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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这六十多篇杂文,是受了压迫之后,从去年六月起,另用各种的笔名,障住了 编辑先生和检查老爷的眼睛,陆续在《自由谈》上发表的。不久就又蒙一些很有 “灵感”的“文学家”吹嘘,有无法隐瞒之势,虽然他们的根据嗅觉的判断,有时 也并不和事实相符。但不善于改悔的人,究竟也躲闪不到那里去,于是不及半年, 就得着更厉害的压迫了,敷衍到十一月初,只好停笔,证明了我的笔墨,实在敌不 过那些带着假面,从指挥刀下挺身而出的英雄。   不做文章,就整理旧稿,在年底里,粘成了一本书,将那时被人删削或不能发 表的,也都添进去了,看起分量来,倒比这以前的《伪自由书》要多一点。今年三 月间,才想付印,做了一篇序,慢慢的排,校,不觉又过了半年,回想离停笔的时 候,已是一年有余了,时光真是飞快,但我所怕的,倒是我的杂文还好像说着现在 或甚而至于明年。   记得《伪自由书》出版的时候,《社会新闻》〔1〕曾经有过一篇批评,说我 的所以印行那一本书的本意,完全是为了一条尾巴――《后记》。这其实是误解的。 我的杂文,所写的常是一鼻,一嘴,一毛,但合起来,已几乎是或一形象的全体, 不加什么原也过得去的了。但画上一条尾巴,却见得更加完全。所以我的要写后记, 除了我是弄笔的人,总要动笔之外,只在要这一本书里所画的形象,更成为完全的 一个具象,却不是“完全为了一条尾巴”。   内容也还和先前一样,批评些社会的现象,尤其是文坛的情形。因为笔名改得 勤,开初倒还平安无事。然而“江山好改,秉性难移”,我知道自己终于不能安分 守己。《序的解放》碰着了曾今可,《豪语的折扣》又触犯了张资平,此外在不知 不觉之中得罪了一些别的什么伟人,我还自己不知道。但是,待到做了《各种捐班》 和《登龙术拾遗》以后,这案件可就闹大了。   去年八月间,诗人邵洵美先生所经营的书店里,出了一种《十日谈》〔2〕, 这位诗人在第二期(二十日出)上,飘飘然的论起“文人无行”来了,先分文人为 五类,然后作结道――  除了上述五类外,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典型;但其所以 为文人之故,总是因为没有饭吃,或是有了饭吃不饱。因为做文人不比做官或是做 生意,究竟用不到多少本钱。一枝笔,一些墨,几张稿纸,便是你所要预备的一切。 呒本钱生意,人人想做,所以文人便多了。此乃是没有职业才做文人的事实。   我们的文坛便是由这种文人组织成的。   因为他们是没有职业才做文人,因此他们的目的仍在职业而不在文人。他们借 着文艺宴会的名义极力地拉拢大人物;借文艺杂志或是副刊的地盘,极力地为自己 做广告:但求闻达,不顾羞耻。   谁知既为文人矣,便将被目为文人;既被目为文人矣,便再没有职业可得,这 般东西便永远在文坛里胡闹。   文人的确穷的多,自从迫压言论和创作以来,有些作者也的确更没有饭吃了。 而邵洵美先生是所谓“诗人”,又是有名的巨富“盛宫保”〔3〕的孙婿,将污秽 泼在“这般东西”的头上,原也十分平常的。但我以为作文人究竟和“大出丧”有 些不同,即使雇得一大群帮闲,开锣喝道,过后仍是一条空街,还不及“大出丧” 的虽在数十年后,有时还有几个市侩传颂。穷极,文是不能工的,可是金银又并非 文章的根苗,它最好还是买长江沿岸的田地。然而富家儿总不免常常误解,以为钱 可使鬼,就也可以通文。使鬼,大概是确的,也许还可以通神,但通文却不成,诗 人邵洵美先生本身的诗便是证据。我那两篇中的有一段,便是说明官可捐,文人不 可捐,有裙带官儿,却没有裙带文人的。   然而,帮手立刻出现了,还出在堂堂的《中央日报》〔4〕(九月四日及六日) 上――女婿问题 如 是    最近的《自由谈》上,有两篇文章都是谈到女婿的,一篇是孙用的《满意和 写不出》,一篇是苇索的《登龙术拾遗》。后一篇九月一日刊出,前一篇则不在手 头,刊出日期大约在八月下旬。 mpanel(1);   苇索先生说:“文坛虽然不致于要招女婿,但女婿却是会要上文坛的。”后一 句“女婿却是会要上文坛的”,立论十分牢靠,无瑕可击。我们的祖父是人家的女 婿,我们的父亲也是人家的女婿,我们自己,也仍然不免是人家的女婿。比如今日 在文坛上“北面”而坐的鲁迅茅盾之流,都是人家的女婿,所以“女婿会要上文坛 的”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前一句“文坛虽然不致于要招女婿”,这句话就简直站不 住了。我觉得文坛无时无刻不在招女婿,许多中国作家现在都变成了俄国的女婿了。   又说:“有富岳家,有阔太太,用赔嫁钱,作文学资本,……”能用妻子的赔 嫁钱来作文学资本,我觉得这种人应该佩服,因为用妻子的钱来作文学资本,总比 用妻子的钱来作其他一切不正当的事情好一些。况且凡事必须有资本,文学也不能 例外,如没有钱,便无从付印刷费,则杂志及集子都出不成,所以要办书店,出杂 志,都得是大家拿一些私蓄出来,妻子的钱自然也是私蓄之一。况且做一个富家的 女婿并非罪恶,正如做一个报馆老板的亲戚之并非罪恶为一样,如其一个报馆老板 的亲戚,回国后游荡无事,可以依靠亲戚的牌头,夺一个副刊来编编,则一个富家 的女婿,因为兴趣所近,用些妻子的赔嫁钱来作文学资本,当然也无不可。   “女婿”的蔓延 圣 闲    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自己娶不 到富妻子,于是对于一切有富岳家的人发生了妒忌,妒忌的结果是攻击。   假如做了人家的女婿,是不是还可以做文人的呢?答案自然是属于正面的,正 如前天如是先生在本园上他的一篇《女婿问题》里说过,今日在文坛上最有声色的 鲁迅茅盾之流,一方面身为文人,一方面仍然不免是人家的女婿,不过既然做文人 同时也可以做人家的女婿,则此女婿是应该属于穷岳家的呢,还是属于富岳家的呢? 关于此层,似乎那些老牌作家,尚未出而主张,不知究竟应该“富倾”还是“穷倾” 才对,可是《自由谈》之流的撰稿人,既经对于富岳家的女婿取攻击态度,则我们 感到,好像至少做富岳家的女婿的似乎不该再跨上这个文坛了,“富岳家的女婿” 和“文人”仿佛是冲突的,二者只可任择其一。   目下中国文坛似乎有这样一个现象,不必检查一个文人他本身在文坛上的努力 的成绩,而唯斤斤于追究那个文人的家庭琐事,如是否有富妻子或穷妻子之类。要 是你今天开了一家书店,则这家书店的本钱,是否出乎你妻子的赔嫁钱,也颇劳一 些尖眼文人,来调查打听,以此或作攻击讥讽。   我想将来中国的文坛,一定还会进步到有下种情形:穿陈嘉庚橡皮鞋者,方得 上文坛,如穿皮鞋,便属贵族阶级,而入于被攻击之列了。   现在外国回来的留学生失业的多得很。回国以后编一个副刊也并非一件羞耻事 情,编那个副刊,是否因亲戚关系,更不成问题,亲戚的作用,本来就在这种地方。   自命以扫除文坛为己任的人,如其人家偶而提到一两句自己的不愿意听的话, 便要成群结队的来反攻,大可不必。如其常常骂人家为狂吠的,则自己切不可也落 入于狂吠之列。   这两位作者都是富家女婿崇拜家,但如是先生是凡庸的,背出了他的祖父,父 亲,鲁迅,茅盾之后,结果不过说着“鲁迅拿卢布”那样的滥调;打诨的高手要推 圣闲先生,他竟拉到我万想不到的诗人太太的味道上去了。戏剧上的二丑帮忙,倒 使花花公子格外出丑,用的便是这样的说法,我后来也引在《“滑稽”例解》中。   但郡府上也有恶辣的谋士的。今年二月,我给日本的《改造》〔5〕杂志做了 三篇短论,是讥评中国,日本,满洲的。邵家将却以为“这回是得之矣”了。就在 也是这甜葡萄棚里产生出来的《人言》〔6〕(三月三日出)上,扮出一个译者和 编者来,译者算是只译了其中的一篇《谈监狱》,投给了《人言》,并且前有“附 白”,后有“识”――   谈监狱 鲁 迅   (顷阅日文杂志《改造》三月号,见载有我们文坛老将鲁迅翁之杂文三篇,比 较翁以中国文发表之短文,更见精彩,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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