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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风波 照理说来,山海关守将马得标曾有专函介绍这位“三手天尊”时震宇,请他尽 量给予韦铜锤等行事方便。 但韦铜锤一见时震宇后,由于讨厌他满嘴官腔,老气横秋,遂诚心斗他,不肯 把马得标介绍书信,和那根作为信物的铁翎小箭取出。 “三手天尊”时震宇见韦铜锤向自己伸手,不禁诧然问道:“你……你要什么? ……” 韦铜锤道:“你既说你们是钦派守山武士,不能空口说白话吧?给我看圣旨啊!” 时震宇气得连翻白眼,大怒叫道:“谁会整日把圣旨带在身边?何况,就算我 身边当真带有圣旨,你又凭什么身份,要我给你看呢?” 韦铜锤大笑道:“你拿不出圣旨给我看,便不要嘴强!但我能够拿出三道圣旨, 给你看看!……” 时震宇失惊道:“三道?你能拿得出三道圣旨?……” 韦铜锤扬眉道:“一点都不吹牛,两道是货真价实的当朝雍正圣旨,另外一道, 则是如今已有皇帝架势,日后必登皇帝宝座的‘宝亲王’弘历信物!……” 语音至此顿住,先取出胤祯玉牌道:“这是胤祯亲口允许我们在关外随意闲游, 命一般文武官吏都应尽量予以方便的随身信物……” 再取出弘历所赠的湘妃竹折扇道:“这是‘宝亲王’弘历亲手送给我的信物, 他请我乘着游览东北之便,替他补补风水,修修祖坟……” 话完,又向红绡取过那面已经改过两个字的金牌,高高举起,朗声说道:“这 面金牌,是当今雍正皇帝,赠送我大嫂红绡的,牌上镌的是:御妹红绡,代朕游巡 江湖,天下官员,一体应予方便,听其调度!” 念毕,把手一摊,冷笑说道:“三件东西,件件都大有来头,你可以仔细检查, 过来,拿去看啊!” “三手天尊”时震宇确曾当差大内,是雍正亲信人物,但他越是识货,便心有 所怯,不敢当真取过,仔细加以察看。 因为,他一望而知,韦铜锤手中所捧持的,确是天子或亲王的随身信物,自己 若想接过,便需先下拜、参君,否则,若传入京师,岂不平白先犯了一次欺君重罪! 故而,他只好故作大方的,摇手笑道:“既有信物,何必还要检查?朋友怎样 称谓?” 韦铜锤替群侠和自己,一一报了姓名,时震宇略作沉吟说道:“这样吧,韦朋 友贤昆仲,和你大嫂,尽管入山!其他的江湖朋友们,则……” 韦铜锤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怒声叱道:“不行,少一个不入山也不行,‘宝亲 王’弘历要我替他看看风水,修修祖坟,我才把江湖中最高明的风水大师孟老婆婆 请来加以指点!另外的赛老人家,和皇甫老人家,也全是孟老婆婆的得力助手,你 若不许他们入山,却叫我们如何着眼动手?我只好回到北京,告诉‘宝亲王’,说 鹿鼎山中,有个钦派武士领班,叫做‘三手天尊’时震宇的,对他送给我作为信物 的那柄湘妃竹折扇,根本看得一文不值!……” 时震宇眉头一皱,摇手叫道:“不必,不必,韦朋友不必把话儿说得这等重法!” 韦铜锤得理之下,岂肯让人?索性瞪起双眼,把那块金牌,晃了一晃说道: “这面御赐金牌,难道是假的么?你是否敢视君命如儿戏,胆敢对金牌上所镌的‘ ……天下官员,一律应予方便听其调度!’之语,来个抗旨不遵!倘真如此,我们 便不进鹿鼎山,索性回北京城,拉着‘宝亲王’,一同面君,说明在此碰钉子的经 过,和你算总帐了!……” 时震宇简直被韦铜锤整得面色如土,把他那拦路的身形,向旁一闪,伸手苦笑 说道:“时震宇纵有天胆,也不敢欺君抗旨,诸位既欲入山,就一齐请吧!” 常言道:“得寸之下,往往进尺”,韦铜锤就是如此,眉儿双挑,神气活现的, 又复说道:“不止眼前这些人哦,我们还有两人,落后一步,马上就会到的!” 时震宇宛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般,威风业已大杀,只有事事低头,忍气吞声的 点头答道:“好,好,请韦朋友示知落后的两位贵友的姓名,等他们到来,时震宇 任凭入山,不加阻拦就是!” 韦铜锤道:“一个是我的小妹,叫韦双双,另外一个叫叶遇春,是这位当代第 一神医赛老人家的得意弟子!” 说完,转身向孟七娘、赛韩康、皇甫嵩等扬眉笑道:“三位老人家,这位钦派 武士领班‘三手天尊’时震宇时大人,业已放行让路,我们可以把这寻常人决难进 入的鹿鼎山,好好逛一逛了!” 时震宇皱眉挥手,十余名黑衣武士,果然齐都收了兵刃,闪身让路。 群侠从容入山,韦铜锤似欲表功的,向孟七娘得意笑道:“师傅,我这趟交涉, 办得还不错吧?一顿官腔,把那‘三手天尊’时震宇教训得驯善多多,再也不敢张 牙舞爪!” 孟七娘失笑道:“官腔打得到是不错,但你以为这样就没有下文了么?……” 这位“白发女管辂”,一面说话,一面闪目扫视四外,就在几株松树间的一块 平坦青石上,坐了下来。 mpanel(1); 韦铜锤诧道:“师傅!您,您不走了?” 孟七娘笑道:“鹿鼎山幅员不小,我们若入山太深,叶遇春老弟随后赶来之时, 叫他怎么找呢?故而我想就在此处等他一等,免得彼此离散,容易另生差错!” 韦铜锤想起孟七娘适才之语,含笑问道:“师傅,您认为时震宇方面,还有什 么下文?” 孟七娘笑而不答,目注皇甫嵩道:“皇甫老小子,你的看法如何?” 皇甫嵩道:“那时震宇双目之中厉芒闪烁,显然是口服而心不服!……” 韦铜锤一旁接口道:“口服而心不服!他又能如何呢?” 赛韩康笑道:“冠冕堂皇的场面上,他贪恋富贵,怯于你所取出的那几件信物, 不敢冒抗命欺君之险,但到了夜间,可能会倚仗身手,和人多势众,换上便服,蒙 了脸面,用江湖身份,来斗斗我们!……” 韦铜锤高兴得眉飞色舞,抚掌笑道:“妙极,妙极,那样就妙极了!我正觉得 这等轻轻松松便能着手办事,未免太以不够刺激!” 皇甫嵩道:“韦二老弟莫要过分看轻了他,据我所知,此人早年是个黑道巨寇, 精于‘阴阳手’的拳力,和各种喂毒暗器,才得号‘三手天尊’!不知怎会被胤祯 笼络,做了什么饮派武士领班,手底下相当硬呢!” 韦铜锤笑道:“手底下越硬越好,否则,一两招便即了帐,未免太不过瘾!” 这时,红绡忽然摇手命韦铜锤禁声,自己也凝神倾耳,作出一副听甚声息之状。 书铜锤正想问她为何如此,红绡已似有所闻的,含笑说道:“二弟,你莫嫌寂 寞,就在今夜,便有热闹看了!” 韦铜锤道:“大嫂刚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难道有人在对你用传音发话么?你 所谓的‘热闹’,会从哪里来呢?” 红绡嫣然笑道:“我听到了极轻极微的一两声鼓响即收,令人不易细辨,但我 一向耳灵,也可以听得出,那是中原少见的人皮鼓!” 皇甫嵩愕然道:“人皮鼓是苗族中……” 一语甫出,孟七娘便点头笑道:“红绡姑娘的确耳朵极灵,没听错啊!姬小菁 在给那‘天地交泰降头’临时解药之际,不是便曾说过,她会在鹿鼎山中,等候我 们,向叶遇春老弟,讨回话的!” 红绡苦笑道:“这事弄糟糕了!人皮鼓声既响,今天晚上,姬小菁必来用苗女 缠郎手段,以命逼婚!但叶遇春兄,慢说尚未答允婚事,并连‘人’都‘丢’了, 却叫我这自告奋勇的媒人,怎样应付场面?……” 韦铜锤眼珠一转,突然叫道:“大嫂,我有一个馊主意,不知管不管用?……” 红绡道:“说说看,偏方往往能治大病。则馊主意也未尝不可以办大事嘛!” 韦铜锤目光先往四外一扫,然后压低语音说道:“今夜,姬小菁前来拚命,大 嫂先以叶遇春兄人尚未到,挡劝一下!若是挡劝不住,便把叶遇春兄失踪之事,推 到‘三手天尊’时震宇的头上,让姬小菁去找时震宇的麻烦,我们先看场热闹!再 作第二步打算好么?” 红绡失笑道:“这是个相当有效的主意,我可以照二弟的想法,应付姬小菁, 照顾时震宇!……” 韦铜锤听得红绡肯依自己之计,正自眉飞色舞,忽见红绡又秀眉微蹙的,继续 说道:“……但……但其中尚有一项重大顾虑!……” 韦铜锤急道:“大嫂请讲,是什么重大顾虑?我们集思广益,大家来想办法。” 红绡苦笑道:“所谓重大顾虑,就是叶遇春兄腹中的‘恶毒降头’负担,到底 已否祛解? 因为,我们不过在叶兄失踪后,测了一个‘四’字,认为是‘双双’之数,才 猜测他已与曾获‘小寒山度厄神尼’真传的小妹相逢!这种卜筮,虽有相当灵机, 究竟不能十分作准,万一叶兄未遇小妹,或小妹尚未赶到鹿鼎,则我们对于姬小菁, 便须悉心保全,不可有半点伤害!……“ 韦铜锤是在云南长大,对苗瑶夷等族的养蛊、降头之术,也有相当知闻,遂瞿 然接口问道:“大嫂是说叶遇春兄腹中之物,可能已祭过姬小菁的心血,与她元灵 相通?姬小菁若遭不测,叶兄也难逃厄运?……” 红绡叹道:“二弟也懂得苗人这种作为‘杀手锏’的恶毒花样就好,决非我危 言耸听,痴情苗女若立意缠郎,往往不顾一切,故事实多半如此。叶兄那等人品, 又是赛老人家的唯一爱徒,我怎能不对他的生命安全,予以充分考虑?” 韦铜锤叹息一声道:“大嫂处事周到,考虑得对,我且把我适才的建议,取消 一半,就是单纯应付姬小菁,不必利用她去照顾时震宇,这样,她的安全,应该暂 时无甚顾虑,等叶遇春兄的吉凶明确以后,再决定怎样处置这痴情苗女……” 红绡点点头笑道:“这样就缓和多了,但我未敢擅专,还须向三军主帅孟老婆 婆,和叶兄的尊师赛老人家,请示一下!……” 孟七娘含笑伸手,作势请红绡自行决断便可,赛韩康也正色说道:“韦少夫人 处事稳重,乃是巾帼将才!只要你认为允当,尽管便宜处理,放手去做,不必存任 何礼节顾虑!人生吉凶寿夭,数有前定,叶遇春相貌上清而不薄,似乎后福尚厚, 江湖中随我行医济世,积德也多,他多半可以度过此关,逃过这一场‘桃花煞’的!” 说话之间,天色已渐渐的暗了下来,群侠既决定暂不前进,就在这近山口处, 等待叶遇春的讯息,遂取出各人所带的酒、菜、干粮,就地饮食。 东天珠吐,蟾光方朗,一声极为凄厉的女子悲啼,突起于群侠所坐之处数丈以 外的一座小崖之上,接着便是姬小菁的语音叫道:“我心口中非嫁不可的情郎叶遇 春呀,姬小菁准备甘受‘金刀分尸’、‘毒虫啮脏’之苦,找你作最后谈判来了! 你已经考虑了快十天了,‘天地交泰降头’最后一粒临时解药,也该吃掉,无法再 拖延了,你……你……你到底是要不要我?……” 语音一住,人影双飘! 所谓人影双飘,是姬小菁竟非单独前来,她是和一个年龄约莫比她大了十几岁, 面貌到有六七分相似的苗女,手拉手的,从那高约数丈的小崖头上,飘身飞纵而下。 姬小菁今夜短裙露腿,一身艳丽苗装,又添了几分俏媚姿色,但左肩头上,却 一并排插着三柄小小金刀,刀儿仿佛插得入肉颇深,却末见有血渍渗出,看上去有 点怪异! 身形落地以后,姬小菁立把手中一柄奇形锋利短剑,递向与她同来的较为年长 苗女,并对她恭恭敬敬的,合掌连拜叫道:“姊姊,你一向从小疼我,今夜就帮我 最后一个忙吧!我心目中的情郎叶遇春,只一坚持仍不愿娶我,我便自拔金刀,立 即解体,当然叶遇春也活不成!至于能不能结为‘泉下夫妻’,就得看我姬小菁作 鬼以后,有没有几分鬼本领了!但‘金刀解体’之死,我并不怕,死后‘毒虫啮脏 ’的那份楚毒,我若鬼魂有觉,却是难当! 务望姊姊疼我,见我一拔肩上金刀之际,立用这柄‘天犀解毒剑’,觑准脊心 要穴,及时出手,刺我一个‘透心穿’吧!“ 年长苗女凄然叹道:“事情闹到这等地步,我想不答应你,也不行了,但望你 那情郎叶遇春,莫要郎心如铁,他只消点点头儿,一场腥血干戈,立化祥和玉帛, 我和叶遇春的朋友们,也都可以等着吃喜酒了!” 边自答话,边自神色凝重的,把那柄名为“天犀解毒剑”的奇形锋利短剑,接 了过去。 孟七娘、赛韩康,与皇甫嵩均江湖经验极丰,知道东瀛武土在决心切腹自绝前, 怕难禁剧烈痛苦,损及英雄形象,都会请来至友,持长刀在身后担任“介错人”, 也就是于自己持短刀切腹,一纵一横,完成壮举时,立于身后挥动长刀,将切腹者 的头颅砍掉! 如今,姬小菁居然也请来这比她年长的苗女,担任“介错人”,足证她死志已 坚,想嫁叶遇春之心,当然更坚,这场面恐怕会使红绡为难,不容易周到应付!… … 老少群侠,个个皱眉之际,姬小菁先伸手摸摸左肩上所插的三柄小小金刀,向 前走了两步,眉儿双挑,朗声说道:“叶遇春,怎么还不出来,和我面对面啊!虽 然,今天晚上的场面,无法善了,不是百年合好,就是你我皆亡,但两条路总要选 一条的!你再扭扭捏捏,我就不爱你了,你是个男子汉啊!” 红绡毫不犹疑,立即放下手中的酒菜,起身缓步,迎了向前,满面含笑说道: “姬家苗的姑娘们,要百分之百的尊敬她们的丈夫,或是情人,不能随便起疑!叶 遇春是男子汉,是极为出色,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真正男子汉! 要你,或不要你,会给你一句话的!但这句话儿,你今天晚上,却不一定能够听见。 因为叶遇春在半路上出了岔子,他……他直至如今,还没有赶到鹿鼎山呢!” 姬小菁听得一怔,失声问道:“他……他出了什么岔事?今天晚上,不能不赶 来啊!因为‘天地交泰降头’,绝不会讲甚交情,到时候准发作的!” 这问题,红绡也没法答复,因她也确实不知道叶遇春究竟是出了什么岔事…… 谁知道呢?只有笔者知道,所谓岔事,就是出在叶遇春身为盖代神医赛韩康的 得意传人,有相当高明的岐黄妙术之上。 他如今,不是在被人治病,而是在替人治病! 被他治病的人,太有名,太有名了!是红绡的公爹,韦虎头、韦铜锤的爸爸, 曾为“一等鹿鼎公”,也曾威震江湖的“小白龙”――如今应该称为“大白龙”, 或是“老白龙”的韦小宝! 叶遇春会遇着韦小宝,委实太奇妙了!也经历了相当险厄,可以说九死一生! 那场把群侠浇散的倾盆骤雨,着实下得太大,来势太急,使大家都来不及打甚 招呼,便自然而然的,各依自己当时所在位置,找寻最适宜的避雨方法! 叶遇春当时恰好在一既不太大,又不太小,有不少藤蔓遮蔽的洞穴之前,他在 雨势越来越大,一时似难停止,群侠又已分头躲避的情况下,遂不多考虑的,伸手 微揭藤蔓,一头钻了进去。 这一头,钻出了生死缠绵的连场好戏,钻起了石破天惊的风云雷雨!也钻成了 英雄侠女的百世良缘! 才入洞不远,叶遇春陡觉足下一滑,身躯便斜往下降! 他知道洞中有洞,由于黑暗,自己已不慎失足,掉坠入斜行往下的另一洞穴之 中! 在一般情况之下,人若如此失足,往往会失声惊呼,期望能引起同伴注意,获 得某种援助。 但叶遇春不然,他虽失足斜行往下滑坠,并不知将滑坠多深,却镇定得绝未发 出任何惊叫! 他能够如此镇定,第一是因惊叫无用,恩师赛韩康,暨孟七娘、韦铜锤师徒, 韦虎头、红绡夫妇,皇甫嵩等同伴,均分头觅地避雨,雨势又大,哪里还听得见自 己的失足惊呼?…… 第二是因这洞穴是斜行往下,不是垂直往下,自己双手拊壁,虽然止不住下滑 之势却可微微着力,不令下滑太速,换句话说,纵令滑下相当深度,也不致有太大 危险,且等脚踏实地,弄清楚周围环境以后,再凭藉头脑智慧,和功力修为,筹划 脱难之策!…… 叶遇春心念百转之间,业告下滑了相当深度,并似经过一二处无法停留的微微 转折,他处危不乱,神志甚清,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古少,脱难不易,因为,如今的 位置,显已远离当初避雨原地,那里还有希望获得恩师或同伴们的任何助力?能不 能险中求安?死里逃生?全得靠他自己! 何况叶遇春绝没有忘了时常在自己脏腑间,蠢蠢欲动的“天地交泰降头”,也 知道临时解药,业已吃完,慢说自己失足坠入这怪洞之中,极难脱险逃出?即令仗 恃心灵体健得脱生天?也不知需要多少时间?那时,恩师暨同伴等岂不是早已急坏! 成了自己命宫中的“桃花恶煞”苗女姬小菁,定然也已找来,发动恶毒降头,要殉 情拚命,拉着自己,来一个同归于尽! 第一个目前困难,业已难度!…… 第二个即将来临的更大困难,又复无法避免!…… 左、右既然都是“难”,心中反而一片“坦”! 就在叶遇春把目前难境,将到难关,都一齐看破撇开,心中坦然,天君宁静之 际,耳中忽有所闻,目中也有所见!…… 所谓目中已有所见,就是他身形越坠越深之下,下面仿佛有了一点光,使他觉 得不会再坠太深,已将脚踏实地! 所谓耳中已有所闻,不是听得什么龙吟虎啸,不是听得什么鬼哭神嚎,而是听 得一两声偶然响起的呻吟声音! 呻吟声息,当然是人的声息,并且是病人的声息!遂使叶遇春声才入耳,便几 乎忍俊不禁,暗忖自己是名满江湖的当代神医之徒,医运真算不错,能在这等环境 下,遇见一个病人,再若能把他治好,委实可称武林佳话! 说来好笑,叶遇春左难右难,一身是难之下,居然还一闻呻吟声息,立动济人 之心,虽似有点天真,却是毫不虚伪的仁者侠念!中华民族就是靠着这种轻于己己, 重于人人,既可笑又可爱的傻瓜精神,方能历劫不磨,愈挫折愈见茁壮! 果然,下坠之势停了,叶遇春心中,才稍微有了一点点的踏实之感! 不过,这踏实的感觉,太短暂了!因为,叶遇春立刻便明了了自己仍身在半空, 并未脚踏实地,只是下方的光亮加强,仿佛已有灯火,可以扫目辨物。 叶遇春当然立即俯下身去,看它一个仔细…… 等他看清了脚下的环境以后,委实奇诧得无以复加! 根据他失足坠身处的情况,是“洞中有洞”,根据一路斜斜下坠,业经多次转 折的情况,此处的深度,最少也应在地面的百数十丈以下! 如此深度,如此情况,自己脚下居然还有间广大石室,四壁凿有石穴,石穴中 贮有大量灯油,灯油中备有灯蕊,灯蕊已被人点燃,故而石室中显得十分明亮! 能点灯,能居人,当然有通风设备,自己所经这条无心而坠的斜斜来路,原来 就是工程浩大的通风设备之一! 脚下使叶遇春可以扫目观察石室中情况的洞穴,便是通风口,但这通风口太小, 仅比一个寻常人的头颅,大不了多少! 幸而叶遇春身材并不痴肥,头颅也不硕大,又有内家修为,练过“缩骨功”, 应该可以不太困难的,通过洞口,进入石室! 但他由于先曾闻得此处有呻吟声息,知道室中有人,遂暂不急于进入奇异石室, 他要先找人,看清楚是什么人,以及人在何处。 奇怪,室中没有人啊! 叶遇春认为自己的神智正常,适才绝对没有听错,是从这个方位,传出人的呻 吟之声,如今怎会不见人影?是人已离此他去?……还是人已藏起?…… 若是其人已去,当然不谈,若是其人藏起,则…… 叶遇春目光再扫,陡然一阵阴森森的寒意,从尾尻直升脊心,全身都毛发渐竖! 原来,这石室虽颇广大,却空空荡荡,只在东面壁下,摆着一张大床,西面壁 下,摆着一具巨大石棺,石室中央的地面上,则画着一个径约数尺,半红半黑的 “太极图”形而已! 这种情况,“太极图”虽有点异样,但是个平面,无法藏人!难道,人在棺中, 或是人在床上睡觉? 人在棺中,还会呻吟,当然太以可怕! 若人在床上睡觉,也有点不合情理,跑到这种地方,躺在床上,能高枕无忧, 睡得着么? 由于方位的关系,以及床上有帐,帐的质料也又厚又好,致使叶遇春无法从风 洞中看得见床上有人无人。呻吟声,也不再作,他若想打破这令人莫名其妙的闷葫 芦,便非施展内家“缩骨功”力,通过风洞,真正来个脚踏实地不可! 这石室中,究竟是善地,还是恶地? 答案在两可之间,叶遇春不是韦铜锤,他生性比较稳重,假如有后路可退,他 未必会甘冒奇险! 但如今他没有后路了,掉下来容易,爬上去难!无论在时间方面,或体力方面, 叶遇春都知道生机在前而不在后,只有先入石室,然后另找出路! 没有选择,立付实行,真气提了,内力聚了,身躯缩了,骨骼松了,叶遇春终 于从东面壁端的通风口中通过,进入这奇异石室! 这回,是真正的脚踏实地了,叶遇春才一真正的脚踏实地,心中便着实吃了一 惊! 由于,刚才身在壁顶,方位不同,如今才使他目光平注之下,看出这张大床, 绝不是普通人的睡觉卧床! 这是一张帝王所用的龙床,不单帐幔绣凤,床柱雕龙,连床上的枕、被、衾、 褥,也都是金黄色泽的皇家用物! 如此一张龙床,再加上西面壁下的巨大石棺,着实使叶遇春看得吃了一惊!暗 忖,难道此处竟是满清入关前的王室墓穴? 但根据传言,满清入关前的王室墓穴,是在鹿鼎山中,此处却在鹿鼎山外,位 置上岂不略有差隔?…… 还有更令叶遇春深深吃惊的事,就是这张龙床之上,果然睡得有人! 此人脸朝里卧,而貌难见,身上也覆盖了金黄色的绣龙衾被,看不出他原来的 衣着身材。 口中未作呻吟,毫无声息,连对叶遇春由壁顶钻出风洞,飘身落地,也似毫未 惊觉,故使叶遇春弄不清楚此人是活?是死?抑或业已沉沉入梦? 既然莫测高深,便暂时不去理他,叶遇春先去细看西壁下的巨大石棺,和石室 中央地上所画的红黑“太极图”形! 石棺除了特别巨大以外,因无镌刻,看不出什么名堂。叶遇春觉得这可能不是 “棺”,只是“棺”外的“椁”,其中死者的身份,要等启开石椁,察看椁内棺材 头上的文字标示,才会恍然大悟…… 当然,叶遇春在尚未弄清龙床上人的生死身份之前,不会去太费心力,从事开 启石椁,他遂转身走到石室中央,细看地上半红半黑的“太极图”形! 咦!这里面被他看出一些奥妙! 通常,“太极图”的“图眼”形状,都略作鱼形,亦即俗称太极鱼,但此处地 上半红半黑的“太极图”形,却偏偏与众不同,左面的“图眼”,画成小鹿,右面 的“图眼”,画成小鼎。 一“鹿”一“鼎”,显然和藏有无价宝物,暨满清帝室龙脉风水的鹿鼎传闻, 有莫大关系。 好,叶遇春面临考验,这考验,不是问答题,而是选择题,他如今必须从三者 中选择其一,是先走到龙床床边,伸手揭开金黄色绣龙衾被,察看龙床上人的生死 身份?或是先凝内力,启开石椁?还是先聚集智慧,细看细想,似求解开“太极图” 形上“鹿鼎”之谜? 选择题,毕竟比问答题,来得容易,叶遇春略经思考之后,便有了自以为是的 正确选择! 人、棺、图三者,图比较抽象,棺有点恐怖,人则就在眼前,叶遇春遂自然而 然的,选择了人! 他先未冒失走到床前,伸手揭被,是在距离龙床三尺左右之处,恭身肃立,咳 嗽一声,抱拳发话说道:“在下叶遇春于鹿鼎山外,因避雨失足,坠入此处,以致 有……有……有…… 所……所……惊……扰……“ 末后的“有所惊扰”一句,几已语不成声! 这不是叶遇春胆怯太甚,连语音都发起抖来,而是他身体内部,发生了难以控 制的重大事故! 所谓“重大事故”,当然就是叶遇春体内的“天地交泰降头”,突然不太安静! 换句话说,若非他服药时间已到,苦于无药可服!就是苗女姬小菁业已进入鹿鼎山, 与群侠闹僵,开始施展什么恶毒手段! 好厉害的“降头”,叶遇春本是响当当的男儿,铁铮铮的英雄汉,若断他一腿, 或残他一手,都未必能使他变变脸色,皱皱眉头,但腹内“降头”,才一略有动作, 他便全身颤抖,语不成声,黄豆大小的冷汗珠儿,从额角上,和脊缝间,不断渗出 下滴! 这种情况下,他的注意力,和警觉心,突然减弱不少,竟没有发现这奇异石室 中,会不声不响的,多出了一个人来! 假如这是敌人,或是恶人,则叶遇春在腹中“降头”发作,人已完全失去抵抗 能力之下,结果可想而知! 但突然出现的这个人,虽不是他的敌人,也不是他的朋友,对于叶遇春来说, 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不是男人,是个女人,是个极美丽的女人,却也是个仿佛极不快乐的女人! 说她极美丽,原因在于不单容貌之美,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而风华之清, 也恰如“秋水为神玉为骨”,三国才人曹子建所写来赞美女的“肩若削成,腰如约 素,修短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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