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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在梁子安的眼里,朱行健不过是一个发霉的背时的绅缙,喜欢出头说话,然而 谁也不会觉得他的话有多少分量。照梁子安的意见,这么一个呆头呆脑不通时务的 老头儿,根本就不用理他。但是王伯申既有命令,梁子安只好虚应故事走一趟。   他挨到第二天下午,才到南门外百花巷朱宅,打算先找朱竞新说话。这天上午, 已经落过一场阵雨,但依然闷热,没一点风。梁子安从他公司走到南门外,累得满 身臭汗,又战战兢兢踱过了百花巷中那不少的积潦,待到进了朱宅大门,他的忍耐 性已经达到最高限度。可是那应门的老婆子又聋又笨,梁子安明明白白连说三次 “找少爷”,那婆子总回答“老爷有客”。梁子安不耐烦地嚷道:“好,那就找你 们老爷!有客没客都没关系!”他不理老婆子,径自往内走。这时候便有一个青年 女子的声音从空中来了:“先生贵姓?是不是找竞新呢?”梁子安抬头,却又不见 人;大门内那小小方丈的天井三面有楼,旧式的木窗有的紧闭,有的虚掩,不知那 问话的女子在哪一扇窗后。梁子安料想她一定是朱行健的女儿,就含笑答道:“不 错,我正要找竞新兄。贱姓梁,惠利轮船公司的――”   “呀,梁先生。请你等一等。”   楼上的声音回答。这一次,梁子安却听准了是从右边的厢楼上来的。他抬头细 看,这边的八扇木窗一律装着半截明瓦,内中也有几扇镶嵌着长方的小小玻璃。同 时,他又看清了天井正面有两间房,上下门窗一概紧闭,檐前石阶上堆放着破旧的 缸瓮瓶罐,还有一个半旧的特大的风炉;左厢楼下根本没有开向那天井的门。梁子 安一边看着,一边心里纳闷道:“怪了,从哪里进去呢?”那聋老婆子这时已经坐 在右厢房的阶前洗衣服,她的身后便是一口大水缸,缸后有一道门。但那右厢房又 显然是个厨房。梁子安心里笑道:“人说朱老头儿古怪,他这住宅这才真真古怪。”   忽然呀的一声,正面两间屋有一扇窗开了,朱竞新探出头来笑着道:“到底是 子安兄。失迎失迎。可是,你等一等。”   还要等一等,――梁子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会儿,看见朱竞新果然从厨 房里出来。他拍着梁子安肩膀道:“老兄怎么走这边进来的?”说着便去搬开正面 阶前的几个破瓮。   “难道这里是后门?”梁子安说。   “本来是前门,也是正门,不过现在,我们进出,都走隔壁袁家那大门。”这 时朱竞新已经拉开了一扇长窗,便回顾道,“来罢,子安兄。里边不很光亮,……”   原来这两间也住人,梁子安跟着朱竞新摸索而进,又走过短短一段更黑的甬道, 这才到了一明一暗的两个套间,窗外是个狭长的天井。这是朱竞新住的。   梁子安早已十二分的不耐烦,一屁股坐下就将来意说明,又悄悄问道:“有人 来过没有?健翁该不会相信他们的胡说八道罢?”   “还没听见他说起过。”朱竞新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不知道赵守义诬告我们公司占用公地?”   “大概还没知道。”   “刚才那老婆子说健翁在会客――”   “噢,”朱竞新笑了笑,“不相干。子安兄,你和老头子当面谈谈如何?”   “也好。不过,他有客――”梁子安向朱竞新看了一眼,“不要紧么?是哪一 个?”   朱竞新又笑了笑道:“你见了面就知道是谁,反正不是赵守义就得啦!”   梁子安听这么说,就很不高兴,干笑了一声,心里却想道:今天这小子拿起腔 来了,说话是那么闪闪烁烁。梁子安本来就不乐意这一趟差使,现在简直觉得大受 侮辱,但这样不得要领就回去,王伯申跟前又不能销差。他望着窗外那狭长天井里 的几棵秋海棠,又干笑一声,装出半真半假的神气,故意奚落着朱竞新道:“嗨, 老兄,不要卖关子了!回头请你吃小馆子。放心,我们公司里从没一次要人家去当 差!” mpanel(1);   “不过有时候也过河拆桥。”朱竞新毫不介意,反而涎脸笑着回答。“那自然 为的是老兄贵忙,事情一过就忘得精光。”   梁子安回过脸来,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心里却又骂道:这小子,当真狂了, 许他吃小馆子,他还不大乐意似的!可是不等梁子安再开口,朱竞新早又笑着又说 道:“喂,你们那个什么习艺,快开张了罢?人家都说这是新玩意的大锅饭……”   “哦,呵!”梁子安打断了朱竞新的话;好像猜透了对方的心事,他又斩斩截 截说:“那还谈不到!而且,习艺所是习艺所,轮船公司是轮船公司。”   “不过,总是王伯申先生的事,对么?”朱竞新也针锋相对地回答,忽然站起 来,一脸正经又说道:“子安兄,你不是要看看家严么?我去请他下来罢。”   梁子安正在犹豫,朱竞新怪样地笑了笑,转身便走。梁子安忙即追出去叫道: “不忙!竞新,回来,我还有话!”   朱竞新站住了,回过头来,还是那么怪样地笑着。梁子安满肚子的不痛快,走 近一步,大声说道:“不用去打扰他老人家!”他拉着朱竞新回来,但在门楣下又 站住了,冷冷地笑道:“光景赵剥皮他们这几天在那里大放谣言,说王伯老这回可 糟了,说他急得什么似的,四下里托人出面调停,竞新,光景你听到了这些谣言罢? ――”他顿住了,等候对方的反应,然而朱竞新一言不发。这时天色异常阴暗,他 们站在门框边,简直彼此看不清面貌,梁子安仿佛觉得朱竞新那一对善于表情的眼 睛在那里狡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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