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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熟的谷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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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熟的谷粒   (一)   我最大的苦痛,是我知道的事情太少。使我心里光亮起来的理论,并不能有补 于创作――它教给了我怎么说,而没教给我说什么。啊,丰富的生活才是创作的泉 源吧?   (二)   照着批评者的意见去创作,也许只能掉在公式阵中吧?创作饥歉,批评便也瘠 瘦;随着瘠瘦的理论去学习,怎能康健呢?还是勇于创作,多方去试验吧!   (三)   想起来就头疼呀:到底是应当按着民众的教育程度,去撰制宣传文字呢?还是 假设民众已经都在大学毕业,而供给高深莫测的作品呢?   (四)   我时常想写诗,而找不到合适的字。旧诗中的词汇太腐,鼓词旧戏中的词汇好 多都欠通;上哪里找足以使我满意,而又使人爱念的字呢?这没有诗的社会啊!   (五)   艺术都含有宣传性。偏重宣传又被称为八股。怎办好?   (六)   吸不起香烟了,买来个烟斗,费事,费火柴,又欠干净。发明烟卷的人该死!   (七)   越忙越写不出东西来,文艺仿佛是“闲而后工”。   (八)   写通俗的文艺,俗难,俗而有力更难。能作到俗而有力恐怕就是伟大的作品吧?   (九)   诗的形式太自由了,写完总疑心――是诗吗?戏剧的形式太不自由,写完老不 放心――是戏剧吗?还是小说容易象样儿。   (十)   诗与散文的界限为什么那样不清楚呢?用尽力量写成的几行诗,一转眼便变作 散文,颇想自杀!   (十一)   友人善意的说:你写了不少抗战的文字,为何不写点关于建设的呢?这是好话! 然而,哪一项建设不需要许多时日去仔细观察呢?去观察、去学习,谁给饭吃呢? 噢,那么,抗战文字必是八股了?惭愧得紧!   (十二)   写信与开会是两件费时间的事。可是,私心里却极愿接读友人们的信,也愿去 到会场和友人们见面谈一谈;这就无法声冤了!   (十三)   把散文分成短行写出就是诗,虽然没人敢这样主张,可是的确有人这样办了, 危险!   (十四)   生平不讲究吃喝,只爱穿几件整洁的衣服,流亡中,连这点讲究也牺牲了。虽 然也没多大的苦痛,可是身上一痒,就疑心是有虱子!   (十五)   不许小孩子说话,造成不少的家庭小革命者。   (十六)   想写一本戏,名曰最悲剧的悲剧,里面充满了无耻的笑声。   (十七)   伟大文艺之所以伟大,自有许多因素,其中必不可缺少的是一股正气,谓之能 动天地,泣鬼神,亦非过誉。至若要弄点小聪明,偷偷的骂人几句,虽足快意一时, 可是这态度已经十分的卑鄙。   (十八)   骂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欲骂某人必洞悉其恶。若仅东拉西扯,说些闲白儿, 是谓无中生有,罪在造谣,既骂不倒别人,反使自己心脏口臭。   (十九)   文人相轻是件极自然的事。每个文人都多少有点才气。每个文人在创作的时候 都愿把全力用出来。这样,他的辛苦使他没法不自信自傲,看不起别人和不易接受 别人的批评,几乎是理当如此。能闯过这由卖力气而自傲的一关,进到虚心大度, 才能由自傲而自尊,才能觉得认清自己的毛病,承认自己的短处,正是自策自励所 当取的态度――这可不很容易。   (二十)   哲人的智慧,加上孩子的天真,或者就能成个好作家了。   (二十一)   中玉来信说,继续研究文学理论。告以整旧难以见新,以新衡旧亦难得当,未 若努力介绍新的,使大家多看到一些。   (二十二)   实际去批判一本书,胜于读批评理论十卷。专凭读书,成不了医生,治文艺批 评者或亦类是。   (二十三)   晚会中,大家朗读新诗,极有趣。新诗读法,尚无规定,亦永难规定,不妨多 方面试验。光未然先生有腔调有姿式,将来若有诗剧上演,必用此法。朱铭仙与高 兰二先生清楚亲切,宜于警劝激励之作。我自己读诗如说话,取其自然流利,只宜 于十数人的晚会中,在广大听众前必定失败。   (二十四)   无聊的话虽每起于:(一)以甲衡乙;(二)以己度人。前者,譬如说:甲乐 善好施,而论者遂讥乙不如甲,不知甲为富翁,而乙乃寒士,怎能相比。后者,自 己好名,遂以为稍具名声者必都高视阔步,得意非常,故当责骂以泄自己无名之怨。 前者可称为善意的错误,后者卑劣的想象。   (二十五)   我应当受苦。没有任何专门学识,只凭一点点想象力去乱写胡诌;受苦是当然 的惩罚。青年朋友们,别因为算术或外国语不能及格,而想作个写家呀!   (二十六)   早晨吃豆浆与油条也须花两角多了!自元旦起,废止朝食。空着肚皮写作,脑 子似乎倒更清楚。和尚们有每日只进一餐的。由写家而出家,照现在的情形看来, 倒许是条顺路。   载一九四○年二月五、九、十四日《新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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