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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卷 转运汉遇巧洞庭红 词云: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青史几番春梦, 红尘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见在! 这首词乃宋朱希真所作,词寄《西江月》。单道着人生功名富贵,总有天数,不如 图一个见前快活。试看往古来今,一部十七史中,多少英雄豪杰?该富的不得富,该贵 的不得贵,能文的倚马千言,用不着时,几张纸,盖不完酱瓿;能武的穿杨百步,用不 着时,几竿箭,煮不熟饭锅。极至那痴呆懵懂,生来有福分的,随他文学低浅,也会发 科发甲;随他武艺庸常,也会大请大受。真所谓时也,运也,命也。俗语有两句道得好: “命若穷,掘着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拾着白纸变成布。”总来只听掌命司颠之倒之。 所以吴彦高又有词云: “造化小儿无定据,翻来覆去,倒横直竖,眼见都如许!”僧晦庵亦有词云:“谁 不愿黄金屋?谁不愿千钟粟?算五行不是这般题目。枉使心机闲计较,儿孙自有儿孙 福。”苏东坡亦有词云:“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 强!”这几位名人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总不如古语云:“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 忙。”说话的,依你说来,不须能文善武。懒惰的,也只消天掉下前程,不须经商立业; 败坏的,也只消天挣与家缘,却不把人间向上的心都冷了?看官有所不知,假如人家出 了懒惰的人,也就是命中该贱;出了败坏的人,也就是命中该穷,此是常理。却又自有 转眼贫富出人意外,把眼前事分毫算不得准的哩! 且听说一人,乃是宋朝汴京人氏,姓金双名维厚,乃是经纪行中,少不得朝晨起早, 晚夕眠迟,睡醒来,千思想,万算计,拣有便宜的才做。后来家事挣得从容了,他便思 想一个久远方法,手头用来用去的,只是那散碎银子。若是上两块头好银,便存着不动。 约得百两,便熔成一大锭,把一综红线,结成一绦,系在锭腰,放在枕边。夜来摩弄一 番,方才睡下。积了一生,整整熔成八锭,以后也就随来随去,再积不成百两,他也罢 了。 金老生有四子,一日,是他七十寿诞,四子置酒上寿。金老见了四子,跻跻跄跄, 心中喜欢,便对四子说道:“我靠皇天覆庇,虽则劳碌一生,家事尽可度日。况我平日 留心,有熔成八大锭银子,永不动用的,在我枕边。见将绒线做对儿结着。今将拣个好 日子分与尔等,每人一对,做个镇家之宝。” 四子喜谢,尽欢而散。 是夜金老带些酒意,点灯上床,醉眼模糊,望去八个大锭,白晃晃排在枕边。摸了 几摸,哈哈地笑了一声,睡下去了。睡未安稳,只听得床前有人行走脚步响,心疑有贼。 又细听着,恰像欲前不前,相让一般。床前灯火微明,揭帐一看,只见八个大汉,身穿 白衣,腰系红带,曲躬而前曰:“某等兄弟,天数派定,宜在君家听令。今蒙我翁过爱, 抬举成人,不烦役使,珍重多年,冥数将满。待翁归天后,再觅去向。今闻我翁目的将 以我等分役诸郎君,我等与郎君辈,原无前缘,故此先来告别,往某县某村王姓某者投 托,后缘未尽,还可一面。”语毕,回身便走。金老不知何事,吃了一惊。 翻身下床,不及穿鞋,赤脚赶去。远远见八人,出了房门。金老赶得性急,绊了房 槛,扑的跌倒,飒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急起挑灯明亮,点照枕边,已不见了八个大 锭。细思梦中所言,句句是实。叹了一口气,哽咽了一会,道:“不信我苦积一世,却 没分与儿子们受用,到是别人家的?明明说有地方姓名,且慢慢跟寻下落则个。”一夜 不睡,次早起来与儿子们说知,儿子中也有惊骇的,也有疑惑的。惊骇的道:“不该是 我们手里东西,眼见得作怪。”疑惑的道:“老人家欢喜中说话有失,许了我们,回想 转来,一时间就不割舍得分散了,造此鬼话,也不见得。”金老看见儿子们疑信不等, 急急要验个实话。遂访至某县某村果有王姓某者。叩门进去,只见堂前灯烛荧煌,三牲 福物,正在那里献神。金老便开口问道:“宅上有何事如此?”家人报知,请主人出来。 主人王老见金老揖坐了,问其来因。金老道:“老汉有一疑事,特造上宅来问消息。今 见上宅正在此献神,必有所谓,敢乞明示。” mpanel(1); 王老道:“老拙偶因寒荆小恙,买卜先生道:‘移床即好。’昨寒荆病中,恍惚见 八个白衣大汉,腰系红束,对寒荆道:‘我等本在金家,今在彼缘尽,来投身宅上。’ 言毕,俱钻入床下。 寒荆惊出了一身冷汗,身体爽快了。及至移床,灰尘中得银八大锭,多用红绒系腰, 不知是那里来的?此皆神天福佑,故此买福物酬谢。今我丈来问,莫非晓得些来历么?” 金老跌跌脚道:“此老汉一生所积,因前日也做了一梦,就不见了。梦中也道出老丈姓 名居址的确,故得访寻到此。可见天数已定,老汉也无怨处。但只求取出一看,也完了 老汉心事。”王老道: “容易。”笑嘻嘻地走进去,叫安童四人,托出四个盘来。每盘两锭,多是红绒系 束,正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睁睁无计所奈,不觉扑簌簌吊下泪来,抚摩一番道: “老汉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王老虽然叫安童仍旧拿了进去,心里见金老如此,老 大不忍。另取三两零银封了,送与金老作别。金老道:“自家的东西,尚无福,何须尊 惠!”再三谦让,必不肯受。王老强纳在金老袖中,金老欲待摸出还了,一时摸个不着, 面儿通红,又被王老央不过,只得作揖别了。直至家中,对儿子们一一把前事说了,大 家叹息了一回。因言王老好处,临行送银三两,满袖摸遍,并不见有,只说路中掉了。 却原来金老推逊时,王老往袖里乱塞,落在着外面一层袖中。 袖有断线处,在王老家摸时,已自在脱线处落出在门槛边了。 客去扫门,仍旧是王老拾得。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不该是他的东西,不要说 八百两,就是三两,也得不去。该是他的东西,不要说八百两,就是三两也推不出。原 有的到无了,原无的到有了,并不由人计较。而今说一个人,在实地上行,步步不着, 极贫极苦的;却在渺渺茫茫做梦不到的去处,得了一主没头没脑钱财,变成巨富。从来 稀有,亘古新闻,有诗为证: 诗曰: 分内功名匣里财,不关聪慧不关呆。 果然命是财官格,海外犹能送宝来。 话说国朝成化年间,苏州府长洲县阊门外有一人,姓文名实,字若虚。生来心思慧 巧,做着便能,学着便会。琴棋书画,吹弹歌舞,件件粗通。幼年间,曾有人相他有巨 万之富,他亦自恃才能,不十分去营求生产。坐吃山空,将祖上遗下千金家事,看看消 下来。以后晓得家业有限,看见别人经商图利的,时常获利几倍,便也思量做些生意, 却又百做百不着。 一日见人说:“北京扇子好卖”,他便合了一个伙计,置办扇子起来。上等金面精 巧的,先将礼物,求了名人诗画,免不得是沈石田、文衡山、祝枝山拓了几笔,便值上 两数银子; 中等的自有一样乔人,一只手学写了这几家字画,也就哄得人过,将假当真的买了, 他自家也兀自做得来的;下等的无金无字画,将就卖几十钱,也有对合利钱,是看得见 的。拣个日子装了箱儿,到了北京。岂知北京那年自交夏来,日日淋雨不睛,并无一毫 暑气,发市甚迟。交秋早凉,虽不见及时,幸喜天色却睛,有妆晃子弟要买把苏州的扇 子袖中笼着摇摆。来买时,开箱一看,只叫得苦。原来北京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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