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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十八岁时,梅女士在成都的益州女校读书。就是那一年五月四日,北京的学生开始了历 史性的群众运动;从赵家楼的一击,掀起了“五四”的怒潮,从赵家楼的一缕火光,燃烧着 全中国青年的热血。 这怒潮,这火花,在一个月后便冲击到西陲的“谜之国”的成都来。 少城公园的抵制劣货大会,梅女士也曾去看热闹,当时的口号是“爱国”。梅女士自然 很知道国是应该爱,但到底目标太笼统了,太迂阔了,鼓舞不起她的热情。她在那时只是一 个旁观者。她那时正有个切身的问题没有法子解决。前三天,由父亲作主,她的终身已经许 给姑表兄柳遇春了。 看热闹后的晚上,父亲刚从柳家吃醉了酒回来。他大概在柳家的“苏货铺”里很听得了 些杂乱的消息;所以并不照例睡觉,却唤住了梅女士,唠唠叨叨地说: “真是改朝换代了。学生也来管闲事!他们要到苏货铺里检查东洋货。查出来就充公。 还要罚款。真是笑话!真是胡闹!难道衙门里就不管么?” 梅女士低了头不作声。“苏货铺里检查东洋货”这句话突然在她神经上刺了一针;少城 公园里震天撼地的爱国声,本来于她很隔膜似的,现在却和她的切身问题发生关系了。她将 来就得做一个偷卖日货的苏货铺的女主人。这个观念,加重了她的苦闷。白天里听人家高叫 “爱国”时所起的那一种很自在的“我不曾做过卖国奴”的心情,现在没有了,她猛然感觉 得自己就是十手所指的卖国奴。 “他们说得好听,说是要用国货;嘿,老子就是货真价实的国货医生,然而近年来偏不 行时了,偏是那样的落薄!” 父亲喷出满口酒臭,气咻咻地接着说。于是照例的咒骂儿子的话又来了;他摇动他的酒 醉的僵直的舌头很艰辛地背诵着梅女士已经听厌的那些故事:当初他如何变卖了家产送儿子 到美国去读书,后来又如何变卖了家产替儿子运动差缺,现在呢,儿子自己在外边快乐,简 直不问老子的死活了。父亲两眼通红地结束着说。 “前年在陕西督军署里当差,还是一个一个电报地向家里要钱;去年放了县知事,不来 要钱了,可是电报快信也就没有了。哼!出洋读书做官的儿子原来如此!倒是遇春这孩子有 出息。他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从前我捡来养在家里,也不过是亲戚的情面而已,后来送他到 悦来商场的宏源苏货铺里学生意,只想他有一口饭吃。可是他赤手空拳挣出个大场面来了。” 父亲闭了眼睛,很得意地颠着头。突又睁圆了眼,大声说: “他们龟儿子的学生偏不许人家卖东洋货!” 又恨恨地重复了一句,父亲便歪着脚步走进自己房里。 梅女士看着父亲的踉跄的背影,低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那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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