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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章 情耗 眼前无恙,心上难抛;一着思量,曷胜惆怅。梨娘得诗后,即作书复梦霞,有 曰:“我来,君不在,君若在,我亦不来。留诗一句,出自无心,君勿介意。至以 小影相遗,实出于情之不得已,致不避瓜李之嫌,亦不望琼瑶之报。盖梨影以君为 知己,君亦不弃梨影,引为同病。然自问此生,恐不能再见君子,种玉无缘,还珠 有泪,不敢负君,亦不敢误君。浮萍断梗,聚散何常,此日重墙间隔,几同万里迢 遥,一面之缘,千金难买。异日君归远道,妾处深闺,更何从再接霞光,重圆诗梦? 赠君此物,固以寄一时爱恋之深情,即以留后日诀别之纪念。” 梦霞读此书,如受当头之棒,如闻警梦之钟。其情正在热度最高之时,不觉渐 渐由热而温、而凉、而冷、冷且死,黯然魂销,掩面而泣,泪簌簌下如贯珠,良久 叹曰:“相见不相亲,何如不相见。说是无缘,何以无端邂逅?说是有缘,何以颠 倒若斯?情之误耶,命之厄耶,孽之深耶,造化弄人抑何其虐耶!茫茫人海中,似 此知音,何可再得,亦何惜此沦落之余生,不为琅琊之情死耶!”因立挥二绝答梨 娘,诗中有“来生愿果坚如铁,我誓孤栖过此生”之句。梨娘读之,心大不安,复 答书劝慰,委曲陈词,情至义尽,字字从肺腑流出,一幅书成,芳心寸断矣。此数 日中密缄往还,倍形忙碌,而碧纱窗外,埋香冢前,泪雨凄迷,愁云笼罩,触耳皆 断肠之声,举目尽伤心之景。此黑暗之愁城中,几不复有一丝天日之光矣。 大凡爱情之作用,其发也至迅捷,其中也至剧烈,其吸引力至强,其膨胀力至 大。然其发也、中也、吸引也、膨胀也,亦必经无数阶级,由浅而深,由薄而厚, 非一蹴而即可至缠绵固结不可解脱之地位也。即如梦霞与梨娘,其始不过游丝牵惹 之情,能力至为薄弱。其后交涉愈多,而爱恋愈切。至于今,肺腑之言,不觉尽情 吐露。使梨娘愿效文君,梦霞竟为司马,则玉容无主,金徽有情,前辈风流,不妨 继武,夜馆无人,何难了此一重公案。无如梨娘固非荡之妇,梦霞亦非轻薄儿,发 乎情,不能不止乎礼义,深情欲醉,而好梦难圆,遂致双生红豆,愿托再世春风, 十幅乌丝,痛写一腔愤血,其才虽可敬,而其遇亦可哀矣。梦霞之誓,出自真诚, 梨娘多一言劝慰,即梦霞增一分痛苦。梦霞得梨娘之书,更不能已于言,乃披肝沥 胆,濡泪和血,作最后之誓书。其辞曰: 顷接手书,谆谆苦劝,益以见卿之情,而益以伤仆之心。卿乎卿乎,何忍作此 无聊之慰藉,而使仆孤肠寸寸断也!仆非到处钟情者,亦非轻诺寡信者,卿试思之, 仆之所以至今不订丝萝者何为乎?仆之所以爱卿、感卿而甘为卿死者何为乎?卿诵 仆《红楼影事诗》,可以知仆平日之心,卿诵仆连次寄赠之稿,可以知仆今日之心。 卿谓仆在新学界中阅历,斯言误矣。仆十年蹋翼,一卷行吟,名心久死,迄今时事 变迁,学界新张旗帜,仆安能随波逐流,与几辈青年角逐于词林艺圃哉?今岁来锡, 为饥寒所驱,聊以托足,热心教育,实病未能。卿试视仆,今所谓新学界有如仆其 人者乎?至女界中人,仆尤不敢企及。仆非登徒子,前书已言之矣。狂花俗艳,素 不关心,一见相倾,岂非宿孽?无奈阴成绿叶,徒伤杜牧之怀;洞锁白云,已绝渔 郎之路。“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卿之命薄矣,仆之命不更薄乎? 无论今日女界中,如卿者不能再遇,即有之,仆亦不肯钟情于二。既不得卿,宁终 鳏耳。生既无缘,宁速死耳。与卿造因于今生,当得收果于来世,何必于今生多作 一场春梦,于来世更多添一重魔障哉。至嗣续之计,仆亦未尝不先为计及。仆虽少 伯叔,幸有一兄,去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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