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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章秋谷名花成眷属 张书玉陌上遇萧郎
且说陈文仙对着辛修甫说道:“俚耐说倪勿是真心,倪格心只有自家晓得,勿
好挖仔出来拨俚看看。故歇倪只有两句说话,无啥别样花头:第一勿要俚格洋钱,
第二随便俚那哼分付。闲话说到仔实梗样式,俚耐还要说倪勿是真心末,听凭俚自
家格良心好哉。辛大少,倪格事体瞒勿过耐。要讨倪转去格客人勿止一格,倪要无
拨真心待俚末,老早嫁仔人哉,陆里等得到故歇!”修甫听了点头叹息,便又开导
了秋谷一会。
秋谷此时见陈文仙果是真心,心上已有八九分懊悔,不该这样的回他,现在又
被辛修甫劝了几句,自然顺水推船,一口应允。文仙见秋谷已经答应,方才眉锁重
开,梨涡浅晕,收拾了一天烦恼,打叠起无限娇矛,喜孜孜的提起精神,应酬他们
两个。秋谷便向修甫道:“这件事情我虽是已经应允,却还要回去一趟,和家内说
明了委曲的情形,方能成就,现在却不能就这般草草的娶他。”文仙瞅了秋谷一眼
道:“耐格闲话,有点妈妈虎虎,勿好算数。倪倒勿相信耐格枪花。”秋谷道:
“这一回不比前番,有修甫在中间介绍,不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我若再要反悔,非
且对不住你,并且对不住朋友了。”当下彼此商量一会,说明秋谷过了月半回去一
趟,至多耽搁一月,再回上海来办陈文仙的事情,三面讲得明白。文仙恐怕章秋谷
还要反悔,又问得着着实实的,估量着没有什么变动。好个陈文仙,当时叫了娘姨
进来,和他说明嫁人,叫相帮去把牌子除下。娘姨呆了一回,虽不愿意,但陈文仙
不欠他们的带挡,不好拦他,只得骨都着嘴,自去分付。
辛修甫见文仙做事这般剪绝,暗暗称赞。秋谷见他如此,自是欢喜。文仙又当
场叫了本家上来,叫他把帐算清,房钱认他一节,因是节后不多几日,不过四十几
台菜钱,算起来倒还不甚吃重,又叫秋谷和他去看房子,预备搬场,回报了一个娘
姨,一个大姐,宝珠姐仍旧暂时服侍。文仙还有一个小大姐,也叫他一同过去。秋
谷替他算了一算本家的帐,约着不到一千块钱,便打了一张一千块洋钱的票子,交
与文仙,叫他开销一切,又另外赏了房间里一百块钱。文仙起初还不肯要,秋谷道
:“你虽然不要我的身价,难道好倒反要你贴钱?况且我也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必
这般客气。”文仙方才收了,章秋谷一连看了几天房子,在新马路租了一所两楼两
底的洋房,把陈文仙搬了过去,自己也把吉升栈内的行李搬到新马路来,和陈文仙
住在一起。正是:
花枝并蒂,春融秦女之箫;蛱蝶同心,月满温家之境。双星无恙,碧落团圆;
三千天女之场,一枕风流之梦。脂香满满,未销宝鼎之烟;人面田田,占尽柔乡之
福。
章秋谷这边的事按下不提。如今且把李子霄、沈仲思的来历补叙一番。
看官且住,在下这部小说,原名叫做《九尾龟》,又叫作《四大金刚外传》,
如今做到五集,差不多就要结束全书,不得不把他们的事实再细细的补叙一回。那
四大金刚里头,陆兰芬已经死了,金小宝暂时收场,不做生意,却和贡春树住在一
处。林黛玉住在惠秀里内,算个住家,有向来相熟的客人,也可过去坐坐,他自己
却竟是销声匿影的不大出来。只有张书玉仍旧住在新清和坊,艳帜高张,香名愈噪,
真是枇杷花下,车马如云。每天牵算起来,总有五六场和,十余台酒,那生意比先
前好了几倍。书玉得意扬扬,十分高兴。
有一天,书玉坐着轿子在一品香出局回来,轿子走到大新街口,忽然迎面撞过
一个客人,正在四马路走过,轿子走得甚快,那客人也低着个头直撞过来,恰恰的
撞了一个照面,轿夫避让不及,彼此一碰,把那客人仰面朝天的跌了一交。那客人
在地下扒了起来,心中大怒,一把扭住了轿夫的衣服,喝道:“你走路不带眼睛的
么?乱撞你娘的什么?”轿夫见那客人衣服都丽,气概出众,却也不敢得罪他,况
且委实把他撞了一交,只得陪着笑面,说声:“对不住,实在没有看见。”那客人
那里肯放,要叫巡捕到来,把轿夫带到捕房里去。张书玉坐在轿中,一眼看见那客
人的手上带着三个金刚钻戒指,晶宝夺目,光彩照人,身上穿着一身外国缎子的衣
服,颜色配搭得甚是匀称,更兼仪表轩昂,身材俊伟,生得倒还不俗。看了他这般
气派,晓得定是个有钱的阔客,便有心要笼络着他,对他嫣然一笑道:“大少对勿
住,总是轿夫勿好,碰仔耐一交筋头,勿得知身浪向阿曾碰痛?”说罢星眸低漾,
杏脸微红,含羞带笑的瞧了那客人一眼。这一个眼风,就把那客人的身体酥了半边。
动弹不得,本来是一腔怒气不肯干休,被张书玉这样一来,不知不觉的把心上
的焦躁,一霎时销化个干干净净,连忙放了轿夫,笑嘻嘻的答道:“不妨不妨,没
有什么要紧。”那眼睛却紧紧的钉着张书玉看个不住。张书玉见了,晓得他已经入
彀,又微微一笑道:“晏歇点阿到倪搭去坐歇?倪来浪新清和第三家。”那客人听
了大喜道:“狠好狠好,停回儿我一定过去。”书玉笑道:“晏歇点要来格哩!”
那客人连连答应,轿夫放开脚步径自前行。临走的时候,书玉还欠起身来回头一笑,
略略的朝他点点头儿,一直回新清和去了。
那客人见张书玉径自去了,只觉得晃晃荡荡的好像神魂还没有归窍一般,虽然
想起没有问他的名字,到清和坊那里去寻,便急急的那边一看,见张书玉的轿子,
影影绰绰的还在前边,连忙三脚两步赶上前去,把轿后的龟奴一把扯住。轿夫倒吃
了一惊,问他为什么这般样子。那客人便问他倌人的姓名,轿夫见他气喘吁吁的甚
觉好笑,便替他说了。书玉坐在轿中听见,把跟局的娘姨金珠叫了过来道:“倪先
坐仔轿子转去,耐同仔格位大少慢慢交来。”金珠答应一声,那客人更是欢喜,同
着金珠在马路上慢慢的走着,一头夹七夹八的扳谈。
大新街口到新清和坊本来不多几步路儿,不一刻已经到了。金珠在前引路,那
客人跟在后边,上了扶梯,已见张书玉换了一身衣服,笑迷迷的立在楼门口道:
“倪晓得耐就要过来,倪等仔耐一歇哉。”那客人到了此时,神魂飘荡,觉得身体
虚飘飘的,好似在云雾中的一般。张书玉拉着他进了大房间,亲手替他宽了马褂,
推他坐下,方才问他的姓名。你道这客人是谁?原来就是那李子霄。当下敬过瓜子,
书玉着实的敷衍了他一番,当夜就摆了一个双台,闹到三更多天方才散席。
自此一连几天,李子霄夜夜碰和,朝朝摆酒,闹得烟雾尘天。在李子霄的意思,
原想要转张书玉的念头,无奈张书玉虽是待他要好,晚间却总不留他,李子霄也不
好意思开口。论起这李子霄的为人来,却也甚是精明,随便什么世故人情一概瞒他
不过,就是在嫖界里头也着实的有些资格,不比那一班土头土脑的瘟生。但是有一
桩毛病不好,见了倌人,一个个都是好的,并且一见了面,就想要转他的念头。虽
然狠肯花几个钱,却自家打家主意,不肯落他们的圈套,所以有些倌人都要嫁他,
他却咬定了牙齿不肯答应。不料一见了张书玉的面,就由不得神魂颠倒起来。那四
大金刚的手段名不虚传,他不想你的念头则已,想了你的念头,却总要比他人来得
辣些。这几天,张书玉放出全身本事,把一个李子霄哄得一心一意都在张书玉的身
上。张书玉却又拿定主意,不肯叫他轻易近身,故意打情骂俏的做出那一种亲热的
样子,弄得李子霄这又不好,那又不好,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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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李子霄在票号里头刚刚起身,还未梳洗。张书玉要笼络李子霄的心,
起了一个大早,打扮得花枝招展,丰态娇娆,带了一个娘姨,坐了轿子竟到李子霄
票号里来。其时刚敲十二点钟,由李子霄的家人引进房内,笑盈盈的叫了一声。李
子霄见了喜出望外,连忙叫他坐下,只听得张书玉道:“李大人,耐啥格刚刚起来,
阿是昨日仔辛苦哉?”李子霄听了一呆道:“我除了碰和吃酒,没有别的事情,我
有什么辛苦?”张书玉掩口笑道:“勿是呀,作兴耐昨日仔到仔相好搭去住夜,辛
苦仔点,所以今朝起来得晏哉,耐自家照镜子看哩!”说着又低声问道:“李大人
阿对?”李子霄听了笑道:“你这说话甚是奇怪,我昨日若真个住在相好院中,现
在这个时候怎么就得回来?况且我在上海除了你,那里还有什么相好?你倒说说我
听。”书玉面上一红道:“倪末陆俚有格号福气?”说着就溜了李子霄一眼,李子
霄见了满心欢喜,一面洗脸,一面和张书玉天南地北的扳谈。书玉又见李子霄的头
发蓬了,便问他要出梳具来,要自己和他梳头。李子霄打着苏白答道:“阿唷,书
玉先生实梗格红倌人搭倪来打辫子,格是勿敢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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