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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福海二哥是有这股子劲头的:假若听说天德堂的万应锭这几天缺货,他就必须 亲自去问问;眼见为实,耳听是虚。他一点不晓得定大爷肯接见他不肯。他不过是 个普通的旗兵。可是,他决定去碰碰;碰巧了呢,好;碰一鼻子灰呢,再想别的办 法。   他知道,他必须买通了定宅的管家,才会有见到定大爷的希望。他到便宜坊拿 了一对烧鸡,并没跟王掌柜说什么。帮忙就帮到家,他不愿意叫王老头儿多操心。   提着那对鸡――打了个很体面的蒲包,上面盖着红纸黑字的门票,也鲜艳可喜 ――他不由地笑了笑,心里说:这算干什么玩呢!他有点讨厌这种送礼行贿的无聊, 可又觉得有点好玩儿。他是旗人,有什么办法能够从蒲包儿、烧鸡的圈圈里冲出去 呢?没办法!   见了管家,他献上了礼物,说是王掌柜求他来的。是的,王掌柜有点小小的、 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困难,希望定大爷帮帮忙。王掌柜是买卖地儿的人,不敢来见 定大爷,所以才托他登门拜见。是呀,二哥转弯抹角地叫管家听明白,他的父亲是 三品顶子的参领――他知道,定大爷虽然有钱有势,可是还没作过官。二哥也叫管 家看清楚,他在定大爷面前,一定不会冒冒失失地说出现在一两银子能换多少铜钱, 或烧鸡卖多少钱一只。他猜得出,定宅的银盘儿和物价都与众不同,完全由管家规 定。假若定大爷万一问到烧鸡,二哥会说:这一程子,烧鸡贵得出奇!二哥这些话 当然不是直入公堂说出来的。他也不是怎么说着说着,话就那么一拐弯儿,叫管家 听出点什么意思来,而后再拐弯儿,再绕回来。这样拐弯抹角,他说了一个钟头。 连这样,管家可是还没有替他通禀一声的表示。至此,二哥也就露出,即使等三天 三夜,他也不嫌烦――好在有那对烧鸡在那儿摆着,管家还不至把他轰了出去。   管家倒不耐烦了,只好懒懒地立起来。“好吧,我给你回一声儿吧!”   恰好定大爷这会儿很高兴,马上传见。   定大爷是以开明的旗人自居的。他的祖父、父亲都作过外任官,到处拾来金银 元宝,珍珠玛瑙。定大爷自己不急于作官,因为那些元宝还没有花完,他满可以从 从容容地享些清福。在戊戌变法的时候,他甚至于相当同情维新派。他不象云翁与 正翁那么顾虑到一变法就丢失了铁杆儿庄稼。他用不着顾虑,在他的宅院附近,半 条街的房子都是他的,专靠房租,他也能舒舒服服地吃一辈子。他觉得自己非常清 高,有时候他甚至想到,将来他会当和尚去,象贾宝玉似的。因此,他也轻看作生 意。朋友们屡屡劝他拿点资本,帮助他们开个买卖,他总是摇头。对于李鸿章那伙 兴办实业的人,他不愿表示意见,因为他既不明白实业是什么,又觉得“实业”二 字颇为时髦,不便轻易否定。对了,定大爷就是这么样的一个阔少爷,时代潮浪动 荡得那么厉害,连他也没法子听而不闻,没法子不改变点老旗人的顽固看法。可是, 他的元宝与房产又遮住他的眼睛,使他没法子真能明白点什么。所以,他一阵儿明 白,一阵儿胡涂,象个十岁左右、聪明而淘气的孩子。   他只有一个较比具体的主张:想叫大清国强盛起来,必须办教育。为什么要办 教育呢?因为识文断字的人多起来,社会上就会变得文雅风流了。到端午、中秋、 重阳,大家若是都作些诗,喝点黄酒,有多好呢!哼,那么一来,天下准保太平无 事了!从实际上想,假若他捐出一所不大不小的房子作校址,再卖出一所房子购置 桌椅板凳,就有了一所学堂啊!这容易作到,只要他肯牺牲那两所房子,便马上会 得到毁家兴学的荣誉。   定大爷极细心地听取二哥的陈述,只在必要的地方“啊”一下或“哈”一下。 二哥原来有些紧张,看到定大爷这么注意听,他脸上露出真的笑意。他心里说:哼, 不亲自到药铺问问,就不会真知道有没有万应锭!心中虽然欢喜,二哥可也没敢加 枝添叶,故意刺激定大爷。他心里没底――那个旗人是天之骄子,所向无敌的老底。 mpanel(1);   二哥说完,定大爷闭上眼,深思。而后,睁开眼,他用细润白胖,大指上戴着 个碧绿明润的翡翠扳指的手,轻脆地拍了胖腿一下:“啊!啊?我看你不错,你来 给我办学堂吧!”“啊?”二哥吓了一跳。   “你先别出声,听我说!”定大爷微微有点急切地说:“大清国为什么……啊?” 凡是他不愿明说的地方,他便问一声“啊”,叫客人去揣摩。“旗人,象你说的那 个什么多,啊?去巴结外国人?还不都因为幼而失学,不明白大道理吗?非办学堂 不可!非办不可!你就办去吧!我看你很好,你行!哈哈哈!”   “我,我去办学堂?我连学堂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二哥是不怕困难的人, 可是听见叫他去办学堂,真有点慌了。   定大爷又哈哈地笑了一阵。平日他所接触到的人,没有象二哥这么说话的。不 管他说什么,即使是叫他们去挖祖坟,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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