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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上前线救护站忙了两天。回来时已经太晚,所以到第三天晚上才去找巴克莱 小姐。她不在花园里,我只好在医院办公室里等待她下来。办公室的墙边上有许多 油漆过的木柱子,上边摆着好些大理石的半身像。甚至办公室外边的门廊上,也有 一排排雕像。这些雕像有大理石那种完完整整的品质,看起来千篇一律。雕刻这玩 艺儿我总觉得沉闷――不过,铜像倒还有点道理。 但是大理石的半身像,简直就像片坟山。坟山中也有一个好的――在比萨的那 一个。要看坏的大理石像,最好上热那亚。这医院本来是某德国大富豪的别墅,这 些石像一定花了他不少钱。我倒想知道雕刻师是谁,他赚了多少钱。我看看那些雕 像,不晓得是不是属于一个家族的;可惜雕刻得古典一律。 多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帽子。照规矩我们就是回到了哥里察还得戴钢盔, 虽则戴起来怪不舒服,而且太装腔作势,因为镇上的老百姓根本尚未撤退。我上前 线各站去时,只好戴它一顶,同时还带了一个英国制造的防毒面罩。我们现在开始 搞到一些面罩了。地道的面罩。照规矩我们还得佩带手枪;就是军医和卫生人员也 不能例外。我现在就感觉得到手枪正顶在椅背上。并且还得把枪佩带在人家看得见 的地方,否则有被捕的可能性。雷那蒂佩着一只手枪皮套,里面装的可尽是大便用 的卫生纸。我佩带的倒是一支真枪,所以自己大有枪手的感觉,后来试放几下,才 知道不行。那是支7.65口径的阿斯特拉牌手枪,枪筒短,开起来跳动得非常厉害, 别想打中任何目标。我练习了一个时期,尽量往靶子的下边打,想尽方法克服短枪 筒那种滑稽的颤跳,到了后来,终于能够在二十步外打中离靶子一码远的地方了, 后来我常常感到佩带手枪的荒唐滑稽,但不久也就忘记了它,随便吊在腰背上,一 点感觉都没有,除非是偶尔碰到讲英语的人,才多少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现在坐在椅子上,有一个勤务模样的人坐在一张台子后边,不以为然地盯着 我,而我则看着大理石地板、摆有雕像的柱子和墙上的壁画,等待巴克莱小姐。壁 画还算不错。任何壁画,只要开始剥落,总是行的。 我看见凯瑟琳・巴克莱走下门廊来,便站起身。她朝我走来的时候并不显得怎 么高,不过很可爱。 “晚安,亨利先生,”她说。 “您好!”我说。那个勤务在办公桌后边听着。 “这儿坐坐呢,还是到花园去?”“还是到外边去溜溜吧。外边阴凉多了。” 我跟在她后边走进花园,那个勤务在后边望着我们。我们走到铺沙的车道上时,她 说,“你去过哪儿?”“我到救护站去了。”“你难道不能捎张字条儿给我吗?” “不行,”我说。“不很方便。当时我以为当天就回来的。”“你总得通知我一声 啊,亲爱的。”我们走下车路,在树荫里走着。我抓住她的手,停下了步,吻她。 “有没有我们可以去的地方?”“没有,”她说。“我们只好在这儿散步。你去了 好久了。”“这是第三天。现在我可回来了。”她望着我:“你是爱我的吧?” “是的。”“你说过你爱我的吧?”“是的,”我撒谎。“我爱你。”这话我以前 没说过。 “你还叫我凯瑟琳吧?”“凯瑟琳。”我们走了一会,在一棵树底下停住。 “说,‘我夜晚回来找凯瑟琳。’”“我夜晚回来找凯瑟琳。”“噢,亲爱的, 你是回来了吧?”“回来了。”“我是那么的疼你,疼得难受。你不会离开我吧?” “不会。我总会回来的。”“噢,我是多么疼爱你。请你再把手放在这儿。”“并 没有挪开过啊。”我把她扭过来,以便吻她时看得到她的脸,想不到她双眼都是闭 着的。我亲一亲她那一对合拢的眼睛,心里想,她大概有点疯疯癫癫吧。就是有点 神经也没有关系,我何必计较这个。这总比每天晚上逛窑子好得多――窑子里的姑 娘陪着别的军官们一次次上楼去,每次回来,往你身上一爬,把你的帽舌拉到脑后, 便算跟你有特别的交情了。我知道我并不爱凯瑟琳・巴克莱,也没有任何爱她的念 头。这是场游戏,就像打桥牌一般,不过不是在玩牌,而是在说话。就像桥牌一般, 你得假装你是在赌钱,或是为着什么别的东西在打赌。没有人提起下的赌注究竟是 什么。这对我并没有什么不方便。 “希望有个什么地方我们可以去,”我说。我正在经历男性站着求爱无法坚持 长久的困难。 “没地方去啊,”她说。她回话前不晓得在想什么心事。 “我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们坐在扁平的石制条凳上,我握着凯瑟琳的 手。但她不让我用胳臂搂她。 “你很疲乏吗?”她问。 “不。”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草。 “我们演的这场戏坏透了,可不是吗?”“什么戏?”“别装傻啦。”“我倒 不是故意装的。”“你是个好人,”她说。“你总算尽你的能力在演。不过这场戏 坏透了。”“人家心里的事你总知道的吗?”“那也不一定。不过你一转念头,我 总知道。你犯不着假装爱我。晚上这场戏已经演完了。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我可是真心爱你啊。”“在不必要的时候你我还是少撒谎吧。今天晚上我已经演 了一出小小的好戏,我现在行了。你知道,我并没有神经病,并不发疯。只是有时 候稍微有一点点。”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亲爱的凯瑟琳。”“现在凯瑟琳这个名 字听起来好滑稽。你叫这名字的声调并不很一致。 不过你的人不错。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教士也是这么说。”“是的,你这 人很不错。你再来看我吧?”“当然。”“你也不必说你爱我。这暂且算结束了。” 她站起身,伸出手来。“晚安。”我想要吻她。 mpanel(1); “不,”她说。“我累死了。”“不过还得吻吻我,”我说。 “我累死了,亲爱的。”“吻我。”“你当真这么急吗?”“真的。”我们亲 嘴,接着她突然挣开了身。“不。晚安,求求你,亲爱的。”我们走到门口,我看 着她进去,走进门廊。我喜欢看她走动时的样子。她顺着门廊一直走。我回家去。 那天夜里天气热,山峰间军事活动频繁。我望着圣迦伯烈山上炮火的闪光。我在玫 瑰别墅的前边歇下脚来。百叶窗都已经上了,不过妓院里边好像还很热闹。还有人 在唱歌哩。我走回家去。我正在脱衣服的时候,雷那蒂走进来。 “啊哈!”他说。“看情形不大妙啊。你这小乖乖,一副为难的脸孔。”“你 上哪儿去了?”“玫瑰别墅。很有启发,乖乖。大家都唱了歌。你呢?”“拜访英 国人去了。”“感谢天主,我犯不着跟英国人纠缠在一起了。”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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