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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吕厨子配死高邮 狠命追船急若梭,追着意待如何?神灵不愤起风波,托身附话,作怪兴 魔,被拐一双骡。便宜得处莫夸多,逆旅扬州雉入罗。歪心犹自不 消磨,告官下毒,重犯金科,牢洞把尸拖。 ――右调《青玉案》 薛素姐住在尼姑庵内,把那骂公婆打汉子的恶性都收藏没有用处。韦美按日供 柴,计时送米;恐怕吃了秃老婆的小菜,还不时送钱买办。素姐吃了韦美家的茶饭, 却与老姑子浆洗衣裳,与小姑子制造僧履,淘米做饭,洗碗擦锅,好生勤力。只说 做和尚的个个贪狠,原来这做姑子的女人,没了两根头发,那贪婪狠毒,便也与和 尚一般。这个庵里的老尼,从天上掉下这个女人,吃了别人家的饭,安安静静倒心 伏计的与你做活,却该十分庆幸才是。他却要师徒几个都指靠了素姐身上,要韦美 供备米粮,自家的米缸豆瓮,整日开也不开。起先送来的米一斗可吃八日,渐至斗 米只吃了三日。韦美也略略查考,老尼道:“这位女善人,起初时节,想也是心绪 不佳,吃饭不动;如今渐渐的怀抱开了,吃了不饱,饱了就饥。韦施主,你为人为 彻,这也是收束不住的事了。” 依了韦美的念头,有钱的人家,多费了几斗米,倒也不放在心上,禁不得那浑 家日逐在耳边咭咭聒聒,疑起心来。更兼韦美沿地里打听那吕祥的踪迹,没有下落。 走到姑子庵内,对素姐说道:“你在此住了这将近两月,拐骡的又寻找不着,天气 又将冬至数九的时候,你家下又没有寻到这边。我要备些路费,差个女人送你回去, 不知你心下如何?”素姐道:“若肯送我回去,又着个女人作伴,感恩非浅!我身 边还有带得盘缠,算起来也还够到得家里,只仰仗差人雇头口便好。” 老尼道:“你家中又没了公婆,丈夫又见在远处做官,瞎子迷了路,你在家中 也是闲。这等寒冷天气,男子人脚下缠了七八尺的裹脚,绒袜,棉鞋,羊皮外套, 还冷得象‘良姜’一般靴底厚的脸皮,还要带上个棉罩,呵的口气,结成大片的琉 璃。你吹弹得破的薄脸,不足三寸的金莲,你禁得这般折挫?下在店家,板门指宽 的大缝,窗楞纸也不糊,或是冷炕,或是冰床,你带的铺盖又不甚温厚,你受得这 般苦恼?依我好劝,只是过了年,交了三月,你再回去不迟。饭食是不消计论,若 韦施主供送不便,小庵中四方施主的斋供,也不少这女菩萨的一碗稀粥。” 韦美道:“我要送狄大娘回去,是完我一场的事,岂吝惜这吃的升斗之米?若 说路上寒冷,这狄大娘您自己主意,我便不好强你。”素姐道:“思家心切,寒冷 我也顾他不得。路上辛苦,到底是免不得的。丈夫虽不在家,尚有家事用人料理。 韦恩人,你还做主送我回去。”韦美道:“既是主意已定,我连忙收拾打点便是。” 老尼见留素姐不住,年节即来,没有了人做活,没有供米,好生不喜,背地仍 十分苦留。说天冷唬他不住,又说路上满路的响马,劫了行李还要吃人,女人年少 标致的捉去压寨,丑老的或是杀了煮吃,或是拿去做活受苦,大约都是此等话头。 幸得素姐狠似响马的人,那里还怕甚么响马,一心只是回家。韦美买了一个被套做 了一副细布铺陈,做了棉裤、棉袄、背心、布裙之类,农隙之际,将自己的空闲头 口拨了两个,差了一个觅汉宋一成,雇了一个伴婆隋氏,当日家里办了一桌荤素酒 菜,请素姐同老尼到家送行起身。 原来这韦美的娘子,是一个绝色的佳人,平素极爱洁净。见了素姐少了个鼻子, 扭黑的两个大窟窿,身子陪坐,把个头别转一边,就是低了不看。勉强陪了一会, 止不住往外飞跑。刚到门,呼的一声,呕吐了一地,头眩恶心不住。扶进卧房睡下。 素姐吃完起身,韦美的娘子也不曾出送,止有韦美合老尼送上头口。风餐水宿,不 日到了明水。一路平安,无有话说。 只是素姐那日自家中起身,并不曾说与一个人知道。住房的人,只见吕祥回家, 当时不多一会,素姐和吕祥都不知去向,遥地里被人无所不猜,再没有想到是赶狄 希陈的船只。龙氏家中求神问卜,抽签打卦。薛如卞弟兄两个,又不肯四下出招子 找寻。每日娘儿们家反宅乱。 mpanel(1); 那日素姐忽然到了家,跟着宋一成合伴婆隋氏,衣裳不整,面带风尘,脚沾黄 土。龙氏听见素姐回家,飞风跑来相抱而哭,方知道是赶船不上,吕祥拐了骡,将 身流落尼庵,幸得遇着好人,差人送回。家内着实款待那宋一成合隋氏,留住了三 四日,每人与了二两盘缠,又每人是二两犒赏。轧了一百斤绵绒,四匹自织绵绸, 四十根大花布手巾,着了一个觅汉鲍恩,回去谢韦美看顾。素姐回到家中,两脚踹 了实地,刻刻时时,心心念念,算计不出个法来把狄希陈拉到面前,口咬牙撕一顿, 泄泄他的恨气。 再说吕祥自从那日撇下素姐,凭他在戏场上与河神作闹,他且回到店家吃的酒 醉饭饱,屁股骑着坐骡,手里牵着看骡,一直径到扬州城里,寻了店家宿下。说他 是个贩骡马的客人,赶了一群骡马,约有三十匹头口,来到离淮安三十里外,撞见 山上的一伙大王,尽行劫去,被他苦死央及,拣了三头不济的骡子还他。因没盘费, 在淮安金龙大王庙里卖掉了一头骒骡,今止剩得两个,要寻主顾发脱。连住了几日, 因他说得价钱不对,凡来看的,都讲不上来,去了。 一日,这吕祥合该晦气,淮安府军厅里人,来了两个下关子的公差,同在一个 下处,见了两个牙行,领了两个人看骡,吕祥在傍说价。一个六岁口的黑骟骡,说 了五十两银;一个八岁口的黄儿骡,说了二十五两。那经纪把吕祥看了两眼,说道: “这骡情管不是你的;不然,你怎么说的都是没捆的价钱?”那两个差人也在傍边 观看,问说:“你这位客人,是何方人氏,来此卖骡?”吕祥道:“我是山东兖州 府人,姓吴,久惯贩头口生理。这淮扬一带,我一年十二个月倒有十个月住在这里。” 差人道:“你说淮扬是你久住之地,总漕军门前衙门是在那厢?漂母祠韩信的钓台、 琼花楼、迷楼、竹西亭都在甚么所在?” 吕祥道:“你真是个没趣的朋友!你们是闲人,到处里游山问水的顽耍。俺只 做生意的人,‘针头削铁’,有闲空工夫?吃着主人家的贵饭,住着主人家贵房, 放着生意不做,且去上甚么钓台,游甚么迷楼去?”差人道:“你说久在淮扬,咱 且不要题那淮安,你且说你扬州的旧主人家是谁?”吕祥道:“这就是我的熟主人 家。”差人问那主人,店家也只得含糊答应。差人道:“你这主人家,别要把祸揽 在身上。这人不巧。”吕祥骂道:“贱瞎眼的狗头!我那里放着不巧?我不巧,我 偷你娘的扶来了!”差人道:“你那里放着不巧?一似在淮安府金龙大王庙做过不 巧来。你是跟那瞎一个眼少鼻子妇人的人,那妇人被金龙大王附在身上,你乘空拐 了骡子逃在这里,你还强嘴?” 吕祥听见这话,恨不得再生出几个口来合人折辨。怎禁的贼人胆虚,一双眼先 不肯与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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