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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一场   时间 一九五八年初春,早晨。   地点 北京某胡同内。   人物    平海燕    王仁利    李珍桂    林三嫂    井奶奶 刘超云   诸所长 李天祥   〔幕启:某胡同的一株大树下,树叶刚出芽。平海燕立,   王仁利倚树而坐。   平海燕 怎样啦?大叔!   王仁利 行了,不要紧啦!   平海燕 我陪您到医院去看看吧?   王仁利 不用!不用!刚才我心里一阵闹得慌,现在过去了!   好姑娘,好同志,甭管我啦!我再定定神,就可以去上班!   平海燕 那我可不放心!您要是不愿意上医院,我把您送回家去,然后打电话 给您请半天假吧?   王仁利 别,别请假!工作正紧张,我哪能动不动就请假呢?(立)   平海燕 那么,我去给您找点开水,喝完再走?   王仁利 也不用,好同志!唉!同志,你知道吗?在解放前,我专受警察的气!   平海燕 您从前……   王仁利 卖力气吃饭,什么都干过,也蹬过三轮儿。哼,一想起当年的警察, 再看看今天的警察,真,真是一言难尽!我受过多少欺侮啊!   平海燕 您受的那些气呀,我也赶上了个尾巴!   王仁利 你比我幸福多了,姑娘!我呀,并不比那时候街面上的任何人特别坏, 可也不特别好,没作过对社会有好处的事!一想起来,我心里就发愧!   平海燕 那时候您就恨旧社会! mpanel(1);   王仁利 同志,那时候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出个坏主意, 报复一下!   平海燕 您举个例子吧!   王仁利 啊――在北京沦陷时期,人人得给日本兵行礼!有一天我故意慢行礼。 日本兵好揍了我一顿。后来,我拉上一个喝醉了的日本兵,我也好好地揍了他一顿!   平海燕 大叔,您有根!   王仁利 别叫我脸上发绕了吧,同志,我有什么根哪?我没作过什么对人有益 的事!   平海燕 您现在可是挺好啊!   王仁利 现在我要是再不要强,还算个人吗?北京一解放啊,救了我的命!   平海燕 您现在是……   王仁利 去年还蹬三轮,现在是运输工人了。   平海燕 家里的日子过得还好吧?   王仁利 很好!很好!   平海燕 家里都有什么人哪?   王仁利 (回答不上来)有……啊,有……同志,谢谢你,我行啦,赶紧去上 班!(欲走)   〔李珍桂上。   平海燕 大叔,我陪您走几步吧!(同王走)   王仁利 同志,同志!你回去吧,回去吧,我真行啦!   平海燕 我跟您走几步,看看您是不是真行啦!   王仁利 好,你看!(大步走,平随下)   李珍桂 (呆呆地看着王的背影)他?他?他上这儿干吗来啦!莫非……   平海燕 (回来)李大妈,我问您上哪儿去?您干吗直勾勾地发楞啊?   李珍桂 (不愿意回答)啊,啊,我上车站接我的儿子天祥去!   他复员了,回来住几天,然后到工厂搞生产去。   平海燕 天祥就回来?那可真好!   李珍桂 是呀!我说,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平海燕 不认识。他走着走着直晃悠,我把他搀到树下边坐了一会儿。我问他 家里有什么人,他好象不愿意说。李珍桂不愿意说……   平海燕 哟!我忘了告诉他,我们管替人民寻亲觅友。难道他也许把家里的人 丢啦?解放前那些年,天下大乱,有多少多少人家丢了亲人!   李珍桂 还不光丢了啊,我的好姑娘!卖儿卖女的事多得很呢!那个人不住在 咱们这溜儿吧?   平海燕 我没问他在哪儿住,他不象是咱们这一区的。   李珍桂 也没问他姓什么吗?   平海燕 问啦,他姓王,从前是蹬三轮的,现在是运输工人。   李珍桂 噢……   平海燕 怎么啦?李大妈!   李珍桂 没,没什么!我既作街道工作,就得关心别人哪!   平海燕 在您当治保委员以前,您就爱帮助别人!   李珍桂 你真会鼓励我!好,我快走吧!   平海燕 我给您叫辆三轮吧?   李珍桂 不用!我会坐电车去,一会儿就到!噢,再告诉你一件事,小平!我 们院子的林三嫂,前些日子,不是逛厂甸把孩子丢了,叫小刘同志给找回来了吗? 平海燕是呀,林三嫂三十好几了,还象个孩子,喇喇忽忽的!   李珍桂 从那天起,她积极起来,进步的还真不坏哩!咱们都得给她打气,对 不对?   平海燕 对!我马上看看她去!您快走吧,大妈!   李珍桂 我马上走!一会儿就回来,我想准有大汽车送我们!(下)   〔林三嫂挑着水桶出来。   平海燕 三嫂!挑水去呀?   林三嫂 是呀,我挑,省得又麻烦你们的小刘同志啊!   平海燕 哼,恐怕小刘不见得高兴!   林三嫂 他不高兴,我们可全高兴了呢!李大妈,我,还有全院的人都说了: 咱们院子里这么多人,可是天天小刘同志来给井老奶奶挑水,说不下去!今天由我 开个头儿,我抓早去挑,挑满了缸!   平海燕 三嫂你真行!   林三嫂 好嘛,就专凭小刘同志给我找着了孩子,我也得卖卖力气!你看我多 么马虎呀,净管自己看这个看那个,会把小虎儿给丢了!   平海燕 好在不会真丢了!   林三嫂 那不是因为你们真负责任吗?好家伙,别说真丢了,丢一会儿还差点 把我急死呢!   平海燕 三嫂,把孩子送到托儿所去,您也出去找点工作,跃进一下,不好吗?   林三嫂 是呀,我也想过啦,在家里跃进不起来呀!   平海燕 对!得出去加入个什么组织!   林三嫂 可是呀,就怕老林不愿意!   平海燕 请李大妈劝劝他呀!大伙儿不是都愿意听李大妈的话吗?   林三嫂 对!   〔井奶奶出来。   平海燕 老奶奶,您好哇?好几天没看见您啦!   井奶奶 (开玩笑地)你这个姑娘不想着老奶奶嘛!看人家刘同志,林三嫂, 真跟我的亲儿女一样!   平海燕 论岁数,我得是您的孙女,老奶奶!   井奶奶 哎!你们真叫我这老婆子心里痛快啊!八十岁了,没想到你们对我都 这么好,叫我还想再活八十!三嫂啊,挑半桶吧,我一个人喝不了那么多水!   林三嫂 半桶哪行呢?小刘同志待会儿一看,缸没满,他准得又去挑!   井奶奶 真是的,谁见过当巡捕的给老街坊挑水呢?   林三嫂 老太太,现在不叫当巡捕的,叫人民警察!   井奶奶 我知道啊!可是,五十年前的话呀说着顺嘴儿!   平海燕 老奶奶,您也不光说五十年前的话,对眼前的事也挺关心的!   井奶奶 真会说话呀!你的话就好比玫瑰花儿张开了嘴儿,一股子香味儿钻到 我心里去!嗯,嗯,我得告诉你:李大妈呀,刚才上车站接儿子去了。   平海燕 是呀,我刚刚碰见了她,她高高兴兴的!   井奶奶 高高兴兴的?在她出门之前,我去让她喝我一碗刚沏好了的茶。她呀, 在屋里掉眼泪呢!   林三嫂 掉眼泪?那不象李大妈呀!她是咱们这儿的积极分子,不管风里雨里, 什么事都走到前面,没皱过眉,干吗掉眼泪呢?难道她不爱她的儿子天祥吗?   井奶奶 三嫂,你可千万别乱说!她搬到这儿来的时候,老伴儿已经死啦,她 只带着天祥,母子俩呀寸步不离,别提多么亲热啦!   平海燕 您没问过李大妈,她的老伴是谁,从哪儿搬来的?   井奶奶 问过,她只说是由城外头搬来的,别的呀,什么也不说!   平海燕 城外头还有什么亲戚吗?   井奶奶 天祥告诉我,他还有个叔叔!   林三嫂 说也奇怪,这几年了,咱们谁也没见过这个叔叔!   井奶奶 三嫂,我可不准你刨根问底地去问李大妈!你的嘴笨,说话没有分寸!   平海燕 对,三嫂,老奶奶想的对!咱们都愿意帮助人,可别叫人家觉得不好 受!   林三嫂 哎!我就是个爆竹筒子!好,我多干事儿,少说话!   可是老奶奶也爱发脾气,不象李大妈那么有耐心,会说服人!   井奶奶 反正我比你强点!   平海燕 老奶奶,您想,李大妈干吗掉眼泪呢?   井奶奶 我猜呀,莫非她还另有儿女,所以一听说天祥回来,勾起来伤心?   平海燕 嗯!您想的有点意思!老奶奶,您得下点工夫,随机应变地问问李大 妈和天祥。咱们不能袖手旁观,看着别人掉眼泪呀!   林三嫂 哼,我就不掉眼泪。遇见难事,我哇哇地哭!(看见刘超云来了)哟! 小刘同志来了,我快跑!(跑下)   刘超云 (赶过来)老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您叫林三嫂给挑水啦?   井奶奶 哪是我的主意呀,她自己要去!得啦,谁挑不一样啊,反正我老婆子 沾了大伙儿的光!   〔诸所长走来。   诸所长 井奶奶!您好啊?   井奶奶 好啊!诸所长!来,说会儿话吧!   诸所长 不啦,我有事去!小平,你回去查一查拣来的失物,有到期上交的赶 紧交上去,我一会儿就回来!老奶奶,再见!(下)   平海燕 我就去,所长!老奶奶,过两天,天长点儿,我来给您拆洗被子!   井奶奶 那就更不敢当啦!再说,李大妈已经定下了,你说晚啦,好姑娘!   刘超云 小平,你去吧,我招呼着老奶奶!   平海燕 老奶奶,再见!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们作,我们都是您的儿女!(下)   井奶奶 哎!哎!(望着平的后影)多么体面的姑娘啊!从前哪,我见着穿制 服的就躲到远远的去;现在,我越看你们就越爱你们,你们简直都象鲜花似的那么 叫人爱看!   刘超云 老奶奶,别夸奖我们了吧!我们的工作并没都作好!   我们哪,大多数都年纪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井奶奶 你呀,小伙子,谦虚的有点过火!给我挑水的是你,给林三嫂找到孩 子的也是你!那天,为救火,你还受了点伤!   刘超云 那……那都算不了什么!   井奶奶 算不了什么?你不明白呀,我们这上了年纪的人,从前遇见的净是惨 事儿!现在呀,你们叫我这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婆子心里老热乎乎的!   〔林三嫂挑水回来。   林三嫂 哟!刘同志,还在这儿哪?   刘超云 专等跟你换肩儿呢,三嫂!我来!(抢水桶)   林三嫂 别抢!不把水倒在缸里,不能算我完成任务呀!   井奶奶 三嫂啊,叫他挑进去吧!要不然,你再丢了孩子,他可不管找啦!   林三嫂 老奶奶,您也学会拿我开心啦?(把水桶让给刘)   井奶奶 活到老学到老嘛!(笑)   〔胡同口外有大汽车停住声,众人告别声。   林三嫂 大概是天祥回来了!真快!(迎过去)〔李天祥扛着行李,同妈妈上。   林三嫂 大兄弟,天祥!回来啦?   李天祥 回来喽!你好哇?三嫂!老奶奶,您更硬朗啦!(放下行李)   井奶奶 唉!我大概永远死不了啦!近来连伤风咳嗽都跟我请了假喽!好孩子, 你,你简直象个小老虎嘛!   李珍桂 老奶奶,他不光是身体好啊,还学了文化,已经是初中毕业的程度啦!   井奶奶 文武双全,横是快作元帅了!   李天祥 我复员了,老奶奶,作不了元帅!   李珍桂 天祥过两天就下工厂,我看他作个劳动模范,倒有把握!   刘超云 (出来,仍挑着桶)天祥!天祥同志!(伸出手去)   李天祥 (握手)超云!服务的劲儿还是这么大!(就手儿接过水桶去)   刘超云 怎么回事?   李天祥 怎么回事?有复员军人的地方,叫你去挑水,听说过吗?   井奶奶 别挑喽!谁也别去!我的肚子装不下四桶水!   刘超云 这回不是给您挑,是给林三嫂!   林三嫂 给我挑?   刘超云 啊!你只顾了老奶奶,不看看自己的缸!   林三嫂 我的缸空啦?   刘超云 大概从昨天就空了!   林三嫂 嘿!要是开个竞赛大会,比比谁马虎呀,我准得头奖!   〔众大笑。   (幕)   第二场   时间 前场后一日,星期日清早。   地点 某公园内幽静的一角。   人物 丁宏    王秀竹    王新英 沈维义〔幕启:某公园极为幽静的一角,王秀竹愁苦地坐在一块大石 上,丁宏无可如何地来回走,手里拿着张报纸。   丁 宏 秀竹,上月评比,你的工作成绩很出色,照这样下去,不久就能做个先 进工作者,你应该更积极,高兴嘛!   王秀竹 是,我是要积极。只有忘我的劳动,我才能报答党跟毛主席的大恩大 德。   丁 宏 这就对了。秀竹,事情要一样一样地解决,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事都摆 出来,弄得什么也解决不了!   王秀竹 唉!   丁 宏 秀竹,别发愁!别的事能不能很快地解决,你我都不知道。可是,你准 知道再加把劲儿,就能做个先进工作者,你也准知道我真心爱你!   王秀竹 丁宏,我真感激你,能够爱我这么一个人!   丁 宏 难道只是感激?   王秀竹 我,我也爱你!   丁 宏 这不结啦,还不赶快结婚,等什么呢?   王秀竹 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叫你再想一想。你工作积极,为人正直, 有眼睛的好姑娘都会喜欢你,你何必非抓住我不放手呢?我,我,十三岁就……   丁 宏 为什么老记着那段历史呢?是那个可恨的旧社会把你推进火坑里去的, 不是你自己的过错!   王秀竹 可是,可是,进过火坑的女人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回事!一想起来,我 就浑身乱颤,手脚出凉汗!   丁 宏 (坐在她旁边,温柔地)秀竹,亲爱的,勇敢点,勇敢点!不再想那个, 想现在,想将来!你看,今天你已经是个好工人,病治好了,有了文化,谁问你过 去的事呢?你再加加油,明天就可能作个劳动模范!你应当比谁都更高兴,干吗发 愁落泪呢?   王秀竹 (有了点笑容)丁宏,你多么好哇!假如我没经过那回事,清清白白 地遇见你,我们的爱情该多么干净美丽啊!   丁 宏 看,你还是没解开扣儿!咱们现在的爱情就干净,就美丽!我建议咱们 下星期天就结婚,不能再等!   王秀竹 再稍等等吧!要是咱们能够找到我的妈,叫你的父母和我娘看着咱们 结婚,有多么好啊!   丁 宏 咱们不是没有找啊,找不到可有什么办法呢?寻人广告登了不止一次, 可是……谁知道她老人家……   王秀竹 别乱猜吧!要说死呀,我应当是头一个!病死,打死,折磨死,都很 现成,我既没死,叫党给救活,我就相信妈也必定还活着呢!   丁 宏 咱们先结婚,也不妨碍寻找妈妈呀!   王秀竹 她老人家一定也正找我!谁知道她掉了多少眼泪,伤过多少次心呢! 对啦,还是先找到妈妈!要是咱们光顾自己的幸福,可还叫老人家天天掉眼泪,咱 们不是太自私了吗?想想看,一家子先团圆了,咱们再结婚,不是喜上加喜吗?   丁 宏 好,我听你的话!可是,上哪儿找去呢?怎么找呢?   王秀竹 先找我的弟弟!他年轻,不会象老人那么容易……   丁 宏 那就赶快再登寻人广告吧!   王秀竹 对!可是,谁知道弟弟改了名字没有呢?他也不知道我现在叫王秀竹 呀!   丁 宏 就用你的小名好啦。小名叫什么?   王秀竹 叫招弟儿。我的确招来了弟弟,可是又把他丢了!   丁 宏 唉,那年月,够多么惨哪!   王秀竹 (出神地回忆)当初啊,我也就十来岁吧,老拿弟弟当个活洋娃娃, 给他梳小辫儿,(丁宏一边听一边翻阅报纸)给他眉毛中间点红点儿,他老实极了, 我怎么摆弄他,他也不着急!我一给他梳小辫儿,我们就一齐唱:小小子,坐门墩 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作伴儿,明儿早晨起来 梳小辫儿!(泣)   丁 宏 秀竹!看,看这里!怎么?又哭啦?别哭!别哭!看这段新闻!(指报) 这儿说:母子失散了二十年,会叫人民警察给找到了!他们既然能替别人找到妈妈, 也就能找到咱们的妈妈!告诉我,老人家们在解放前是住在北京吗?   王秀竹 也是,也不是!   丁 宏 怎么也是也不是呢?   王秀竹 爸爸妈妈原住在北京,可是日本兵在这儿的时候,混不下去了,爸爸 上了张家口。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看见爸爸!据说,他死在那里!   丁 宏 不管怎么说,人民警察准有办法!走,咱们马上到派出所去!   王秀竹 我,我不敢去!   丁 宏 这是什么话?你知道今天的人民警察都是多么可爱!   王秀竹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一提起那段历史,我就光会哭,说不上话 来!   丁 宏 有我帮助你,你不会光哭,不说话!走吧!   王秀竹 我想,还是写信好!一边哭一边写,只耽误自己的时间,不耽误别人 的工夫!   丁 宏 也好!马上回去写!你说,我写!   王秀竹 走吧!你多么好啊!   丁 宏 你怎么光说我好呢?说得我怪不好受的!   王秀竹 你是好!你是好!在解放前,我没遇见过你这样的男人!   丁 宏 要是不解放,我也找不到你这样的姑娘!走吧?亲爱的!(把报纸扔下)   王秀竹 也好吧!(携手缓缓同下)   〔王新英与沈维义同上。   王新英 维义,你去陪妈妈、姐姐吧,不用跟着我!   沈维义 姐姐会招呼着妈妈,我跟你走走吧!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儿!   王新英 维义,你去吧!去吧!别管我!你越照顾我,我心里越不得劲儿!你 多么幸福,妈妈那么硬朗,姐姐又那么关心你!看我……   沈维义 新英,你的脾气是有点古怪!   王新英 本来嘛,我这个倒霉蛋儿,几岁的时候就入了孤儿院!你一点也不知 道那时候的孤儿院是什么样子,我逃跑过两三次!解放后,我入了教养院,我又逃 跑过一次,可是又自动地回去了!   沈维义 我真不放心你!你现在不会由学校里跑出去吧?   王新英 那也难说!一想起妈妈、姐姐来呀,我就要到处去找,找遍了全中国! (拾起那张报纸,随便地看)星期天,每个园子都唱好戏!   沈维义 新英!我去跟妈妈要点钱,请你听《闹天宫》,好不好?   王新英 我没有心程看戏!   沈维义 新英!你不该这样,这会把你的身体搞坏!   王新英 维义,维义,看!(指报)   沈维义 (看)这可是好消息!上派出所去,走!你还记得父母的名字?   王新英 记得!父亲叫王仁利,早死在外边啦!母亲叫王桂珍。   沈维义 姐姐呢?   王新英 就记得小名,招弟儿!大概姐姐也只记得我的小名儿,我的小名叫小 马儿。   沈维义 那就行了!这儿(指报)不是说,只要有姓名就行吗?   王新英 恐怕不那么简单!   沈维义 新英!你应当信任咱们的人民警察,他们有智慧,有热情!   王新英 可是呀,维义,万一找不到,我的心里可就更沉重了!   沈维义 你光有顾虑,没有行动,也不对呀!   王新英 行动!行动!失散了十五年,我跟他们面对了面也不认识呀!   〔丁宏与王秀竹又回来。   丁 宏 对不起,这份报是我的,还没看完!你们不看了吧?   王新英 给你吧,同志!谢谢你!(递)   丁 宏 (接报)秀竹,咱们快走吧?   王秀竹 快走!假若几天之内把他们找到,我不得乐坏了吗!(同下)   王新英 看样子,他们也是找人的!嘿,说句老话儿,人民警察真积了大德啦!   沈维义 嗯,那位女同志还就许是你的姐姐呢!   王新英 哪有那么巧的事?你没听见她叫秀竹吗?   沈维义 你刚才说的,只记得她的小名儿,你怎么知道现在她不叫秀竹?   王新英 你太乐观了,维义!   沈维义 不象你,顾虑这个,顾虑那个,顾虑专家!   王新英 那,都因为自幼儿丢了母亲!你有什么委屈,一直地就去找妈妈说说 委屈,心里就轻松了。我有了委屈跟谁说去?藏在心里!你能堂堂正正地当着妈妈 落泪,我有眼泪只能掉在枕头上!   沈维义 你的心理分析不坏,该作个小说家!走吧,上派出新去,别再耽误着!   王新英 万一,万一到了那儿,民警说:只有这么三个名字,叫我们上哪儿找 去?我,我受不住!   沈维义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那么说呢?顾虑专家!你不去,我替你去,我已经 记住了那三个名字!   王新英 好!我去!你呢?   沈维义 当然陪你去!   王新英 不去告诉你妈妈一声?   沈维义 不用了!妈妈知道,我要是丢了,她会去托人民警察把我找回来! (同下)   (幕)   第三场   时间 第二天,中午。   地点 李珍桂家中。   人物    李天祥    井奶奶    林三嫂 李珍桂〔幕启:李天祥独当看书,时时看看手表。他穿着短夹袄,上 面有一块补钉,补得不大好看。井奶奶进来。   井奶奶 天祥!   李天祥 (急立)哟,老奶奶!没听见您进来!   井奶奶 你念书念入了神嘛!   李天祥 快坐下,老奶奶!   井奶奶 我站站,直直腰好!天祥,你这哪是休息呢?不说出去逛逛公园,看 看电影,一天到晚拿着本书,老念!老念!   李天祥 老奶奶,过两天我去搞工业,不得预备预备吗?况且,我这儿也没光 念书!   井奶奶 还干什么哪?   李天祥 外面火上蒸着包子,我看着呢!(看表)还有五分钟就得了!老奶奶, 您尝尝我作的豆沙包子吧,准叫您满意!   井奶奶 你在哪儿学的蒸包子呀?   李天祥 部队里呗!   井奶奶 真是一人学会了八宗艺呀!那块补钉也是自己补的呀?补的可差点劲! 我要戴上老花镜,还能补得更好看点!   李天祥 是吗?老奶奶!可是您不会演戏!   井奶奶 什么?   李天祥 我说您不会演戏!   井奶奶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李天祥 老奶奶,这是名演员倪明霞到部队慰问我们,给我补的!   井奶奶 倪明霞?就是那个长得象仙女、嗓子比笙管笛箫还好听的姑娘?   李天祥 就是她!   井奶奶 真了不得!那么大的角儿还肯补衣裳,真了不得!补的再难看一点, 我也没的说了!   李天祥 是嘛!您这么一想,这就跟绣花儿一样好看了!   井奶奶 唉!年头儿变得呀,净出叫人想不到的事!我说老大,别光学这个那 个,也得张罗个媳妇,省得衣破无人补啊!   李天祥 当然喽!您等着吃我的喜酒吧!   井奶奶 你看,我还当是你不要媳妇呢!   李天祥 老奶奶,我又不是杜勒斯!   井奶奶 什么毒、辣、私?提又毒、又辣、又自私的人干吗呀?   李天祥 老奶奶,杜勒斯是美国的,他说呀,咱们这儿不要家庭啦!   井奶奶 噢!他怎么知道咱们的事情?地道瞎扯!我就盼着你娶个又能干又漂 亮的小媳妇,你妈妈呀,光是街道上的事儿就忙不过来啦!有个儿媳妇,也好帮帮 她呀!   李天祥 妈妈可真进步了,真拿别人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作!   井奶奶 可是呀,她有时候坐着发愣,眼泪在眼圈里转!   李天祥 真的吗?真的吗?   井奶奶 我又不是那个什么斯,能够造谣言吗?   李天祥 她为什么落泪呢!想我?我常写家信哪!   井奶奶 告诉我,天祥,她是你的亲娘不是?   李天祥 是亲娘不是?(稍迟疑了一下)是!是!她是最好的妈妈!   井奶奶 嗯!我再问你一句,她还有过别的儿女没有?   李天祥 我不知道!   井奶奶 你怎么连有兄弟姐妹没有都不知道?   李天祥 知道,没有!没有!   井奶奶 她结婚以前的事,你没问过吗?   李天祥 问过!妈妈什么也没告诉过我!   井奶奶 在你们搬进城里以前,你不是有个叔叔,还是舅舅,他也没对你说过 什么吗?   李天祥 也没有!老奶奶,您为什么问这些个呢?   井奶奶 我愿意叫咱们都高高兴兴,没有一个人暗地里掉眼泪!掉眼泪的年月 过去啦,不是吗?   李天祥 老奶奶,您说的好!据您看,妈妈为什么偷偷地掉眼泪呢?   井奶奶 我这可是乱猜呀,老大!比方说,你妈妈是改嫁过来的,没有把孩子 带过来……   李天祥 老奶奶,那……那不会!老奶奶,妈妈一会儿就回来,我不便问她, 您跟她说说好不好?假若您真猜对了,我一定想法子找到她的儿女!   井奶奶 你愿意?   李天祥 我添两个兄弟姐妹不好吗?全国的人民都是亲人,何况一母所生的呢?   井奶奶 好!我跟你妈妈说,两个老太太容易说到一块儿。你也别闲着,去找 那个叔叔或是舅舅,问问他,你现在是小伙子了,他不至于还不肯对你说实话!   李天祥 可是,好几年没通信了,叫我上哪儿去找呢?   井奶奶 去问派出所呀!   李天祥 喝,老奶奶,您可真有办法!   井奶奶 我哪有办法呀!我就知道派出所的同志什么都管,还管给我挑水呢!   李天祥 对!就那么办!(闻)嗯?怎么有点糊味儿?   林三嫂 (在门口)天祥!锅燕干了吧?   李天祥 哎哟!忘了!(往外跑)   林三嫂 (入)老奶奶,大伙儿老说我马虎,其实呀,谁也不能永远不粗心!   井奶奶 老给自己宽心丸儿吃,三嫂!我当初作小媳妇的时候啊,连说错一句 话,婆婆都能闹一天!我的心哪老在嗓子眼儿这溜儿!   林三嫂 喝!那够多么难受啊!现在可好喽,没有那样的婆婆啦!哼,古时候 做媳妇的得受多少罪呀!   井奶奶 什么古时候呀,那是不远的事儿!你们这年轻的就是不知道从前的苦 处!   李天祥 (上)得啦,幸而没把锅烧炸了!老奶奶,您在这儿吃包子,我出去 办那回事!(拿起外衣)   林三嫂 怎么?天祥!就准老奶奶吃呀?   李天祥 也有你的,三嫂!告诉我妈,不用等我吃饭!(下)   井奶奶 三嫂,咱们不能把他们的都吃光了啊!   林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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