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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见死非不救 全义惟舍生   青青的山脉,弯弯的流水,上面架着窄窄的小桥,桥的那一边是一片竹林,一 行疏篱爬满了牵牛花,篱后是几间茅舍,有一个年轻渔子临着小溪垂钓。   景色是恬淡的,人是恬淡的!   这恬淡的情调被两个不速之客破坏了,他们互相扶持着从桥上过来,然后疲累 不堪地倒坐在竹林下喘息着。   这两个人正是长白山匆匆离去的韦光与徐刚。   在广成子的陵穴中,他们侥幸进入一个地方,那地方连居留了十多年的秦无极 都没发现。   在那个被遗漏的地方,他们躲过了秦无极的毒手,而且意外地有了许多遇合, 度过了将近半载完全隔绝人世的生活,才离开那个古洞。   然而世界变了,变得令他们完全不认识了。   找到了一个神骑旅旧日的部众,他们才得知目前江湖的现势,也决定了今后的 行止,当然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在推翻至尊教,铲除秦无极。   徐刚老于世故,知道至尊教在短期内崛起江湖,席卷天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以他主张先从较弱的分坛开始。   由于长白山的环境最熟悉,所以他们决定先从那儿开始,更因为他们准备以一 个突然的姿态出现,所以才伪装入困。   为了要测试秦无极的功力精深到何种境界,徐刚先挑了他门下的巡察使逍遥散 人作了一番比斗,那结果是令人沮丧的。   更坏的是韦光也中了端木方的毒手。   这是他们离开长白山的第二天,韦光已经是满身青肿,步履艰难了,徐刚本身 在拼斗时所受的亏损尚未复原,可是他还得照顾着中毒的韦光。   在竹林下坐好后,徐刚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韦光勉强地运了一下气,痛苦地答道:“不行!此刻我感到全身麻痹,连行动 都不由心了,真想不到端木方那一抓会这么厉害,我用尽一切方法都没有办法将毒 气逼出体外。”   徐刚愁眉深锁,忧急万分地道:“公子!你放心好了,吉人必有天相,在广成 子的陵穴中都没有困死我们,怎会让宵小轻易得手呢?你振作一下,我记得这儿有 一个故人,最擅医道,只要能找到他,你一定会有救的!”   韦光黯然地摇摇头,微弱地道:“希望大渺茫了,我想最多只能支持到今天, 明天我恐怕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在这儿互相问答,声音却很高,那垂钓的渔子却仍如未觉,依然静静地注 视着水面的钧丝,仿佛身外的一切与他都无关似的!   徐刚站起身来,朝那片茅屋望了一下道:“据我所知那公孙老儿确是隐居在附 近,只不知他现在还健在否……”   韦光抬起头来道:“徐老英雄!您所说的那公孙先生确能解得了我的毒吗?”   徐刚肯定地点点头道:“没有问题,此人虽不黯武功,医道允称当世独步,只 是性情古怪一点,他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午字,还自己起了奇怪的外号,叫做‘见 死不救’!”   韦光奇道:“这是个什么外号?”   徐刚道:“他平素以走方治病为乐,却专治小病,从不疗绝症的……”   韦光一怔道:“为什么呢?”   徐刚一叹道:“这是他聪明的地方,自古道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肥,这人 生性十分耿介,不慕荣利,他认为若是把人从绝处救生,自然不免出名,从此辗转 相求,永无宁日,所以他虽有回春妙术,却只是见死不救!”   韦光摇头道:“这人为了自己的宁静,罔顾他人性命,不算是个好医生!”   徐刚道:“公子说得固然有理,可是人各有志,我们倒不能勉强人家!”   韦光想了一下道:“他既然号称‘见死不救’,我此刻已命若游丝,见了他也 是没用。” mpanel(1);   徐刚微笑道:“倒不尽然,他对别人固然是见死不救,对自己的生命却十分宝 贵,前一年他为了采药,被一种绝毒的蛇咬了一口,他随身的药囊滚到山坡去了, 虽然明知囊中有药,却是无力去取,我恰好经过那儿,听他说出原委,乃替他抬回 药囊,救了他一命,他感激之余,答应我日后若有危难病重之时,可以去找他救治。”   韦光接着问道:“您一直没找过他?”   徐刚摇头道:“没有!老朽虽有几次出死人生,幸喜均能逢凶化吉,用不着去 找他,他倒是十分守信义,每停居在一个地方,必定着人通知我,九年前老朽追随 令兄,加入神骑旅,得到他最后的消息隐居在此,以后的情形就不知道了。”   韦光轻轻一叹道:“九年的时间可以产生很多变化,现在找他恐怕不容易了。”   徐刚坚执地摇头道:“那倒不一定,除非是他死了,否则他一定会告知我他的 行踪。”   韦光道:“一个走方郎中怎会九年常居一地,他多半是死了。”   徐刚道:“他医道极精,自然懂得保护自己,而且这是我们仅有的希望了,公 子在这儿休息一下,老朽去找找看!”   韦光用手一指道:“那儿有个人在钓鱼,您何不问问去!”   徐刚点头道:“对啊,此地房屋不多,看这渔人也不似外来的样子,打听一下 就知道了。”   说着移步到渔人身畔问道:“借问大哥一声,此地可有一位公孙先生。”   渔人别转头来打量了徐刚一阵才道:“这里全是打鱼砍柴的,哪来什么先生?”   徐刚一怔道:“打鱼砍柴,有没有一个治病的老先生?”   渔人继续注意他的钓丝冷漠地道:“没有!我们这儿的人生不起病,病了就只 好等死,没人会治病!”   徐刚大失所望,搔着头上白发道:“奇怪了,他明明是告诉我住在这儿,此地 不是叫做凤凰村吗?”   渔人哼哼一笑道:“客官弄错了,这儿叫做雄鸡集,这几间破茅屋,还配称凤 凰村吗?凤凰不落无宝地,这地方穷得连根鸡毛都没有……”   徐刚瞪着眼道:“可是我们今早问路的时候,人家明明告诉我们这儿叫凤凰村!”   渔人冷笑道:“那是人家拿你开胃,捧着雄鸡当凤凰,也只有你们这些外路人 会上这个当!”   徐刚听他说话的口气十分粗鄙,不禁有点生气,直着喉咙道:“你这人是怎么 的!我一大把年纪,客客气气地问你的话……”   渔人也一横眼道:“不看你年纪大我还懒得理你呢,老子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徐刚勃然大怒叫道:“混账东西!你难道是吃糠长大的?”   哑冷哼道:“你说得一点不错,老子长到这么大,就是没吃过米,不像你们这 些江湖人,仗着拿几手三脚猫功夫,从来没种过一分地,却吃油穿绸……”   徐刚忍无可忍,举起拳头就要打过去,韦光在一旁连忙叫道:“算了吧!老英 雄,跟这粗人呕什么气!他又不会武功,您犯得着打他吗?”   徐刚忍气放下拳头恨恨地道:“混账小子!你要是会一点功夫,老夫非要你好 看不可!”   渔人却一把放下钓竿跳起来叫道:“老子不会功夫也不怕你,老混蛋!有种你 就打死我!”   徐刚脸色一沉,再度举手怒骂道:“小子!你再敢骂一句!”   渔人横着眼道:“骂你怎么样?老混蛋!许你先骂人就不准我回口?你们这批 江湖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子非要骂,老混蛋!老杂种,你本事大就别叫人家打伤, 欺负我们算什么!你怎么不找打伤你的人去凶去?”   徐刚暴怒更甚,但反而变得冷静下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受了伤?”   渔人冷笑道:“老子又不是瞎子,那小子病得都快死了,你也是一副要进棺材 的相,你们江湖人平常都是身强力壮的,弄成这副模样,不是被人打伤了是什么?”   徐刚顿了一顿又问道:“你怎么对江湖人那么讨厌!”   渔人怒叫道:“老子受够你们江湖人的气,巴不得你们全死光了……”   正说之间,那横在地下的渔竿突地向前移动起来,竿头的小铃也叮叮作响,分 明是有鱼上钩了。   渔人顾不得再吵架,连忙伸手抄住鱼竿,用力地向后拖。   那上钧的鱼一定很大,因为那枝径寸粗细的鱼竿都被拗弯了。可是鱼儿仍在水 中未曾露面。   渔人神色紧张地向后直拖,一面慢慢地收短鱼丝,说也奇泽,那鱼仿佛力气很 大,反把渔人向水中拉去。   徐刚看得很奇怪,忍不住出声问道:“这小溪中会有这么大的鱼?”   渔人神色紧张,根本无暇回答,顺着跳动的鱼丝,半拖半拉,渐渐地跨到水里, 水深已及腰部,前追之势稍止。   徐刚见中度的水势很急,怕人被拖了去,忍不住叫道:“喂!小子!你别不要 命了,再过去你就要淹死了!“   渔人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眼看着水已齐胸,徐刚不过意,也不顾打湿衣服, 跟着过去想拉住他。,渔人大是着急,慌忙腾出一只手来推他,口中还喝道:“滚 开!谁要你帮忙?”   徐刚猝不及防,更没想到那渔人的力量居然大得出奇,被他推出两三步远。   就在这一推之际,渔人的单手吃不住劲,鱼竿脱掌而出,被那条没露面的大鱼 拉到水里不见了。   徐刚微一怔神,那渔人已暴跳如雷,在水中怒叫道:“老混蛋!老杀才!老不 死!你什么事不好做,偏偏要捣老子的蛋!害得老子连鱼竿都丢了!你拿什么来赔?”   徐刚也是十分震怒骂道:“小子!老夫是一片好心,怕你被水淹死了,你倒反 而狗咬吕洞宾……”   渔人怒叫道:“放屁!老子要是不会水性还能做渔夫?你是狗拿耗子!”   徐刚想了一下,倒觉得自己确是孟浪一点,略缓一下语气道:“算老夫多事, 最了不起赔你一根鱼竿就是了!要多少银子?”   渔人仍是怒叫道:“银子!一万两银子也买不来老子的鱼竿,你知道那是什么 竿子,告诉你,那是紫竹,那钓丝是寒蚕丝编成的,你们江湖人多的是不义之财, 可是你也买不起这两样宝贝东西。”   徐刚闻言一怔,倒觉得渔人有点不简单了,尤其是刚才推自己一下,自己虽未 用力抗拒,然以本身的修为,至少也得有千斤左右才可能被带动身形,何况那一推 还令自己退了两步。   顿了一顿后,他忽然变转口气道:“看不出你还有着这些宝物!”   渔人瞪着眼叫道:“难道我还会故意讹你不成?”   徐刚微微一笑道:“我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是从你推我一下的力道上看来,这 话必不会假,好在这两样东西都还能找得到,老夫负责照原物赔你就是!”   渔人见自己发了半天脾气,徐刚反而都忍下了,再听他说出这种话,自己也不 禁一呆,迟疑片刻,忽而黯然一叹道:“你赔来也迟了,那金和尚刁得很,第二次 再也别想它上钩了!我守了两三年才遇上这次机会,全被你搅乱了!”   徐刚问言大奇道:“金和尚是什么东西?”   渔人冷哼一声道:“金和尚就是金和尚,你不懂就算了,只可怜我东家的一条 命,也断送在你手里了!”   徐刚更奇道:“你东家是谁?他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   渔人不耐烦地道:“祸都被你闯下了,还多罗嗦什么?”   徐刚道:“不行!你一定要说清楚!”   渔人不理他,转身向岸上走去,徐刚赶上去抓他道:“喂!小子!你把话讲明 白再走!”   他动作很快,一闪即至,渔人脸色一变,返身即捣出一拳,徐刚挥臂一格,觉 得渔人的口气煞是惊人,不过他好似不太懂招式,手指微错,立刻扣住他的脉门。   渔人被制住之后,反震了几下,徐刚手上一加劲,他才不动了。口中怒叫道: “天杀的江湖人,你们害了我东家,现在又来害我了,老子把命交给你们吧!”   说着一头撞向徐刚的胸口,徐刚一运气,胸前产生一股劲力,将他反弹出去, 自己也感到一震。   那渔人的脉门仍被扣住,身子往后弹时,格拉一声,肩骨己脱了臼,疼得脸色 煞白,口中益发乱骂起来。   徐刚沉着脸上前,抓住他的胳臂往上一抖,渔人痛得大叫起来,可是脱臼的肩 骨却被接上了,手抚着肩头发征。   徐刚又把口气放得和婉地道:“刚才我得罪你很多,可是我并没有恶意,我们 虽是江湖人,可是江湖人也有好坏,好的江湖人讲究济弱除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妨说说看!”   渔人怔了一怔,发现徐刚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凶暴,才悻悻地道:“有什么好 说的!我跟东家在这儿住了八九年了,就是为着这儿有一条金和尚,东家说那东西 有很多好处,可是前几年金和尚还没长成,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徐刚神色一动,插口问道:“慢着!你东家叫什么名字?”   渔人白着眼道:“我十年前就死了爹娘,东家收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 字,我就叫他东家!”   徐刚知道他是个浑人,遂改变方法问道:“你东家有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子?”   渔人道:“多大年纪不知道,反正很老就是了,他脑后有一个瘤子……”   徐刚欢声笑叫道::“一点也不错!就是公孙午老头子。”   渔人奇道:“你认识东家?”   徐刚道:“不错!二十年前我救过他一命!他也答应救回我一命!”   渔人又问道:“你现在来要他救命?”   徐刚道:“不!我好好的要他救什么?是我的那个朋友中了毒求他救命,他救 了我的朋友,就算是还了我那笔账……”   渔人凄苦地一叹道:“没用了!我东家自己也快死了,怎么能救别人呢?”   徐刚急道:“怎么一回事呢?公孙午是医道圣手……”   渔人道:“除了金和尚,谁也救不了东家……”   徐刚急得直催道:“快说是什么事吧!”   渔人恨恨地道:“说起来还是你们这批江湖人捣的鬼,半年前来了两个江湖人, 好像是一对夫妻,人倒长得很漂亮,一来就找到了东家问起金和尚的事,东家不理 他们,那女的就偷偷地在东家身上下了毒手,东家受了伤,只有金和尚才能解救, 他们也住在村里不走,每天逼着东家去捉金和尚,东家拼死也不肯,我这次是偷着 出来的,想捉了金和尚去救东家,等了十几天,好容易才骗得它上了钩,那东西力 气很大,一定要跟它慢慢磨着,等它力乏才下手捉它,谁知又被你们搅坏了。”   徐刚歉然道:“对不起!我出手帮你是好心。”   渔人叹道:“我晓得!所以我才没跟你拼命!不过你可害了东家了。”   这时韦光也挣着过来插口问道:“那两个江湖人守着你东家,你就是捉到了金 和尚也会被他们抢去的!”   渔人咬牙恨道:“那女的才坏呢!她在东家身上所施的毒手,只要金和尚的血 就可以解救了,而他们要的却是金和尚的皮跟骨头,这一来存心是逼着东家去捉金 和尚,否则天下哪有这种傻瓜上当呢?”   韦光与徐刚闻言都陷入深思,良久徐刚才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韦光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怕是大哥跟大嫂在这儿!”   徐刚也轻轻一叹道:“老朽也有同感,这种事的手法像极了夫人所为。”   渔人却惊疑地道:“原来你们与那两个江湖人是一伙的?”   徐刚微一色变道:“胡说!我是你东家留下地址,特意来找他的,跟那两个江 湖人从来没见过面,怎么会是一伙呢?”   渔人翻着眼睛惊疑不止,韦光却突地问道:“那金和尚是什么样子的?”   渔人瞪着白眼道:“溜都溜啦!还问它干吗?”   韦光沉着地道:“你告诉我!也许还有方法可以捉到它!”   渔人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只看见过它的头,金黄的,像个小和尚一 样,身体是什么样子恐怕连东家也不知道。”   韦光皱眉道:“不知道形状,捉错了怎么办?”   渔人一撇嘴道:“这溪里的鱼都被它吃光啦!这一年来都是我们从别处捉鱼来 喂它,除了金和尚之外,这里面连王八都找不到了……”   韦光突然站起身来向水中走去,徐刚急忙拦住他道:“公子!你要于什么?”   韦光神色一正道:“下去捉金和尚!”   渔人一惊道:“你想用手去捉,真是做梦呢!你知道下面多深,我这么壮的身 体,潜到一半时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你这一身病相更不用谈了。”   韦光轻轻一笑,也不去理他,徐刚却忧形于色,道:“公子!你虽然习过龟息 聚气之法,可是你的身体……”   韦光惨笑一下道:“不要紧!我还有一点余力可拼!”   徐刚急道:“可是你一上来只怕再也没救了。”   韦光苦笑道:“假若真是大嫂下的毒手,我身为韦家人,只有替她赎罪了,万 一我得手了,拜托您请求大嫂放过公孙老先生吧!我们韦家从不做损人利己的事!”   徐刚迟疑片刻,突地肃然恭声道:“老朽遵命!老朽只憾资质太劣,未能深习 龟息的功夫,否则何用公子如此……”   韦光轻轻一笑道:“老英雄不必多说了,小子与老英雄相聚虽短,却知道老英 雄的确是位血性感人的豪杰,小子深以结识为幸,小子后事不堪想,只希望您能告 诉大嫂一声,念在我这个弟弟的一条命上,请她改改行为吧!再者广成子洞穴的功 夫,我已作成心得笔记,留在衣包内,请您转交大哥,以后荡魔大业,恐怕就要靠 他了……”   徐刚含泪答道:“老朽知道了!老朽永远会记得公子,尊敬公子的!”   韦光欣慰地一笑,目中忽射神光,脸色也变为红润,将那些病容都驱除了,身 形一点,像一条鱼似的穿入奔腾的急流,点波不溅!   渔人见状咋舌惊叫道:“乖乖!这位公子爷看上去病歪歪的,原来还有一身好 水性!”   徐刚神色惨淡地盯着水面,一言不发,渔人也不说话了,紧紧地凝视着水面。   汹涌的溪流更汹涌了!波涛拍上了溪边的小草,证明着水底正进行着一场激烈 的争斗。   岸上的人虽然看不见,可是他们的心情却随着波涛翻涌。   良久,良久!   水面一翻,一条人影抱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巨物回到岸上。   那金色巨物还在不住地跃动,渔人欢叫一声:“哈!金和尚捉到了……”   渔人抱着那金色的巨物直向茅屋跑去,徐刚也赶忙上前,抱起奄奄一息的韦光, 追在后面急奔。   渔人抱着金和尚,刚刚走到门口,就来不及地叫道:“东家!东家!金和尚捉 到了!您有救了!”   茅屋门呀地一声推开,出来一个手技竹杖,体态龙钟的老者,渔人慌不及地将 金和尚往下一放,喜冲冲地道:“东家!您瞧!这家伙一身金闪闪的,多漂亮啊! 可是也真难提,我为了钓它,连竿子都被它拖丢了,幸亏……”   老者蹲下地去,用他那青筋暴露的双手抚着金和尚的身子,脸上流露出无限的 激动,口中哺哺地道:“乖!金宝贝!我终于看到你了,也摸到你了,为了你,我 在这儿整整等了九年,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他的声音中含着一种异样的感情,仿佛在对着久别重逢的孩子倾诉盼间倚望的 关切与眷念,也像是面对着一件想念已久的心爱珍物……   那金和尚实际是一条似鱼非鱼的怪物,全身金鳞,胸前两只长鳍,月牙形的长 嘴,圆秃秃的头顶,果然像个小和尚。   此刻离了水,状似十分痛苦,大嘴一张一张地吐气,不住发出嘤嘤如儿啼的哀 鸣,两只大眼睛中不住地滴着泪水。   渔人因为见到老者惊喜的表情,住口停止叙述,呆呆地站在一旁傻等着。   老者抚了半天,突地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对渔人叫道:“铁牛!谁叫你把它捉 来的?”   铁年大概是渔人的名字,他听见老者的话后,不觉一怔道:“东家!我们等了 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捉它吗?”   老者神色变得十分激厉,大声道:“不错!那是我以前的想法,现在我改变主 意了,你快把它放回去!”   铁牛大惊道:“东家!您的伤不是一定要它的血才能救吗?”   老者十分震怒,啪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叫骂道:“混账!谁要你多事,我叫你放 回去就放回去!”   铁牛被打后,一动都不动,仍是傻怔地站着,老者的气力似乎很衰弱,那一掌 捆在铁牛的脸上,连手印都没有留下。   老者见铁牛不动,不禁更是愤怒,竹杖在地上连连叩击叫道:“铁牛!你耳朵 聋啦!你死啦!我叫你放回去!”   铁牛呐呐地道:“东家!您的伤……据那个婆娘说,您活不过几天了……”   老者气呼呼地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要让那贼婆娘称心,你快给我放回去!”   铁牛急道:“放了回去可再也提不到它啦!”   老者叩杖厉叫道:“我不要捉它,你放到溪里去,这世界上谁都不配享有它!”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泪珠直滚,显示出内心异常痛苦。   铁牛不明白东家何以会变得如此,可是他不敢违抗,依然要上前去抱金和尚, 却被一个人伸手拦住叫道:“慢点!不准放!”   老者闻声一惊,这才注意到旁边另外有人,招眼看了半天,才认出那是徐刚, 不禁又是十分惊讶地叫道:“啊!原来是徐兄!你怎么来的?”   徐刚的两只手还挟着软弱垂死的韦光,缓缓地道:“公孙老儿,你还认得我。”   公孙午神色微动道:“徐兄活命之恩,老朽刻骨难忘,因为我平生就欠这一次 情。”   徐刚朗然道:“你记得就好,二十年前承一诺,今天我特来求你践约。”   老者朝徐刚脸上望了一下讶然道:“徐兄刻下虽然精神委颓,只需将息一阵就 行,并无性命之虞。”   徐刚将手微摆道:“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这位韦公子!你看看他还有救吗?”   公孙午按了一下韦光的脉象,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阵,才沉吟道:“嗯!他 中的是铁尸寒毒,毒性已入骨髓,照理说早该死了……”   徐刚大是不耐叫道:“我不要听你背医书!我是问你他还有救吗?”   公孙午微翻眼皮道:“他能支持到现在不死,自然还有救,不过除了我之外, 天下没有第二人能救他了。”   徐刚听说韦光还有救,不觉大是兴奋,连忙道:“那你就快救他吧!”   公孙午摇头道:“不行!我只与徐兄有约,救了他以后可不能再救你了。”   徐刚连忙道:“只要你救活了韦公子,我们就算前债俱清,日后我有伤病绝不 再找你了。”   公孙午点点头,叫徐刚把韦光放下地来,开始解除他身上的湿衣,才解了几个 扣子,忽而又站起身来板着脸问道:“他姓韦?”   徐刚点头道:“不错!韦公子是大侠韦明远的次公子,他本身更是一位仁至义 尽的豪杰!”   公孙午忽地将头连摇道:“很抱歉!徐兄!正因为他姓韦,我不能救他,你杀 了我也不行,我恨死了姓韦的人了……”   徐刚已经知道了一些端倪了,但仍装作不明白地问道:“韦家一门忠义,有什 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公孙午怒道:“哼!一门忠义!却偏偏有一个强取豪夺的无耻之徒,你知道铁 牛为什么要拼命去捉金和尚,就因为要救我的命!你知道为什么……”   徐刚拦住他的话道:“我全知道了,是不是韦首领与杜夫人在你这儿?”   公孙午脸现债色道:“不错!那两个也是韦家的,那婆娘不知怎地会打听到金 和尚的讯息,半年前找到这儿来……”   徐刚淡淡地道:“杜夫人学识渊博,鲜有不知之事,假若这金和尚真有如此宝 贵的话,相信一定不会瞒过夫人的。”   公孙午冷笑道:“她学识好就可以巧取豪夺?”   徐刚略顿一顿,由于内心对杜念远那股由衷的忠诚,使得他替杜念远辩护道: “这类天生异物,并不属于任何人私有,因此大家自然都有争取的权利。”   公孙午扬眉怒道:“那她就该自己设法提了来,凭什么要强迫我替她代劳?”   徐刚不禁语为之结,思索良久才道:“江湖人行事的手段未必为你们这些局外 人所了解,我相信夫人这样对你必有深意,至于她的动机不会出于自私!”   公孙午冷笑道:“等你知道这金和尚的用处,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徐刚道:“听你的从人说夫人只要金和尚的皮与骨,到底有什么用呢?”   公孙午道:“金和尚的血肉可以合成各种疗伤圣药,那皮骨在你们练武人眼中, 简直就是稀世奇珍。那金鳞成甲后,可以抵抗任何外力的伤害,它的骨头是无坚不 摧的利器、”   徐刚微讶道:“这两样东西对你并无大用,夫人与你各取所需,有何不妥之处?”   公孙午怒道:“这东西是我发现的,又经我豢养了一年多,凭什么要让人家分 一半去?”   徐刚默思片刻道:“你是绝对不肯替韦公子疗伤了?”   公孙午点头道:“不错!他若是别的人我都无所谓,他姓韦,不干!”   他们在这一阵交谈时,地上的金和尚由于离水太久、显得更为痛苦,鸣声都嘶 哑了,公孙午更是愤怒,一连声地催促那渔人道:“铁牛,你还不赶快送它回去, 趁得那婆娘此刻不在,一会儿她赶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渔人踌躇良久,却不过公孙午再三催促,只得抱起金和尚向溪边走去。   徐刚怅立良久,才废然一叹,含泪对着气息微弱的韦光道:“韦公子!你拼着 性命,却是为了一个完全不通人性的老蠢牛,真是不值得……”   公孙午闻言一动道:“徐兄!你说什么?”   徐刚暴躁地道:“你反正也不会领情,问他做什么?”   公孙午忙道:“我平生不愿受人一点恩惠,听徐兄说来,好似这小伙子对我有 什么好处……”   徐刚大声道:“不错!不过你并未领情,这好处也等于白费!”   公孙午莫名其妙地道:“徐兄能否将话说明白一点?”   徐刚道:“韦公子因为听说只有金和尚才能救你的命,所以拼着一点剩余的精 力,潜入深水替你捉了上来,否则凭你那呆瓜的几斤蛮力就能抓到它吗?”   公孙午将目光移到渔人身上,渔人惭愧地道:“东家!是真的!小的好容易才 引得它上钩,不想这家伙力大无穷;小的拖它不动,最后连钓竿也被它带走,是那 位公子爷将它捉上来的……”   公孙午脸色微动,想了一下才冷笑道:“他分明是想让我替他治伤,才肯出死 力替我捉金和尚……”   徐刚闻言大是暴怒,厉声高叫道:“公孙午!你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混蛋,韦公 子那种光明的心胸岂是你能明白的,你不妨问问铁牛,韦公子在人水前可曾提过什 么要求?”   公孙午望着铁牛,这渔人一声不响。足见徐刚之言不虚,公孙午不禁微异道: “他自己伤得那么重,怎会有心情替别人出力……”   徐刚冷嗤一声道:“韦公子只想在临死之前。献出他仅有的力量来救活一个人, 再者他也猜到施害你的是他的家人,他是用命来补偿韦家人对不起你的地方。”   公孙午呆了半晌、突然叫道:“铁牛!把金和尚抱到屋里去,用我的那柄玉刀 贴着它的腮刺进去,然后用磁碗接着它的血,快一点,死了可没用了!”   铁牛高兴地答应,回头就跑。   徐刚也是一怔,继而流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韦光的仗义行径已将这个偏执的 老头子打动了。   公孙午却好整以暇地在韦光身畔坐了下来,两眼望着天,仿佛想心事。   徐刚等得有点着急,忍不住催促道:“喂!蒙古大夫,好容易把你给说动了, 你就快点开始吧!”   公孙午收回游移的眼光,淡淡地道:“别忙!我等东西!”   徐刚奇道:“等什么?”   “金和尚的血!”   徐刚心中不禁大为反感,忍不住冷笑道:“你一时还死不了,等血干吗呢?韦 公子可不能耽误了!”   公孙午冷冷地回他一笑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捡回他一条命,你急什么?”   徐刚急得无法发作,只得强忍住心中的怒气,闷立在一旁,过了片刻,那叫铁 牛的渔人才捧着一个磁碗飞奔而来叫道:“东家!那么大的玩意儿怎么才只有半碗 血!”   公孙午伸手接过,审视片刻,才茫然叹道:“半碗已经算多的了,这金和尚孕 胎五百年,成形五百年,诞生后又活了将近五百年,才聚成这点精华,一滴血是多 少岁月的结晶啊……”   徐刚与铁牛都听不懂他的感慨,但是他们也知道这半碗的确形成不易,脸上换 过一种肃穆的神情。   公孙午又道:“铁牛!趁着金和尚还没有完全死你赶快再去用那柄玉刀顺着它 肚子上的那条银线把皮割开,肉放在陶瓷缸里,外面加火熬,十二个时辰内不准断 火……”   渔人答应着去了,公孙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以一种满含感情的声音道:“这 小子倒是块习武的好材料,跟着我实在太糟蹋了,今后要麻烦徐兄多造就他一点, 他虽说是我的从人,实际倒跟我的儿子差不多!”   徐刚见他一味拖延,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大是不耐,暴躁地道:“知道了! 你快喝了这碗血,动手替韦公子治伤吧!”   公孙午长叹一声,举碗就口,将那半碗血一下子都吞在嘴里,这碗并不太大, 刚好把嘴都塞满了,他将碗丢到远处,略一凝神,突然俯下身子,嘴对着韦光的口 腔,身子一阵颤动,好似十分用力的样子!徐刚被他奇特的行径弄傻了,连忙叫道: “喂!公孙午!你这是干什么?”   公孙午不理睬他,徐刚急得过去想拉他,可是公孙午已经直起身来,口中喘气, 头上汗珠直滴。   徐刚见韦光的口居间还留着一些殷红的血迹。心中突地一动,失声惊道:“喂! 老郎中!你敢情是把血喂他喝了!”   公孙午微弱地点点头道:“是的,他的铁尸寒毒入骨已深,非要金和尚的血才 能祛除!”   徐刚一惊道:“那你自己怎么办呢?”   公孙午苦笑一声道:“我!算了吧!风烛残年,反正也没有几年好活了,纵有 不世灵药,难救垂老之身,春花秋草,把这段有用的生命换给年轻人吧!”   徐刚大感意外,征了片刻,突地深深作了一祖,激动地道:“公孙老儿!我看 错你了!”   公孙午将手一挥道:“没什么,我这一来算是旧账新债全部还完了,我这一生 只受过两个人的好处,一个是你,一个是这小伙子,虽然他替我捉金和尚时我并不 知情,但是我却无法不领情,干干净净地来,我也要一无牵挂地去,你不必谢我!”   徐刚默然地走过一边,公孙午却从怀中摸出一枚金针,在韦光的身上一针针地 刺下去,每刺一针,韦光的身子就跟着一动。   这老先生虽不懂武功,可是认穴奇准,每一下都准确无误地刺在穴道上,随着 针眼,韦光的身上开始渗出涓涓的黑水。   公孙午有些欣慰地笑道:“你看!金和尚的血开始发生效用了,毒水流干净后 就不会有问题了,这种手法普天下我也找不到第二人,只可惜……”   他的神色突地一黯,长叹无语。   可是他没有言语可以安慰,只得陪着他一叹!   沉默片刻,徐刚突然道:“公孙老儿!你的伤当真无救了吗?比如说我去求夫 人,她一定会……”   公孙午苦笑着摇头道:“没有用!那婆娘……你们的夫人不愧是一个奇才,她 在我身上施下了阴硝!那是长在千年古洞中的一种白色粉末,只有金和尚的血能解, 真难为她怎么找到那东西的!从前我确是恨她人骨,现在不知怎地,我倒有点尊敬 她起来。”   徐刚一怔道:“尊敬她?”   公孙午点头道:“是的!我一生从事医道,虽然从来没有救过人的性命!却自 夸可以解救任何疑难绝症,想不到她却要了我的命!知音难求,她不愧我的知音!”   徐刚不觉一怔,对这老人的敬意更深了。   公孙午想了片刻,忽然又进:“我身死无用,怕的是我这一生的研究心得就此 埋没殊为可信!我留下一本笔记,藏在我的药箱里。敬以此献给你们的夫人,那本 笔记,大概也只有她可以看得懂,麻烦你转交一下吧!铁牛是交给你了,相信你会 善待他……   说完他起身且慢地向前走去。   徐刚愕然地拦住他进:“你上哪儿去?”   公孙午坦然一笑道:“我一生治病,总不能自己也落个病死榻上!”   徐刚肃然退后,公孙午慢慢地踱到竹桥上。纵身一跃,立刻被急流吞噬了!   当韦光在昏迷中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身在一张竹榻上。   在他身前围着好几个人,徐刚、杜念远以及他离别多年的兄长――韦纪湄。   徐刚首先展开欢颜道:“好了!公子醒过来了,您此刻感觉如何?”   韦光舒展了一下四肢,觉得先前那些不适的感觉全已消失,五脏百骸中有一种 无法形容的愉快,一骨碌翻身下了竹榻,发现这儿是一间茅舍。   四下打扫得很洁净,不远处有一堆柴火,火上架着铁柱,柱上是一只大陶缸, 热气腾腾地煮着东西。   那个脾气粗暴的叫做铁牛的汉子正在火旁,眼泪滂沱地往火中添柴。   他无法知道离水后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是明白地感觉到他的伤痛已经被治好了, 还有与韦纪湄的重逢也使他很激动,哽咽地叫了一声:“大哥……”   韦纪湄也十分激动地过去握着他的手道:“光弟……很抱歉我无法记起你了, 但是看你的形相就可以知道你一定是我的手足。我……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韦光不禁一怔,虽然手足之情令他感动,可是他在韦纪湄的神色中觉察到的是 一种茫然的情绪。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光弟!你大哥的记忆并未恢复,很多事情还是我们讲给 他听的。”   韦光这才释然领悟,随即换了一种天真的笑容道:,“其实大哥的记忆不失去, 也不会认识我的,你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倒是大哥你这些年来,并未 改变多少。”   韦纪湄感慨地一叹道:“青春子弟江湖老,虽然我记不起从前的样子,可是自 己却有着衰老的感觉,今天偶然照一下镜子,发现鬓角都白了一半了。”   韦光仍是洒脱地道:“那算什么?你只是更老练了,也更像爸爸了。”   韦纪湄神色一动道:“你见过爸爸了?”   韦光摇头道:“没有!我还是几年前见到他老人家的,听娘说你在昆仑山还见 过他一次……”   韦纪湄摇头叹道:“父子相逢不相识,手足对面如路人,唉!我真不知道作了 什么孽……”   杜念远见他神色不偷,连忙宽言解慰道:“纪湄!你又伤感了,你丧失记忆有 什么关系呢?大家都认识你,什么都告诉你还不是一样的?好容易兄弟碰了头,应 该高兴才是……”   韦纪湄回头道:“不错!我只是一时的感触,光弟!你现在感觉怎样?真是不 巧极了,你来的时候我们恰好因事离开……”   韦光又运了一下气笑道:“我已经好了,不但病痛俱失,好像精神也比以前充 沛了。”   铁牛在旁抬起头来,含着眼泪愤愤地道:“你当然会舒服了,我东家把金和尚 的血全部让给你喝了,你的命保住了,却害得我东家葬身在溪底……”   韦光大惑不解问道:“你说些什么?”   铁牛愤然低头不语,徐刚连忙谴责他道:“铁牛!你胡说什么,那是你东家自 己性子大急了,其实夫人并不想要他的命……”   韦光满脸疑色,一定要追究答案,徐刚无可奈何,只得把公孙午救治他的经过 说了一遍,韦光顿足急道:“这怎么可以呢!我就是为了要赎心中的咎责,才拼死 替他捉那条怪鱼,这一来不是反害了他吗?早知道……”   说时把眼睛注视着杜念远,大有怪她之意。   徐刚自是不能说什么,杜念远却淡淡地道:“这也不能怨我,我对他虽然用了 一点心机,可是并不想要他的命!九年前他派人通知徐刚时,我就注意到这个人了, 后来知道他隐身此地,为的是要捕捉金和尚……”   韦光忍不住道:“那时就生了掠夺之心?”   杜念远淡淡地道:“不完全对!他要金和尚的血肉合成灵药,我要金和尚的皮 骨制成不世奇珍,我们各取所需,并无冲突之处。”   韦光道:“可是你不该使用毒手!”   杜念远一抬眼道:“捕捉金和尚的手法,以及制炼的秘诀只有他一人知道,我 本来好言相商,谁知他不肯通融,我只好施用别的手段!”   韦光不以为然地道:“假若我今天不来,他也一直不肯屈服,岂不是仍会被你 害死!”   杜念远摇头微笑道:“不然!我使用的是阴手,那是在广成子陵穴中搜罗的, 除了金和尚的血外,我囊中还有三蕊兰花与玉芝合成的药丸可解,我无意杀死他, 只怪他自己心急。”   韦光听了一觉一呆道:“这么说公孙老先生死得太冤枉了!”   杜念远点头道:“不错!所以这事只能归之天意。”   铁牛突然抬头道:“什么天意?我东家硬是被你逼死的!”   杜念远道:“我囊中有着救他之药,是他自己找死!怎么能怪我呢?”   铁牛道:“东家早知道了!你的药就放在房里的药瓶里,我曾经偷过一粒给他, 东家却把它丢到溪里喂金和尚了。”   杜念远不觉一呆道:“这是为什么?””   铁牛愤然道:“东家除了自己所制的药外,绝不吃别人的东西!”   杜念远怅然片刻才叹道:“他倒是个怪人!这么说来我并没有存心害他,否则 我怎会将药瓶随便乱放呢?本来我是想考考他的药道,看他能不能认出那种灵药的!”   铁牛哼了一声道:“东家怎会不认识!他拿到药丸时叹了半天气,说了许多我 听不懂的话……”   杜念远神色微动道:“他怎么说的?”   铁牛翻着眼皮想了半天才道:“东家说什么鸡先死人西,何必生鱼,生鸡不足 鱼的西,不如去……鸡啊鱼啊的……”   大家都征了半天,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未后还是杜念远笑着说道:“我们都 被那鸡啊鱼啊弄糊涂了,我想一定是既生斯人兮,何必生余,生既不足与抵兮,不 如去!”   铁牛瞪着眼道:“你不是跟我说的一样,有什么糊涂的?”   杜念远笑道:“听起来是差不多,讲起来可大不相同了,这么说来是你东家自 己早就存着死的念头,更不能怪我了。”   铁牛不信道:“我东家好好的为什么想死呢?”   这时韦光也明白了,感叹着对铁牛道:“你东家觉得他所懂得的比不过我大嫂, 所以才不想活了。”   铁牛想了片刻才点头道:“这倒有点道理!东家经常对我说,这世界上再也没 有比他更强的话,他一定不想活下去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其实他是被我那些药唬倒了,谈到医道,我比他差得多 了!”   铁牛道:“东家拿到那药丸时,曾经哭了半天,把他平常存的药全部丢掉了……”   杜念远点头道:“这倒是可能的,凭他一点武功都不会,要想探到这种稀世名 药是绝无机会,碎丸弃击,以示永绝,他未免太偏激了一点。”   铁牛虽然不懂他的话,可是对于公孙午的死因倒是明白了,低着头继续去添薪 柴,使得火光更炽烈了,那陶罐中的热气也冒得更高,香味四溢。   杜念远问道:“你烧的是什么东西?”   铁牛道:“金和尚的肉!东家关照要十二个时辰不断火。”   杜念远一叹道:“金和尚稀世名物,只可借公孙午死了,带着他一肚子的学问 永埋溪底,白糟踏了这些好东西。”   徐刚神色一动道:“夫人也不知道这肉的用法?”   杜念远笑摇头道:“我生有限,要学的东西又那么多,若是我将所有的时间都 用来研究医学,也许会憧得更多一点,否则我又何必用种种的手段去逼一个不会武 的老人呢?”   徐刚缓缓地道:“公孙午在临死之前,曾经表示过对夫人异常敬服,他毕生研 究的心得,都记在一本册子上,瞩属下代致夫人。”   杜念远神色一动道:“在哪里?”   徐刚道:“在他的药囊中。”   那药囊恰好挂在壁上,杜念远飞快的过去,从里面摸出一本厚厚的羊皮手册, 就着地下的火光,翻阅起来,不一会已神游其中矣。   韦纪湄一直在旁边没作声,见什么误会都解释开了,才拉着韦光走到竹榻上坐 下,神情激动地道:“弟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咱们好好谈谈吧,先说说 你的近况吧!”   韦光只觉得一阵温暖,没想到这位阔别良久,被江湖上宣扬为绝世煞星的大哥 会如此平易可亲,哽咽良久才道:“我该说些什么呢?”   韦纪湄道:“你们以前的遭遇我都听你大嫂说过了,据说你也进了广成子的陵 穴,讲讲你在洞中的遭遇吧!你是怎么碰上徐刚的?”   韦光略一定神,才娓娓地诉说起来:   他那一天激于义愤,冲进洞中之后,起初还看见前面的人一些背影,可是那地 穴中孔道千综百错,几个转折之后,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挟着一身技艺,虽是落了单,却毫无惧色地摸索着前进,也不知走了多久,忽 然听见一阵怪异的声息,那声息很是粗哑,仿佛是什么猛兽的呼气声。   虽然不感到害怕,可是他立刻提高了警觉,继续循声前行,走了约有十几丈远 后,进入到一所较大的空穴中。   穴壁中透出吃黄色的微光,在微光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巨网,网中停着一头庞 然巨物,照常识判断,这类巨物应该是蜘蛛,可就是大得惊人。   他的八只毛腿每根足有大毛竹粗细,箩筐大的巨头,饭碗似的眼睛。   大肚子足有水缸大小,背上的皱纹恍如人面,耳鼻五官俱全。   他听说南疆有一种人面毒蜘蛛,却想不到会庞大如此!一面心中骇然,一面想 反身退出。   那蜘蛛见到他后,只是在口中嘶嘶作响,却并无追噬之意,他退了几步,正想 掉头避开,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回头又望了一眼。   这一望又使他停住了脚步,也明白了蜘蛛何以不迫害他的原因!   原来那巨网的中心还粘着一个人,蜘蛛一心只在吞噬那到口的猎物,自然放弃 了远处的目标,再一看那人时,认得正是神骑派中的副首领徐刚!   他是跟杜念远一起进来的,不知因何单独失陷在此,虽然他与徐刚并无深交, 却知道这人是个忠心耿耿的血气男儿。   徐刚已被蜘蛛网粘住手足,不住地挣动着,那头巨蛛还不住地口中抛出指头粗 细的银丝去缠困他。   基于人类互助互救的义愤,他毫不考虑地抽出腰中长剑,厉喝一声,就朝网上 飞冲过去,这时徐刚也看到他了,连忙出声喊道:“公子不可鲁莽,这蛛丝粘得很, 粘上就摆不开了!”   韦光心切救人,哪里顾得许多,长剑径直刺向蛛身,那蜘蛛也十分灵活,见到 剑光刺来,张口就是一蓬银丝向他身上喷去。   韦光的长剑刺到半途,即被蛛丝挡住,余劲还将他的身子反推回去,双脚落地 后,他立刻抽腕拔剑,谁知剑身已被蛛丝粘住,怎么样也拉不开!   巨蛛见银丝已将长剑胶住,口中厉嘶一声,开始向后收丝,韦光只觉得它的力 量大得出奇,连人哪着向前拖去。   徐刚见状又叫道:“公子!快撒手!你那柄剑是凡铁,争它不过的!”   韦光不得已,只得依言放手,巨型蛛将蛛丝收回,那柄长剑到了它的口中,巨 牙几下磨动,竟将一柄精钢长剑嚼碎吞了下去。   韦光瞧得大惊失色,怔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徐刚又软弱地道:“公子快离开这儿吧!这东西厉害得很!老朽偶一失慎,与 夫人失去联系,撞到它的网中,夫人还在前途!公子赶快去保护她吧!”   韦光急道:“这如何使得!老英雄……”   徐刚一叹道:“老朽只恨能力太差,未能尽到保护夫人之责,遭到这怪物所困, 也许生命中注定的!趁着它无暇他顾,公子还是快走吧!”   韦光摇头道:“不行!在下总不能见死不救!”   徐刚急道:“这家伙确实厉害,公子别弄到救人不成,自己反赔上一命……”   一言未毕,那巨蛛又是一口银丝,连头带脸罩个结实,连话都说不出来,韦光 心中一急,欺身上前,一掌猛推,朝蛛首击去!   巨蛛对他的掌力视若未睹,反而一口银丝喷上,掌力将蛛网击得直摇,而韦光 的腰上一紧,也被蛛丝缠上,巨蛛张口一吸,将他也扯到网上去了。   韦光心中一急,双手使劲朝外一推,左掌触到一种滑腻腻的东西,连忙又向回 一扯,憎急之下,力大无穷,居然将那团东西扯了回来。   那团蛛丝附在他身上再也甩脱不掉,而他身旁的徐刚却又能开口说话了,原来 韦光的手摸到徐刚面上,将上面的蛛丝扯掉了。   徐刚睁开眼睛一叹道:“公子!你这是何苦?现在我们两人都完了。”   韦光边挣边道:“这蛛丝真韧,怎么挣不断呢?”   徐刚叹道:“这等巨形怪蛛,它的丝自然十分坚韧!老朽身旁佩着干将雄剑也 许可以一用,只可惜一来就被它缠住手脚,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韦光心中一动,连忙道:“老英雄!你把身子侧过来,在下尚有一手空着……”   徐刚闻言猛力一挣,果然将身子翻动一点,韦光飞快地拉住剑柄。却是无法拔 出来,徐刚急道:“公子拔得太急了,没有按住剑簧!”   韦光连忙伸指一按剑簧,呛然长剑出鞘!上古神物,果然不同凡响,宝光四射, 已将网丝割断了几根。   韦光心中大喜,连忙在身边一阵挥舞,顷刻就将巨网割成一个大洞,与徐刚二 人双双坠落地下!   那巨蛛对剑光也似十分惧怕,嘶叫一声,躲得远远的,拦在穴口。   韦光将自己与徐刚的蛛丝一一削断,二人恢复了自由,徐刚已经筋疲力尽,喘 息不已,韦光却因为巨蛛将出口拦住,仗着神剑再次冲了过去。   巨蛛见到剑光逼近,张口吐出一蓬银丝,韦光将剑朝丝上挥去,这次却未能斩 断,仅将银丝挑开,而自己的手腕却被一股大力一震,长剑几乎脱手。   骇然之下,不禁连退几步,徐刚在后见了长叹道:“这是它体内精华所凝聚而 成的丝母,连神剑也无奈其何。”   韦光急道:“它守在洞口,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儿了。”   徐刚软弱地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慢慢地挺着吧!”   韦光闻言无可奈何,却也不敢放松,只好执着长剑,眼睛瞪定巨蛛,双方干耗 在那儿,如是经过约摸有半个时辰。   那巨蛛想是久未啖食,眼望着一顿到口美食,渐有不耐之状,慢慢地移动脚步 向前逼了过来,韦光见状大惊,振腕又是一剑刺过去。   剑芒才吐,巨蛛立刻又喷出银丝,压住剑光,反将他向后推去,韦光不禁长叹 一声道:“看来我们要命绝于此了!”   这地穴中腹地不大,后面是死壁,欲退无路,前面那巨蛛又不肯放松,步步逼 进!韦光没有办法,只好用剑比着它,护住二人道:“看来只有跟它拼一下了,等 它逼近一点时,我拼着全部力气,再贯注剑身,硬刺它一下,也许能有点效。”   徐刚废然地道:“没有用的!这东西少说也有千年以上的火候,腹中的丝母坚 韧无比,惟一的办法是老朽舍身让他大嚼一顿,公子也许可以偷隙冲过去。”   韦光固执地摇摇头道:“不行!我们既然同时入困,就该生死与共!”   徐刚正想开口,那巨蛛等得性发,张口又是一大蓬银丝吐过来,韦光用尽全力, 挥剑朝外封去,银丝是拨开了,他的身子被那股巨力冲得朝后退去。   砰的一声,背撞在石壁上,震得四下俱动。   韦光跌在地下,眼前金星直冒,背后却轧轧的一阵怪响,空出一道门户,敢情 这壁上有一道暗门,刚好被他撞开了。   韦光回头一望,毫无考虑地闪身冲了进去,徐刚也跟着进来,二人不约而同地 合力去推石门,轧轧怪响之后,石门又闭上了。   二人死里逃生,惊魂略定后,才开始打量这个新的环境。   这是一间石室,宽敞异常,虽不知光源来自何处,却是通室明亮,室中一尘不 染,设置着桌几炉鼎等物,像是一个修道人的丹房。   看了半天,仍是找不到头绪,二人发现左边的墙上垂着一道门帘,好似有一间 别室,遂走过去掀开门帘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里面也是一间石室,室中只有一张云床,床上坐着一个道装的女子,容颜 端庄,岁在中年,闭目入定,宝相俨然。   韦光连忙放下门帘,在外面肃然恭身道:“在下等二人因避难无意闯入仙居, 请仙姑恕冒犯之罪!”   室内寂无回音,他等了一会,只得重说了一遍,室内寂然如恒,直到连说四五 遍后,他忍不住再掀起门帘,只见那道装女子跌坐如旧。   韦光微觉愕然,徐刚经验较老,审视片刻才道:“公子不必再招呼了,这主人 已坐化多年。”   韦光吃惊道:“老英雄何以得知,我看她的容貌与生人一模一样……”   徐刚轻叹道:“老朽追随夫人有年,耳儒目染,增加不少见闻,知道有些修道 之士,道成归真,能永保肉身不坏,只有鼻下垂着两道玉筋……”   韦光闻言再看时,果然那女子鼻下隐隐有两条玉白色的气雾,乃轻轻的进去, 对那女子的遗蜕跪下祷道:“弟子等因事出无奈,误闯洞府,尚祈仙姑鉴知赦罪!”   祷毕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方才站起身来,那道装的女子忽而微微起了一阵颤 动,接着身子一片片地塌了下来,顷刻化为一团灰尘!   韦光大惊失色,骇得连连后退,徐刚拉住他道:“公子不要怕,这室中主人飞 升已久,肉体全靠一点余气支持着,被我们的生人气息一冲,自然而然地气散而化, 这是物理必有之象。”   韦光这才定过神来道:“太出人意外了,我简直就无法相信!”   徐刚轻叹道:“老朽也不过听夫人偶尔说起,今日若非亲睹,断乎无法相信! 夫人一代奇才,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强多了。”   韦光顿了一顿才道:“虽是如此说,我们毕竟是冲撞了这些前辈,事已无法补 救,只得拜罪一番了。””   徐刚道:“公子说得有理!老朽也要拜罪一番!’”   二人恭敬地叩了几个头,才站起来,向室中四处浏览,韦光发现劫灰中有一卷 手册藏在残碎的衣袖中,想要过去拿来翻阅,却又怕冒读,一时踌躇不定。   徐刚见他犹豫不定的样子,连忙问道:“公子发现了什么?”   韦光用手指着那卷手册道:“那不知是什么东西,我想去看看,却又怕冒读了 神圣……”   徐刚微笑道:“公子也太拘束了,人死则气神散,无所谓冒渎,这也许是主人 的什么遗言,公子若平白放过了,才真是。辜负那主人的一片心意呢!”   韦光考虑了良久,才走过去恭敬地抽出手册,只见全册是用上好丝绢所制,封 面上有几个宇,笔迹挺秀,写着:“尘心共春尽,书赠有缘人!”   徐刚笑道:“老朽猜得不错吧!这明明是主人存心留下,遗供后来者看阅的, 公子若是拘于小节,岂非令这位前辈遗憾千古。”   韦光神色庄严地翻开第一页,上面仍是那种挺秀的笔迹写道:“余玄真子!蜀 汉人也,少年慕道,得广成遗图,寻索至此!虽得参悟子午经之精要,惜人寿有限, 仍不免一死,诚莫大人之憾事!   “余精研先天易数,知此地将终不免于浩劫,本拟毁之,然念及先哲一生精研, 几夺造化之工,一旦荡然,殊为可惜,乃另辟别室,以略存先圣遗泽!   “子午经一书,贤者得之,可修逾人之寿;恶者得之,可贻尽穷之害,余于冥 冥中忽有所感,乃手录经文之至要者,详加注释,后人阅之而复修,可收事半功倍 之效!   “此册出现之日,亦即天下大乱之始,得我手册者,必以天下为己任,摒心一 志,居我室中虔修,约年余可大成!   “炉中存僻壳丹若干,恰可敷修练时日之用,道成之日,移我身下石塌,即得 出路,否则将终身困此,永无再见天日之年……”   韦光将一大篇序言看完后,不禁惊然动容道:“这位前辈在几百年前即有先知, 真令人佩服……”   徐刚却忧形于色道:“假若他的前知真有灵验的话,外面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 个局面呢!”   韦光想起进入地穴的许多人,不禁也着急起来,可是找遍了四处,却始终无法 寻得门路出去,又去搬动那张石榻,也无法动得了分毫。   他们知道这一切都在这位玄真子的安排中,只得收起心神,努力地照着那本册 子上的指点勤研起来。   每隔三天,就在鼎中各取一颗僻壳丹充饥,那小小的药丸倒有很大效用,一颗 刚好能抵过三天饮食。   他们的功力一天比一天精深,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焦急!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这在功力的进展上要打个折扣!   韦光经过白太公等三人转注功力,学的也是玄门正宗,他的进境自然也比徐刚 强,半年多过去后,炉中的僻壳丹吃完了。   玄真子虽然留言说可以支持一年多的,可是没想到会有两个人吃,所以只支持 了一半时间,就在他们取出最后一颗丸药时,玄真子原来跌坐的那张石榻忽然自动 地移开了,露出一个洞口,原来那开键就在鼎上,去掉药丸的重量后,自然触动机 关,露出道路,两个人发现这秘诀,已经迟了半年多了……   由于练功时间不够,再加上心神不专,韦光只学得了六成功夫,徐刚连四成都 不到,可是外面的天下已经大变了……   他们打听了一下,才明白了玄真子一定要羁留他们那么久的深意,两个人又找 了个隐蔽的地方练了一段时间。   等不到功夫大成,他们又出来了,这才展开了长白山的一段故事…… 旧雨楼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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