骨头骨节都脏透了。就是跳在大海里面,一生也洗不清白。你若可怜我,不变心, 使我不受父母责备,不遭世人唾弃,便教我立刻化成灰来报答你,我都愿意。我就 怕你应了我姐姐的一句话。 我死在你手里不要紧,人家还要骂我不认识人。“王甫察惊问道:”姐姐说我 什么来?“藤子道:”不相干。她也不过是一句猜度之辞,并没说你别的。“王甫 察追问道:”她猜度我什么?你说给我听。猜错了不要紧,若没猜错,我就改了。 “藤子道:”问它做什么?我知道你没有就是了。“王甫察不依道:”她到底说我 什么,说给我听,使我好放心。“藤子笑道:”你放心就是,没说你什么。你定要 我说,我便说给你听也使得。 她不过说怕你的爱情不专一。“王甫察暗自吃惊道:雪子果是不错!我这样的 处处留神,她还疑我爱情不专一。怪道别的男子她看不上眼了。但不知道从什么地 方看出来的?便故意笑了声道:”爱情专一不专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她是 从哪里看出来的,她和你说没有?“藤子摇头道:”她没说,我也没问她。“王甫 察道:”你为什么不问她?“藤子气道:”人家说你的坏话,我问她做什么?难道 问出你不好的证据来,好开心吗?我的脾气是这样,无论是谁,不能当着我说我欢 喜的人的坏话。就是千真万确的,我也不愿意听。不过既有了这句话到我脑筋里面, 不能不怕你果然做出爱情不专一的事来。但是我生死是你的人了。你们男子,又是 建功立业的时代,东西南北,行止没有一定,难道还能为一个女人留恋在这里,不 去干正经事?我也知道我的命苦,不过既有今日,使我享幸福受困苦的权衡,都操 在你手里,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牢笼你的心的地方。不过只求你念我对你没有错处, 不见了别人,便将我丢了。那我就为你死了,也都值得。“王甫察道:”你难道真 听了姐姐的话,不信用我吗?专拿些这样防我变心的话来说。“ 藤子忙道:“不是,不是,我决没有丝毫不信用你的心。你此后是我终身倚赖 的人,何能有丝毫不信用你。不过我自己一时失算,不待经过正式手续,便和你有 了关系,怕你存个轻视我的心思,我一世抬不起头来。于今是这样,自今日为始, 你设法去筹钱来,等到行结婚式的时候,我才和你见面。你若是随随便便的不以为 意,那就莫想见得着我了。此刻已将近十二点钟,我要回去了。”说着揭开被卧起 来。王甫察留她再睡一回,藤子哪里肯顾,披了衣立起来。 王甫察见她的水红腰卷上,有许多点数猩红的血印,良心上不觉打了个寒噤, 也连忙爬起身来。见白布垫被上也有几块,恐怕藤子不留心,被人家看见,将腰卷 上的指给藤子看。藤子看了,背过身去。一会儿,又泪流满面系好了衣。王甫察替 她揩了眼泪。围了领襟,斟了杯热茶给她喝。藤子就王甫察手中呷了一口,摇摇头 道:“不喝了。”王甫察将剩下的喝了。藤子又一边拭泪,一边说道:“我的事, 你是必放在心上。不到行结婚礼的时候,我是万不能见你的。”王甫察道:“那又 何必这样拘执。我虽竭力筹钱,然等到行结婚式,大约至少也得一个月。这一个月 的清苦,教我怎生忍受!我在这里又没有几个朋友可以闲谈的,你和我有了这事, 反和我生疏不来往了,倒不如不和你生关系的好多着。我也不知道你以后不到我这 里来,是什么意思。若说怕我再和你缠扰罢,我敢发誓以后绝对的不再扰你。若还 不肯信,就请每日和雪子姐姐同来看我一遭。”藤子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若苦寂寞,我教姐姐每日来陪你几点钟就是。要我再来,是万万不行的。”说着, 伸手握了王甫察的手,紧紧的搓了几下,咬着嘴唇,一双俊眼望着王甫察的脸。半 晌将手一松,现出种极决绝的样子说道:“我走了,当心点儿。你若不上紧,你我 永远无见面的日子了!”王甫察虽则无情,到了此时,也觉五内如油煎一般。眼望 着藤子一步一步往外走,自己跟在后面,如失了魂魄,径走到门口。藤子回身搂过 王甫察的颈,亲了个嘴,脸偎脸的偎了一会。 藤子脱开手,一言不发的走了。王甫察追上去送,藤子挥手道:“你不要送, 外面冷得很。刚从热被卧里出来,又没穿好衣,仔细冻了。快进去,我明日教姐姐 来。”王甫察不肯转身,想再送几步。藤子急得跺脚道:“你再不回去,我真急了! 这多送两步,算得什么呢?” 王甫察打转身回到自己房里,见了垫被上的血印,心中疑惑,怎么二十岁的女 子,在日本还有没开过的?况且她日日和男子做一块,这事情真奇怪。莫是她身上 来了,或是拿别的血来骗我的?拿电灯照了一会,也看不出是真是假,仍旧脱衣睡 下。想了想道:有了。现放着个医生在这里,何不教他化验化验。若是真的,那我 的存心,就有些对她不住了。当晚已过,次日上午找了朱安澜来,验了那血,确是 女子一生有一无二的守贞血。王甫察心中也很一阵难过。但是已经将人家好好的闺 女破坏了,自己家中又有妻室,一时也无挽救之法。 午后,雪子来了,教王甫察尽力筹钱;柳家只取二百块钱的聘金,这事情很好 办。王甫察不敢露出破绽来,满口答应不久即可筹得。其实教他到哪里去筹?雪子 去后,王甫察走到林巨章家里,和林巨章说要弄盘缠回上海去。林巨章问有什么事? 王甫察道:“我又没有亡命的关系,久住在这里,既不留学,有什么趣味。不如回 中国去,或者于生计上还有点希望。”林巨章听了道:“不错。你打算几时动身, 要多少钱?”王甫察道:“钱要不着多少,七八十块钱就很够了。若坐三等舱,只 将这里的帐了清,就是五十块钱也差不多了。有了钱,随时可走。”林巨章皱了会 眉头道:“若是三十块钱能走,就在我这里拿三十块钱去。”王甫察道:“有三十 块,所差的就容易设法了。请你就拿给我,好去打听明日有没有船开往上海。” 林巨章进去,一刻儿拿出三十块钱来,交给王甫察。王甫察收了钱,别了林巨 章,问周克珂、张修龄二人到哪里去了?林巨章道:“张修龄到东京去了。周克珂 出外买东西,没有回来。”王甫察道:“若是明日有船,恐怕来不及到这里辞行了。 将来再会罢。”林巨章点了点头。 王甫察出来,到邮船会社问了,明日午后四点钟,有山城丸开往上海。即买了 张特别三等的票,揣着到绮南楼来。找着雪子,到僻静地方说道:“柳家虽只要两 百块钱的聘金,但是结婚的一切用度,不可草草,至少也得二三百元,才能敷用。 mpanel(1); 五六百块虽不算巨款,然一时间坐在这里,教我实在没有法说。 我已决计回中国去筹办,请你即刻去和藤子说一声,看她能否再来见我一面。 我此刻回去收拾行李。她若定不肯来,也就罢了,免得她见了,又要伤心。“说罢, 将船票拿给雪子看。雪子看了,踌躇好半晌,问道:”你这一去,打算几时来哩? “ 王甫察道:“迟早虽不能一定,只是我总尽我的力量,能早来一日是一日。” 雪子道:“你自己估量着,年内有没有来的希望?”王甫察道:“今日是十一月十 七了,年内恐怕赶不及。 开年不到二月,一定能来的。“雪子道:”那就是了,我替你说到就是。她今 晚到你家来不到你家来,却不能一定。因为她的脾气不好,我也不好劝她。只是你 去了,得时时写信来,不要使她盼望。“王甫察点头答应。雪子向今町去,王甫察 回大浦来。将行李收拾,装好了箱,搁在一边。看表已是十点钟了,打开被想睡。 料藤子已是不来了,拿出信纸来,写封信留给藤子。才写了一半,藤子来了。两个 眼眶儿通红的,进房即坐着,低头掩面哭起来。王甫察连忙安慰她说:”开年一准 来,若年内筹到钱,就是年底也要赶来的。你安心等着,我决不负你。“藤子痛哭 了好一会,拭泪说道:”我不伤心别的,我只伤心金钱的魔力太大。你我好好的爱 情,就只因为钱,不能不活生生的拆开。你这种人,日夜在我跟前,我不怕你变心。 一旦离了我,知道你保守得住保守不住?男子变了心,还有什么话说。 我的苦处,我的心事,都向你说尽了,任凭你的良心罢。我明日也不来送你的 行。“说着,从怀中取出张小照来,递给王甫察道:”但愿你到中国去,永远不忘 记有我这薄命人在长崎茹苦含辛的等你,我就感你天地高厚之恩了。我一个弱女子 有什么能力?平日和男子厮混,也不过想拣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做终身之靠。不料 遇了你,情不自禁,不等待手续完备,草草即生关系,完全与我平日的行为相反。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心理,大约也是命里应该如此,才能这样容容易易的将自 己千磨百劫保守得来的身体,凭你葬送。女子可贵的就是一个贞守,我既不贞,还 有什么可贵?但我这不贞的说话,是对于我自己,不是对于你。你心中大约也明白, 我于今并不要求你如何爱我,只求你不忘记我,赶紧来这里完了这结婚的手续,免 得贻笑一干人。“ 王甫察接了像片,呆呆的听藤子诉说,一时良心发现,不觉陪着痛哭起来。藤 子拿自己的丝巾,替王甫察揩了眼泪,自己也止了悲声,望着王甫察笑道:“你此 刻心中觉着怎么样? 你也不必悲伤,身体要紧。只要你我各信得住心,不怕千山万水,总有团圆的 一日。王甫察也勉强笑道:“我心中原不觉怎么,只要你知道保重你自己的身体, 我就放心走了。我也留张小照放在这里,你朝夕见着,就如见了我一般。”说着, 起身从箱里拿出张小照来,提笔写了几个字在上面,交给藤子。藤子接了就要走, 王甫察留住她,想再行乐。藤子却不过,只得又随王甫察侮弄了一会,才整衣理鬓 出来。王甫察送至门口,问道:“你明日不来了吗?”藤子道:“不来了,你保重 些就是了。”王甫察站在门口,望着她去远了,才回身进来,将刚才的信撕了,解 衣安睡。一宿无话。 次日清了房饭钱,把行李运到船上后,上岸到绮南楼辞行。 雪子免不得又要叮咛几句快来的话,王甫察都诺诺连声的答应了。回到船上, 打开了铺盖,因昨晚劳动了,又有心事,不曾睡好,放倒头便睡。刚睡得迷迷糊糊 的时候,猛觉得有人推他。 睁开眼一看,原来就是藤子,一双眼睛肿得和胡桃一般的。王甫察吃一惊,连 忙爬起来揉了眼睛,望着藤子:“你不是说了不来的吗,又跑来做什么?没得伤心 了。”藤子笑道:“我怕你不记得带水果,特买的水果来,好在船上吃。你这铺位 光线还好,不过当着天窗,睡觉的时候,仔细着了凉。刚才你睡了,就没盖东西。 出门的人,怎好如此大意。”王甫察此时心中实在是感激藤子到了万分,转觉惭愧 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晓得望着藤子笑笑,点点头,如呆子一般。同船的人也都望 着藤子出神。猛然当当的点声,锣声响亮,王甫察道:“要开船了,你下去罢!” 藤子答应着,对王甫察深深行了一礼。王甫察送她上了小火轮,只听得汽笛一声, 小火轮向岸上开去。藤子拿着粉红丝巾,对王甫察扬了几下,即背过身去拭泪。拭 了几下,又回过头来。渐渐的小火轮转了身,看不见了,王甫察还站在船边上望着。 小火轮抵岸,山城丸也开了。 王甫察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长崎来和藤子行结婚式。以不肖生所闻, 至今两年了,只知道王甫察在广东做那一县的县知事,并不曾听说他再到过长崎。 想这薄命的柳藤子,必然还在长崎死守。何以知道她不会另嫁别人哩?这却有个道 理在内。原来柳藤子从小时跟着她父亲,受了些中国教育,颇知道些三贞九烈的道 理。见过她的人没一个不是这般说。将来或者就死在王甫察手上,也不可知。去年 从长崎来的朋友还有见着她的,说她容颜憔悴得很,不及从前百分之一的精神了。 有知道这事的朋友,去问雪子,雪子说起就哭,说:“倘若王甫察再一年两年 不来,只怕我这妹妹性命有些难保。她时常咳嗽吐痰,痰里面总带着血,她又不肯 去医院里诊视。从前还天天在外面寻开心,和人耍笑。自从王甫察去后,就是我这 里,也不常来了。除非是王甫察来了信,她才有点笑容。不然,终日是闷闷的坐在 房里。这样的日子,便是个铁汉,也要磨死。 何况是那样娇生惯养的女子,能够拖得到三年五载吗?我用话去劝她,口说干 了,也是无用。有时劝急了,她便大哭起来。 我姨娘、姨夫都急得没有法子。“知道这事的朋友便问雪子道:”既是这样, 为什么不打电报去叫王甫察来呢?“雪子却道:”王甫察若有一定的地方,还到今 日?早就打电报去了。他来的信,今日在上海,过几日又到了广东,再过几日,又 是江西,总是没一定的所在。信中的话,并写得缠绵不过,绝不像个无情的人。 “知道这事的友朋也没有法子帮助藤子,惟有长叹几声,跑来说给不肖生听。不肖 生听了,一副无情之泪,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扑簌簌掉个不了,恨不得立刻变作黄 衫客,将这薄幸的王甫察捉到长崎去。但是也只得一腔虚忿,王甫察还是在广东做 他的县知事,柳藤子还是在长崎受她的孤苦。只害得我不肖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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