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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香闺内花神梦兆 锦堂前桂子双生
词云:
林泉锦绣情多少,才子精,佳人妙。牡丹芍药齐开了,有花神琼瑶表。天锡降
麟儿双巧,画堂庆歌宴风标。遣情是白云花,朝日处,家乡好。
右调《迎春乐》
话说钱禄上楼来,见那女子哭得蓬头垢面,眼都肿了。绣珠见有人来,更加哭
得凶些。钱禄道:“小娘子不必悲伤,小生非因风月而至,是意闲游到此。适闻小
娘子悲苦之声,谅非甘情落于风尘之意,这还是你父母将汝卖在此间的,还是被人
拐骗?可细剖一言,吾当拔汝水火。”绣珠初还认是诱他,后来见钱禄说话正道,
就住了哭,偷眼看钱禄好象故乡音说话,谅是好人,遂低声说道:“承相公垂问,
妾当直告:奴本是武林吴府中的侍婢。”又将同夫人、小姐上京被动,自己投江之
由说了一遍。钱禄惊道:“原来就是吴文勋年伯家的姐姐!”绣珠见有年伯之称,
心又少安,遂问道:“相公尊姓?何以认得家老爷?”钱禄道:“小生也是武林人
氏,姓钱,表字春山,与你家老爷是年伯侄。我常在汝家府中出入,原来未曾见过,
所以就不认得。”绣珠道:“原来是钱相公,贱婢只闻其名,也未识荆。”钱禄道:
“这也罢了。只是汝因何得到此地?”绣珠道:“投江得蒙老渔救养,所拜老渔为
父,只道栖身再访夫人、小姐,不期一旦祸起萧墙。是日忽见一只船来,说是王老
爷同小姐衣锦还乡,船过京口,来访寻妾,说来底里投机。妾思小姐心重,一时被
惑,不等渔父来就过他舟,望江都进发,那时已知落计,悔之无及,未识强盗是何
人,将妾卖与院中。钱相公既同家老爷是年家,须看年家之谊,望救小婢子出水火
之中,小婢子则衔恩不尽。”说罢就跪于楼板上,钱禄忙扶起道:“姐姐少待一日,
等小生脱汝水人之难。”绣珠见钱禄允救他出火坑,满心欢喜。
鸨儿见客人上楼去,绣珠也不啼哭了,但听得唧唧哝哝,笑道:“我说这贱人
是装腔,今日见了好老公,一般样不做声了。”钱禄遂走下楼来,鸨儿道:“相公,
我这女儿可中相公之意?”钱禄道:“这女子乃与小生同乡,故在楼上讲了一会。
但不知是何人卖与你们的?”龟子走来说道:“此女子是两个京口人卖与我们的。
这两个人我也认得,他在京口西门开古玩店铺,他原籍也是武林,前日纸上却写的
姓吴,不知可是他真姓?往上亦有鬼名鬼姓,这也难以为真。”你道龟子何以肯说
真话?因绣珠不肯接客,见钱禄说是同乡,来问根由,巴不得要他赎去,就出脱了
银子,好再买粉头。若是赚钱的货,请他也不说实话。钱禄听龟子讲完,竟自回到
寓所,细想他二人晓得吴府根由,必然有因。又想了想道:“是了,去岁京中臧氏
事败,有恶棍刁、白二人逃回南来,谅情是他二人又在此为恶,待到任之后,拿他
来正法。”
却说长接衙役迎接新任太爷,访得太爷先已到府私行,众役亦回来伺候。钱禄
已知船到码头,遂至舟中。少停,众属员俱来迎接。钱禄就吩咐到衙门相见,遂坐
轿到了府衙。次日行香拜庙,拜了众缙绅已毕,方才放告。钱禄到任后治民有道,
真正公庭无争,百姓皆安。
却说这绣珠在院中眼巴巴的望钱禄来赎身,谁知一去杳无音信,叹道:“男子
汉的心肠,那里论得,不过一时高兴之谭,那还记得这等闲事。”又想道:“奴亦
好痴也,他是个过客,我如何认起真来?”惟有悲哭而已。鸨儿每日来絮絮叨叨,
打打骂骂的,料无出头的日子,不如一死,也落个干净身子,正在那里思无头绪,
不觉就朦胧睡去,只见一轮皓月当窗,少顷,祥云缭绕,现出两个仙姬,冉冉而来,
道:“姐姐休寻短见,不日有人来救你出火坑,汝后来还有好处。慎之慎之!”说
罢,将绣珠一推,绣珠惊出一身冷汗,乃是南柯一梦,细想梦中之言,句句在意,
道:“我不日就脱离火坑,还言后有好日,但愿依得梦中也好。”自己暗疑暗想下
尽,后来绣珠所生的二女,就是梦中这二姬降生。
且说钱禄逐日未免有些公事,一日想起院中绣珠之事,道:“几乎忘怀了这桩
事情,岂不被这女子说我言而无信?”即刻坐轿到陈家院来,众衙役摸头不着,遂
吆吆喝喝,来到陈家院前。龟子见太爷到院中来,活不唬煞,心中怀着鬼胎。钱禄
到院中坐定,叫带龟子上来,左右将龟子带到,跪在面前。钱禄道:“你就是院中
当家的么?”龟子道:“小人正是。”“汝院中有多少粉头?细细报来。”这龟子
抬头一看,见太爷就是日前在院中游玩的客人,心上着了些忙,连一句话也回不出
了。左右喝道:“太爷问你,怎么不讲上来?”龟子歇了一会才说道:“太爷……
太爷, 小人……小人家只……只……只有四五个粉……粉……粉头。 ”钱禄道:
“本府不来难为你,休得害怕,好好的讲来。你新买镇江人那个女子,原身价多少?”
龟子闻言,方定了神道:“太爷若要这女子,小人不要身价。”钱禄道:“本府那
里白要你的人,不过与他赎身。”遂着门人取出白银,问龟子原价多少,龟子道:
“买得纹银一百二十两,如今听凭太爷。”钱禄命照数还他。龟子收去,即将小轿
先抬绣珠进衙内,钱禄当下批了广捕文书,即差捕役带龟子做眼,到京口速拿拐卖
女子的两个拐子。公差领命,同龟子过江去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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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禄回至私衙,绣珠拜谢道:“贱婢蒙老爷救拔之恩。虽婢子身安,未知家老
爷与夫人、小姐在那里?敢问钱老爷可晓得?”钱禄道:“你家老爷与夫人、小姐
俱已在京中,小姐与王年兄已结花烛。”绣珠闻言喜道:“谢天谢地!只道小姐已
落强人之手,谁知原归好处!贱婢欲往京中,何由得便?”钱禄道:“汝一孤身女
子,怎生去得?目今王年兄有二姬之美,谅不属意于汝。据下官论来。汝年已不小,
尚未得逢爱婿,下官年交三十,尚少于嗣,意欲将汝纳爱任上,未知姐姐意下如何?”
绣珠道:“王老爷在京中,又赘谁家为婿么?”钱禄遂将王云细底说了一遍。绣珠
听罢,自己沉思道:“王云美有二人,纵然分爱,亦未必舒心。目今现成一个黄堂
夫人,岂为轻我?”钱禄见绣珠沉吟不语,又问了绣珠,绣珠道:“蒙老爷不弃下
贱,只恐有辱。但是未曾请命于王老爷与小姐,虽则侍奉老爷,他日小姐知之,责
其非礼。”钱禄道:“汝为一婢女,尚知大义,可敬可敬!今送汝暂居尼庵,待下
官修书至京,候王年兄示下见允,那时娶汝回衙何如?”绣珠道:“若如此,贱婢
则沐恩无赧。”钱禄遂将绣珠送到尼庵去讫。
去说公差到京口,龟子已见二人在店内,指与公差,竟走进去将他二人锁了起
来。白从、刁奉惊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公差,不问情由,擅自拿人?”公差道,
“我们是扬州府太爷差来的,连我们也摸不着,现有捕批在此。”二人见捕批,是
拐女事发,无言可对。公差将他店内玩器取了两担,叫人挑了上船,过江而来。次
早,钱禄坐堂,公差带到二人,禀道:“犯人拿到,请老爷消牌。”钱禄叫带上来,
左右将二人提上堂来跪下,钱禄一看,正是白从、刁奉,遂将怒其一拍,道:“你
这两个恶棍奴才,拐骗人家女子,卖良为娼。渔舟之女可是你两个拐来卖与陈家院
的么?”白从道:“青天太老爷,小的们那敢做这犯法的事?想是仇人暗害,求太
老爷明镜万里。”钱禄道:“好刁奴才,你且抬起头来,认我一认!”二人抬头一
看,认得是钱禄,唬得魄散魂消,只得哀求道:“小人们却没有拐人家女子,求太
老爷看同乡分上,饶了小人们,愿太老爷万代公侯。”钱禄冷笑道:“好个看同乡
分上!明明拐骗渔舟女子,尚要口硬。本府想你在臧氏门下狐假虎威,今日也是恶
贯满盈,才犯在本府手里,也除得民间一害。”命左右:“与我拶起来!”两边役
人一齐动手,他二人想来难赖,怕受大刑,只得一一招认,钱禄摸签掼下,每人四
十,打得二人皮开肉绽,吩咐收监。钱禄退堂。可怜刁、白二人禁于监内,无人送
饭,受尽苦楚,后来断了狱食,活活的饿死在监中。正是:
浩浩青天不可欺,瞒心岂少鬼神知。
苟求可惜空成计,今日无常也算迟。
却说王云在京为官清正,圣上甚是喜爱,屡次上回乡之本,只是不准,惟在府
中同二美朝夕一觞一韵,月下花前,极享人间之胜。一日正闭在府,家人传进书来,
却是扬州钱禄的来书。王云拆开看书道:
弟钱禄顿首致书于
云翁年台长兄大人座下:
客岁揆违,屡怀厚德,何缘仕途羁绊,未能趋驰候谢,虽别左右,情激寸中,
不忘于梦寐之间。所恨者关山间阻,以致知己无邀花月玩赏之辰,惟皓魄一轮,可
共同观清晖而已,启禀台颜,新声奇异:尊泰山府眷向年北上,江中遭劫婢女绣珠
怀义投江,六阳未绝,得江渔救免。依食几载,祸逢臧氏恶棍刁、白设骗,售于敝
治水火之中。弟窃闻究治赎回,寄于尼庵,令婢谅小姐祸福无定,立有神愿,脱身
难者情自妻之。弟尚乏嗣,欲纳绣珠,未曾请命于足下,安敢斗胆。肃此短牍奉闻,
伫望翰颁定夺,幸之幸之。
王云看罢来书,已知始末,袖书步向后堂,笑对梦云道:“适间维杨太守有书
到,下官甚是稀奇。”梦云道:“有何奇事?”王云拿书道:“夫人看他来札便知。”
梦云接书细细看过,道:“呀,且喜绣珠未死。但是钱禄要他为妾,如何回他才好?
念他自幼相随,又为我丧身,一旦与人为妾,我岂忍得?”王云道:“夫人之言甚
是有义,下官岂但无心,因同年分上,岂惜一婢以疏朋友。他言绣珠有愿,怎好回
答。”英娘在傍笑嘻嘻的,梦云道:“贤妹为何暗笑?”英娘道:“姐姐,情义两
全的好。相公肯了是徒劳唇舌,只恐姐姐肯而相公不肯。”王云道:“二夫人好趣
话也。”梦云道:“贤妹之言甚善,随相公主意便了。”王云遂到书房修书,打发
来人去讫。
也无他事,不过在府朝欢暮乐,设建园亭,栽培花卉。偏有这等人来趋奉,呈
送异奇花卉的,竟也络绎不绝。将次无一载之工,花园装修齐整,真个有四时不绝
之花,八节长春之景。内起一亭,亭名积霞,半边种的红梅,半边是白梅,白的白
碧玉点成,红的红胭脂染就。王云或同二美共乐于此,或同亲朋诗酒于亭间。一日
王云设家宴于亭中,相拥二美于梅间,夫妇三人观梅小饮,传杯弄盏,曲尽人间之
乐。王云道:“值此花展,幽赏极乐,吾观夫人之态若有所思,何有所系?”梦云
笑道:“相公有所不知,妾想人生于天地之间,有穷通艰舛,妾向遭臧氏之艰,赖
得真人救免,后来得遇贤妹,俱为意外之事。此时同相公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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