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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众妇女合群上庙 诸恶少结党拦桥 容窗绣户金闺里,天付娇娃住。任狂且恶少敢相陵,有紧紧深闺护。 冶妖绮服招摇去,若得群凶聚。摧花毁玉采香云,赤剥不存裙与裤。 ――右调《探春令》 程大姐自到周龙皋家,倚娇作势,折毒孩子,打骂丫头,无恶不作。及至周龙 皋死后,放松了周九万,不惟不与为仇,反且修起好来,只是合那两哥作对。遇庙 烧香,逢寺拜佛,合煽了一群淫妇,就如走草的母狗一般。大约十遭素姐也有九遭 在内。为头把脑,都是这侯张两个盗。这些招僧串寺的婆娘,本来的骨格不好,又 乘汉子没有正经,干出甚么好事?但虽是瞒了汉子作孽,毕竟也还惧怕那汉子三分。 程大姐就如没了王的蜜蜂,不怕猫的老鼠相似,还有甚么忌惮?“有夫从夫,无夫 从子。”又说:“家有长子,国有大臣。”你看那周家长子的嘴巴骨头,自己先坐 着一屁股臭屎,还敢说那继母的过失?小雨哥、小星哥已是被他降破胆的,得他出 去一日,稍得安静十二个时辰,又是不管闲帐的人。潘氏遗下的衣裳金珠首饰,尽 已足用,两年来又无时无日不置办增添,叫他打扮得娇模嫩样,四处招摇,逢人结 拜姊妹,到处俱认亲邻,丑声四扬,不可尽述。 有一个伊秀才,名字唤作伊明,娘子是吴松江的女儿,嫁来时,有小屋一所与 女儿伴作妆奁。伊秀才随将此房出赁与人,月讨赁钱,以为娘子针线使用。这伊秀 才娘子是本镇一个坐第二把金交椅的副元帅。家里放着家人小厮,偏不叫他经管, 只着落在伊秀才娘子身上,问他比较房钱。这伊秀才又是个极柔懦的好人,在那佃 房居住的人家,不肯恶言泼语,伤犯那些众人,宁可自己受那细君的鸟气。每月初 一,正该交纳房钱的日子,伊秀才娘子都是亲身按临,以便催督。伊秀才因自己不 时要来,一时刮风下雨,无处存站,遂将北房一座留了尽东的一间,以为伊秀才的 行馆。原来凡遇初一,该伊秀才纳闷之日,正是这伙婆娘作乐之时。 一日,伊秀才正在那间屋内坐等房钱。天将傍午的时节,只见一个住房的婆子 同着一个盛妆美貌的女人从庙上烧香回转,开进北房西两间门去。天气暄热,那两 个女人都脱了上盖衣裳,穿上了小衫单裤,任意取凉。又听见似有男子笑声。因是 篱笆夹的界墙,伊秀才悄地挖了一孔,暗自张看,原来是个男子,不是别人,却是 本县的一个探马,认得他的面貌,不知他的姓名。搂抱了那个美妇着实亲热绸缪。 那个住房的堂客也在旁边嬉笑起来。亲抱了一会,脱下那美妇的裤来,那汉子也精 赤了身体,在一把圈椅上面,两下大逞威风。那探马倒象似知道隔壁有人,不敢十 分放肆。倒是那美妇肆无忌惮,旁若无人,欢声如雷,淫哇彻耳。探马悄悄说道: “伊相公在那间房里,止隔得一层篱笆,叫他听见,不当稳便。你不要这等高声!” 那美妇吆喝说道:“伊相公不是俺汉子,管不得咱弯弯帐!我管把那相公活活浪杀!” 又唤道:“伊相公,你听见俺入扶不曾?你浪呀不浪?”探马那里伍得他的口闭。 伊秀才道:“我浪得很!可怎么处?”美妇道:“你浪得很,快往家去,搂着相公 娘子,也象入我的一般,入他一顿,就不浪了。”羞得个伊相公无可奈何,笑了一 会,只得锁上门家去。 过了几日,伊秀才到了文会里,说起这事。一个刘有源说道:“这再没有别人, 定是周龙皋的婆子,程木匠的闺女程大姐。”伊秀才道:“周九万是个体面的人, 岂有叫他母亲在外干这样败家坏门的事儿不成!”众人俱说道:“周九万还算得好 人。”刘有源道:“周九万是甚么好人?他就先自己败伦,谁是知不道的!这个你 就算是希罕;他明白就往人家去陪酒留宿,通合娼妇一般。咱后日的公酒,不然, 咱去叫他来,合他顽一日也可。”伊明道:“这要果然,到也极妙!只是怎好就去 叫他哩?”刘有源道:“封三钱银子,预告送与程婆子收了,老程婆子就与咱接了 送来。留他过夜,他就肯住下;不留他过夜,还送到老程婆子家里。常时周九万因 他不回家去,也还查考他的去向,近来因他媳妇儿与程大姐时常合气,所以巴不能 够他不回家来。”众会友道:“我们每人再把分资加上三分,与他三钱银子,接他 来,合他吃一日酒,晚间就陪陈恭度宿了。” mpanel(1); 果然当日刘有源垫发了三钱银子,用小套封了,送与程婆子收讫,约定后日接 程大姐陪酒过宿。老程婆子收了定钱,许过就去。刘有源还把老程婆子抽了个头儿。 老程婆子还取笑道:“这三钱银子算闺女的,还是算我的哩?”刘有源道:“你娘 儿两个都算。”老程婆子笑道:“说是这般说,还算闺女的罢了,我这两片老淹扶 也不值钱了!”刘有源回来,会友都还未曾散去,说知此事,大家还笑了一会。 到了后日,刘有源使人牵了头口,着人往程婆子家里把程大姐接到席间。穿着 鲜淡裙衫,不多几枝珠翠,妖娆袅娜,通是一个妙绝的名唱。不惟惯唱吴歌,更且 善于昆曲;不惟色相绝伦,更且酒豪出众。常言: 席上若有一点红,斗稍之器饮千钟;座中若无红一点,江海之量不几盏。 这一席酒大家欢畅,人人鼓舞,吃得杯盘如狗舔的一般,瓶盎似漏去的一样, 大家尽兴而散。陈恭度同程大姐回到自己书房,收拾床铺睡觉。这些污秽之话,不 必烦言厌听。只得陈恭度虽是个秀才,其人生得村壮雄猛,年纪三十岁以下,在妇 人行中大有强敌之名,致得那妇人们千人吐骂,万人憎嫌。他自己夸嘴说:“一夜 能力御十女,使那十个团脐个个称臣纳贡,稽首投降。”他有一妻一妾,也因受不 得他的罗唣,相继劳病身亡。所以陈恭度鳏旷了将半年,都也晓得程大姐被窝里伸 手,床铺上拿人,是个有名的浪货。这陈恭度的汉子,真是铜盆铁帚,天生的美对。 谁知第二日这陈恭度淹头搭脑,前偃后合,疲困眼湿,打呵欠,害磕睡,两个眼睛 吊在半崖,青黄了个面孔,把那雄赳赳的威风不知消靡到那里去了。众会友都去与 他扶头,见了他这个模样,大家俱笑起来。他说:“我从来不怕人,今日在程大姐 手里递了降书降表,以后可为不得人了。”程大姐笑道:“你比那喂哝咂血的脓包, 你也还成个汉子。只是在我老程手里支不得架子罢了。”众人道:“这程大姐若不 着陈恭度,也管不饱;这陈恭度若不着程大姐,也没人降的怕。”程大姐道:“他 何常管我饱来?只点了点心罢了。” 内中有一郝尼仁道:“气死我!这陈恭度不济,叫他这等说嘴,灭了咱好汉的 威风!你使几文钱把你的扶拿到铁匠铺里多加些炉火,放上些纯钢,咱两个着一阵, 看谁败谁赢!咱赌点甚么?”程大姐道:“我也不加炉火,不使上钢,出上我这两 片不济事的扶,不止你郝尼仁一个,除陈恭度是递了降书的不消上数,你其余的这 十来个人,一个一个的齐来,我要战败了你几个,我只吃了一个的亏,也算我输! 我家里有姑绒袄子,扬缎潞绸袄子,凭郝尼仁拣一领受心爱的穿。我要把你们一个 一个的战败了,你众人也攒下领袄子的钱出来治一个大大的东道,咱众人顽一整日。 谁要赖,谁就是儿是孙子!”众人道:“你要输了,俺不要袄子,咱言定都是四两 银子。为甚么把袄子叫郝尼仁自家受用,咱可冷雌雌的扯淡!”程大姐道:“也罢, 只不许赖了。” 郝尼仁扯着程大姐往里间就走。程大姐道:“咱不消往里去,你闩上大门,咱 就当面同着众人干,看谁告饶就算输。”郝尼仁道:“真个呀?”程大姐道:“不 是真个,难道哄你不成!”郝尼仁拉过一把圈椅靠了窗墙,合程大姐两个披挂上马。 这两员猛将,从不曾吃早饭的时节战起,一冲一摸一往一来,直战到已牌时候。郝 尼仁“哎哟”了一声就往后退。程大姐把身子就往前纵了一纵,把郝尼仁的腰往自 己怀里搂了一搂,把自己的腿紧紧鳔了几鳔,把臀侧着郝尼仁偎了几偎。郝尼仁道: “实有本事,我怕你罢了!”程大姐那里肯放,说道:“你要我饶你,你可叫我亲 娘,说不长进的儿再不说嘴,娘饶了儿罢!”郝尼仁果然依着说了。程大姐还批出 一只饱满莹白的奶来,扳倒郝尼仁的头,将奶头放他口内,说道:“乖儿子去的多 了,吃娘的些奶补养补养。” 郝尼仁退去。程大姐道:“战败了我这顶天立地的大儿了,别的混帐儿们挨次 着上来么?”这些人知道郝尼仁是一员虎将,往时马到成功,再没有输败的事,兼 之使一根浑钢又大又长的铁棍打人,一上手就是几千,不知经了多少女将,跟斗翻 不出他的掌来。如今一败涂地,先有了一个馁心;又看了这般大战,又动了一个慕 心;还没等上阵交锋,一个个都做了“齐东的外甥”,只叫道:“娘舅救命!”程 大姐呵呵大笑,说道:“何如?再不敢说嘴了?你们待要拿出银来吃东道哩,还是 叫我亲娘,都与我做儿子哩?”众人道:“这说不的,咱明日就齐分子,后日就吃。” 果然践约,不必烦言。 看官!你道这般一个滥桃淫货,他的行径,那个不知?明水一镇的人倒有一半 是他的孤老。他却在女人面前撇清撩厥,倒比那真正良人更是乔腔作怪。 那三月三日玉皇庙会,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透的时节,可也是男女混杂,不 分良贱的所在。但俱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光棍,与那些无拘无束的婆娘,结队出没; 可也再没有那知书达礼的君子合那秉礼守义的妇人到那个所在去的理。每年这会, 男子人撩斗妇女,也有被妇女的男人采打吃亏了的,也有或是光棍势众,把妇人受 了辱的,也尽多这“打了牙往自己肚里咽”的事。玉皇庙门前一座通仙桥,这烧香 的人没有不从这桥上经过的。这些少年光棍,成群打伙,或立在桥的两头,或立在 桥的中段,凡有妇人走来,眼里看,手里指,口里评率,无所不至。人势众大,只 好装聋作哑,你敢向那一个说话? 这一日有一个军门大厅刘佐公子,叫是刘超蔡,带领了二三十个家丁,也下到 明水看会,同了无数的游闲子弟,立在桥中,但是有过来的妇女,哄的一声,打一 个圈,围将拢来。若是丑老村妪,不过经经眼,便也散开放去。若是内中有分把姿 色的,紧紧圈将住了,一个说道梳得好光头,有的说缠的好小脚,有的说粉搽得太 多,有的说使得太少,或褒贬甚么嘴宽,或议论甚么臀大,指触个不了。那婆娘们 也只好敢怒不敢言。 看来看去,恰好正是老侯老张这两个盗婆领了一大群婆客,手舞足蹈的从远远 走来。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侯张两个的素行,这是“右仰知悉”,谁不知道?岂 有大家娘子,宦门妇女,有与他两个合队之理!既与他合伙,必定就是些狐群狗党 的东西,不端不正。内中一个素姐,年纪不上三十,衣服甚是鲜明,相貌着实标致, 行动大是风流,精光陆离,神采外露,已是叫人捉摸不定,疑贱疑娼,又疑是混帐 乡宦家的宠妾,或者是糊突举人家的爱姬。人空口垂涎,也还不敢冒失下手。又钻 出一个妖精程大姐来,梳了一个耀眼争光的间,扭黑的头发,后边扯了一个大长的 雁尾,顶上扎了一个大高的凤头,使那血红的绒绳缚住;戴了一顶指顶大珠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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