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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觅佳丽边帅献姬 庆生辰干儿争宠 词曰: 一年一度春光好,对此韶华,莫惜金樽倒。春去春来春渐老,落红满地埋芳草。 花又笑人容易老,静里光阴,暗换谁人晓。不老良方须自讨,无荣无辱无烦恼。 从来元臣大老,功成名立时,富贵已极,无所指望,惟思寿与美色。二者之中, 寿不可必,惟美色可以力致,故人皆尽力求之。及至得了美色,反把寿促了。此是 千古一辙,但人都迷而不悟。 且说崔呈秀倚着魏监的声势,加了宫保,位列九卿,内外钻谋的无物不送。却 笑监不如他有闺房之乐,务要寻个绝世名姝,以娱垂老。四外人传了出去,就有人 送美女来的,总非绝色。忽一日,有个宁夏副将,要升总兵,先已有了军功保荐, 又恐本兵不肯推升,遂觅到一个绝色女子并千金礼物,差了四个心腹家将送来。呈 秀看了礼单,忙叫唤那女子进来。只见仪容秀美,骨气清幽,行动处先不同。有诗 为证: 折花冉冉拂花来,稳步金莲不损苔。 绣带软随风不定,阿谁神女下阳台。 不独行步飘扬,即立处,亦自动人:独立闲阶若有思,嫣然清影照荷池。 朱颜不共波纹乱,应是临风第一枝。 非但立处娇媚,即坐处,亦有妙处:刺罢双鸾觅取欢,纤腰无力起时难。 自矜色似芙蓉好,时捻芙蓉绣带看。 又想见其睡态之妙:鸳枕欹斜玉臂横,梦阑展转怨流莺。 频撩云鬓眸还倦,疑是朝来有宿酲。 这女子姓萧,名灵犀,绍兴府山阴县人。父是三考吏出身,官登州府照磨,因 管海运,坏了船,失去粮,坐赃赔补死于狱。因无力完赃,只得将女儿出卖。先被 媒婆哄骗,只说是良家为妻,谁知是个娼家。那水户却好也姓萧。其时灵犀才年十 一,平日在家却也曾读书写字,下棋弹琴,进了门户人家,少不得学吹弹歌舞。他 资性本自聪明,一教即会,无所不精,真个是: 空阶月满睡难成,纤手亲调白玉笙。 拂拂好风穿槛过,隔花惟听度清声。 不但笙、箫、管、笛皆精,就是苏、杭的提琴,他也弹得绝妙。正是:欲将心 事寄云和,静里朱弦手自摸。 却笑穹庐秋夜月,强将清韵杂胡歌。 吹弹固妙,至于歌喉宛转,一种柔脆之音,真可绕梁遏云:缓起朱唇度韵迟, 轻尘冉冉落如丝。 纵饶座有周郎在,应为频倾金屈卮。 若论翠袖翩跹,舞腰袅娜,真是掌中可立,屏上可行,真有扬阿激楚的丰神, 飞燕的妙技。正是:一片清音响[ ] 环,腰肢回处似弓弯。 轻盈花在微风里,不数当年白小蛮。 灵犀到了十四五岁时,生得姿容绝世,美丽倾城。只因他有了上等姿色,又学 出过人的技艺,便眼孔大了,看不上那般倚门献笑、送旧迎新的故态。门户人家既 有这等好货,怎肯放他闲着?龟子要他接人,有客来要梳笼他,他只是不肯。起初 还是好说,后来便打骂了几次,无如他抵死不肯,只思量要嫁人,自恃着未曾破瓜, 要拣个中意的才嫁。穷的出不起钱,富者谁肯来做龟家女婿?遂耽搁了一二年。 龟子萧成忽然病故,儿子叫做萧惟中,年幼难支持。妈儿没奈何,只得对灵犀 道:“姐姐,世上没有望着馒头忍饿的。我已年老,你几个姐姐又无姿色,拿不住 人,放着你这如花似玉的人儿不肯接脚,叫我衣食从何而来?我如今事已急了,你 若再不从,我就打死你了。左右是养着你也没用,不如打死你罢。”灵犀到底不从。 又打骂了一回,又叫两个粉头来劝他,一个名叫文楼的劝道:“妹子这几年没人来 说亲,眼见得婚姻错过了,况我们花柳行中,谁肯来作婿?你又不见个人,谁知你 这等标致?你不如还是在这里面寻个好子弟,叫他代你赎身。况你既有这等姿色, 还怕没有贵官才子作对么?岂不强似耽搁的好。妈妈如今已穷极了,若等他恼起来, 你未必受得起!”灵犀虽然口强,终是拗不过,想道:“文楼之言也有理。”只得 允从了。 隔了数日,便有个总兵之子来梳笼他,送了他一百两银子,过了一个月才去。 这三河县没甚富家,俊角子弟亦少,也难中他之意,又不够用度,娘儿们商量搬到 密云县来,赁了房子住下。那城中虽有几个浮浪子弟、帮闲的嫖头,总是粗俗不堪 之人,不是妆乔打官话的军官,就是扯文谈说趣话的酸子,甚是可厌。一日有个南 客来,也还撒漫,灵犀转也与他打得热。当不得那班人吃醋,醉后便来胡闹,直到 更深夜半才去,误他的生意。那南客被他们闹得不敢上门。灵犀大不能堪,常埋怨 文娄道:“都是你害了我!你们有了食用,却累我逐日受气。从今后我再不见客了, 不拘与人家做大做小罢。”萧惟中道:“姐姐,你若去了,叫我们靠谁度日?”灵 犀道:“假如我死了,你家难道就不过日子了么?你须存好心,代我打听个好人家, 我日后自然照应你。”遂从此杜门不见客。惟中没奈何,只得代他寻人从良。 mpanel(1); 一日,有个旧帮闲的毛胡子来,灵犀托他寻人家。毛胡子道:“如今崔尚书正 要寻个美女,我前日在个徐副将家,他要升总兵,正要寻个绝色女子送他。我看你 却去得,只是他正夫人有些利害哩!再者他家姬妾也多,怕你捱不上去,那时熬不 过,又要埋怨我老毛了。”灵犀道:“不妨,他夫人虽狠,我只是不专宠,他自然 不妒忌我。只一味奉承他,料他也不好打骂我。若说他姬妾多,正好结伴顽耍。若 怕我捱不上,我原因避祸而去,岂是图风月的?”毛胡子道:“这是你情愿的。还 有一件,那武官未必能多出财礼,你妈妈若索高价,就难成了。”灵犀道:“你去 对他说说,看他出多少财礼。”毛胡子道:“大约至多只好二百金,多了未必出得 起。”灵犀道:“须三百两才得妥哩。你去讲了看。”毛胡子去了。 灵犀便来对妈妈、兄弟说。妈儿道:“你好自在性儿!你要从良就从良,我不 知费了多少气力,才养得你一朵花儿才开,要去,也须待我挣得个铜斗般的家私再 去。”文楼来劝道:“妈妈不是这话,妹子立心如此,不如随他去罢。”妈儿道: “好容易!就要去,也须得千金财礼才能去哩。”灵犀道:“妈妈,我也是好人家 的儿女,不幸流落风尘,一向承妈妈恩养,我年来也寻了千余金报答过你。我只因 受不过人的气,故要从良。这崔尚书是当今第一个有权势的人,我若到了他家,得 些宠爱,自然照管你,莫说铜斗,就银斗也可有。这个穷武官能有多少家私?肯出 三百也就算好的了。你且收着,至于养老送终,都在我身上,必不负你;你若执意 不肯时,我便悬梁自尽,看你倚靠何人!”妈儿虽是口硬,心里已允。徐府的管家 来兑了三百两银子。灵犀随即收拾作别,上轿而去。 徐副将办成妆饰衣服,送到崔府来。呈秀一见,神魂飘荡,快乐难言。果然夫 人颇作威福,当不得灵犀放出拿客的手段来,竟把个女将军骗服了。众姬妾也被他 笼络得十分相好。呈秀在此中年,得了这个绝色,朝夕欢娱,那顾作丧?正是: 凌波窄窄眼横秋,舞落金钗无限羞。 任你铁肠崔御史,也应变作老温柔。 呈秀心满意足,终日不离。 一日,正在房中打双陆,只见门上传进帖来道:“侯爷请酒。”呈秀接来看, 上写道:“谨詹十五日,薄治豆觞,为家母舅预庆,恭候早临。愚表弟侯国兴顿首 拜。”呈秀道:“晓得了。”门上出去。呈秀道:“我还没有与老爷称觞,他到占 了先去!”于是丢下双陆出来,问办礼的可曾备齐。一面差人约田尔耕等订暖寿日 期。 原来忠贤是三月晦日六十生辰,各省出差的内臣,都差心腹家人,各处寻好玉 带古玩,织造好锦缎,置造好酒器,不惜价钱,只要胜人。写成异常阿谀祝寿的禀 启,先期进送。其余各省外官,只得随例置办尺头金银酒器方物,武职也都有礼解 进。才到三月初旬,早有庆贺的来了。先是客巴巴率子侄到忠贤私宅暖寿。这酒席 非寻常可比,不但竭人间之美味,并胜过内府之奇珍。但见: 海错山珍色色鲜,金齑玉薤簇华筵。 麻姑手劈苍麟脯,玉女亲裁白凤肩。 芍药调羹传御府,珍珠酿酒泻清泉。 奇香异味人间少,浪笑何曾十万钱。 客巴巴举杯上寿,互相酬酢交拜了,然后安席。忠贤道:“在咱家该是姐姐首 坐!”印月再三不肯。忠贤道:“崔二哥,你是个读书人,该是谁坐,你说,自然 停妥。”呈秀道:“爹爹虽然是主,今日之酒是姑母代爹爹称觞的,又有主道在焉, 莫若只叙家庭之礼,还是爹爹首坐,姑母二席,亦同是上坐。”忠贤笑道:“这是 来不得!也罢,咱也谦不过你,咱有僭了。”客氏道:“李二哥、刘三哥请上坐。” 永贞道:“我们怎敢与爷并坐?”忠贤道:“姐姐你坐罢,不要过谦罢。今日承姐 姐厚爱,咱弟兄们同坐了罢。”永贞等才告坐坐下。二席是李永贞,三席是刘若愚, 印月坐了第四席。两边都是侯、魏二家的子侄并众干儿子,一个个佩玉横犀,红袍 乌帽,各人安席序齿坐下。那席上用的不是寻常黄白器皿,俱是异样杯盘。只见: 黄金错落紫霞觞,玛瑙为盘竟尺长。 更有玉精来异域,杯传五色夺奎光。 不独器皿精奇,地下都是铺的回文万字的锦毡,厅上锦幛布满,幔顶上万寿字 的华盖,四围插着牡丹芍药各种名花,那桌围椅褥都绣的松柏长春。一会间女乐齐 鸣,玉箫鸾管,仙音缭亮。只见: 纤纤玉手漫调筝,依约传来天上声。 更促柳眉歌楚曲,顿教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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