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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太人性的
1876~1878
第一卷第四章 出自艺术家和作家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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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的作品应当一挥而就。――我们欣赏一切完美的作品时,往往忽略它的生成问题,
只是怡悦于眼前的作品,仿佛它是魔棍一挥便从地下跳出来的。在这里,我们仿佛还处在一
种古老神话感觉所遗留的影响之下。我们几乎还有这样的心情(例如在象裴期顿神庙①那样
的希腊神庙中),好象某个早晨有一位神灵游戏似地用这些巨材盖了他的住宅,或者好象有
一个灵物突然被魔法镇入一块巨石,现在想借之诉说。
①裴斯顿(PaAstum),希腊移民城,位于意大利南部,筑有著名的长方形大会堂
“巴齐立卡”。
艺术家知道,他的作品唯有使人相信是即兴而作、是奇迹般的一挥而就之时,才生出圆
满效果;所以,他巧妙地助长这种幻觉,把创作开始时那热烈的不安、盲目抓取的纷乱、留
神倾听的梦幻等因素引入艺术,当作欺骗手段,使观者或听者陷入某种心境,相信这完美的
作品是一下子蹦出来的。――不言而喻,艺术科学断然反对这种幻觉,指出悟性的误解和积
习,正是由于这些误解和积习,悟性中了艺术家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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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的真理意识。――在对真理的认识上,艺术家的道德较思想家薄弱;他决不肯失
去生命的光辉的、深意的诠释,抵制平淡质朴的方法和结论。他仿佛在争取人的更高尊严和
意义;实际上他是不愿割爱他的艺术的最有效的前提,诸如幻想、神话、含糊、极端、象征
意义,高估个人,对于天才身上某种奇迹的信仰:所以,他认为他的创造行为的延续比科学
上种种对真理的献身更重要,觉得这种献身也是太单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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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招魂女巫的艺术。――艺术除执行保藏的任务外,还执行给黯淡褪色的印象稍稍重
新着色的任务;当它解决了这个任务,它就为各个时代织成了一条纽带,唤回了它们的幽
魂。虽然借此出现的仅是墓地的虚假生命,或如逝去的爱人梦中重返;但至少在顷刻之际,
从前的感觉又一次唤醒,心脏又按业已忘却的节拍搏动。为了艺术的这种普遍效用,即使艺
术家并不站在启蒙人类、使人类继续男性化之前列,人们也应宽宥他:他一辈子是个孩子,
或始终是个少年,停留在被他的艺术冲动袭击的地位上;而人生早期的感觉公认与古代的感
觉相近,与现代的感觉距离较远。他不自觉地以使人类儿童化为自己的使命;这是他的光荣
和他的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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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之作为使人生变得轻松的人。――诗人若想使人的生活变得轻松,他们就把目光从
苦难的现在引开,或者使过去发出一束光,以之使现在呈现新的色彩。为了能够这样做,他
们本身在某些方面必须是面孔朝后的生灵;所以人们可以用他们作通往遥远时代和印象的桥
梁,通往正在或已经消亡的宗教和文化的桥梁。他们骨子里始终是而且必然是遗民。至于他
们用来减轻人生苦难的药物,诚然可以说:它们仅仅抚慰和治疗于一时,只有片刻的作用;
它们甚至阻碍人们去为实际改善其处境而工作,因为它们解除了不满者渴望行动的激情,使
之平息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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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慢箭。――最高贵的美是这样一种美,它并非一下子把人吸引住,不作暴烈的醉人
的进攻(这种美容易引起反感),相反,它是那种渐渐渗透的美,人几乎不知不觉把它带
走,一度在梦中与它重逢,可是在它悄悄久留我们心中之后,它就完全占有了我们,使我们
的眼睛饱含泪水,使我们的心灵充满憧憬。――在观照美时我们渴望什么?渴望自己也成为
美的:我们以为必定有许多幸福与此相联。――但这是一种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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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有灵化。――宗教消退之处,艺术就抬头。它吸收了宗教所生的大量情感和情
绪,置于自己心头,使自己变得更深邃,更有灵气,从而能够传达升华和感悟,否则它是不
能为此的。宗教情感的滔滔江河一再决堤,要征服新的地域。但生长着的启蒙动摇了宗教信
条,引起了根本的怀疑。于是,这种情感被启蒙逐出宗教领域,投身于艺术之中;在个别场
合也进入政治生活中,甚至直接进入科学中。无论何处,只要在人类的奋斗中觉察一种高级
的阴郁色彩,便可推知,这里滞留着灵魂的不安、焚香的烟雾和教堂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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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律缘何美化。――韵律给现实罩上一层薄纱;它造成了一些话语的做作和思想的不
纯;它把阴影投在思想上,使之忽隐忽现。正如阴影对于美化是必要的一样,“模糊”对于
明朗化也是必要的。――艺术使生活的景象可以忍受,因为它把非纯粹思想的薄纱罩在生活
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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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恶灵魂的艺术。――如果要求唯有循规蹈矩的、道德上四平八稳的灵魂才能在艺术中
表现自己,就未免给艺术加上了过于狭窄的限制。无论在造型艺术还是音乐和诗歌中,除了
美丽灵魂的艺术外,还有着丑恶灵魂的艺术;也许正是这种艺术最能达到艺术的最强烈效
果,令心灵破碎,顽石移动,禽兽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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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使思想家心情沉重。――形而上的需要多么强烈,人的天性多么难于同这种需要诀
别,由以下情况可见一斑:一位自由思想家即使放弃了一切形而上学,艺术的最高效果仍然
很容易在他心灵中拨响那根久已失调、甚至已经断裂的形而上学之弦,便如,在倾听贝多芬
《第九交响乐》某一段时,他会感到自己心中怀着不朽之梦想,远离大地,飘摇于星星的大
教堂中:众星在他周围闪烁,大地渐渐沉入深渊。――如果他意识到这个境界,内心就会感
到一种深深的刺痛,向着替他引回失去的爱人――所谓宗教或形而上学――的人喟叹。他的
智性在这瞬时受到了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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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人生嬉戏。――荷马式幻想的轻松和粗率是必需的,以求抚慰和暂时解脱过于激动的
情绪和过于敏锐的悟性。他们的悟性说:人生看来是多么严酷!他们并不自欺,但他们故意
用谎言戏弄人生。西蒙尼德斯①劝他的邦人把人生视同游戏;严肃之为痛苦于他们是太熟悉
了(人间的苦难实在是诸神听得最多的歌唱题材),他们知道,唯有艺术能化苦难为欢乐。
但是,作为对这种认识的惩罚,他们如此受虚构欲望的折磨,以致在日常生活中也难以摆脱
谎言和欺骗了,正象一切诗化民族都爱撒谎,并且毫无罪恶感一样。邻近的民族有时真对他
们感到绝望了。
①西蒙尼德斯(Simonides)公元前五百年的古希腊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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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灵感的信仰。――艺术家们喜欢让人们相信顿悟,即所谓灵感;仿佛艺术品和诗的观
念,一种哲学的基本思想,都是天上照下的一束仁慈之光。实际上,优秀艺术家和思想家的
想象力是在不绝地生产着,产品良莠不齐,但他们的判断力高度敏锐而熟练,抛弃着,选择
着,拼凑着;正如人们现在从贝多芬的笔记中所看到的,他是逐渐积累,在一定程度上是从
多种草稿中挑选出最壮丽的旋律的。谁若不太严格地取舍,纵情于再现记忆,他也许可以成
为一个比较伟大的即兴创作家;但艺术上的即兴创作与严肃刻苦地精选出的艺术构思深切关
联。一切伟人都是伟大的工作者,不但不倦地发明,而且也不倦地抛弃、审视、修改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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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灵感。――如果创造力长期被堵塞,其流动被一种障碍阻挡,那么,终于有如此突
然的奔泻,宛如一种直接的灵感,并无此前的内心工作,好象发生了一种奇迹。这造成了常
见的错觉,而这种错觉的延续,如上所述,与所有艺术家对此的兴趣有相当关系。资本只是
积累起来的,它并非一朝从天而降。此外,这种貌似的灵感在别处也有,例如在善、道德、
罪恶的领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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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痛苦及其价值。――艺术天才愿给人快乐,但如果他站在一个很高的水平上,他
就很容易曲高和寡;他端出了佳肴,可是人家不想品尝。这有时会使他产生可笑的伤感的激
动;因为他根本无权强迫人家快乐。他的笛子吹起来了,可是没有人愿跳舞:这会是悲剧
吗?――也许是吧。但作为对这种缺憾的补偿,比起别人在所有其他种类的活动中所具有的
快乐,他毕竟在创造中有更多的快乐。人家觉得他的痛苦言过其实,因为他的喊声太响,他
的嘴太会说;有时他的痛苦真的很大,但也只是因为他的虚荣心和嫉妒心过重。象开普勒、
斯宾诺莎这样的科学天才一般不如此急于求成,对于自己真正巨大的痛苦也不如此大肆张
扬。他可以有相当把握指望后世,舍弃现在;但一位艺术家这样做,却始终是在演一出绝望
的戏,演出时不能不伤心之至。在极稀少的场合――当一个人集技能、知识天才与道德天才
于己一身之时――除上述痛苦外,还要增添一种痛苦,这种痛苦可视为世上极特殊的例外:
一种非个人的、超个人的、面向一个民族、人类、全部文化以及一切受苦之存在的感觉;这
种感觉因其同极为困难而远大的认识相联而有其价值(同情本身价值甚小)。――然而,用
什么尺度、什么天平来衡量它的真实性呢?
一切谈论自己这种感觉的人岂非几乎都使人生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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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厄运。――每种伟大的现象都会发生变质,在艺术领域里尤其如此。伟人的榜样
激起天性虚荣的人们作表面的模仿或竞赛。此外,一切伟大的天才还有一种厄运,便是窒息
了许多较弱的力量和萌芽,似乎把自己周围的自然弄得荒凉了。一种艺术发展中最幸运的情
况是,有较多的天才互相制约;在这种竞争中,较柔弱的天性往往也能得到一些空气和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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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之有害于艺术家。――如果艺术强烈地吸引住了一个人,就会引他去返顾艺术最繁
荣的时代,艺术的教育作用是倒退性的。艺术家愈来愈重视突然的亢奋,相信鬼神,神化自
然,厌恶科学,情绪变化如同古人,渴望颠覆一切不利于艺术的环境,而且在这一点上如同
孩子那样偏激不公。艺术家本来就已经是一种停滞的生灵,因为他停留在少年及儿童时代的
游戏之中;现在他又受着倒退性的教育而渐渐回到另一个时代。因此,在他和他的同时代人
之间终于发生剧烈的冲突,有一个悲惨的结局;就象――根据古代传说――荷马和埃斯库罗
斯那样终于在忧愁中活着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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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创造出的人物。――所谓戏剧家(以及一般艺术家)当真创造了性格,这种说法乃是
哗众取宠和夸大其词,由于这种说法的存在和流传,艺术得以庆祝其意外的、似乎额外的一
个胜利。事实上,当我们举出一个真正的活人的这样那样性格时,我们对他所知不多,概括
得十分肤浅。我们这种对人极不完善的态度与诗人相致,他给人描画(所谓“创造”)的肤
浅草图,正和我们对人的认识一样肤浅。在艺术家创造出的这些性格中有许多虚假;这根本
不是有血有肉的自然产品,反而和画家一样有点儿过于单薄,它们经不起近看。即如所谓一
般活人的性格往往自相矛盾,戏剧家所创造的性格是浮现在自然面前的原型,这种说法也是
完全错的。一个真实的人是一个整体,一种完全必然的东西(哪怕在所谓矛盾时),不过我
们并非始终认识这种必然性。虚构的人物、幻象也欲表示某种必然的东西,但只是在那些人
面前,这些人在一种粗略的、不自然的简单化中理解真实的人,以致一些常常重复的粗线
条,配上许多光,周围涂上许多阴影和半影,就完全满足他们的要求了。他们很容易把幻象
当作真实必然的人,因为他们惯于把一个幻象、一个投影、一种任意的缩写当作整个真实的
人。――画家和雕塑家要表现人的“观念”,这更是空洞的幻想和感官的欺骗。谁这样说,
他就是被眼睛施了暴政,因为眼睛只看到人体的外表和肌肤;而内脏同样也属于观念。造型
艺术想使性格见之于皮肤;语言艺术借言词来达到同一目的,用声音模拟性格。艺术从人的
自然的无知出发,越过了人的内在的东西(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性格上的):因为艺术不是
属于物理学家和哲学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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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艺术家和哲学家的信仰中的自我评价过高。――我们都以为,倘若一件艺术品、一位
艺术家吸引住我们,震撼我们,其优秀就算得到证明了。可是,在这里必须首先证明我们自
己在判断和感觉方面的优秀才行,而事实并不尽然。在造型艺术领域里,有谁比贝尔尼尼①
更令人心醉神迷呢?在狄摩西尼之后,有谁比那个引进亚细亚风格并使之占统治地位达二百
年之久的演说家影响更大呢?支配整个世纪丝毫不能证明一种风格的优秀和持久效用:所以
不应当执着于对某一位艺术家的衷心信仰。这样一种信仰不但是相信我们的感觉真实无欺,
而且是相信我们的判断正确无误,其实,判断和感觉可能分别或同时发展得太粗糙或太精
细,太紧张或太松弛。一种哲学、一种宗教给人以幸福感和慰藉,同样丝毫不能证明它们的
真理性,就象疯子因他的固定观念感到幸福丝毫不能证明这观念的合理性一样。
①贝尔尼尼(L.Bernini,1598―――1680),意大利雕塑家、建筑家,巴洛克艺
术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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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虚荣心的天才迷信。――我们自视甚高,但我们根本不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画出
一张拉斐尔式的草图,或写出一场莎士比亚式的戏剧,于是我们自我解嘲说,这种才能乃是
异乎寻常的奇迹,极为罕见的偶然,或者,倘若我们有宗教感情,还会说是天赐的恩惠。所
以,我们的虚荣心和自爱心促进了天才迷信:因为只有当天才被设想得离我们十分遥远,如
同一种神迹,他才不会伤人(即如歌德,这位毫无嫉妒之心的人,也把莎士比亚称作他的最
遥远高空的星辰;在这里不妨回想一下那句诗:“人不会渴慕星星”)。然而,如果不去理
会我们虚荣心的暗示,那么,天才的活动看起来同机械发明师、天文学家、历史学家、战术
家的活动绝无根本的区别。如果我们想象这样一些人,他们的思想积极地朝着一个方向,把
一切用作原料,始终热烈地注视着自己和别人的内心生活,到处发现范型和启示,不倦地组
合着自己的方法,那么,所有这些活动都一目了然了。天才所做的无非是学着奠基、建筑,
时时寻找着原料,时时琢磨着加工。人的每种活动都复杂得令人吃惊,不只天才的活动如
此,但没有一种活动是“奇迹”。――仅仅在艺术家、演说家和哲学家中有天才,仅仅他们
有“直觉”,这种信念缘何而生呢?(“直觉”似乎成了他们的一副神奇的眼镜,他们借此
可以直接看到“本质”!)人们显然只在这种场合谈论天才:巨大智力的效果对于他们是极
为令人愉快的,使他们无意再嫉妒了。称某人为“神圣”意味着:“在这里我们不必竞
争”。再者,一切完成的、完满的东西都令人惊奇,一切制作中的东西都遭人小看。没有人
能在艺术家的作品上看出它是如何制成的,这是它的优越之处,因为只要能看到制作过程,
人们的热情就会冷却下来。完美的表演艺术拒绝对其排演过程的任何考察,而作为当下直接
的完美作品产生强烈效果。所以,表演艺术家,而不是科学家,首先被视为有天才的。实际
上,扬彼抑此不过是理性的一种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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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艺的严肃。――且不说天才、天生的才能吧!有许多天赋有限的人值得一提,他们靠
某些素质赢得了伟大,变成了人们所说的“天才”,关于这些素质的缺乏,大家心中有数却
又讳莫如深。他们全都具有那种能干匠人的严肃精神,这种匠人先学习完美地建造局部,然
后才敢动手建造巨大的整体;他们舍得为此花时间,因为他们对于精雕细刻的兴趣要比对于
辉煌整体效果的兴趣更浓。例如,做一个出色小说家的方子是很容易开出的,但要实行就必
须具备某些素质,当一个人说“我没有足够的才能”时,他往往忽略了这些素质。不妨写出
成百篇以上小说稿,每篇不超过两页,但要写得十分简洁,使其中每个字都是必要的;每天
记下趣闻轶事,直到善于发现其最言简意赅、最有感染力的形式;不懈地搜集和描绘人的典
型和性格;首先抓住一切机会向人叙述,也听人叙述,注意观察、倾听在场者的反应;象一
位风景画家和时装画家那样去旅游;从各种学科中摘录那些若加生动描写便能产生艺术效果
的东西;最后,沉思人类行为的动机,不摒弃这方面的每种教诲提示,白天黑夜都做此类事
情的搜集者。不妨在这多方面的练习中度过几十年,然后,在这工场里造出的东西就可以公
之于世了。――但是多数人是怎么做的呢?他们不是从局部、而是从整体开始。他们也许一
度干得挺漂亮,引人注目,但由于公正的、自然的原因,从此干得愈来愈糟。――有时候,
理智和性格不足以制定这样一种艺术家的人生计划,便有命运和困苦代替它们,引导未来的
大师一步步通过他的手艺的所有必经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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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迷信的利弊。――对于伟大、卓越、多产的才智之士的信仰,虽然未必,却也经常
与一种纯粹宗教或半宗教的迷信相联,即以为这些才智之士是超人的源泉,具有某种奇异的
能力,借之而可以由迥异于常人的途径获取知识。大家相信他们仿佛洞穿了现象之外衣,直
视世界的本质,他们无需经历科学的艰辛刻苦,凭着这种神奇的眼光,便能传达关于人与世
界的某种最终有效的、决定性的东西。只要奇迹在知识领域里还有信徒,也许就可以认为,
信徒们自己必因之而受益,他们只须绝对服从这些伟大的才智之士,便可使自己正在发育时
期的才智获得最好的培养和训练。相反,倘若对于天才及其特权、特殊能力的迷信在天才自
己心中也根深蒂固,这种迷信对他本人是否有益,至少还是个问题。无论如何,如果人类被
一种自我恐惧袭击,不管是著名的对凯撒的恐惧,还是现在所考察的对天才的恐惧;如果那
理应只奉献给一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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