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二十五章 生死边缘 “北剑”蒲琨、“幽冥神君”阎元景、上官灵、以及第一二三批武林奇客,均 暂时不提,且先表叙钟离老人与孟浮云,离开“武夷山”后,是往何方而去?如今 由何而来?及那颗鲜血淋漓,面目酷似上官灵的人头,又是从何而得? 原来钟离老人当日在“武夷山”中,向孟浮云所说的几个上官灵可能前去所在, 全属虚言,实则均系钟离老人生乎几位精通医道老友的隐居之处,想藉他们所擅岐 黄妙术为孟浮云祛解“孟婆汤”的迷魂药方,使她恢复本性,归入正途。 但连访三处,所寻之人不是飘然远出,便是谢世多时,钟离老人自然感触蹙眉, 孟浮云更复幽怀欲绝! 最后路经湖北、河南交界处的“桐柏山脉”,钟离老人忽然想起在此处隐居的 一位“桐柏山人”虞去病,也了昔年旧识,极精医术,并曾受自己活命深恩,遂偕 同孟浮云便道一访。 山居幽静,茅屋云深,二人到达之时,那位与人无忤,与世无争的“桐柏山人” 虞去病,正在云烟泉石之间,挥锄种药! 钟离老人与孟浮云身形才现,虞去病便惊奇得倒退几步,目光凝注钟离老人, 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讶然含笑问道:“这是哪阵风儿,把钟离恩兄,自昆仑绝 顶,吹来此地?你这陆地神仙,居然肯离却小琅环,江湖中大概必有要事发生,是 不是出了什么惊天动地,难制难降的魑魅魍魉,需要恩兄用‘夺魂旗’风卷它一卷?” 钟离老人大笑说道:“怪不得医家讲究‘望、闻、问、切’,你区当代神医, 仅仅一望,之下,便把我的肝肠肺腑,‘望’了个透透彻彻,清清楚楚!” “桐柏山人”虞去病闻言方待逊谢,钟离老人背着孟浮云,向他略施眼色,又 复微笑问道:“虞兄,那上官灵小鬼,可曾到过此处?” 钟离老人说得不错,医家心窍,泰半比较玲珑,除了“望、闻、问、切”以外, 还要讲究“聆音察理,鉴貌辨色”!故而“桐柏山人”虞去病,虽被钟离老人问得 愕然,但仅仅双眉略蹙,便即顺着对方口风,应声答道:“上官小弟不曾到过此处!” 孟浮云听得上官灵不曾来过,便想请钟离老人再往别处找寻!但钟离老人业已 呵呵笑道:“虞兄,你这隐居所在,泉石烟云,风光极好,何况彼此又是久别重逢, 故而上官小鬼虽然不曾前来,我也要与你盘桓一宿,再去寻找!” 说完便为孟浮云,向“桐柏山人”虞去病引见。 孟浮去听钟离老人这等说法,自然不更马上要走,遂由虞去病扫榻延宾,留他 们在这桐柏山“紫霞峰‘头,盘桓一宿! 钟离老人觅机告知来意。虞去病自然答应,必竭腹中所学,为之尽力! 明月当头,佳酿在手,泉光似练,松韵如涛,钟离老人在眺览这“紫霞峰”四 周景色之时,忽似蓦然想起甚事?向孟浮云笑道:“孟姑娘你误中‘九毒书生’姬 天缺诡计,服下了一粒‘万相先生’百里独所练的黄色毒丹,喉音虽未喑哑,但体 内有无毒力潜伏,还说不定? 这位虞老前辈医道通神,今之华扁,何不请其一为诊察?“ 孟浮云因服食那粒黄色毒丹迄今,体内毫无异状,业已渐渐淡忘此事,但如今 被钟离老人一提,又见“桐柏山人”虞去病向自己含笑点头,遂伸出右臂,低声笑 道:“有劳虞老前辈,但孟浮云服丹迄今,似乎毫未感觉有甚异状?” “桐柏山人”虞去病三指搭上孟浮云“寸关尺”片刻以后,面色倏然一惊,目 注钟离老人间道:“这位孟姑娘小小年纪,怎的体内气血流通之状,已似有数十年 精纯功力?”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虞兄果然高明,孟姑娘曾有罕世奇逢,她服食过一枚‘ 三叶仙兰’所结‘兰实’!” 说完便把那段经过略为叙述,“桐柏山人”虞去病,听钟离老人如此说法,双 眉忽轩,又似恍然有悟,又似艳羡颇甚地,“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孟姑娘误 服毒丹,竟能无恙,原来曾遇旷世奇缘,服食过一枚‘三叶仙兰’所结‘兰实’! ‘三叶仙兰’已极难寻,‘兰实’更必满三百年,方始一结,在成熟后的刹那 之间并会自行化去!这种灵药,不仅对真气内力方面,助益极大,祛毒之效,尤其 灵验无比!若据虞去病推断,孟姑娘体内自然抗毒之力,足可维持十年,或是延续 到你与人婚配以后!“ “桐柏山人”虞去病这最后一语,听得孟浮云娇羞不胜,两颊红生,慢慢缩回 玉手、站起身形,走到远远岸边,低头俯视足下千寻绝壑之间的烟云变幻! 钟离老人见孟浮云业已走远,遂低声向虞去病问道:“虞兄‘万相先生’百里 独的‘五毒丹’,既对孟浮云无效,那‘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孟婆汤’,却怎又 对她有效?” “桐柏山人”虞去病微笑说道:“我在听了恩兄所说那桩故事以后,心中业已 恍然,孟三娘定在孟姑娘初服‘三叶仙兰实’,不知运用,尚未发挥功能之前,便 将‘孟婆汤’,使其先行服下!” 钟离老人听虞去病这样解释,觉得颇为有理,遂又复向他低声笑道:“上官灵 曾一再向孟浮云告知她本来姓氏,孟浮云终不肯信!故而我适才叙述那段故事之时, 索性说她姓孟,免得使其生疑!你在诊察脉象以后,认为对于‘孟婆汤’的迷魂魔 力,解得了么?” “桐柏山人”虞去病苦笑摇头,钟离老人不由大为失望,继续问道:“虞兄既 然无法祛除此毒,可知尚有何人足以……” 虞去病不等钟离老人话完,便即笑道:“不是小弟自诩,当世之中,似乎再无 他人能够在医道方面,超越小弟!” 说至此处,见钟离老人双眉紧皱,满面愁容,遂叹息一声说道:“办法不是没 有,不过太为冒险而已!” 钟离老人愁眉一展,目射奇光问道:“虞兄请讲,这‘险’是怎样‘冒’法?” 虞去病伸手入怀,取出一红一白两粒仅如梧桐子般大小的丹药,向钟离老人, 低低说道:“这是我独门秘炼‘生死坎离丹’,白丹令人死,红丹令人生,但纯系 根据人体机能原理,绝无毒力!倘若用这两粒灵丹,甘冒奇险,或许能使孟姑娘恢 复她本来面目!” 钟离老人听而不解问道:“虞兄莫弄玄虚,请说得详昼一点!” mpanel(1); 虞去病伸手在石几之上,端起香茶,呷了一口,侧脸瞥孟浮云,见她似为桐柏 山的月夜景色所迷,正自凝眸远眺!遂向钟离老人低声说道:“人到将死未死的一 刹那间,万般往事,必均电映心头,故而越是即将断气,神智越是清醒!恩兄若能 为孟姑娘觅得一处容易使其激发回忆所在,事先暗点孟姑娘晕穴,灌下能令人死的 白色灵丹,再解开穴道,隐身暗处,听任她在这所在,独自徘徊,或可助她在临死 之前,恢复记忆!” 虞去病语音至此略顿,目注钟离老人,神色极为慎重地,又复说道:“小弟所 说‘奇险’,就是在孟姑娘芳魂一缕将绝未绝之际!恩兄隐身在旁救治过早,可能 徒劳无功!万一救治稍迟,则即将香消玉殒!但只要孟姑娘稍微恢复丝毫记忆,任 何迷魂魔力均将立即失效!” 钟离老人蹙眉问道:“孟姑娘服药以后,至绝气之前,约有多少时光?” 虞去病摇头叹道:“这段时间,须视各人体内强弱而异!体质极弱之人,可能 立即身亡,即体质极强之人,也顶多维持两三盏茶的光阴而已!” 钟离老人越听越发深知艰难,又向虞去病问道:“绝气的一刹那间,有没有什 么特殊征兆?” 虞去病想了一想,摇头答道:“恩兄问得虽极细心,但小弟对此,却难作肯定 答复!纵有什么些微征兆,恐怕亦复因人各异,非当时潜心体会,无法发觉!” 钟离老人听完虞去病的这番话后,眉头紧蹙,目光微偏,凝注在那仍在崖边痴 立,眺览景色的孟浮云身上,久久不发一语! 虞去病低声说道:“这种办法,委实太过行险,一不小心,便将反铸大错,抱 恨终生! 故而若依小弟之见,恩兄不如就听任这位孟姑娘,把她以往的悲凄身世,藉着 ‘孟婆汤’迷魂魔力,付诸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岂不是好?“ “桐柏山人”虞去病一面说话,一面便欲将那两粒“生死坎离丹”,揣回怀内! 钟离老人突然作了极大决定,伸手向虞去病要过那一红一白的“生死坎离丹”, 沉声说道:“人若不知本来,何异禽兽?我宁甘冒此奇险,纵令孟浮云玉碎珠沉, 上官灵伤心饮恨,亦所不惜!” 钟离老人这几句话,因心中情绪激荡,说得声音稍高,以致惊动了孟浮云,娇 躯微转,姗姗走回,含笑问道:“钟离老前辈你下了什么决心?是不是不找到上官 灵,不肯放手?” 钟离老人就着孟浮云话头,含笑说道:“对对对,你猜得不错不但我找不到上 官灵不肯放手,并且还想和他一同赶到罗浮山‘万梅谷’,参与‘第二次元宵大会 ’!” 说到此处,突然转面对着“桐柏山人”虞去病微笑说道:“虞兄,因‘元宵大 会’,为期并不太远,我想不再叨扰,就此告别如何?” 虞去病见钟离老人立时要走,不由满面惜别之容,蹙眉说道:“恩兄何以去心 忒急?便在小弟这草庐以内,盘桓一宵,也不致有所延误!” 钟离老人笑道:“但得有缘终聚首,人生何处不相逢?虞兄虽然故人情深,但 请谅我须南北奔驰,数千里长途,颇费时日呢。” “桐柏山人”虞去病知道钟离老人是亟于冒险使孟浮云恢复记忆,不便坚留, 遂亲自送到“紫霞峰”下,相互为别! 孟浮云一面随同钟离老人,向北疾驰,一面问道:“钟离老前辈,我们这又是 赶奔何处?” 钟离老人说道:“这一次我们走得远,要去山西吕梁山。” 孟浮云一听“吕梁山”三字,不禁足下略慢,神情微愕,目注钟离老人问道: “上官灵难道会往山西?这吕梁山我未去过,怎的听起来倒颇觉熟悉?” 钟离老人见孟浮云对生长于斯,与双亲兄长乐叙天伦的吕梁山,都不复记忆, 不由暗叹孟三娘独门秘药“孟婆汤”的迷魂魔力之强!点头微笑说道:“这吕梁山 对于上官灵的关系,极为密切,我担保此次决不会再行空跑就是!不过我们脚下却 略需加快,否则‘第二次元宵大会’,便可能赶不及了!” 孟浮云芳心以内,既悬挂意中人上官灵,又惦记恩师孟三娘,故而听了钟离老 人这等说法之后,脚底立即加功,快速得宛如一根脱弦急箭! 孟浮云在年轻人之中,秀出群伦,与上官灵互相伯仲,钟离老人则在老一辈以 内冠冕无俦,这一老一少,展开脚程,迢递关山,简直俨如缩地,朝夕之间,飞越 千里! 进入吕梁山后,钟离老人暗中瞥眼偷窥孟浮云仿佛对这山中的洞壑峰崖,有点 模模糊糊的,似曾相识? 既见孟浮云这种情形,钟离老人自然暗暗心喜!因自己也未到过“皓首神龙” 常子俊昔年的卜居之处,仅听上官灵说过周围形势,尚须慢慢寻找,遂蓦地停步笑 道:“果然我所料不差,上官灵来过此处!” 孟浮云芳心一震,愕然问道:“老前辈怎知上官灵曾来过?” 钟离老人微笑不答,只用手往右一指! 孟浮云随着钟离老人手指看去,并未见有任何异状?方待再度询问,突然肋下 一凉,已被钟离老人用“隔空打穴”手法,点了晕穴! 钟离老人点倒孟浮云后,先自援登一座高峰,细辨周围形势,然后回到原处, 抱起孟浮云扑向西北方一座较矮峰头,果在峰腰绿竹丛中,发现了蛛网尘封,无人 已久的“皓首神龙” 常子俊遗宅! 钟离老人因曾听上官灵说过此间情形,遂抱起孟浮云越墙飞入,直赴后园,只 见荒烟蔓草之间,拱起了五座坟头,凄然触目! 这五座坟头,无疑定是“皓首神龙”常子俊,与其老妻及被“九毒书生”姬天 缺害死的三子之坟,钟离老人看得暗暗摇头,放下孟浮云,心中兀自盘算不已! 他本想替这荒凉不堪的屋宇墓地,略为动手收拾,但转念一想,情景越是凄凉, 才越容易勾动孟浮云回忆,“孟婆汤”迷魂魔力太强,若不让这位本性已迷的姑娘, 大大伤心,或许永世不能恢复她的本来面目? 钟离老人想明利害,遂不再理会周围的凄凉景物,自怀中摸出“桐柏山人”虞 去病所赠的“生死坎离丹”来,眉头微蹙,又起思忖! 因为虞去病一再言称,利用“生死坎离丹”之举的冒险程度,委实太大,钟离 老人遂考虑到是否不用此丹,也能使孟浮云在她父母兄长坟前,及这自幼生长之地 的环境中,恢复记忆? 考虑良久,终于觉得“第二次元宵大会”,迫在目前,时光不再,尤其是这种 凄凉环境,他处绝无,万一坐失机缘,孟浮云今世今生,可能永远沉沦?而这坟头 所埋的“皓首神龙” 常子俊,九泉之下更难瞑目! 一再反复思忖,斟酌利害,钟离老人心头异常沉重地,拈起“生死坎离丹”中 那粒能令人死的白色丸,轻轻纳入孟浮云的朱唇以内! 关于藏身之处,钟离哲早就决定了是在一株枝叶茂密的坟树树巅,遂先在地下 拣了一颗小小石子,然后才飞身纵身上树巅,以石子施展“豆粒打穴”手法,替孟 浮云解开所点晕穴! 孟浮云悠悠醒转之以后,眼皮尚未睁开,便自叫道:“钟离老前辈,刚才是谁 对我加以暗算?上官灵究竟在哪里呢?” 话完,未听有人回答,孟浮云遂微睁妙目,忽见自己身在这样一个奇异环境之 中?不由惊得一跃而起! 放眼周围,这所在似乎是人家的一处后园?但园内却有五座长满乱草,显见久 久无人加以祭扫修葺的坟头,凄凉触目地,赫然拱起! 孟浮云柳眉微蹙,摇头自语说道:“这是谁家子孙,如此不肖!听任先人庐墓, 这等败坏,而久久不加祭扫修葺?” 钟离老人在树颠听得心头一寒,暗想:“孟婆汤”迷魂魔力,委实大以惊人, 孟浮云到了这等所在,居然仍复如此痴迷,不知道就是她先人庐墓,祭扫修葺之责, 也完全在她自己! 但心头感叹未毕,又听得孟浮云“咦”了一声,深为惊讶地自语说道:“奇怪, 奇怪,这个地方,怎的对我好熟,那片无人修剪,长得长几过人的草树之后,不是 应该有个月亮门么?” 钟离老人闻言暗喜孟浮云毕竟被这父兄抚养教育的儿时嬉戏之地,逐渐勾起回 忆,大概吕梁山此行,不致于徒劳无功的了! 孟浮云为了证实脑中模模糊糊的依稀记忆,遂纵到那片长杂草树之中,伸手拨 开乱草一看,围墙以上,果然有个圆圆的月亮门,但门边朱漆,及墙上石粉,均已 驳落不堪,令人触目伤情,越发兴起凄凉之感! 孟浮云由于对这月亮门的记忆不差,遂更自惊讶异常地,茫然说道:“我毕竟 何时到过此地?怎么周围景物,越来越熟,院内坐北朝南的三间瓦屋,不像是我曾 经住过的么?” 孟浮云回忆渐深,钟离老人脸上的喜悦之色,也就渐显,但就在孟浮云要往自 己仿佛曾经住过的房屋以内,再加探看之际,突然娇呼一声,双手捧心,摇摇欲倒? 这种动作,使得钟离老人又复由喜转忧地大吃一惊,暗想莫非“生死坎离丹” 的药力,已将发作,孟浮云在刹那之间,便将香魂缥缈! 钟离老人想到此处,一身绝世无双的内家功力,立即凝集右手食指,准备用 “隔空认穴” 手法,截断孟浮云的“三元大穴”! 但功力才聚,尚未成罡风劲气出手,钟离老人又眉头深蹙,仔细衡量“生” “死”二字的轻重价值! 因为此次如果能使孟浮云恢复记忆,则“孟婆汤”迷魂魔力自除,她也可就此 恢复本来面目!否则,孟浮云便将被这种魔力,迷魂没世! 自己如今仅仅听得孟浮云两次自语,及看见她拨草寻门,展望兴感动作,究竟 她心头上已勾起多少回忆?及深度如何?尚复难知!倘万一下手截穴施救过早,岂 非前功尽弃? 若照这等看法,下手截穴救人之举,最好还要延缓片刻!但“生死坎离丹”药 力,奇异绝伦,稍纵时机,孟浮云又必饮恨黄泉,等于死在自己手内! 无怪“桐柏山人”虞去病赠丹之前,一再谆谆相嘱,这样作法,虽是唯一途径, 却未免太过冒险?如今弄得这位身经百战,名冠乾坤的“逍遥老人”钟离哲,确实 进退两难,犹疑不定! 不过钟离老人的眼光、心胸毕竟高人一等,暗想像孟浮云这样一朵武林异卉, 绝代红妆,貌相秀而出尘,清而不薄,怎会遽而夭折?自己既已冒险,便索性冒得 大些也好! 主意打定,钟离老人仍把功力凝聚指端,全神贯注一切变化,准备随时抢救孟 浮云的性命! 孟浮云适才双手捧心,出口惊呼,娇躯摇摇欲倒之故,是突然全身发生一阵奇 异痉挛,颇难禁受! 经她勉强镇静心神,略为调息之后,这阵奇异痉挛,也就渐渐消失,恢复原态! 但痉挛虽然消失,孟浮云发觉自己足下轻飘飘的,仿佛变得虚弱异常,心神似 欲脱离躯体而去! 这种现象,来得太以奇诧,但就在这种奇诧现象之中,孟浮云又觉得仿佛有许 多事情,在这似曾相似的周围环境内,把自己的沉静心湖,勾动起片片涟漪,无法 宁止! 这些事情,在眼底、在心头、在脑中,不住幻动,但究竟是些什么事情?孟浮 云却又无法清清楚楚地,想得出来!只在目光触及园中草树时,全身微震,目光触 及院内屋宇时,心头狂跳,尤其在目光触及那五座乱草披离的坟头之时,简直使孟 浮云心魂欲飞,惊悸、震动、悲凉,感触得不能自己! 孟浮云知道这突然在自己躯体上,及心灵上所发生的双重奇异现象,太以古怪, 欲待细细思索,谁知心灵上的问号,尚未消除,躯体上的惊叹号,却已发生,那种 轻飘飘,空虚虚的特殊感觉,竟使孟浮云双足疲软无力,难以支持,娇躯一抖,跌 坐在地。 钟离老人牙关紧咬,依然凝力不发,只以一种在闯荡江湖,几近百年,入死出 生,度灾历劫中,从未有过的关怀焦急心情,继续静观变化! 孟浮云那等一身超卓内家功力,如今这样轻轻一跌,竟跌得她气血急促,耳底 宛若雷鸣,双眼金花乱转,心头狂跳不歇,―缕芳魂,就此断绝? 静!静!静!孟浮云用这内家一字妙诀,渐渐制压住心头狂跳,消除了耳底雷 鸣,双眼也从金花乱转之中,看见身前丈许以外,五座坟头以内当中那座的墓碑上 面,有些依稀字迹! 金花转,月光暗,自然字迹难辨!又过了刹那光阴,直等孟浮云眼中的乱转金 花完全消失以后,才看出墓碑大半已为披离杂草所掩,但尚可凭藉月光,辨认出碑 上的“‘皓首神龙’常……”五个刻石大字! 孟浮云一双大眼眶中,自然而然地满含盈盈珠泪,并一滴一滴地,慢慢滴落胸 前,凄声自语,喟然说道:“‘皓首神龙’,这是一个多么雄壮高华的外号!可见 得墓中人不仅也是武林人物,并必然是位乎素极为受人尊敬的成名大侠……” 孟浮云自语至此,目光凝注墓碑,略微出神,口中又复喃喃说道:“这墓中人 姓‘常’外号‘皓首神龙’,但名字到底叫什么呢?我要过去看看!”孟浮云心中 虽这样想法,但蓦地发觉身躯越来越发软弱,如今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稍一提气 用力,便窒息得似乎要抛撇一切恩怨,离却人世! 心灵上的问号加大,躯体上的惊叹号也同时加大,孟浮云不禁手抚胸头讶然叫 道:“咦,今夜之事,委实太以奇怪,我怎么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呢?” 钟离老人听了孟浮云这几句自语,知道她已命若游丝,危在顷刻,自己再不出 手相救,倘若大错一铸,怎样能对上官灵交代? 就在钟离老人业已无法再沉心静气,食指微伸,正待以绝世神功,截断孟浮云 “三元大穴”之际,这位倔强透顶的孟浮云,又复银牙紧咬,恨声说道:“我虽站 不起来,就是爬也要爬过去,看看明白!” 钟离老人闻言,不由再度缩手,暗想孟浮云既有如此毅力,自己何不竭尽最大 忍耐,再候片刻,等她把自己的悲凄身世,弄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孟浮云说做就做,自语才了,便慢慢支撑着向那墓碑爬行,但此时天空突然闪 起一道电光,并闻隐隐雷鸣,似有雨意? 若换常人?早已抗不住“桐柏山人”虞去病的“生死坎离丹”药力!孟浮云总 算天生异禀,加上一身超卓内功,才把生命火花,保持到如今,尚未熄灭! 但生命火花,虽有一丝半点未熄,孟浮云却连爬行之力全无,酥胸一阵急遽起 伏,喘息难禁地,目注距离自己尚约七八尺远的五座坟头,脸上满含不服,及渴欲 得知究竟的希冀神色! 最后的时刻,也是最凄凉的时刻,展眼间即将到来,仿佛连苍天也伤感得掉下 眼泪?豆粒大的急骤雨点,向地上的孟浮云,树上的钟离老人,以及这一片断肠环 境,倾盆而降! 风狂吹,电狂闪,雷狂鸣,好大的雷!好慑人心魂的一声霹雳! 风,吹开了墓前乱草,现出了整座墓碑! 电,照清了碑上字迹,写的是:“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墓”! 雨,洗清了孟浮云凄迷怅惘! 雷,震碎了“孟婆汤”的迷魂魔力,也震开了孟浮云的心扉,使她在这一刹那 间,回忆出一切往事! 但孟浮云的生命火花,也在泪眼模糊地,对着“皓首神龙”常子俊墓碑,悲呼 一声“爹爹”以后,便告熄灭!所幸钟离老人始终全神贯注,未敢稍懈,绝世神功 及时出手,接连三缕破空劲风,在孟浮云脱口悲呼“爹爹”的第一个“爹”,至第 二个“爹”字之间,截断了“三元大穴”! 孟浮云应指气绝,钟离老人冒着狂风骤雨,电疾飘身,把那粒“生死坎离丹” 中,能令人生的红色灵丹,赶紧塞入孟浮云的朱唇以内! 因为钟离老人深知下手稍迟,恐怕“生死坎离丹”,药力难达,失去灵效!故 连迁地都来不及地,就在这滂沱雨水中,凝聚本身近百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神功,自 孟浮云后心,缓缓传入,帮助她气血流行,使“生死坎离丹”药力,得能发挥! 雨渐收,风渐歇,天光也微透出曙色,钟离老人周身冷汗,满头雨水地费尽苦 心,加上“桐柏山人”虞去病的灵丹妙药之力,总算在“鬼门关”口,唤回芳魂, “枉死城”中,挽回了孟浮云的一条小命! 孟浮云悠悠醒转,“孟婆汤”的迷魂药力,果已荡然无存,知道自己的本来面 目,就是墓中已故英雄“皓首神龙”常子俊的爱女常碧云,不由扑倒在爹爹、母亲 及被“九毒书生” 姬天缺害死的三位兄长坟前,肝肠痛断地,哭得哀哀欲绝! 钟离老人这时才算定心,举袖拭去额间不知不觉中所沁出的满头冷汗,呈了一 口气! 关于常碧云跪在她父母兄长坟前,哀哀痛哭之事,钟离老人却连理都不理,劝 都不劝! 因为深知常碧云被“孟婆汤”迷魂太久,一旦顿悟本来,又在这等足以令人凄 然肠断的环境之中,心情沉痛,定必远异寻常,若不听任她好好发泄发泄?抑郁难 开,反易致病! 常碧云泪继以血,血继以泪,哭得胸前衣襟之上,一片血泪模糊,精神体力, 双告不支地,再度晕伊! 这次晕倒,几乎是常碧云伤心过度之下的必有现象,故而钟离老人毫不惊急, 只喂了她一粒“培元固本灵丹”,及略略为之按摩,常碧云便又醒转。 常碧云才哭得那等伤心,如今却点泪全无,但一双妙目则已哭得通红,俨若满 燃仇火! 她微定心神,向四周再一打量,语音凄切地,对钟离老人说道:“老前辈,我 们慢点去找灵弟弟,你能不能帮我把我爹娘,及三位哥哥的坟头,收拾收拾?我看 了这般光景,难过死了!” 常碧云几句先父母而后上官灵之语,听得钟离老人不住点头,微捋银须,呵呵 笑道:“常姑娘,这次数千里远行,哪里是找寻上官灵,完全是为了使你勾起记忆, 恢复本来面目! 我们暂时先把你父母兄长的墓园,略为清扫收拾,至于庭院屋宇方面,且等‘ 第二次元宵大会’了后,再行大加修葺!“ 常碧云秀眉双桃,目中仇火怒射地,点头说道:“老前辈说得对,我娘去世甚 早,我爹爹等于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死,我三位哥哥,则更是直接死在这恶魔 的‘夺魂金针’之下!我若不把姬天缺的人头弄来,供祭墓前,光是除除乱草,修 修坟头,怎能使我爹爹兄长,九泉瞑目!” 常碧云一面说话,一面又复忍不住地珠泪泉流,双肩抽动! 钟离老人心头,也自凄然,暗想“九毒书生”姬天缺的生平恶迹,几乎罄竹难 书,在这孟三娘召开的“第二次元宵大会”,及自己与“万相先生”百里独所订的 元宵后一日,罗浮山“子午峪”等两处约会之上,再若不能伏诛?贝苍天委实聩聩, 令人难以相信天理昭彰,善恶报应之理! 常碧云想起“九毒书生”姬天缺来,不禁银牙紧咬,亟于赶到罗浮山去,竭力 搏杀这名令自己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敌!故在动手清除爹娘兄长等五座坟头的乱草之 间,又向钟离老人,悲声说道:“老前辈,我并不怕那凶名盖世的‘九毒书生’姬 天缺,此次罗浮相会,必然竭尽所学,与他一死相拼!但这恶贼太会见风转舵,并 跑得太快……” 钟离老人接口笑道:“常姑娘放心,这次我号令‘乾坤五绝’,全帮你忙,决 不再让‘九毒书生’逃走!好在我们均已立意把罗浮赴会的天下群魔,尽量一网打 尽……” 常碧云听得一惊,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即问道:“老前辈‘天下群魔’一语, 包不包括我师傅在内?我师傅虽用‘孟婆汤’,使我迷神忘本,但她老人家对我太 好,恩义太深,平素为人,除了心高好胜,手段稍辣以外,也别无其他败德之处!” 钟离老人看了孟浮云一眼,点头微笑说道:“常姑娘在得知本来以下,仍不忘 你师傅抚教之恩,委实难得!孟三娘巾帼奇材,恶孽不重,我对她早已有心成全, 但将来可能主要还须仗你之力!” 常碧云讶然说道:“我若能替我师傅尽力,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钟离老人接口笑道:“哪里用得着赴汤蹈火?你只要轻轻一句话儿,便可使你 师傅脱离魔扰,归入正道!” 常碧云听得惊讶欲绝地,目注钟离老人间道:“这是句什么话儿,能有这大力 量,老前辈怎不告诉我呢?” 钟离老人笑道:“这是我极为得意的一桩妙计,但过早泄露,则会失灵!常姑 娘暂且纳闷,到时我自当教你怎样说法!” 常碧云见钟离老人如此说法?虽然疑云满腹,也不便再问。但在低头修除爹爹 “皓首神龙”常子俊的坟头乱草之间,又复想起了上官灵来,遂向身边的钟离老人 说道:“老前辈方才说是不用去找上官灵,难道你早就知道上官灵在哪里么?” 钟离老人摇头笑道:“我虽不知道上官灵行踪何往?但像他那样胆大好事的小 鬼,明知元宵及元宵次一日,在罗浮山‘万梅谷’内,与‘子午峪’口,有两场武 林盛会,怎会不及时赶到?我们只要在罗浮坐等,便可相逢,何必踏破铁鞋地到处 乱找?” 常碧云闭口不禁暗骂自己糊涂,怎的连这等浅近之理,都想不透。 一老一少,把常氏荒园中的这五座坟园,略事修整以后,常碧云目含痛泪地, 倒身再拜,喃喃说道:“爹娘及兄长的在天之灵默鉴,常碧云此次若不将‘九毒书 生’姬天缺的项上人头,带回祭奠,便不算常门后代!” 祝祷既毕,钟离老人及常碧云,便连夜南奔,赶往罗浮赴约。 他们所行路途,在未到“万梅谷”前,必须先经“子午峪”口!常碧云在到达 距离“子午峪”谷口的二三十丈之时,偶一抬头,不由惊呼出声,娇躯乱颤! 钟离老人知常碧云心高气傲,胆大好强的性情,并不弱于上官灵,突然惊得这 般样儿,必有重大岔事遂也随着她的目光,蹙眉看去! 原来数丈之外,有株高大奇松,但枝上却悬着一件令人触目惊心之物,正是一 颗五官面目,与上官灵毫无二致的血淋淋的首级! 钟离老人乍见之下,也颇惊心!但向四周细一属目以后,不禁对常碧云失笑说 道:“常姑娘不要担忧,这大概又是那位‘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弄诡计。” 说完,用手向前一指,常碧云抬头看去,不由更觉惊讶不已! 原来面前一排,共有八株高大奇松,每一株松树相似地位的松枝以上,都悬着 一颗鲜血模糊人头,常碧云所见悬挂上官灵人头的,是第一株古松,顺序下去,所 悬的人头是“闪电神乞”诸明、“幽冥神君”阎元景、“北剑”蒲琨、“东僧”醉 头陀、“西道”天痴道长、“南笔”诸葛逸,最后一株,也就是第八株高大奇松上 所悬人头,则赫然是名震天下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 这八颗人头,无论是神情,抑或面目,俱都惟妙惟肖,栩栩若生!常碧云倘非 与钟离老人数千里同行,并经他说破是“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弄诡计,真要惊急晕 倒,以为上官灵与“乾坤五绝”等齐遭劫数! 钟离老人目注这八颗人头,向常碧云说道:“常姑娘,你且在这些人头之中, 取一颗下来看看,大概是用蜡雕制的?” 常碧云轻轻纵起,自第一株树上,取下上官灵的人头,一经入手,便知钟离老 人所料不差,果系蜡制! 钟离老人因深恐“万相先生”百里独这悬头用意,是要趁人惊愕失神,潜施暗 算,故在常碧云纵起之际,特别留心四外,加以防范! 直等常碧云将人头取下,四周竟无异状发生,钟离老人不禁暗叹自己在心机方 面,好似仍逊“万相先生”百里独一筹半筹,怎的对这位魔头的各种举措,始终难 以猜测得绝对正确! 常碧云把那颗蜡制的上官灵人头,反复细观以后,向钟离老人失声叫道:“老 前辈,这颗人头委实做得太像,几乎连一毫一发之微,均极其经意,决不草率从事!” 钟离老人点头叹道:“就因为百里独有此妙技,他才号称‘万相先生’,化身 千忆,一切举措,令人难以捉摸!姑娘仍替他把人头挂好,我们且往‘万梅谷’方 面,探探动静!” 常碧云秀眉微轩,妙目一转,好似想起甚事,向钟离老人笑道:“老前辈,这 颗人头,可否不必还他,我想带走借用一下!” 钟离老人讶然问道:“‘元宵大会’在即,你与上官灵定可相逢,却要这颗蜡 制人头则甚?” 常碧云遂将自己被恩师孟三娘逐出门墙时,恩师曾有除非说降上官灵,否则便 须把他人头带回,方许重归“罗刹教”下之语,告知钟离老人,并含笑问道:“老 前辈,在‘第二次罗浮大会’开始以前,我想仍装作‘孟婆汤’药力未解!才好伺 机规劝恩师,归入正途,则这颗蜡制假头,不是正用得着么?” 钟离老人闻言,点头笑道:“你这种打算也好……” 这犹未毕,听得远远有人朗声吟道:“胸中意气凌霄汉,腕底风雷扫不平!” 常碧云向钟离老人讶然问道:“老前辈,这是何人?吟声高朗,诗句雄奇,均 颇豪气干云,卓荦不俗!” 钟离老人微微一笑,暂且未答常碧云听问,蹙眉似作深思?这时吟声又起,但 诗句已换,吟的是:“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 常碧云不知前面两句也是“南笔”所吟,但却对后面两句,异常熟悉,遂向钟 离老人笑道:“钟离老前辈,‘南笔’诸葛前辈,也已到了罗浮山内!” 钟离老人好似极为高兴,笑容满面地,点头说道:“诸葛穷酸来得好,更来得 巧!常姑娘我教你一条妙计,若能照计施为定可化凶为吉,挽回不少劫数!” 常碧云愕然抬头,钟离老人遂向她附耳低声,加以指点! 这不太多的一番指示,居然听得常碧云喜心翻倒,笑逐颜开,不住点头称是! 钟离老人话完,又向常碧云笑道:“常姑娘,你把这颗上官灵的假头给我,我 要赶快隐身,不能被诸葛穷酸看见!” 常碧云如言递过那颗蜡制假头,钟离老人身形微飘,便即飘上峭壁,藏入一大 堆藤蔓以内。钟离老人隐身以后不久,果然那位名满乾坤“南笔”诸葛逸,便即儒 衫轻摆,博袖双扬地,偕同“闪电神乞”诸明,飘然而至! 两人刚到“子午峪”口,也为松上悬头所惊!但细一属目,便均晒然,“闪电 神乞”诸明冷笑一声,向“南笔”诸葛逸蹙眉说道:“此举定系‘万相先生’百里 独所为,因为这几颗蜡制人头,与我在‘九幽地阙’大殿之中所见,几乎完全一样!” “南笔”诸葛逸微微一笑,尚未答言,常碧云已自一块巨石以后转出,仍以 “孟浮云” 之名,向诸葛逸及诸明,恭身施礼笑道:“‘罗刹教’下弟子孟浮云,参见诸 葛老前辈,及诸老前辈!” 武林中血性男儿,最讲究的就是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南笔”诸葛 逸、“闪电神乞”诸明,及“幽冥神君”阎元景,在武夷山中,因误会受伤,三人 均已性命垂危,幸被常碧云无心巧遇,用“罗浮大还散”,及“如意天蜈珠”相救, 心中至今耿耿,不知怎样酬答,如今忽然在此相遇,诸葛逸不禁微兴感慨地,闪身 避礼,含笑说道:“孟姑娘休要过谦,诸葛逸上次在武夷山受你的救命深恩,至今 无以为报,心头耿耿难安……” 常碧云目注这位独秀乾坤的武林奇人,微笑说道:“些须小事,两位老前辈不 必挂怀,诸葛老前辈先期光临罗浮,可是来赴家师旧约的么?” 若不是常碧云提起,诸葛逸几乎忘了自己在三仰峰头,答应孟三娘提前三日到 她“万梅谷”内,相互煮酒、张琴、弈棋、清谈,把诗赋歌词、金石丝竹,一一考 较之约!遂点头笑道:“我与你师傅曾有约定,要提早三日到达‘万梅谷’中,与 她在武技以外,先作诗酒琴棋之会!”说到此处,目光一注常碧云,又复笑道: “孟姑娘天生美质,罕世无俦,怎的近来脸上更有慧光外映,莫非又获奇遇?可惜 ……” 常碧云暗惊“南笔”诸葛逸的眼力,好生厉害!并听出对方那未曾说完,倏然 住口的“可惜”二字,必系慨叹自己的本性被迷,难于自拔! “闪电神乞”诸明也向常碧云含笑问道:“孟姑娘,你可有什么难了心愿?” 常碧云微笑恭身,摇头说道:“诸老前辈怎的老是把这桩小事,记在胸中?, 孟浮云深沐师恩,凡百顺遂,并无任何难了心愿!”语音微顿,向诸葛逸、诸明, 深施一礼,继续笑道:“弟子暂且告别,在‘万梅谷’中,恭候两位老前辈,早日 光降!” 话后,微退三步,柳腰拧处,便即转身纵出数丈。 “闪电神乞”诸明高声叫道:“孟姑娘清留贵步!” 常碧云闻言,姗姗走回,微笑说道:“诸老前辈有何见教?” “闪电神乞”诸明以一种极为诚恳的神色说道:“孟姑娘,你倘若对武夷之事, 坚不受报,则诸明与我诸葛仁兄,有生之日,必均寝食难安……” 常碧云柳眉微扬,不等“闪电神乞”诸明话完,便即接口笑道:“老前辈太以 言重,但既然这等说法,孟浮云不敢再辞!且让我想想,向两位老前辈作何需索, 比较妥当!” 诸葛逸听对方已肯受报,不禁高兴得大笑说道:“孟姑娘,你何必用考虑‘妥 当’二字,诸葛逸及诸明?对你任何要求,无不应命!” 常碧云见自己依照钟离老人所教说法,果然引得“南笔”诸葛逸及“闪电神乞” 诸明,两位盖代奇侠,均已上钩!遂装出一副意似不信的神情,讶然问道:“两位 老前辈当真对我任何要求,均可答应?” 诸葛逸正色说道:“孟姑娘怎的还疑小诸葛逸与诸明,会说谎话?我等若不心 口如一,苍天厌之!” 常碧云慌忙施礼陪笑说道:“孟浮云一时失言,事出无心,老前辈莫加怪责!” 诸明一旁笑道:“孟姑娘莫拘俗礼,你可曾想出对我诸明,作何需索?” 常碧云毫不考虑地,请声答道:“请老前辈既然立意如此,便把你那杆威震天 下的‘风磨铜夺魂宝旗’,送给我罢!” 这几句话,大出“南笔”诸葛逸及“闪电神乞”诸明意外,不由面面相觑,作 声不得! 常碧云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孟浮云早就说过,些须小事,不必挂怀,两位 老前辈却定欲相报!如今……” 话犹未了,“闪电神乞”诸明目中精光略闪,长叹一声说道:“孟姑娘莫要错 会了意,我不是舍不得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只因这是‘逍遥老人’钟离哲老 人送我之物,倘若转赠他人,钟离老人可能不悦……” 话方至此,诸葛逸朗声笑道:“诸兄休要过迂,钟离老人既已相赠,便可由你 作主!倘若此旗仍在‘九毒书生’姬天缺手内,又待如何?” 诸明听得脸上微红,点头答道:“诸葛兄说得不错,孟姑娘既爱此物,诸明便 将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举以相赠!” 说完,便即取出那杆足以震惊整个武林的“风磨铜夺魂宝旗”,恭恭敬敬地, 双手递过。 常碧云早得钟离老人指教,接到手内,仅仅摘下那面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 骨”的血红绸旗,却把“风磨铜”旗杆,仍退还“闪电神乞”诸明,并含笑说道: “孟浮云知道诸位老前辈在武夷山内,所吃那场大亏之故,即因有四人齐作‘夺魂 旗’装束,武功路数,又复大略相同,才被‘九毒书生’姬天缺从中取巧,引起重 重误会!故而‘第二次元宵大会’上,务望诸老前辈,及‘逍遥老人’钟离老前辈、 ‘幽冥神君’阎老前辈,均放弃‘夺魂旗’装束,各以本来面目赴会,则仅有一位 ‘夺魂旗’必然就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定可使这刁恶元凶,难以取巧,无所遁 形,恶贯满盈地,遭受天理循环之报!” 诸葛逸拊掌大笑赞道:“孟姑娘此计极高,‘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条性命, 大概定然断送在你这几句话儿之下!” 常碧云微微一笑,又复说道:“故而‘夺魂旗’虽已不必再用,但这根任何宝 刀宝剑均不能伤,并可伸缩自如的‘风磨铜棍’,恰好与‘穷家帮’的‘四煞降魔 棒’,妙用相同! 诸老前辈既复本来面目,正可以施展‘穷家帮’镇帮棒法,在元宵会上,扫荡 群魔!“ “闪电神乞”诸明听到此处,虽然极佩常碧云见识,但因对方终是大敌“笑面 阎婆”孟三娘的心爱弟子,不由讶然接口说道:“孟姑娘,你要我在元宵会上,扫 荡群魔?” 常碧云点头笑道:“诸老前辈请不要会错了意,我师傅品如玉洁,心比天高, 她老人家不在我所说群魔之内!” 诸葛逸越想越喜爱常碧云的见识胸襟,及应付得体,看她几眼,微笑说道: “好一个‘品如玉洁,心比天高’,这八字之评,确实对你师傅,颇为恰当!” 常碧云听了诸葛逸如此说法,知道这位盖代奇人,对师傅孟三娘印象不恶,于 是,转面向“南笔”笑道:“诸葛老前辈,江湖中向称‘乾坤五绝’以内,当推‘ 南笔’独秀!武学方面,‘生花七笔’及‘坎离气功’,压盖当世!文采方面,天 文地理之学,诸子百家之言,亦无不精!甚至琴棋书画,金石丝竹,复所深娴!委 实风流绝世,高雅轶群……” 诸葛逸听得摇头失笑说道:“孟姑娘你对我来上这样一大套的恭维,究属何意? 须知在武学方面,不但远逊钟离老人,可能尚不及天痴道长?智计方面,则那位‘ 万相先生’百里独,更复胜我多多……” 常碧云不等诸葛逸话完,便即笑道:“我因深知诸葛老前辈妙算神机,料事如 见,想请你猜猜我已向诸老前辈要了一面骷髅白骨红旗,却将向你需索何物?”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笑道:“孟姑娘这种建议,颇为有趣!连我也要看看诸 葛神算,怎样推测?” 诸葛逸失笑说道:“你们简直强人所难,这等无头无尾之事,怎样猜测?” 说话之间,目中两道湛然神光,凝注常碧云,常碧云也毫不畏怯地,微微含笑, 与诸葛逸目光相对! 双方目光一对之下,诸葛逸愕然说道:“孟姑娘,你双目之中充满悲天悯人的 朗朗神光! 但在这片神光之中,怎的又似含有恨毒极深的熊熊仇火?“ 常碧云见这位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居然一语道中自己心事,不由好生 惊佩! 诸葛逸略作沉思,缓缓说道:“孟姑娘向诸兄索取‘骷髅白骨红旗’之举,决 非偶然动意,其中必有深心!可能还是为了要设法激劝你师傅孟三娘,消除嗔念, 淡却名心,并能归入正途着想!” 常碧云以一种惊服无已的目光,凝注“南笔”,只听得诸葛逸继续说道:“由 于这等层层推测,可能孟姑娘不会向我需索什么尘寰俗物,也许是要我帮你去做一 件艰难之事?以了心愿!” 常碧云摇头笑道:“诸葛老前辈,你所说话儿,句句中人肺腑,足见‘南笔独 秀’之誉,实至名归,太令孟浮云心服口服!” “闪电神乞”诸明也对“南笔”诸葛逸的观察入微,暗自心服,朝常碧云含笑 问道:“孟姑娘,你的心事,究竟是否被诸葛神算猜对?” 常碧云笑道:“完全猜对,我只是要诸葛老前辈听从我一句话儿,还不知他肯 不肯呢?” 诸葛逸笑道:“只要不……” 常碧云冰雪聪明,闻言立即猜透诸葛逸心意,接口笑道:“诸葛老前辈放心, 我决不会叫你去做违反天理人情,及江湖道义之事!” 诸葛逸应声说道:“孟姑娘既然这等说法,便命诸葛逸赴汤蹈火,上天入地, 亦所不辞!” 常碧云笑向“闪电神乞”诸明说道:“我虽知道诸葛老前辈生平不轻然诺,一 言九鼎,但仍想请诸老前辈作个见证!” 诸明点头笑道:“好好好,这个见证,由我来做,孟姑娘要叫诸葛仁兄,作甚 事儿,如今可以说了!” 常碧云目注“闪电神乞”诸明摇头笑道:“此事尚未到宣布时期,只要诸葛老 前辈记在心中就是!” 说到此处,转面又向诸葛逸笑道:“家师景慕老前辈风仪已久,务请于元宵前 三日,莅临‘万梅谷’,孟浮云暂且告别!” 说完,便对诸葛逸、诸明等两位盖世奇人,深深为礼,身形微转,一式“平步 青云”,灵妙无匹地,斜飞四丈,纵向钟离老人藏身峭壁,再一起落,即隐入藤蔓 松石之间,不见踪影! 诸葛逸目送常碧云,长叹一声说道:“这位姑娘,无论心地资质,均属超凡上 选!可惜竟沉沦于‘罗刹教’下!” 诸明目光一转,微笑说道:“‘罗刹掌教’既然对你景慕殊深,则仁兄不何于 提前赴约,与孟非烟流连金石丝竹,琴棋书画的三日雅叙之间,设法把她们师徒, 一齐度化!” 诸葛逸又是一声长叹答道:“本有度人心,恨乏回天力!孟非烟身为‘罗刹教 ’掌教,一身上乘内家绝学,更复登峰造极,入圣超凡,决不在你我之下!这次召 开‘罗浮大会’便是想与举世人物争雄,她怎能轻轻易易的,淡却名心,消除嗔念?” 诸明听得眉梢微蹙,亦自默然,两人信步向前走去。 直等诸葛逸、诸明的身形,在远方隐没,钟离老人与常碧云才在峭壁现身,钟 离老人并向常碧云赞道:“常姑娘适才与诸葛穷酸应答之语,极其得当,可能我们 这一番苦心,不会白费,有所收获!” 常碧云脸上浮现一片湛湛神光,点头答道:“缘由天定,事在人为,但问耕耘, 不问收获!请教老前辈,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见我师傅去了!” 钟离老人拊掌笑道:“好一个‘缘由天定,事在人为,但问耕耘,不问收获’, 常姑娘今后无论处人处事,只要永存此心,定必无事不成,无难不克!” 话音略顿,深深看了常碧云一眼,只见她神仪内莹,妙相外宣,脸上满布祥和 光辉,知道此女灾劫已尽,从此福慧无穷,遂点头笑道:“你先去见你师傅也好, 我则隐身暗中,随时协助!好在‘万相先生’百里独帮忙,有了这颗蜡制上官灵人 头,你便不愁不能重归‘罗刹教’门下!” 常碧云不见恩师孟三娘已久,心头怀念殊深,接过那颗蜡制人头,并向钟离老 人施礼道别以后便往“万梅谷”中匆匆赶去! 未到“万梅谷”之前,常碧云便将人头裹起,果然刚抵谷口便听得大师姊董飞 云的阴冷口音叱道:“孟浮云,你已是被掌教师尊逐出门墙之人,怎的又来‘万梅 谷’,莫非自行送死?” 随着话音,自谷内闪出两条人影,正是董飞云与那被“孟婆汤”魔力所迷,忘 却本来的艾云飞夫妇二人! 常碧云深知董飞云自认本可传授恩师孟三娘衣钵,但自己归入师门以后,却深 受恩师宠爱,许为得意传人,董飞云遂因妒生恨地,暗与自己不睦,暗思藉机相害! 如今刚抵“万梅谷”,便遇对头,不由秀眉微蹙,但仍极其恭谨地,施礼含笑 答道:“大师姊难道忘了恩师虽把我遂出门墙!却留给我重返师门之路!” 董飞云闻言眉头深皱,满脸不悦神色,讶然问道:“你把上官灵说得降服本教 了么?” 常碧云摇头答道:“上官灵傲骨绝世,豪气凌云,他怎肯归降本教?” 董飞云这时才注意到常碧云手中所提圆形包裹,益发吃惊地问道:“听你这样 说法,这包裹以内,难道竟是上官灵的人头?” 常碧云装作一副凄然神色,点头不语董飞云抢前两步,伸手说道:“人头拿来, 交我一验!” 常碧云一来防她心存叵测,二来人头乃系蜡制,怎能禁得检验?遂柳腰一拧, 飘退七尺,面沉如冰地,摇手说道:“董师姊,你这种举止,是否潜越‘罗刹教规 ’?” 董飞云虽然满心不愿这位小师妹重返师门,欲加破坏,但孟三娘御下极严,所 立门规,不容丝毫违犯,故在听得常碧云抬出“罗刹教规”以后,不禁银牙暗咬, 无可奈何地,转向艾云飞说道:“你去禀报掌教师尊,就说孟浮云师妹取得上官灵 人头,现在‘万梅谷’口,意欲重归本教,请掌教师尊亲来,一验真假!” 艾云飞电痴飘身,过了片刻光阴,孟三娘便即亲自赶到“万梅谷”口! 常碧云因孟三娘平素对待自己,简直严师而兼慈母般的,爱护抚教得无微不至, 久别之下,一旦重逢。遂根本用不到丝毫做作地,两行珠泪,便自夺眶泉流,拜倒 在孟三娘身前,牵衣悲泣! 孟三娘也情不自禁地,轻抚常碧云如云秀发,以一种温和语音道:“云儿这些 时日,你在外面吃了苦么?” 她们师徒之间的至性流露,绝似慈母爱女一般,直看得董飞云银牙暗挫,妒火 高腾,蓦然发话说道:“孟师妹如今还是待罪之身,恩师是否应该先检验人头真假?” 孟三娘闻言目光冷冷一注董飞云,常碧云却提心吊胆地,解开包裹,现出那颗 蜡制上官灵人头,但心中兀自默祷,千万莫令恩师看出破绽,否则不但满盘计划, 齐付流水,自己也极可能当时便死在恩师绝世无双的“罗刹阴功”之下! 孟三娘柳眉微蹙,伸手接过人头,常碧云心中不由紧张得一阵腾腾乱跳! 董飞云一旁暗自偷窥,看出这颗人头的五官面目,果然绝似上官灵,不禁大失 所望,与艾云飞交换了一瞥恨恨眼色! 但孟三娘却在接过人头以后,并未细加审视,便即随手甩下谷口之前的一条深 壑之中,并向常碧云微笑说道:“云儿既然如我所命,做到此事,自然允你重返师 门!并因元宵大会近在目前,且随我到我静室之中,再传你一册我毕生心血结晶的 ‘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 常碧云闻言,越发对师恩感激得沦肌浃髓,但董飞云却见小师妹才返师门,便 获特殊传授,也越发妒恨不已! 既称“静室”,自然不奉传呼,无人敢擅行闯入,孟三娘端坐蒲团,妙目微开, 凝注常碧云,神色颇为不悦地,缓缓说道:“云儿,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莫大错 事?” 常碧云心内一惊,方自愕然,孟三娘又复说道:“我生平爱才,在当世武林的 年轻人物之中,发现你与上官灵根骨灵秀,越轶群伦,遂先把你收归门下,然后再 设法将上官灵亦加罗致!并因你们二人,惶惶相惜,互结情缘,才故意藉词把你逐 出门墙,并给了你一个莫大困难题目!” 常碧云不知孟三娘此语何意,以一种惑然眼色,凝注恩师,听她往下说道: “我因深知你天性极厚,必然尽量设法重返师门,而上官灵也或许为你真情所感,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双双来师,岂非绝妙之事?尤其断定你与上官灵互相爱好,必 不下手加害,我才加重语气地,命你持他人头赎罪!谁知你猜不透我的心意,居然 弄假成真,不仅一朵武林异卉,从此夭折,你也定将暗自伤心绝世,难补情天恨海 ……” 常碧云越听越觉得恩师对自己委实爱护得无微不至,心头感动,珠泪泉流,暗 忖无论在天理人情,任何一面,均不应对恩师加以欺骗,遂跪在孟三娘身前,低头 垂泪地,幽幽说道:“恩师请对云儿重加责罚,云儿有欺师大罪,那颗上官灵的人 头,不是真的!” 孟三娘本来满面不悦神色,但在听了常碧云这句自白之语之后,反倒笑逐颜开, 伸手抬起常碧云下颏,看着她满噙珠泪的双瞳,失笑说道:“云儿,我怎会这等糊 涂?份量轻重,入手便分,你难道还以为我不知道那颗人头,是巧手名工,用蜡塑 制的么?” 常碧云见恩师早就看出人头乃系蜡制,不由更羞窘得无地自容,双手掩面,失 声悲泣! 孟三娘轻抚常碧云香肩,微笑说道:“云儿不要害怕,公堂尊规戒,私室重人 情,我若意欲对你责罚,又何必把你带到这静室之内?” 语音至此略顿,用衣袖替常碧云拭去满面泪痕,仍自蔼然微笑说道:“何况你 千方百计塑制这颗人头之意,无非对我思念,亟欲重返师门!入室以后,不等我揭 破,并又复立即自白,我自然不会对此介介,你也更应淡淡撇开,不要再自行谴责!” 说到此处,目光一注常碧云,秀眉微扬又道:“但适才在‘万梅谷’口,我若 不赶紧将那颗人头,甩下深壑,妒恨的董飞云看破,我即非对你严加处置,无法服 众!故而今后在私室以内,你我情同母女,公堂以上,却份属师徒,云儿须体谅我 身为一教之尊,有时不得不强自矫情,装出一副冷酷神色!” 孟三娘说来说去,似乎有些伤感起来,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平心静气而论, 我对这‘罗刹教’掌教名位,着实已颇厌倦!这次元宵大会,败了固不必谈,即令 得胜,我也必将教务,付托你潘师叔执掌,只携带你一人,啸傲八荒,逍遥物外! 那时上官灵或许认为你脱离邪教,身入正途,一段长缘,易于缔合?” 常碧云听得感激羞涩交进,把颗螓首,埋在孟三娘怀中,默默领略那种师徒二 人灵犀暗度,情感交流的高度享受! 孟三娘忽然“呀”了一声,低头看着常碧云,微笑说道:“云儿,我虽然已把 那颗蜡制人头,甩入深壑,替你掩饰,但元宵大会,上官灵不会不来,到时他一出 现,岂非?……” 常碧云闻言,也觉为难,但孟三娘忽然大笑说道:“我也真是沉溺太久,最近 虽因摒绝外欲,一意潜修,有些明心见性,由于时日尚短,终难透彻!既已看穿名 利,何必还顾虑太多? 索性对你维护到底便了!“ 常碧云一双大眼之内,带着喜悦泪光,仰头向孟三娘笑道:“恩师,你对云儿 太好……” 孟三娘与这爱徒目光一对,摇头苦笑说道:“云儿不要对我感激太甚,有桩大 事,我对你隐瞒至今,将来你若得知内情,可能还要痛恨我呢!” 常碧云意识到恩师可能指的便是“孟婆汤”魔力迷魂一事,便接口以一种真挚 神色说道:“恩师放心,你老人家对我太好,在任何情况以下,灵儿也不会忘动师 恩!” 孟三娘摇头说道:“云儿哪里知道,你尚有血海深仇未报,只因我在收你之际, 将本教迷魂圣药‘孟婆汤’给你服食,方致忘却本来,其实你并不姓孟呢!” 常碧云听恩师对自己如此掏诚相告,不由暗想似乎应该索性把吕梁山谒墓之事 吐出,但念头才起,孟三娘又已说道:“你平素在我身边,虽然宠爱,尚不甚显, 但前次将你藉此故意逐出门墙以后,却因终日思念难释,方知师徒情重,爱你极深。 故而此次重逢,我除了要把这册‘秘奥合录’传你以外,便慎重考虑何时才是替你 解除‘孟婆汤’迷魂魔力的最好时机!” 孟三娘说到上处,便自怀中取出那册“玄玄真经、罗刹真解、秘奥合录”,递 与常碧云,并继续说道:“我本想此时便替你解除‘孟婆汤’魔力,但恐你本性一 复,可能立即投向‘乾坤五绝’那里,而使我当众难堪,伤心欲绝!故而认为最好 还是依照我对”南笔‘诸葛逸在三仰峰头所作承诺,等你与上官灵洞房花烛之夕, 我再替你解除这迷魂药力,恢复本来面目,那时你便对我怀恨,我也可以默默忍受, 独自高飞远行,独尝寂寞孤单的无情岁月!“ 孟三娘越说越觉情感激动,星目中微见润湿,玉颊以上,也流下了两行泪珠! 常碧云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方自悲咽叫了一声“师傅”,孟三娘举袖拭去颊 上泪痕,又说道:“但这栏作法,亦有不妥,因为万一你本相未明,而血海深仇人 已死在别人手内,或是侥幸逃生地,从此高飞远扬,觅地深藏,永不出生,则岂非 定将饮恨终生!故而我此刻业已决定,不管你是否恨我,如今就替你解除‘孟婆汤 ’的迷魂魔力,还你本来面目!” 常碧云几乎业已泣不成声,偎在师傅怀中幽幽说道:“师傅,我……我……已 经知…… 知道……我……叫常碧云了!“ 孟三娘闻言,蓦然自凄迷怅惘之中,大吃一惊,双目神光突射,凝注怀中的爱 徒常碧云,讶声问道:“云儿,快说你怎会恢复记忆,我‘孟婆汤’的迷魂魔力, 几乎无药可解!” 常碧云应声点头答道:“这件事情,虽然费了‘逍遥老人’钟离哲的莫大心机, 但这位老前辈,确实未曾给我服过什么药物!” 孟三娘秀眉微扬,“哼”了一声说道:“原来又是这老头儿多事逞能,云儿且 说给我听,钟离老人怎样费尽心机,才想出使你恢复记忆的回天手段!” 常碧云遂将自己在“玄玄别府”,被恩师逐出门墙之后的一切所遭所遇,对孟 三娘细说一遍。 孟三娘听钟离老人利用“桐柏山人”虞去病的“生死坎离丹”,及吕梁山拜谒 庐墓之策,为爱徒解除“孟婆汤”迷魂魔力,恢复记忆,不由也自钦佩无而!微叹 一声,摇头说道:“这老头儿无怪被武林尊称为当世第一人物,确实有点鬼神不测 之妙!但我只在武夷山中,与他比赛过一次悬颈上吊,并系胜负未分,彼此始终不 曾正式交手,故而才召开这次元宵大会,好好一较究竟!” 说到此处,好似心头一阵难过,妙目之中,微微润湿,轻抚常碧云偎在自己胸 前的如云秀发,凄然说道:“云儿,你所服‘孟婆汤’迷魂魔力,业已解除,应该 知道‘九毒书生’姬天缺,即是杀害你三位兄长,并气死你父‘皓首神龙’常子俊 的血海深仇,‘乾坤五绝’方面,更是你父生前友好!我则既已将一身所学,悉数 相传,又曾用‘孟婆汤’使你昧却本性甚久,故而你等我把那册‘玄玄真经、罗刹 真解、秘奥合录’上,未经记载的几句最重要口诀,相告以后,便可脱离‘罗刹教 ’归入正途,雪恨报仇,并与上官灵永结百年好合!” 话音了处,双睛微阖,凄然无声地,自眼角流下两行泪珠,口中低低念道: “玄之又玄,平平淡淡!纯刚易折,阴阴生阳……” 饶你孟三娘所念这几句:“玄之又玄,平平淡淡,纯刚易折,阴阴生阳……” 是“玄玄真经”及“罗刹真解”以内的不传秘诀,但常碧云却连听都不听地,只顾 扑在师傅怀中,泪如泉涌,悲声叫道:“恩师怎的这等说法?血仇虽深,但师恩亦 复罔极!云儿只等杀却‘九毒书生’姬天缺,祭告我父母兄长以后,便决意终生随 侍师傅,连上官灵我也不愿理了!” 孟三娘见爱徒洞悉本来面目以后,仍对自己如此,不由心中也感觉到一种从来 未有的异常安慰,紧紧搂住常碧云,师徒二人,默默无声地喜极而泣! 这种对泣,不是悲凄,而是享受,是一种两心相通,已无隔阂的无上享受!但 就在孟三娘享受这种无上享受之间,忽然轻轻推开常碧云,香肩微晃,腾身便向静 室顶端的一个小小天窗扑去! 孟三娘这间静室,纯系石建,高大异常,但等她扑上天窗,却哪有人踪?只在 室顶留着几行字迹!写的是:“师徒间几滴至情至性之泪,化成一片祥氛,足以消 除弥漫当前的血腥暴戾!奉劝非烟女史,何如抛去‘阎婆’恶号?改称‘祥云夫人 ’,‘南笔’诸葛,准时赴约,已到‘万梅谷’口!” 这几行字迹,字字入石分许,龙飞凤舞,遒劲无伦,末后更有“钟离手启”四 字,只看得孟三娘对这位名惊天下,艺压乾坤的钟离老人,由衷钦服不已! ------ 旧雨楼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