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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人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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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人的归来   他们是在夜间过海而来的,海上吹的是强劲的西北风。太阳升起以后,他见到 了一艘从海湾里南下的油船,寒气凛冽,阳光当头一照,那油轮看去白晃晃的当空 直立,真像大海上耸起了一座高楼。他对那黑人说:"我们到底到了哪儿啦?"   那黑人撑起身来一看。   "迈阿密的西边没有这种景象啊。"   "我们的船不是朝迈阿密的方向开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那黑人说。   "我的意思不过就是说,在佛罗里达诸基列岛是没有这样的高楼的。"   "我们的行船方向是桑德基。"   "那这会儿也该看见了呀。就是看不见桑德基,美国沿海的暗礁群也应该看见了。 "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那是一艘油船,不是高楼,又过了不到一个钟点,他看见 了桑德基的灯塔,直挺挺的,细细的,一身褐色,矗立在海中,一点不差还是在那 个老地方。   "在船上掌舵总得有信心,"他对那黑人说。   "我本来倒是信心很足,"那黑人说。"可是走过了这一趟我已经信心缺缺了。"   "你的腿怎么样?"   "老是痛啊。"   "不要紧,"那人说。"只要当心别沾上脏,别让绷带掉了,自会好的。"   现在他就把船朝西开去,打算向沃曼基靠近,到岸边的红树丛中去躲过一个白 天,什么人也别见,就在这儿等着,到时候该会有船来接他们的。   "你会好的,"他对那黑人说。   "谁知道哇,"那黑人说。"痛得可厉害了。"   "到了家我会好好替你治的,"他对他说。"你的枪伤不算重。别担心。"   "我挨了枪了,"那黑人说。"以前我可从来没有挨过枪。反正挨了枪就是倒了霉 了。"   "你是吃了点惊吓罢了。"   "什么话呢。我挨了枪了。痛得可厉害了。一阵阵抽痛,整整痛了一夜。"   那黑人一直不断这样唧咕,他总忍不住想要解开绷带来看看伤口。   "别去动,"掌舵的那人对他说。黑人躺在舵手舱里的地板上,四下到处堆着一 麻袋一麻袋的啤酒,就像一只只火腿。他是在麻袋堆里腾出个地方来躺下的。他只 要一动,麻袋里就会响起破瓶碎玻璃的声音,流出的酒酒气四溢。这酒也流得满处 都是。船现在是直向沃曼基驶去了。沃曼基如今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我痛啊,"黑人说。"痛得愈来愈厉害了。"   "我也很为你难过,韦斯利,"那人说。"可是我得掌舵。"   "你待个人还不如待条狗好呢,"黑人说。他渐渐没有好声气了,不过那人还是 很为他难过。   "我会想法照应你的,韦斯利,"他说。"你现在还是安静点儿躺着。"   "你根本不管人家是死是活,"黑人说。"你简直没有一点人性。"   "我会好好替你治的,"那人说。"你还是安静点儿躺着吧。"   "你是治不好我的了,"黑人说。那个叫哈利的人这时不言语了,因为他喜欢这 个黑人,可眼下除了给他补一枪以外,实在没有一点办法可想,他下不了这个手啊。 那黑人只顾说他的。   "他们一开枪,我们就赶快停下,不是挺好的吗?"   那人没答腔。   "难道一个人的性命,还不如一船酒值钱?"   那人只顾专心掌他的舵。 mpanel(1);   "我们只要赶紧停下,让他们把酒拿去,不就行了吗。"   "不行,"那人说。“酒和船没收了不算,人还得要坐班房。"   "坐班房我不怕,"那黑人说。"我就是不愿意挨枪子儿。"   他渐渐吵得那人有点心烦了,那人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到底谁的枪伤厉害?"他问他。"是你伤得厉害,还是我伤得厉害?"   "伤是你的厉害,"那黑人说。"可我以前从来没有挨过枪啊。我真没想到会挨枪 子儿。我不是给雇来挨枪子儿的。我也不愿意去挨枪子儿。"   "不要激动嘛,韦斯利,"那人对他说。"这种话说得再多也帮不了你的忙。"   这时他们已经快到沃曼基了。船已经进了岛外的暗礁群,他把船开进航道时, 水面上一派阳光,照耀得东西都很难看清。那黑人八成儿是精神错乱了,要不就是 因为受了伤,所以就虔诚地祈求起上帝来了,总之他的嘴里一直叨叨个不停。   "他们为什么现在还要贩私酒呢?"他说。"禁酒法已经废止了嘛。他们为什么还 是非要干这样的买卖不可呢?他们为什么不就用渡船把酒运进来呢?"   掌舵的那人却目不转睛地瞅着航道。   "大家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做个正派人,正正派派地干个老实营生呢?"   尽管太阳耀眼,看不清岸上,那人还是看得出哪儿有来自岸边的平静的涟漪, 他就把船转了个向。他是单臂转动舵轮,把这个弯拐过来的,这一下航道就开阔了, 于是他就把船缓缓靠到红树丛的边上。他打起了倒车,把两个离合器都脱开了。   "下锚我抛下一只还可以,"他说。"可是要起锚我就没法起了。"   "我是根本就动弹不得了,"黑人说。   "看你这光景确实是够呛的,"那人对他说。   他在十分艰苦的情况下,把小锚搬出来,再提起投下,不过锚好歹算是抛下了。 他放出了好长一段锚缆,船马上打了个转,撞到了红树丛上,树枝都直戳到舵手舱 里。他于是就又下了甲板,回到舵手舱。心想:没错儿,舵手舱里果然弄得一塌糊 涂。   昨天晚上他替黑人包扎了伤口,黑人也给他的胳膊上了绷带,弄好以后他就一 直在那里看着罗盘把舵,整整一夜没有停过,到天亮时,只见黑人就躺在舵手舱当 中的麻袋堆里,可是那时他又要看海上,又要看罗盘,还要寻找桑德基的灯塔,所 以对面前的这一摊子始终没有细细看过一眼。如今一看,这个烂摊子!   那黑人抬起了腿,躺在满装啤酒的麻袋堆当中。舵手舱给打了八个弹孔,都裂 开了好大的口子。挡风玻璃也打碎了。他不知道有多少货色给打烂了,凡是那黑人 的血没有淌到的地方,就准有他自己的血迹。可是根据他此刻的感觉,最叫人受不 了的还数那酒瓶。酒瓶简直淹没了一切。如今船虽然静静地停泊在红树丛下,他却 依然感觉到脚下似乎有波涛在汹涌,海湾里风高浪大,他们的船昨晚颠簸了整整一 夜。   "我去煮一点咖啡,"他对那黑人说。"煮好咖啡我再来照应你。"   "我不想喝咖啡。"   "我可想哩,"那人对他说。可是一到船舱里他就感到头发晕,因此又来到了甲 板上。   "算了,就不喝咖啡了,"他说。   "我要喝点水。"   "好。"   他从一个水壶里倒了一杯水给黑人。   "他们都开了枪了,你为什么还要一个劲儿逃呢?"   "他们干吗要开枪呢?"那人答道。   "我得找个医生看看,"那黑人对他说。   "医生能够做的我还有什么没有替你做到呢?"   "医生能治好我的伤。"   "等今儿晚上接应的船来了,你就有医生了。"   "我可不想就这样一直等到船来。"   "好吧,"那人说。"那我们先来把这些酒处理掉吧。"   他就把酒往水里扔,可是其他单手独臂那是够艰巨的。一袋啤酒虽说只有四十 来磅重,可是他扔了才不多几袋,就又感到头晕了。他在舵手舱里坐下,后来干脆 躺下了。   "你这是自己不要命了,"那黑人说。   那人头枕着麻袋,不作一声地躺在舵手舱里。   舵手舱里有红树的枝桠伸进来,把影子撒在他身上。他听得见树梢顶上的风声, 抬眼朝高高的寒天望去,看得见那北风推来的淡淡的褐云。   "风这么大,不会有人来了,"他心想。"他们料不到我们会冒着这么大的风出来。 "   "你看他们会来吗?"那黑人问。   "会来啊,"那人说。"为什么不来?"   "风太大了。"   "他们就等着我们来呢。"   "这么大的风,哪儿能呢。你何必还要拿假话来哄我呢?"黑人这话几乎是嘴巴 直对着麻袋说的。   "不要激动嘛,韦斯利,"那人说。   "老大说得轻巧,不要激动,"黑人又接下去说。"不要激动。什么事不要激动? 死得这么惨还不要激动?我还有条命在这儿,你来呀。来把我往船外扔呀。"   "不要激动嘛,"那人还是和和气气地说。   "他们不会来了,"黑人说。"我知道他们不会来了。我冷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 不知道,这又痛又冷的,我实在受不了啦。"   那人坐起身来,只感觉到心窝儿里像掏空了,坐也坐不稳。黑人目不转睛地看 他晃荡着右臂,拿一个膝头抵着地往上挺了挺,左手抓住右臂下吊着的手,把它给 按在两个膝头的中间,然后扶住船舷边上钉着的木板,使劲地站起身来。他站在那 儿,望着黑人,右手依然夹在两条大腿中间,心里在想:什么叫做痛,他这才算真 正尝到滋味了。   "我只要硬是挺住,不去想它,倒也不是痛得那么厉害了,"他说。   "我给你用吊带绑起来吧,"黑人说。   "我这胳膊肘儿弯不过来了,"那人说。"就那样直僵僵的动不得了。"   "我们怎么办呢?"   "扔酒啊,"那人对他说。"手够得到的,就提起来往船外扔,你不能来一下吗, 韦斯利?"   那黑人刚挪了挪身子,想去抓住一个麻袋,却又哼了一声,重新躺了下去。   "你痛得那么厉害,韦斯利?"   "哎呀,天哪,"那黑人说。   "一动反倒不是痛得那么厉害了,你就没有这种感觉?"   "我挨了枪了,"那黑人说。"我不能动了。我挨了枪老大还要我去扔酒。"   "不要激动嘛。"   "你再说一句不要激动我可要发疯啦。"   "不要激动嘛,"那人还是口气平静地说。   黑人吼叫一声,手在甲板上一阵乱摸,在舱口围板下摸到了那块磨刀石,便抓 了起来。   "我要杀了你,"他说。"我要挖出你的心肝。"   "就凭这么块磨刀石你能挖?"那人说。"不要激动嘛,韦斯利。"   黑人脸贴着麻袋哇哇直哭。那人依旧慢慢地提起一麻袋一麻袋的啤酒,往船外 扔去。   正在这样把酒往船外扔时,他听见了一阵引擎声,一看,见有一条船绕过了小 岛的端头,正沿着航道在向他们驶来。那条船船身是白色的,舱面室漆成了浅黄色, 有挡风玻璃。   "有船来了,"他说。"快来干吧,韦斯利。"   "我动不了。"   "从现在起我可要记你的帐啦,"那人说。"先前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去记吧,"那黑人对他说。"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在心上的。"   那人还是用他那只好手提起一袋袋啤酒来往船外扔,如今他干得可快了,干得 脸上汗水直流,也根本顾不上去看看顺着航道缓缓而来的那条船。   "翻过身去。"他一伸手抓住黑人头下的那个麻袋,手一甩扔到了船外。黑人撑 起身来看了看。   "他们来了,"他说。来船的方向几乎就直对着他们船的船舷。   "是威利船长,"黑人说。"船上还有游客。"   那条白船的船梢有两个穿法兰绒、戴白布帽的人坐在钓鱼椅里,在那里钓鱼, 另外有个身穿防风茄克衫、头戴毡帽的老头在那里掌舵,船就在酒船所在的这片红 树丛跟前开了过去。   "你好啊,哈利?"船过的时候那老头招呼了一声。那个叫哈利的人举起没坏的 胳膊挥了挥作为回答。船开了过去,那两个钓鱼人把目光向酒船投来,还对那老头 说了些话。哈利听不见他们讲的是什么。   "他开到口子上要掉过船头开回来的,"哈利对那黑人说。他到船舱里拿来了一 条毯子。"我来替你遮起来。"   "是快到你替我裹起来的时候了。可这酒他们不会看不①到呀。我们怎么办呢? "   ①表示自己快到死时了。   "威利可是个好人,"那人说。"他会去告诉镇上的人我们在这儿。那两个钓鱼的 家伙碍不了我们的事。他们何必要来管我们的闲事呢?"   他现在真有些惴惴不安了,他就在驾驶座上坐了下来,把右臂紧紧地夹在两条 大腿之间。他的膝头在发抖,这一抖,便感觉到上臂的骨头断处擦得嘎嘎有声。他 就把两个膝头分开,拉出那条手臂,由它挂在一旁。就在他这样挂下了手臂坐在那 儿时,刚才那条船又顺着原航道回来,从他们跟前经过了。坐在钓鱼椅里的两个人 在那里说话。他们已经收起了钓竿,其中一个在用望远镜对他们瞧。隔着这样的距 离,他听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就是听得见,他又能怎么样呢?   那条叫"南佛罗里达号"的包租游船,是因为礁区外风浪太大,才到沃曼基的航 道里来作钓鱼游的。船上的威利・亚当斯船长当时心里在想:原来哈利昨儿晚上过 海来了。这小伙子倒真有cojones。那阵狂风他肯定碰上了。论船,他①那一条倒是 经得起海上风浪的。可你说他的挡风玻璃怎么会打碎了呢?换了我我才不会在昨儿 那样的晚上过海呢。我才不会到古巴去贩运私酒呢。酒现在都从马里埃尔运来了! 进进出出,自在得很。大概那里是根本不查不禁的吧。"你说什么,老板?"   ①西班牙语:胆量。   "那条船是条什么船?"坐在钓鱼椅里的两个人中有一个问。   "那条船?"   "是啊,那条船。"   "喔,那是一条基韦斯特的船。"   "我问你的是,船是谁的?"   "这我也不知道啊,老板。"   "船主是个打鱼人吗?"   "这个嘛,有人说他是。"   "什么意思?"   "他什么行业都干一点。"   "你不知道他姓什么吗?"   "不知道。"   "你不是叫他哈利吗?"   "我没呀。"   "我明明听见你叫他哈利。"   威利・亚当斯船长对跟他说话的这个人仔细看了一眼。此人高高颧骨,薄薄嘴 唇,脸儿有点胖鼓鼓的,灰眼睛眶得好深,嘴角带着轻蔑的表情,帆布帽下射出两 道目光正瞅着他。威利・亚当斯船长哪里会知道,正是此人,在华盛顿许许多多女 人的眼里可是个招人心爱的美男子咧。   "那一定是我乱叫的,"威利船长说。   "你看看吧,那个人身上有伤,博士,"那另一个人说着,①把望远镜递给了同 伴。   ①英文中"博士"跟"医生"是同一个词,所以下文威利船长以为他是医生。   "我不用望远镜就看得出来,"被称为博士的那个人说。“这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威利船长说。   "哼,会让你知道的,"嘴角带着轻蔑表情的那个人说。“把船头的号码抄下来。 "   "我抄下了,博士。"   "我们过去看看,"博士说。   "你这位博士是做医生的?"威利船长问。   "不是做医生的,"那个灰眼睛的人对他说。   "如果你不是个医生,那我就不开过去。"   "为什么?”   "他要是需要我们帮忙,他早就招呼我们了。他要是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也用 不到管他的闲事。我们这里的人都抱定了一个宗旨,就是莫管他人的闲事。"   "好吧。你不管你就甭管好了。那就把我们送到那条船上去吧。"   威利船长还是把船继续顺着航道驶去,那台双缸帕尔默老是不停地噗噗乱响。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服从我的命令?"   "你到底算是什么人,这样神气活现?"威利船长问。   "是什么人这没关系。我让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   "你到底算是什么人?"威利船长又问。   "好吧。可以告诉你,我是当今美国三个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那你又到基韦斯特干什么来了?"   那另一个家伙探出了身子。"他就是×××,"他煞有介事地说。   "我可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威利船长说。   "哼,我会让你听说的,"那个叫博士的人说。"我会让你们镇上人人都听说的- -旮旯里小小的破镇一个,就是得连根铲掉我也绝不会手软!"   "你真不简单,"威利船长说。"你怎么会这样重要的?"   "他是×××最亲密的朋友、最亲信的顾问,"那另一个家伙说。   "胡扯,"威利船长说。"他要真是这么个人,又到基韦斯特干什么来了?"   "他是来这儿休养的,"那个秘书说。"他就要出任××××了。"   "别说了,哈里斯,"那个叫博士的人说。"那就请你送我们到那条船上去好不好? "他做出了笑脸说。他的笑脸就是专为这样的场合用的。   "不行。"   "听着,你这个吃打鱼饭的白痴。小心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啊,"威利船长说。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这对我来说都一样,"威利船长说。"你还不知道你这是在哪儿呢。"   "那个人是个私酒贩子吧?"   "你看呢?"   "拿住了他说不定还有笔赏金可得呢。"   "我看不一定。"   "他犯了法。"   "他有一家大小,他得养家活口。我们这儿基韦斯特的人替政府干活,一个星期 才挣六块半钱,请问你们吃掉的又是谁的血汗?"   "他身上有伤。这说明有人在追捕他。"   "就不能是他闹着玩儿,自己打了自己一枪?"   "这种挖苦话你给我少说。快到那条船上去是正经,让我们把他连人带船一起扣 下。"   "扣下来带到哪儿去?"   "基韦斯特。"   "你是当官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他是谁了吗,"那秘书说。   "好吧,"威利船长说。他使劲推动舵轮把手打了个转,把船一拐弯,驶到航道 的极边上,螺旋桨连沉泥都打了上来,飞溅起一大片。   他的船这就带着一片嘎嘎声,紧靠航道边向停泊在红树丛下的那另一条船开去。   "你船上有枪没有?"那个叫博士的人问威利船长。   "没有。"   那两个穿法兰绒的人这时已经站了起来,正盯住了酒般在那里看。   "这比钓鱼要有趣吧,博士?"那秘书说。   "钓鱼没意思,"博士说。“捕到了一条破鱼又能怎么样呢?吃又不能吃。不比 这事,那才真叫有意思。能有机会亲身碰到也算我有幸。那人已经受了伤,逃不掉 了。海上风浪大得很。他这号船肯定经不起。"   "你这真叫只身擒贼了,"秘书以艳羡的口气说。   "还是赤手空拳呢,"博士说。   "不像联邦调查局的密探就老是胡来,"秘书说。   "埃德加・胡佛①搞的宣传都是言过其实,"博士说。"我觉得我们刘他恐怕也已 经放任得够了。"说到这里他命令威利船长:"并排靠上去。"   ①当时的联邦调查局局长。   威利船长却脱开了离合器,船就随水漂流了。   "嗨,"威利船长向那条船上喊道。"千万不要抬头啊。"   "怎么回事?"博士生气地说。   "你给我闭嘴,"威利船长说。"嗨,"他又向那条船上喊起来。"听着!只管到镇 上去,用不到担心。船就不用管了。让他们弄去好了。把货扔掉了,到镇上去。我 这船上有个家伙,是华盛顿来的,八成儿是个眼线。不是密探,只是个眼线。是官 府什么机构的一个头头。他自己说是比总统还要重要。他要跟你过不去。他说你是 个贩私酒的。他抄下了你船的号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所以不知道你是谁。要我 认我也认不出你......"   船漂了开去。威利船长却只管他接着喊:"我不知道遇见你的这个地方是哪儿。 要我再来一趟我也认不得路。"   "明白,"酒船上也喊过来一声。   "我还要带这个官府的大人物去钓鱼,不到天黑不回,"威利船长喊道。   "明白。"   "他爱钓鱼,"威利船长只顾嚷嚷,把嗓子都快喊破了。   “可这个王八蛋倒说钓到了鱼不能吃。"   "多谢大哥,"传来了哈利的声音。   "那个家伙是你的兄弟?"博士问道。他虽然脸涨得通红,爱打听的脾气却依然 不改。   "不是,"威利船长说。"船上人隔船相喊通常都叫大哥的。"   "我们到基韦斯特去吧,"博士说,不过听他的口气已经信心不足了。   "不行啊,"威利船长说。“两位包我的船说好是包一天的。我拿你们多少钱就 得干多少事。你尽管骂我白痴,可我这船还是要给你包足一天。"   "这家伙是个老头了,"博士对他的秘书说。"我们要不要跟他来硬的?"   "我劝你别来这一套,"威利船长说。"小心我拿这个给你劈头一家伙。"   他冲他们亮了亮打鲨鱼用的一节铁管。   "两位干吗不把钓线放出去,乐得玩它个痛快呢?你先生可不是来寻烦恼的。你 是来休养的。你说起鱼不能吃,可你在这种水面不宽的地方哪里钓得到起鱼呢。能 钓到一条石斑鱼已经算是走运了。"   "你看怎么办?"博士问。   "还是由他去吧。"秘书的眼睛对着铁管直瞅。   "你的话还有一点说得不对,"威利船长又继续往下说。   “其实起鱼的味道就跟马鲛鱼一样好吃。往年我们都卖给里奥斯公司销到哈瓦 那去,卖价跟马鲛鱼一样,一磅可以卖到一毛。"   "哎,你就少罗嗦吧,"博士说。   "我还以为你既是官府的人,对这些事情总该会感到关心吧。这些个吃的东西, 涨价跌价可不是跟你们还有些牵连什么的?不是吗?你们就专搞抬高价格什么的。 把粮价抬高,把肉价压低。鱼价嘛,倒向来是一个劲儿往下跌的。"   "你少罗嗦,"博士说。   酒船上,哈利把最后一袋酒扔下了水。   "把鱼刀拿来,"他对那黑人说。   "鱼刀没有啦。"   哈利一按自动起动器,把引擎发动了起来。他找到了轻便斧,用左手拿着,一 斧头砍下去,把锚缆斩断了。他心想:沉水里去就沉水里去吧,回头来捞酒的时候, 抓钩会抓得到的。我把船开到加里森湾去,他们要弄走就让他们弄走吧。我得去找 个医生。我可不愿意连胳膊带船一起丢。这一船酒的所值也抵得上船本身了。酒其 实并没有打碎很多。碎了几起,就酒瓶冲天了。   他推上了左侧的离合器,船离开了红树丛,随着潮水转过头来。引擎运转得很 平稳。威利船长的船如今正朝着格兰德河口的方向驶去,已经驶出两英里远了。哈 利心想:现在潮涨了,估计过礁湖没问题了。他推上了右边的离合器,加大了油门, 引擎立刻轰鸣起来。只觉得船头往上一翘,那还青的红树就飞快地从旁边一掠而过, 树根下的海水仿佛一下子都给船吸了去。他心里在想:但愿这船别让他们弄走。但 愿我的胳膊还能治好。在马里埃尔来来去去畅行无阻已经六个月了,怎么想得到现 在会忽然对我们开枪呢?古巴人就是这样。某某人给某某人的钱不给了,结果害得 我们就挨了枪。对,古巴人就是这样的。   "嗨,韦斯利,"他说着回头对舵手舱里边望了一眼,那黑人还蒙着毯子躺在那 儿呢。"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了,小黑子?"   "乖乖,"韦斯利说。"再难受也没有了。"   "回头老医生给你检查的时候,你还有得更难受呢,"哈利对他说。   "你简直不是人,'那黑人说。"没有一点人的感情。"   哈利心里却在想:那老威利可真是个好人。要论起好人来,那老威利真算得上 一个。当时我们实在应该一起赶到,不应该等在那儿。等在那儿是失算了。我当时 浑身无力,头晕得厉害,脑袋瓜儿都不听使唤了。   如今前方望得见那白色的贝壳大旅馆了,望得见无线电天线杆和城里的建筑了。 他还望见了特朗博码头的汽车轮渡,他要绕过这个码头,向北去加里森湾。他想: 那老威利真有意思。骂得他们够呛。那两个狗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人?哎呀,我这会 儿真觉得难受死了。头晕得厉害。我们当时要是一起赶到这儿就对了。要是不等在 那儿就对了。   "哈利先生,"那黑人说,"真对不起,我没有能帮着你把货往水里扔。"   "见你的鬼,"哈利说。"老黑挨了枪子儿就没有一个是有屁用的。你这个老黑还 算是不错的呢,韦斯利。"   引擎在轰鸣,船在破浪急驶,哗哗之声响成一片,但是他更听见自己心中似乎 有一个陌生而空洞的嗡嗡声。他出外跑了一趟回得家来,总会感到心中有这样一种 声音。他想:但愿我这条胳膊能够治好。我还很需要这条胳膊使使哩。                  蔡慧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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