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二部 第07章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七章 在这一年冬天的剩余日子里,杜・洛瓦夫妇常去瓦尔特家。甚至在玛德莱娜声称自己懒 得动弹而宁愿留在家里时,杜・洛瓦也照样要去同这一家人一起吃餐晚饭。 星期五是他所选定的固定日子。每逢这一天,除了杜・洛瓦,老板夫人谁也不会邀请, 因此这美好的时光也就属于我们这位漂亮朋友一个人所有。晚饭之后,大家常玩玩牌,喂喂 金鱼,像一家人似的消磨着快乐的时光。瓦尔特夫人有好几次在较为隐蔽的地方,如门背 后、花房里的树丛后面或某个昏暗的角落,冷不防抓住杜・洛瓦的双臂,紧紧地将他搂在怀 内,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我爱你。……我爱你。……爱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每一次, 杜・洛瓦总是冷冷地将她推开,严肃地向她说道:“又来了,您要总是这样,我就再也不来 了。” 三月底,两姐妹的婚事突然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罗莎的未来郎君是德・拉图尔― 伊夫林伯爵,苏珊的未来郎君则是德・卡佐勒侯爵。这两人已成为瓦尔特家的常客,享有非 同一般的地位和待遇。 不过,杜・洛瓦和苏珊却相处融洽,像亲兄妹一样无拘无束。两个人常常一聊就是几小 时,把什么人也不放在眼内,彼此似乎十分相投。 至于苏珊会嫁给谁的问题,他们一直未再提起,甚至也未谈到那些隔三岔五前来求婚的 人。 一天上午,杜・洛瓦被老板带来家中吃午饭。饭后,瓦尔特夫人被仆人找去接待一位来 访的供货商,他趁便向苏珊提议道:“咱们去给金鱼喂点食怎样?” 两人从饭桌上各拿了一大块面包,到了花房里。 大理石水池四周放了些软垫,以备人们在近处观看游鱼时,可跪在上面。两个年轻人于 是各拿了一块,肩并肩沿着水边跪了下来,开始向水中投扔手上捏出的小面包团。鱼儿看到 后,立即摇头摆尾地游了过来。它们转动着凸出的大眼,或是来回转悠,或是潜入水下,吞 食下沉的面包。随后又浮了上来,希望能再得到一块。 这些小东西,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身子转动自如,行动敏捷,样子十分奇特。其鲜红 的躯体在池底黄沙的衬托下,截然分明,像一团团火红的光焰,不时出没于碧波之中。而一 旦停止游动,其鳞片的蓝色边沿便显得分外醒目。 杜・洛瓦和苏珊看着自己映入水中的身影,不禁莞尔而笑。 “苏珊,”杜・洛瓦突然轻声说道,“心里有事而不对我说,这可不好。” “你指的是什么,漂亮朋友?”苏珊问。 “晚会那天,就在这里,你答应过我的话,难道忘了?” “没有呀。” “你曾答应我,只要有人向你求婚,便先来听听我的意见。” “怎么呢?” “怎么。有人已经向你求婚。” “谁?” “你自己知道。” “我向你发誓,一点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就是那个花花公子德・卡佐勒侯爵。” “这是怎么说呢?首先,他不是花花公子。” “就算不是吧,可是他毫无头脑,整天赌博耍钱,吃喝玩乐,败尽了家产。你年轻漂 亮,聪明伶俐,能同这样的门第结亲,当然是再好不过啦。” “你好像非常恨他,”苏珊笑着问道。 “我恨他?没有的事。” “不,你恨他。可他并不像你所说的。” “哪里,他是个机关算尽的蠢货。” 苏珊稍稍侧过身,把目光从水中转移了过来:“瞧你,你这是怎么啦?” 杜・洛瓦面露窘态,好像被追问不过而只得抖落出内心隐秘:“我是……我是……我是 有点嫉妒他。” mpanel(1); “你?”苏珊不免感到吃惊。 “是的。” “怪了,这怎么会呢?” “因为我爱上了你。你这个坏东西,你心里完全清楚。” “你难道疯了,漂亮朋友?”苏珊突然正色道。 “我知道,自己确是疯了。你是一个未婚少女,而我已是一个有妇之夫。事情不是明摆 着的吗?我这样做,不但是疯了,而且是犯罪,甚至可以说是无耻。因此,我是不可能有什 么希望的。一想到这一点,我便恨得难以自制。这不,听说你要结婚,我气得了不得,简直 要动刀杀人。苏珊,心里憋了好久的话,今天都对你说了,希望你能原谅。”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水中的金鱼见上面再也没有面包扔下来,便像英国士兵似的排 成一行,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目光集中在岸边两人的脸上。而这两人现在是再也不管它们 了。 “可惜你已经结婚了,”苏珊说,语气中既带着忧伤,又含有欣喜。“有什么办法?谁 也无能为力,一切都完了。” 杜・洛瓦猛地转过身,脸贴着脸,向她问道:“要是我离了婚,你能嫁给我吗?” “那当然,漂亮朋友,”苏珊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会嫁给你的,因为我喜欢你,胜于 喜欢其他任何人。” “谢谢……谢谢……”杜・洛瓦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求你一点,马上不要接 受任何人的求婚,姑且再等一等。 算我求你了,这一点你能答应吗?” “行,我答应你,”苏珊说,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杜・洛瓦将手中仍拿着的一大块面包往水里一扔,便慌慌忙忙地离开了苏珊,连“再 见”也忘了说。 未经手指捻碎的大块面包,漂浮在水面上。池中金鱼纷纷直冲过去,围在四周贪婪地大 口大口啃啮着,后来又将面包推到水池的另一头,翻来覆去地在面包的下方你争我夺,搅成 一团,如同一朵头朝下落在水中的鲜花,不停地颤动,旋转。 心中既感到诧异又有点不安的苏珊,站起身,慢慢地回到客厅:漂亮朋友已经走了。 杜・洛瓦神色平静地回到家中,玛德莱娜正在伏案写信。 “瓦尔特家星期五的晚饭,你去吃吗?”他问,“我照例是要去的。” “我不去了,”玛德莱娜迟疑一会儿说道,“我有点不舒服,还是留在家里算了。” “去不去随你,”杜・洛瓦说,“并没有人强迫你。” 说罢,他又拿起帽子,出了家门。 很久以来,他便在注视着玛德莱娜的一举一动,不遗余力地对她进行监视和跟踪,因此 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现在,他所期待的时刻已终于到来。玛德莱娜刚才说她“还是留在家 里算了”时,其醉翁之意他一下就听了出来。 后来的几天,他对她分外和气,整天乐呵呵的。这是他多日来所少有的,玛德莱娜因而 说他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到了星期五,他很早便穿好了衣服,说是要去办点事,然后便去老板家吃晚饭。 六点左右,他吻别妻子,出了家门,一径走到洛雷特圣母院广场,叫了辆出租马车。 他向车夫说道:“请将车赶到泉水街,停在十七号对面,就呆在那里,直到我让你离 开。然后请将我送到拉法耶特街的‘山鸡饭店’。” 车子启动后迅速向前走着,杜・洛瓦将窗帘放了下来。不久,马车停在他家对面的马路 上,他开始注视门前的动静。等了约十分钟后,他见玛德莱娜从里边走了出来,向环城大道 走去。 待她走远后,杜・洛瓦将头伸出车窗,向车夫喊了一声:“可以走了。” 马车于是继续前行,很快将他送到本街区无人不晓的“山鸡饭店”。他走进饭店,要了 几样菜,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不时地看着手腕上带着的手表。吃完饭,他又喝了一杯咖啡 和两杯清醇的香槟,并点上一支上等雪茄,不慌不忙地抽着。到了七点半,他走出饭店,叫 了一辆由此路过的空车,直奔拉罗什富科街。 车子在一幢楼前停下后,他向门房问也没问,便直接上了四楼。他扣开一扇门,向前来 开门的女仆问道:“请问吉贝尔・德・洛尔姆先生在家吧?” “在家,先生。” 进入客厅后,他等了片刻。不久,一军人模样、胸前挂着勋章的人走了进来。此人身材 魁伟,虽然还很年轻,但已头发花白。 杜・洛瓦向他打过招呼后说道: “警长先生,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妻子同她的奸夫此刻正在他们租下的一间家具齐备的 房子里吃晚饭。地点就在烈士街。” “我听您的,先生,”警长欠了欠身,说道。 “你们采取行动是否须在九点之前?”杜・洛瓦又说,“过了这个时间,你们就不能去 私人住所捉奸了。” “是的,先生。冬天是七点,三月三十一日后是九点。今天是四月五号,因此可到九 点。” “那好,警长先生。我在楼下备有一辆马车。我们可用这辆车去警察局接您手下的人, 一同前往。时间既然还早,我们到达后可在门外稍等一等。这种事,越是晚去,便越有可能 当场捉祝”“可以,先生。” 警长去穿了件大衣,把三色腰带遮盖了起来。回到客厅后,他将身子闪过一旁,让 杜・洛瓦先走。杜・洛瓦因心里正在考虑着什么,不想先走,因此连声说道:“还是您先 请……您先请。” “走吧,先生,这是在我家里,”警长说道。 杜・洛瓦于是向他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他们先到了警察局,去接三个在局内等候的便衣警察。因为杜・洛瓦已在白天去了警察 局,说当晚定可将这对贼男女当场抓祝一个警察随即上了驾辕的位置,坐在车夫身旁,另两 个则钻进了车内。车子很快到了烈士街。 下车后,杜・洛瓦说道:“他们就在三楼,房内的布局我一清二楚。进门后有一间小客 厅,接着是餐厅,卧房在最里边。三个房间彼此相通。整个楼房,除了外边的大门,没有其 他出口可以逃走。不远处住着一个锁匠,你们随时可以差遣。” 几个人走到他所说的楼房前,时间还才是八点过一刻。大家只得默默地在门外等了二十 多分钟。到八点三刻,见杜・洛瓦说了声“现在可以上去了”,众人立即到了楼梯前,对门 房根本未予理会,况且门房也未看到他们。为了稳妥起见,他们在街上留了一人,把守大门。 四个人到达三楼后,杜・洛瓦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接着又透过锁孔看了看。屋内寂 然无声,没有一点动静。他于是伸手按了按门铃。 警长这时向他的两位副手说道:“你们不必进去,留在这儿待命。” 大家等了等。两三分钟后,杜・洛瓦又将门铃一连按了几下。屋里终于传来一点声响, 接着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个人走了过来窥探动静。杜・洛瓦屈起手指用力在门上 敲了敲。 “谁呀?”一个竭力不让人认出、好像是女人的声音问道。 “快开门,我们是警察局的,”警长回道。 “您是谁?”里边的声音又问。 “我是警长。快开门,否则我们就要破门而入了。” “你们要做什么?”还是里边的声音。 “是我,”杜・洛瓦说话了。“还是开门吧,你们已无法逃出我们的手心。” 轻微的、显然是光着脚的脚步声远去了,但不到几秒钟又走了回来。 “你若还不开门,我们可要硬撞了,”杜・洛瓦说。他手握铜质门把,慢慢地用肩顶在 了门上。见对方依然一声不吭,说时迟那时快,他使出全身力气猛的一下撞了过去,门上的 旧锁顷刻土崩瓦解。锁上的螺丝一个个早已飞出槽孔,使得杜・洛瓦差一点倒在玛德莱娜身 上。因为刚刚在门里说话的正是她。 只见她头发蓬乱,两腿外露,身上只穿了件胸衣和短裙,正拿着一支蜡烛站在那里。 “今天要找的就是她。他们是逃不了啦,”杜・洛瓦大叫一声,冲进屋内。警长摘下帽 子,跟了过去。丧魂失魄的玛德莱娜,举着蜡烛,走在后边。 他们穿过餐厅时,只见餐桌上杯盘狼藉:除了几块吃剩下的面包和几个喝干的香槟酒 瓶,还放着一个鸡的空骨架和一瓶打开了的鹅肝酱。餐具架上放着两个装满牡蛎壳的盘子。 卧房里到处扔着衣物,简直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搏斗。一张椅子的椅背上搭着一件连衣 裙,扶手椅的扶手上则挂着一条男人穿的短裤。四只短靴――其中两大两歇―歪倒在床脚下。 这是一间连带家具出租的公寓房,不但陈设一般,且弥漫着一种闷浊的难闻气味,同旅 馆中常见的相仿。这气味既有墙壁、窗帘、床垫和座椅所散发出的,也有在此公寓房住过一 天或半年之久的客人留下来的。随着客人的一批批更换,这滞留不去的人体气味也就越积越 浓,变成一种时时侵扰、无以名状、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了。这在各公共场所已是司空见惯。 壁炉上放着杂物:一个点心盘、一瓶查尔特勒产甜酒和两只酒杯,杯内的酒只喝了一 半。铜座钟上方的人形装饰上,扣着一顶男人戴的大礼帽。 警长倏地转过身,两眼逼视着玛德莱娜:“这一位是记者普罗斯佩―乔治・杜・洛瓦先 生,您就是他的合法妻子克莱尔―玛德莱娜・杜・洛瓦夫人吗?” 玛德莱娜声音极低地答道: “是的,先生。” “您在这里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 警长又问:“您在这儿做什么?此时此刻,您不在自己家里,几乎赤身露体呆在这家具 齐备的房内,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玛德莱娜依然一言不发,便又说道:“夫人,既然您不愿说,我只好 自己来把情况弄清楚了。” 一眼可见,床上显然躺着一个人,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警长走过去,喊了一声:“先生。” 床上的人纹丝未动。看样子,像是背朝外,脑袋埋在枕头底下。 “先生,”警长碰了碰那像肩膀的地方说道,“请放明白些,不要逼我动手。” 被褥下的人仍旧毫无反应,仿佛死了一样。 杜・洛瓦抢步上前,将被头掀了掀,然后一使劲,抽去枕头,拉罗舍―马蒂厄一张毫无 血色的脸也就露了出来。杜・洛瓦俯过身去,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但最后只是咬牙切齿地 骂了一句:“既然有脸干这见不得人的丑事,也该有勇气站出来承认。” “你是谁?”警长问道。少顷,见奸夫慌乱不已,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又说道:“我 是警长。快说,你叫什么?” “快说,你这胆小鬼。”怒火中烧的杜・洛瓦在一旁喊道,“你要再不说,我就替你说 了。” “警长先生,”床上的人终于开口道,“这家伙如此侮辱我,您不能坐视不管。你们两 人中究竟谁的话算数?我是回答您还是回答他?” 这两句话,他说得有气无力。 “当然是回答我,先生,”警长说道,“告诉我,你是谁?” 对方又闷声不响了,一个劲地用被子护住脖颈以下的躯体,眼神中透出无比的恐惧。嘴 角两撇乌黑的短髭,同惨白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照。 “你还是不说?”警长又说道,“这样的话,我便只好将你先行逮捕。不管怎样,你还 是先起床,待你穿好衣服,我们再审问。” “可是您站在这儿,我没法起床,”对方扭动了一下身躯,只露出一个脑袋说道。 “为什么?”警长问。 “因为我……我……没穿衣服。” 杜・洛瓦哼的一声冷笑,一面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衬衣,扔到床上,一面向他吼道:“算 了吧……快起来……你既然能够在我妻子面前脱光衣服,也该有脸当着我的面把衣服穿上。” 说罢,他转身回到了壁炉边。 玛德莱娜此时已恢复镇定。事已至此,她是什么也无所畏惧了,目光中闪耀着勇毅的光 芒。她卷起一个纸卷,像有贵客光临似的,把壁炉旁七扭八歪的大烛台上插着的十枝蜡烛, 一一点了起来。随后,她背靠壁炉中央,将两只光着的脚,向那奄奄一息的炉火,从后面伸 了一只过去。只达胯部的衬裙,下摆部分因而被高高撩起。壁炉上放着一包呈粉红色纸包的 香烟,她随手抽出一支,点燃后抽了起来。 为便于她的相好穿衣起床,警长也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先生,您常干这种差事吗?”玛德莱娜毫不客气地向他问道。 “很少很少,夫人,”警长一本正经地答道。 玛德莱娜发出一声冷笑:“这就好,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有意不看她丈夫,好像他根本就不在场似的。 这当儿,床上的先生正忙着穿衣。他穿上长裤和鞋靴后,一边套着背心,一边走了过来。 警长转过身子,向他说道: “先生,现在请告诉我你的姓名。” 不想此人仍旧是什么也不说。 “既然如此,我只好将你先行逮捕。”警长说道。 “别碰我,你根本没有资格。”对方突然大声说道。 杜・洛瓦好像要对他动武似的,一个箭步冲上来,气势汹汹地向他吼道:“不要忘 了……你是当场被捉。只要我愿意……就凭这一点,完全可以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这家伙是现任外交部长,名叫拉罗舍―马蒂厄。”他接着说道,声音特别响亮。 警长听了一怔,不由地后退一步,说道:“说真的,先生,对于我刚才的问话,你到底 是说还是不说?” 对方只得把心一横,大声回道: “这个混蛋,这一次总算没有胡说。我确是拉罗舍―马蒂厄,现任外交部长。” 接着,他指了指杜・洛瓦胸前那闪着红光的小玩意儿,说道:“他身上戴的这荣誉团十 字勋章,就是我给他弄的。” 杜・洛瓦顿时面色煞白,嚓的一下把系在扣子上的那块红绶带扯了下来,扔到了壁炉 里:“你这恶棍弄来的东西有什么希奇?我毫不希罕。” 两个人牙关紧闭,怒目而视,彼此的脸贴得很近,虽然一个瘦削,一个矮胖,但都捏紧 了拳头,眼看就要动起武来。 警长慌忙插到他们中间,用手将两人分开:“先生们,你们这是何必呢,也未免太有失 身份了。” 双方终于未再说什么,转过身,走开了。玛德莱娜依然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抽着烟,脸上 挂着一丝冷笑。 “部长先生,”警长这时说道,“我刚才进来时,您正一个人同这位杜・洛瓦夫人呆在 一起。您躺在床上,而她却几乎没穿什么,同时您的衣服在房里扔得到处都是。这已构成通 奸罪,并被我当场抓祝以上事实确凿无疑,您是无法否认的。您有什么要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拉罗舍―马蒂厄嘟哝道,“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夫人,”警长又转向玛德莱娜,“您是否承认,这位先生是您的情夫?” 玛德莱娜很是爽快:“我不否认,他是我的情夫。” “很好。这样一来,我的事也就完了。” 警长接着记了几点有关现场的情况。已穿好衣服的拉罗舍―马蒂厄,一手挎着大衣,一 手提着帽子,待他写完后向他问道:“先生,这里还需要我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干吗走呀,先生?”杜・洛瓦转向他,毫无顾忌地讪笑道,“我们的事已经完了,你 们可以重新上床。我们这就走。” 说着,他轻轻碰了碰警长: “警长先生,我们走吧,这儿已没有我们的事了。” 警长对他的话显然感到有点惊异,随即跟着他往外走去。 不想到了门边,杜・洛瓦忽然停了下来,示意警长先走。警长谦逊地让了让。 “不,先生请,”杜・洛瓦坚持道。 “不,还是您先请,”警长说。 “警长先生,请不必客气,”杜・洛瓦彬彬有礼欠了欠身,带着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道。 “我们今日在此,可以说也就是在我自己家里。” 出了门后,只见他小心翼翼,轻轻将门重新关好。 一小时后,乔治・杜・洛瓦到了《法兰西生活报》。 瓦尔特先生已先他一步到达。老板对他的这家报纸现在仍十分关注,事无巨细都要亲自 过问。报纸发行量的大大增加,为其扩充银行业务提供了很大便利。 杜・洛瓦走进他的办公室后,老板抬起头来向他问道:“啊,你来了。今天是怎么啦? 为什么没来我家吃晚饭?这是从哪儿来?” 杜・洛瓦完全清楚,自己的话会使对方多么地惊讶不止,因此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刚 刚把我们的外交部长拉下了马?” 瓦尔特以为他在开玩笑: “什么?拉下了马……” “是的,内阁马上就要改组,情况就是这样。这僵尸一般的家伙,早就该把他拉下来 了。” 老板直愣愣地看着他,以为他喝醉了: “哎呀,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拉罗舍―马蒂厄和我妻子通奸,刚才被我当场抓祝整个情况,警方也 亲眼目睹。这位部长大人现在算是完了。” 瓦尔特呆若木鸡,将眼镜一把推上前额:“你这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我打算马上就此写一篇报道。” “你想怎样?” “让这个流氓、恶棍、混入政府部门的骗子永世不得翻身。” 杜・洛瓦把帽子放在扶手椅上,接着又说道:“谁要是挡我的道,可要小心点,我是决 不轻饶的。” 老板似乎仍莫名其妙,嗫嚅着问道: “可是……你妻子呢?” “明天早上,我就正式提出离婚,把她还给死鬼弗雷斯蒂埃。” “离婚?” “当然,她让我丢尽了脸。为了能把他们当场捉住,我不得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 眼。现在好了,主动权已掌握在我手中。” 瓦尔特仍然有点懵里懵懂,只是惊恐地看着他,心下想道:“天哪,这家伙可不是等闲 之辈。” “我现在无拘无束……”杜・洛瓦又说,“钱也有了一点。 今年十月议会改选时,我将去我家乡参加竞选,我在那边已有一定名气。在众人眼中, 我这个妻子是个很糟糕的女人。同她在一起,我不论做什么一直不能堂堂正正,获得人们的 尊敬。 她把我当傻瓜,给我灌迷魂汤,把我弄得服服帖帖。不想她的行藏很快被我识破,她的 一举一动也就在我的严密监视之下了,这个臭婊子。” 他哈哈一笑,又接着说道: “可怜弗雷斯蒂埃戴了绿帽子……自己竟毫未察觉,依然是那样自信,心里什么事也没 有。他留给我的这个骚货,总算被我甩掉了。我现在一身轻,什么都可以去试他一试。” 他岔开两腿,骑坐在椅子上,又得意地复述了一遍其内心想法:“我完全可以什么都去 试他一试。” 眼镜仍放在脑门上的瓦尔特老头,一直在瞪着大眼看着他,心中不由地嘀咕道:“是 的,这个混蛋,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要去写那篇报道了,”杜・洛瓦站了起来。“此事可马虎不得。您想必也已看出, 文章一发表,将够这位部长受的。他已成了落水狗,谁也救不了他。《法兰西生活报》已无 必要顾及他的面子。” 瓦尔特沉吟片刻,最后拿定主意道: “去写你的报道吧,他既已到了这步田地,我们也爱莫能助。”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