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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突然得令人难以相信,来不及接受,当然无法谈到去应变了。韦明远粹然受袭 身死!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 韦明远之惊人固然是由于他本身不平凡的武功,但最大的原因是由于他与萧湄、 杜素琼的恋情! 这两个女人已成了方今武林最强的两大高手,掀动了近六七年来江湖上从所未 有的轩然巨波! 现在,他的尸身在场子中心,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最先惊觉的是杜素琼,她的睑上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激动,清匕一声,蹑着先前 的蒙面人追了出去。 “少林”及“峨嵋”门中的佛门弟子,对地上韦明远的尸身,喃喃地念佛号, 似在超度他的亡魂! 胡子玉则别有深意地笑道:“赵朋友!咱们这一场暂且等一下再比如何?”赵 大高声地道:“行!俺正想提议,不料被你先说了,俺不放心山主,得赶去看看! 喂!你知道刚才那个蒙面的人是谁?” 胡子玉沉吟一下道:“从身材来看,那是个女子,从迹象及功力不看,那人很 可能是敝帮前任盟主,‘五湖龙女’萧湄……” “少林”涤尘大师插口道:“韦施主与萧盟主五年前在英雄大会上给伴离去, 并无争吵之象,为什么她要杀死他呢?” 胡子玉耸肩一笑道:“这我不太清楚了,五年内可能变化很大。他们上哪儿去 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问他才知道!” 说用手一指地上的尸身,哈哈大笑又道:“可借他就是想说个明白,也无能为 力了!往日英雄今何在?黄梅不落青梅落,我老头子居然还能见他死于非命,倒是 想不到之事!哈……” 朱兰热泪盈眶,突然飞身出来,朝指着胡子玉道:“他已经死了,不许你这样 侮蔑他!”语音凄厉已极,听得胡子玉心头一寒。 良久才讪讪地道:“不说就不说!死者为大,他既已身死!我与他的仇隙也就 一笔勾销了,得!得!方才就算老朽失言……”语毕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小伙子 我看并不怎么样,不知她们女孩子何以对他如此倾心,这一死!不知有多少人要伤 心呢……” 朱兰凄然无语,杖念远却过去扯住她的衣襟道:“朱姨姨,这人就是韦明远? 我的名字就是纪念他的?”一 失兰黯然神伤,泪落如雨道:“是的!他生前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mpanel(1); 杜念远摇摇头道:“我看他也不怎么样,连人家轻轻一掌都抵不住!” 胡子五连忙插口道:“贤侄女,你不知道杀他之人,功力有多高!” 杜念远瞪眼道:“多高?从他的身形上,还比不上山主迅速俐落,假若这种人 就算是绝世高手,你们这江湖上也太可怜了!”小女孩儿的几句话,却将殿中许多 人都说得满面飞红!杜念远想了一下又道:“韦明远进来之时,我只见过他一面, 失望得很,我所得的印象,远不如你们所说的那么好!” 胡子玉微微感到着急,却仍平淡地道:“贤侄女,说说你对他的印象看!” 杜念远道:“他长得虽美,可是形容枯槁苍老,与我们山主的丰神出世完全不 能相比,我不明白……” 朱兰插口道:“山主眼过‘九天梅实’,青春常驻,韦明远……” 胡子玉也接着插口道:“韦明远一介俗人,风尘劳顿,自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你看你父亲,五年前还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说到这儿他面容骤变!立刻止日 不谈! 朱兰亦觉心中一动,姗姗地走向尸身旁去。胡子玉望着她,颇为着急,任共弃 却突然出来道:“你要做什么?” 朱兰缓慢地道:“他身上有家传‘铁剑’‘飞环’以及‘站花玉手’,这些东 西是他的,怎可落入你们之手,我要把它们拿出来……” 胡子王亦急着赶过来道:“我们绝对不会从死人身上抢东西,姑娘请放心,韦 明远既已身死,就让他宁静地安息吧!” 朱兰道:“假若我想要个一两件留做纪念呢?”胡子玉道:“姑娘何忍心从一 个死人身上去控取……”朱兰道:“我若不拿,怎知你们不会暗中取去?” 胡子玉道:“我敢担保不动他一丝一毫,姑娘若是不惰,我立刻命人将他厚棺 装硷,再将棺木交与姑娘如何?”朱兰想了一下道:“这样倒是不错……” 胡子玉忙道:“就是这么办吧,我现在就叫人出去准备了!” 朱兰住口不语,胡子玉果然叫过一名帮众,上切都如他的吩咐了一阵,那名帮 众领命而去。 朱兰突又笑道:“我真想看看那些东西,听说它们都是当今罕见的异宝,尤其 是‘拈花玉手’,分水辟火,香镇蛇虫,吸金摄铁……” 说着再移步向尸体走近去。任共弃又待出手拦阻,胡子玉却似心已变。用眼睛 朝他一打暗示,任共弃莫明所以地捆回了手! 胡子玉赔笑脸道:“姑娘坚持要看也好,我们亦可以跟着一开眼界!”朱兰嫣 然一笑,脸上全无威容,与她方力殊泪承睫盈眶的模样,大相汲异,倒令人莫测高 深。 她走至尸体之畔,蹲下身去,在尸身上掏摸了一阵。 殿中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动作上,任共奔微有不安的感觉,只有胡子玉 仍是若无其事。 过有片刻,朱兰空手站起来道:“奇怪了!他身上一样东西都没有?” 胡子五悬疑地道:“不可能吧?自入股以后,就没有动过他!” 朱兰佛然道:“总不会是我私藏起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会‘五鬼搬运 大法’,哪有那么大的神通!”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老朽并未说姑娘拿了,只是对此事感到奇怪罢了!” 朱兰皱眉道,“东西究竟上哪儿去了呢!这些都是武林异宝,理应随身携带才 是,除非是他今日自知必死,或者……”胡子玉脸色微变,连忙接口道:“或者他 将东西留在别处亦未可知!” 朱兰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一向自负聪明,这一句词儿可就接错了。” 胡子玉一愕道:“不知姑娘本意是要说什么?”朱兰的双目中发出严峻的光芒, 厉声道:“胡子玉,你的戏要唱到什么时候为止!” 胡子玉神色骤变, 呐呐道: “妨娘说什么?老朽不明白……”朱兰冷笑道: “你不明白我明白,这死者根本不是韦明远!” 此言一出,举座又是一阵慌乱与窃窃私语。胡子玉与任共弃睑色大变,愕然无 语! 涤尘忍不住过来道:“老袖与韦大侠有数面之识,印象深刻,俱末看出破绽, 不知姑娘缘何识得此人不是韦大侠!” 朱兰侃佩道:“韦明远神光湛然,有一种自然的威仪,此人面色苍老,形容枯 搞,哪里能及得上韦明远万分之一!” 胡子玉此时脸色已恢复平静道:“姑娘可能对韦明远印象太佳,以至于忘了岁 月催人这回事, 五年江湖老少年, 韦明远自会有点改变!”朱兰冷冷地一点道: “胡子玉,你心思之密,的确够得上天衣无缝,连一丝小节都注意到了,怎么会忘 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胡子玉想了一下才道:“姑娘的话越来越神秘玄妙了!” 朱兰突地大笑道:“你算无遗策,连岁月在人身上所添的痕迹都想到了!可惜 你忘了,韦明远曾经服过‘驻颜丹’……”胡子玉的脸色突然变为异常苍白。 朱兰仍是得意地接着道:“你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与韦明远相似的人,想以 他的死来欺骗我们,到头仍是弄巧哎拙……”胡子玉大叫一声:“你真厉害!”忍 不住张嘴喷出满口鲜血! 朱兰见他被激成这付模样,倒是不忍再加调侃,只是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 气,缓声说道:“你心计既工,偏偏气量太窄,成功了。便喋喋夸诩不休,失败了 便急成这个样子,那里像个‘铁扇赛诸葛’,卧龙先生怎会有这付德性,充其量, 你也不过可与曹阿瞒一争上下,你还缺少孟德那种豪气!” 胡子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色异常难看! 涤尘却仍不信似地追问道:“老袖在西子湖畔,曾见管双成仙子于片刻之间, 蚀尽升华,韦明远纵然服有‘驻颜丹’,会不会 来兰却连连地摇头道:“绝不可能!仙子只是服用‘九天梅实’,何足与‘驻 额丹’相较,如其不然,‘天香三宝’,如何为天下所垂涎!”涤尘还待相问,米 兰却变为烦躁地道:“怎么,莫非你很希望韦明远真的死掉?” 涤尘蓦而警觉到目前这少女对韦明远的感情,必是也极为深切,虽不知究竟, 却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贫袖惟愿韦大侠吉人天相,寿期水颐,惟其如此,所 以才不厌求详,以得安心!” 朱兰这才转颜一笑道:“大师只须看看胡子玉的模样,不就全了然了吗!” 涤尘哑然笑道:“出家人心眼太死,见未及此!还是姑娘明察。” 殿中又陷入沉默,胡子玉已回到自己那一边休息去了,侄共弃在他旁边,神色 凝重地私语着。 突然殿中又掠进两条身影,落地无声。 众人定睛望去,一个是方才追敌的杜素琼,另一人却是水道盟主文抄侯,不知 他何时也出去了!两人进殿之后,俱未说话,各自回至本位。 朱兰在杜素琼耳畔轻轻的说了几句。 杜素琼用眼一扫地上的尸体, 轻声道: “我也是太粗心了,应该知道这不可能是他,我虽不知他近年进境如何,但总不会 这么差劲的!” 涤尘却忍不住过来合什道:“山主追敌的情形如何?” 杜素琼平静地道:“没追上,初时还略微见到一丝身影,谁知跃过一道山坡, 就踪迹全无了,这人也太卑劣,敢当众杀人,却不敢当众承诺,真是个无胆的懦夫, 无耻的匪类。文盟主.你说是也不是?” 文抄侯刚与胡子玉等人交换了几句私语,脸上阴晴不定,听见杜素琼问到他, 连忙站起来道:“是!是!山主说得对极……” 他虽在点头承认,却掩不住脸上的红,勉强地接道:“不过从背影而判断,极 似敝帮前任盟主萧姑娘。她既是蒙面而行事,必有她不愿出面的理由!” 涤尘突然问道:“盟主是何时与山主会合的?” 文抄侯尚在沉吟,杜素琼已开口道:“就在我把人追丢之际,突见石后有人影 一晃,我赶上去,没有看清楚,就发了一掌,谁知接掌的却是文盟主!” 文抄侯睑现愧色地道:“山主功力深厚,敝人出全力勉抗一击,幸保完命,却 不能不承认多少总受了一些微伤!” 杜素琼却笑道:“盟主过奖了,盟主追敌超我之先,可见在轻功一道上,杜素 琼不如远胜,我们只算是各有所长吧!” 文抄侯脸色显得异常难看,涤尘却又再问道:“盟主是何时离开大殿的?” 文抄侯脸色又变道:“那蒙面人刚走,我就追了出去,期时你们都注意在场中 的突然事件,没有人注意到我离去……” 他连说带比,神情颇为紧张! 涤尘道:“老袖之注意力迄未松懈,只是末见盟主离去!” 文抄侯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难道我定时还需要向你报告不成!” 涤尘虽受他大声呵责,仍是不动声色地道:“盟主请不要生气,老袖只是随口 问一句而已!” 文抄侯想是亦发现自己失态,压抑住怒气反问道:“你一直在注意!那么你说 我是何时离去的?”’ 涤尘一愕道:“这个……老袖没有看见!” 文抄侯晒然一笑,脸上满是鄙夷之态! 朱兰忽地站起来道:“我倒知道你是何时离去的!” 文抄侯望了她一眼道:“姑娘请说!” 朱兰道:“当胡子玉在场中故作从容,装摸作样假神气之时,你趁大家都在注 意他,你就悄悄地出去了,更上黑衣,使用‘千幻身法’,缩小了体形,然后你们 假扮的韦明远突然出现,你再回来用掌将他杀死,为什么一定耍将头颅打碎呢!当 然是希望面目全非,不致露出破绽,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却是那位胡大军师的腹内 妙计,梦里乾坤,只可借我们的梦醒得太早!” 她侃侃而谈,一番话不但使其他人恍然大悟,也使文抄侯、胡子玉、任共弃三 人面色大变,汗落如雨。 胡子玉犹图狡赖道:“姑娘的想象力真丰富,只是我们没理由要这样做呀?” 朱兰道:“你不是说过要两虎相争鸣?当然是希望我们山主替韦明远报仇,找 上萧循狠拼,你们就可坐山观虎斗了……” 胡子玉睑色死灰,一语不发,颓然坐下。文抄候却道:“姑娘的话,全凭想象, 毫无事实根据!” 杜素琼接口道:“那你不妨看看,你的手血腥犹在!” 文抄侯将双手一伸道:“我这手上干干净净……” 杜素琼道:“你倒擦得快,可是我与你对过一掌,手上还染有数点鲜血,不知 又将作何解释?” 说将手伸出,上面果然染几点血污,而且还有四五根断发,沾在血污上:分外 刺目! 文抄侯抽了一口气道:“这……我怎知道你是从哪儿沾上的?” 杜素琼脸色一沉,骂道:“混蛋!难道我还需要故意找些证据来诬陷你不成!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证据凿然,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抄侯愕了半晌,才作了一个大揖道:“山主明察秋毫,文某再无话说!” 杜素琼见他坦然地承认了,遂浅浅一笑道:“你们设计之密,不能说不佳,只 是用这种方法来将事情硬套在萧湄头上,却是极为不智之举!” 涤尘诧异道:“莫非山主已看淡世情,对于……生死之事已不在乎了?” 他本想说对于韦明远之事已不再放在心上,然而想到当这么多人,这些话实在 不便出口,所以换了胜。 不意杜素琼却大方地道:“不!若是真有人杀了韦明远,我还是要替他报仇的, 从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将来亦不会改变!” 她说得斩钉截铁,坚定异常,因此虽是涉及儿女之情,却没有人敢露出一点不 齿的表示! 涤尘庄容再问道:“山主之意究竟如何?老袖仍不了解!” 杜索琼道:“想杀韦明远之人甚多,然绝不会是萧湄!” 涤尘奇道:“这是为何?” 杜素琼道:“这是女人的心,她也许恨死了他,也许会令他受尽痛苦,然绝不 会去杀死他,甚至于谁杀了他,她还会替他报仇!爱到极点之时,恨也到了极点, 这种女人爱恨的发泄,不是你们男人能了解的!” 这一席话可谓从所末闻,大家不禁惊然动容。 杜索琼又接着道:“女人对于深爱而又得不到的男人,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自 首受一切苦痛,希望他能幸福;一种是刻意地报复,令他受尽痛苦折磨,然而绝不 会杀死他的……你们实在不了 解萧湄……更不了解女人……” 胡子玉废然长叹一声道:“老朽虽放心计,对人情却极蒙蔽,此一石二鸟之策 既为山主识破,该当如何处置,全凭山主之意 杜素琼淡淡地道:“我对江湖之事早就失去兴趣了,因此我也懒得再来处分你 了,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迟早会有人收拾你的!” 胡子玉的脸上才有着干笑,不知他心中是作何打算。 杜素琼抬眼一望四周,徐徐地道:“我虽不问世事,但今天之事,我既遇上了, 自不能抽身,你们双方到底作何打算,是打?还是作罢?” “少林”掌门涤镜大师起身合什道:“敝派从无寻衅之意,但求能和平解决!” “峨媚”明心师太亦起立道:“敝派与‘少林’之意相同!” 杜素琼转脸对水道群雄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文抄侯何等人物,如何会看不出杜素琼之意。 他笑了一阵道:“既由山主出面,敝帮当然听候吩咐!” 杜索琼轻声一笑道:“你的确是块好材料,处处见机而行,若能好自为之,何 愁天下霸主不为你所得,何必一定要强取豪夺呢?” 文抄侯一揖道:“山主过奖!敝人并无此等雄心!” 杜素琼道:“不管你有没有,我谈的是目前,既然你要我作主,我就不客气了, 今天之会,至此为止,所有的过节,在此一笔勾销,以后无论那一方,都不得轻启 祸端,否则就是存心给梵净山过不去!各位意见如何?” 涤镜与明心同声道:“愿听山主裁决!” 文抄侯呆了一下才道:“水道接受山主调处!” 杜素琼回头道:“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咱们该可以走了!” 说完领朱兰、赵大、费姥姥、杜念远等人出殿离身而去。 “少林”及“峨媚”两派之人,一齐起身恭送! 文抄侯与胡子玉亦不由主的站了起来! 只有任共弃依然呆坐,望杜素琼与杖念远的背影,目中流露出无限的眷恋! 阳春三月。韦明远踯躅在江南的一个小村中。 望着草长莺飞,他心中有无限的调恢。 五年来,他一直在追萧湄,用尽一切方法,可是萧湄藏得很好,防佛整个地从 世界上失去了踪迹。 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他听说有人曾经在江南见过萧湄,他立刻就赶来了,不 过还是没找到。 在灰心中有着焦灼,可是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然而,有一件事情的发生,引起他的怀疑。 那就是开封大觉寺中,水道与“少林”、“峨媚”两源约会的结果,那件事在 江湖上流传很快,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雄霸武林数年的水道偃旗息鼓而回,这该是大新闻。 但是水道盟主文抄侯乔装萧循的事,也使韦明远有所警惕,萧湄也许是冤枉的, 不过…… “任共弃会弑祖吗?会掳劫他亲生妹妹吗?” 他在心中自问,立刻又替自己找到答案:“在仇恨的驱使下,人会做任何的事, 任共弃对我的仇恨太深了,深得即使杀死了我,他也不会满足的。” “不管如何,先找到萧循吧!假如果真不是她做的,我该对她很抱歉,那天我 离去得太决绝了一点……” 他又在心中自语着。面对着一道清流,他陷入沉思,溪水反映他的面庞,岁月 并未令他苍老,只是境遇使他深沉了。 “频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胧目窃人低……” 忽然他轻吟起这困长相思,他开始怀念了。 他怀念着湘儿,怀念中有歉咎,虽然她已成为他的妻子,然而他却未能尽一尽 做丈夫的责任一一好好地保护她。 “早知潮有讯,嫁与弄潮儿。湘儿,你不该嫁我的……” 他怀念着杜素琼,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 “天长地久情难尽,他生未卜此生休。琼妹,若人生真有来世,我宁愿与你俱 变为水上鸳鸯,免得再受人世的颠沛,命运的捉弄!” 他怀念着朱兰,以一种莫知名的情愫怀念着。 “此情可待成追意,只是当时已悯然……” 最后,他怀念起萧猖,有爱,也有恨……“天涯海角,我仍想找到你,若是你 没有杀死爷爷,我会向你仟悔,然后……我陪你同度个二三年,报答你对我的深情, 然后……我只有请你原谅,我要回到湘儿身畔,因为她终究是我的妻子……” 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他忘记了日已西沉,忘记了月影上升,因为四周的一切 对他并无意义! “白日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入醉乡。 提壶携植人间世, 玉液瑶浆登天堂。 平生知已惟鞠生, 刎颈算逆是杜康。 富贵荣华烟云事, 我与青莲醉一场。 他去水中捞明月, 我登泰岳发清狂。 彭祖一梦八百岁, 醉中日月亿万长……” 是谁?有那等洒脱的胸襟! 是谁?有这种豪放的气概! 韦明远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道人,手持西葫芦,踏月作歌,沿溪而来,衣衫槛 褛,神情却飘洒之至! 道人渐将行近他的身前,韦明远不由得对他注意起来。 道人来至他身畔,亦是立定脚步,对他端详着. 双方对视片刻,韦明远开口道:“道长好高的雅兴。” 道人针锋相对地道:“兄台好艳的缔兴!” 韦明远见出语不伦不类,微有不悦地道:“因歌恩人,我对道长乃是真心的推 崇!” 道人指着胸前墨髯微笑道:“就景论事,我对兄台亦是实在的批评!” 韦明远见他不仅词锋尖锐,而且对自己的心事亦仿佛洞烛如照,倒是颇感意外, 遂较为和缓地问道:“道长怎知我心中所想何事?” 道人长笑道:“春日凝神,独对清流,一派神往之状,若非统罗红粉佳人,哪 里能引得你这么一位翩翩佳公子如痴如狂。” 韦明远被他说得脸色一红,勉强地笑道:“道长开玩笑了! 道人面容一整道:“贫道言出心中,从不开玩笑,我看见台不但是心怀长相思, 而且还在寻人。寻得异常迫切!” 韦明远大惊道:“道长因何得知?” 道长神秘地道:“贫道善观气色,专解疑难,效验如神,平时酒瘾发作之际, 就靠这一套本事,赚得几文杖头沽酒钱!” 韦明运动容道:“道长可香指示迷律!” 道人道:“皇帝不差饿兵,黄道不吃饭可以,不喝酒却不行!” 韦明远道:“道长若能指示一条明路,在下不惜任何重酬!” 道人含笑问道:“我要你怀中‘拈花五手’,你也舍得?” 韦明远大惊道:“原来你认识我!” 道人长笑道:“普天之下,何人不识‘太阳神’韦明远大侠,我不但认识你, 更知道你有三多,虽凭耳闻,却属事实!” 韦明远茫然道:“在下有那三多,乞道长明示!” 道人莞尔道:“第一是你的宝贝多,‘天香三宝’,你已得其二,更还加上家 传‘二相钢环’,‘断金铁剑’……” 韦明远长叹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些东西几乎送了我的命。” 道人不理他的感慨,继续地道:“第二是你的仇人多,天下九大剑派,几乎有 大部分都欲得你而甘心,其他还有很多人都……” 韦明远又叹息着道:“我也是逼上梁山,有许多事实在出之于不得已……” 道人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江湖上仇怨相结,没有一件是故意造成的,这 且不论,现在说到第三多!” 讲到这儿,他先神秘地一笑,才接着道:“是你的艳遇多,阁下所结识的那些 女子,不仅个个国色天香,而且都是跺脚四海乱颤的红粉英雄!” 韦明远红着脸道:“道长取笑了?多情自古空余恨,我负己累人,惹来闹愁千 万种。早知如此,不如学道长云游四海,倒也轻松……” 道人大笑道:“敬谢不敏,我玄门中可不敢收你这位情魔 韦明远见他一再取笑,脸上不禁泛出一丝怒意,道人见他快生气了,忙又正容 含笑改口道:“韦大侠所寻之人,贫道也许可以略尽绵力,但是韦大侠找到她之后, 贫道尚有一事相求!” 韦明远接口值:“可是要‘拈花玉手’?这样东西虽是我师门遗物,但苦能赠 与正人使士,我相信先师在天之灵也不会反对的!” 道人连连摇手道:“不!不!贫道德薄力浅,怀此异宝,保育引火自焚,前言 乃相戏耳,贫道只望大侠能代我除去一个人!” 韦明远急问道:“谁?” 道人面现债容道:“‘白鹰’白冲天!此人与大侠亦有切身仇隙,大侠若擒此 伦夫,废去他的武功,交贫道发落,贫道感激不尽! 韦明远未作表示,却先问道:“道长高姓大名?身隶何帮派?” 道人正式地道:“贫道施林,号‘酒道’,身属‘穷家帮’!” 韦明远再问道:“昔日闻名江湖之‘酒丐’施楠前辈……” 施林道:“正是家兄,被白冲天伤于‘幽灵谷’中,兄仇切心,只恨功力不足, 不得已乃烦请大侠代为一伸……” 韦明远沉吟一下道:“可以,现在你告诉我‘五湖龙女’萧循的下落!” 施林面现惊容道:“萧湄?难道大侠寻访之人,不是令正?”韦明远一心要找 萧湄,却想不到无意之中,得到了湘儿的消息,大喜过望,一把拖住施林的衣袖道: “是谁?你说的是谁?” 施林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愕愕地道:“‘云梦医圣’之孙女,吴湘如,她不是 你的妻子吗?” 韦明远惊喜交集,口不择言地道:“是的!是的!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施林喃喃地道:“她既不是大侠心中所欲找之人,那么我们的约定……” 韦明远急道:“同样有效,快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她……还牙吗?” 施林见他激动之状,倒不由觉得好笑,遂道:“此事说来话长,……” 大侠不必心急,令正一切安好,我们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事,先坐下来再谈 吧!” 说完先在溪边坐下,韦明远听说湘儿无恙,心中也放下了一块石头,遂坐在他 的对面,焦灼地等待着。 施林却好整以暇地端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慢斯条理地擦擦嘴,伸出舌头喷喷 地理了一下才从容地道:“数月前我得到帮中弟子传言,说是姑苏虎丘山上新住了 一个单身女子,非常美丽,只是来历不明……” 韦明远插口道:“该死!该死!” 施林愕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韦明远觉察了,歉然地一笑道:“道长请别多心,我是在骂我自己,怎么什么 地方都跑遍了,就没有想到上那儿去一趟!” 施林这才又接着说道:“那女子每天领一个孩子,站在门口,终日向远方盼望 着仿佛在企盼一个人似的,贫道闻讯,就去看了一遍。” 韦明远吃惊道:“孩子!怎么我有了孩子?那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 施林望了他一眼道:“是个男孩子,大约有四五岁吧!怎么尊夫人有了孩子, 韦大侠还不知道,这倒令贫道费解了!” 韦明远低头想了一下道:“差不多该有这么大,他一定是在我离家后才生下来 的,我离开她有五年多了,一直没有见面。” 施林释然道:“这就是了,贫道来到山上,听见她口中只是喊韦大哥!韦大哥, 明远大哥你怎么还不快来呢!……” 韦明远听了心中极为感动,禁不佳流下泪来! 施林却不顾一切地道:“贫道并不认识那女子,故以认为她绝不是杜……女侠 或萧女侠,量情度理,一定是令正吴湘如了!” 韦明远道:“是的!只有她一直叫韦大哥,连婚后亦未改口!” 施林点头道:“令正对大侠用情极深,颇为令人敬佩!” 韦明远急忙又问道:“她怎么了,你跟她说过话了没有?” 施林道:“没有,我见她相思极苦,不忍前去打扰,只是吩附帮中弟子好生照 顾保护,就离开了!” 韦明远起立一揖道:“多谢道长相告.在下此刻会心如箭,恨不得一步就到, 请恕不能多作奉陪了,相约之事,我一定遵办!” 施林亦道:“大侠急于与尊夫人会晤,贫道不敢耽误。白冲天现在匿身于四明 山中,大侠会见尊夫人后,就请与贫道同往除之,贫道在姑苏城中落脚相候,大侠 若见丐帮弟子、随意吩咐一声.贫道立刻前来拜晤!” 韦明远道:“就是这么说吧,请恕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说完,施了一礼,举步如飞而去! 韦明远怀着无限的兴奋,昼夜不停地奔驰,终于在六天之后.赶到了姑苏城, 匆匆又向虎丘山而去。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诗人张继名传遐迩的“枫桥夜泊”绝唱,说尽了将近黎明的姑苏风月人情, 流传千古,犹自脍炙人口。 韦明远起到虎丘山时,正是这时分,寒山寺的钟声在黑夜中响亮清越,一下下 仿佛敲在他心上! 半山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还闪烁忽明忽灭灯火,韦明远有一种直觉,就是这 间屋子。这间屋子中住他娇小可人而又忠诚的妻子,带他的儿子,彻夜无眠,在等 待他的归来! 越走近屋子,他的心越感到充实而温暖,也更加速了跳动,甚至于没有勇气去 推门直入! 直到窗前,他用舌尖舔破了窗纸,从洞中望进去!是的,一点也不错! 那儿,手托香腮,凝神对灯的女郎,不正是湘儿吗? 她长大了,成熟了,丰满了,改变得多了! 只是她也憔悴了。 不变的是她的娇稚与海洋般的深情! 听啊,那叹息,那低语,都是深情的呼唤:“韦大哥,你快回来吧,每天站在 门外,我已经不知道数过多少次日落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会等你一夜的。” “韦大哥,你还没有见过孩子吧,他长得真像你,每天都问我要爸爸,我骗他, 也哄我自己……” “我说你出远门了,你就会回来的,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的眼泪快为你流干 了,韦大哥,你快回来吧……” “韦大哥,有人说你死了,我不信,像你这样好人是不会死的。我相信有一天, 你会突然站在我的面前……” 韦明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在窗外呜咽道:“湘儿,我回来了,你的韦 大哥回来了!” 湘儿怀疑地抬起头来,望着纸窗,低低道:“韦大哥。我好象听见你的声音, 最近我常常听见你的声音,有时是在梦中,有时是在幻想中,老天爷保佑,但愿这 一次是真的,我再也受不起欺骗了,但是……这一次我好象觉得跟以前不同……” 韦明远忍无可忍,拍碎窗子,飞身而入,一把抱住惊喜激动的湘儿,泪流如雨, 继继续续地道:“湘儿,真是我来了,不是梦、也不是幻想……” 湘儿在他壮健有力的怀抱中,体验到这是真实的事,憔悴的脸上,绽开了如花 的笑面,扶着他的脸道:“韦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都想得快疯了,韦大哥, 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失去了你,我几乎活不下去了……” 韦明远吻着她的脸,她的泪,她的头发。 可是他却无法抑制使自己涌如泉流的眼泪。 在湘凡如黛的青丝上,他发现了许多丝丝的白发。 长相思啊摧心肝,摧心肝啊鬓成霜。 韦明远激动地拥得她更紧,高声叫道:“湘儿!可怜的潮儿,我不再离开你了, 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了,我们生在一块儿。死在一块儿……” 湘儿伸手捂住他的嘴道:“韦大哥。别说死,我们活到千万年……” 两人都不说话了,在沉默中,她们体验着不朽的情爱。 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韦明远轻声道:“湘儿你吃了许多苦吧?” 湘凡悠悠地道:“我……我还好。只是爷爷死了……” 韦明远厉声道:“是的。我看到了,爷爷的遗体还是我收拾的。告诉我,是谁 杀死了他?我一定,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湘儿还没有开口,里屋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湘儿忙道:“你把孩子吵醒了!你还没有见过他吧!来,看看去。” 说着挣开他的怀抱,拿起烛台,走向内屋。 韦明远在后面跟着进去,他的心又开始跳动了…… 烛光照着一张纯洁无邪而又使美的小脸。似乎畏惧着光亮的照射,朦胧中伸出 小手遮住了眼睛。 韦明远看孩子,强抑住内心的激动。 这孩子的脸有一半像他,另一半却不像湘儿。像一个他极为熟悉的人,只是一 时想不起来。 韦明远的手依然拥在湘儿的肩膀上,轻声地道:“湘儿.我不知你有孩子了, 你该早告诉我的,我若知道了,我一定不会离开你,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湘儿忽然不安地扭动一下道:“不!韦大哥,他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生的, 可是他却是你的孩子,你看他的脸多像你。” 韦明远大惊道:“湘儿!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明白。” 湘儿平静地道:“他是萧姊姊的孩子!” 韦明远的背上开始淌下冷汗来了,嘶哑喉咙道:“萧姊姊,是萧循?” 湘儿道:“是的,孩子是她生的,可是她把他给了我,从孩子刚懂事,她就告 诉他,说她不是她的妈妈,后来见了我,她就把孩子给了我,让他叫我妈妈。韦大 哥,孩子真是你的吧,他像你极了,我真喜欢他……” 韦明远突然想到自己与萧湄缠绵的一夜。面对着纯净的湘儿。他的心中有着许 许多多的惭愧,歉咎地道:“是的,湘儿,我很对不起你!” 湘儿却毫无温意地道:“不!没有什么!爷爷曾经跟我说过,我先天不足,不 能生孩子,我担心极了,现在就太好了……” 提起吴止楚,韦明远的心中泛上一阵恨意,大声道:“你在哪儿碰到萧湄的, 是她杀死了爷爷?” 湘儿连忙道:“不,不是萧姊姊,反而是她救我出来的……” 韦明远吐出一口气,追问道:“那么是谁?是谁杀死了爷爷?” 湘儿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韦明远着接道:“她从哪儿把你救出来的?” 这次湘儿回答得很快:“从一个石率中,我在那儿被关了好几年,前几个月才 被萧姊姊救了出来,以前我真怕见不着你了……” 韦明远突然道:“那是水道秘室,是你哥哥的地方。” 湘儿满脸痛苦:“不!不是!” 韦明远深沉地道:“湘儿,你不会说谎,你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了。“ 湘儿痛苦地对韦明远叫道:“爷爷不是哥哥杀的,我敢担保不是他。” 韦明远道:“这我晓得。杀你爷爷的是文抄侯,他故意乔装成萧湄的样子让你 看见,但是你哥哥是在场的……” 湘儿痛苦地道:“韦大哥,你不会去杀死他吧?” 韦明远坚决地道:“我要替爷爷报仇。” 湘儿突然抓紧他的手,流泪恳求道:“不,韦大哥,我求你别那么做!” 韦明远道:“他杀你爷爷,又把你关起来,你一点都不恨他?” 湘儿道:“是的,我不恨他。我从来不会恨人,何况我的哥哥 韦明远怒声道:“他掳劫你之时,何尝有兄妹之情。” 湘儿突然跪一下来,抱住他的腿道:“韦大哥,我求你饶了我哥哥吧。他实在 是个很可怜的人,我们吴家就剩他一条根了。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韦明远坚决地道:“他已更名任共弃,不再姓吴了。” 湘儿凄苦地喊道:“不!他是我的哥哥,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杀他 他们在这儿一阵哭闹,早将床上的孩子吵醒了,见到这种情状,吓得在床上哭 了起来。 湘儿连忙又在地上爬起来,抱着孩子。柔声安慰道:“乖儿,别怕,你看,你 爸爸回来了,叫爸爸,叫呀!” 孩子把脸藏在湘儿的怀中哭叫道:“他不是爸爸,他是坏人。他欺负你……” 韦明远长叹一声。走到外面坐下,低头垂泪! 湘儿却没有跟着他出来,依然在床上柔声地哄孩子,她的脸上散着母性的光辉, 她的声音中充满厂母爱。 良久,湘儿牵着孩子的手走出来,孩子怯生生地望着韦明远.湘儿温柔而又鼓 励地推了他一下。 孩子才生涩地喊道:“爸爸!我错了,刚才我不应该骂您。” 韦明远满是怜借地拉住孩子的手,温和地道:“你没错,爸爸不应该对妈妈很 凶。” 湘儿欢声道:“韦大哥,你答应我了。” 韦明远勉强地道:“湘儿,当着孩子的面,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湘儿正经地道:“不,我一定要你答应我,否则你就先杀死我……” 孩子立刻又扑到湘儿的怀中哭喊道:“妈妈,你不能死,你死了,湄儿就没人 疼了……” 望着他们母子哭成一团的样子,韦明远不禁英雄气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 头,柔声道:“好吧,只要他不再侵犯我,我保证不去伤害他。” 湘儿满是感激地提起韦明远的手吻着道:“谢谢你,韦大哥。” 孩子也跟着过来。依假在他们中间。 韦明远慈祥地扶着孩子的头道:“他叫湄儿。” 湘几忸怩了一下道:“他叫纪湄,韦纪湄,名字是我取的。韦大哥你说好吗?” 韦明远想到萧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讪讪地道:“好!这名字很好。湘儿, 谢谢你很大量。” 想了一下又道:“萧湄现在在哪儿?” 湘儿尚未答话纪湄已抢着道:“萧姑姑就在附近的庙里,她现在法名叫百绝, 她不常来,可是每次总给我买许多东西。” 韦明远惊道:“法名?百绝?庙里?” 湘儿黯然道:“是的,她已落发为尼了,明天你该去看看她,她实在很可怜, 我劝过她多少次,可是她一定要那样做!” 韦明远百感交集,瞎然无语,良久始道:“她已经更名百绝,可见早已把我绝 了,古佛青灯,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我又何必再去扰她清修呢!” 湘儿正色道:“不然,百绝情难绝,她虽已落发,可是每次来,都殷殷地问起 你,可见对你并未忘情……” 韦明远痛苦地道:“湘儿!我请你别说了!” 湘儿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说清楚,她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因为你,我 觉得她还年轻,你该去劝劝她,只要她愿意,我不在乎你分一半感情给她。去吧, 等天一亮就去,韦大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做事情该负责任!” 韦明远默然无语。 纪湄却睁大了眼睛道:“爸爸,妈妈,你们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韦明远苦笑地扶着他的头道:“孩子!有些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朝阳满山,雀噪不已! 虽是春天,早开的花朵已开始凋零。 荒僻的小魔前,一个秃顶的小尼姑正在弯腰扫着地上的落花。她的扫帚根本没 有碰地面,却将片片落叶都归聚成一堆,这情景若是让俗人见了,一定又会惊诧不 止,可是在韦明远眼中却不值一笑。 他朝庵门笔直走去! 小尼望了他一下道:“这是私人家庵,不可以烧香随喜的,山下的虎跑寺,那 儿香火很盛,请施主到那里去吧!” 韦明远笑一下道:“我不是来烧香,我是找人的!” 小尼道:“施主要找哪一位?” 韦明远道:“我找萧姑娘,萧湄姑娘!” 小尼望了他一眼道:“此地是尼庵,怎会有姑娘?施主找错地方了!” 韦明远这才想起萧湄已然更名,遂道:“我找百绝师太!” 小尼道:“家师正在早课,有命不得打扰!施主等一会再来!” 书明远微笑道:“不要紧,令师与我乃是故人,她不会见怪的!” 说着便推门丽人,小尼在后急叫道:“嗨!你这个人怎么硬闯呢,回头家师怪 罪下来,叫谁担待呢,你再不走开,我可要不客气了!” 韦明远不理他,继续进前,突然身后有急风袭来,回手一拂,觉得那劲道还挺 强,不由得愕了一下。 那小尼似乎想不到韦明远如此高明,望手中被拂断的帚柄,张目瞪口,莫知所 以! 韦明远笑了一下。回头道:“习技最戒轻露,尤其是出家人,更要不得,我需 要惩诫你一下,警告你以后不可随便出手伤人。” 说完轻弹两指,两道黄光应手而出,无声无息,击中小尼的软麻两处穴道,使 她动弹不得。 可是她的神智是清楚的,看见制住自己的,竟是对方拂袖时所带去的两段竹梢, 不由得呆住了。 韦明远一直走进去,看见庵堂上正中放着一张蒲团,萧湄盘腿坐在那儿,对他 的进来,视若未睹。 韦明远不敢打扰,悄悄地坐在旁边,看她。 她秀丽的脸上,完全失去了戾气,代之以一片祥和,只是满头青丝,已成牛山 濯濯,望去特别刺眼。 一位曾经呢咤风去的水道盟主,想不到竟会成这步田地,韦明远看着,不禁悲 从中来! 就在他抬起袖子拭去泪痕之际,萧调平静的脸上,突地起了一阵颤动,立起身 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冤孽!只道心已如止水,孰料波自无形来!” 韦明远激动地叫道:“湄妹!你……” 萧湄平静地道:“我叫百绝!” 韦明远道:“百绝情难绝,循妹,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萧湄叹息了一声道:“也罢!随你怎么叫吧!看来今天的早课是做不成了!” 韦明远高兴地道:“湄妹!我终于又看见你了……” 萧湄体验到他声音中的热情,内心一阵激荡,可是她立刻又压抑住了,故意装 成冷冷地道:“多承故人远道相访,并谢代为管教小徒!” 韦明远脸上一红道:“好……你在里面全都听见了,我只是跟她开玩笑。” 萧湄道:“定能生慧,慧中自有知觉,远在五十步之外,我已经知道你来了, 我本不想见你,只是不忍心太辜负你……” 韦明远急忙道:“不忍就是未绝,既不能绝,何必又叫百绝.自绝而又绝人呢, 湄妹,我们今天须要好好谈谈……” 萧湄道:“等一下,小徒现在还被你制在门口,时间一久。害她成了残废,少 不得又多了一个恨你之人!” 韦明远歉然地道:“对不起,我见了你,心中又忙又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我马上就去将她放开,同时替她活活穴脉!……” 萧湄笑着道:“不劳大驾,还是我自己来吧,找还有事情差她做呢。” 说着移步出门去了,望她身披袈裟的臃肿背影,韦明远不觉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盈盈的几将泪下。 过了很久,萧湄才一人进来,神色非常奇特。 韦明远问道:“你的徒弟呢,我该对她道歉的!” 萧湄道:“我叫她有事情去了,你不必对她道歉,只要以后对她好一点,多照 顾她一些就好了!” 韦明远奇怪地道:“湄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湄神奇地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是她的师伯,照顾她一点,不是理所当然 的事吗?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韦明远虽然觉得她的话中别有深意。可是也,兑不上来,只是出神地去体验它, 萧循却开口道:“你中是要谈谈吗?现在可以开始了!” 韦明远这才从出神中惊醒过来,呐呐道:“千言万语。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还是萧湄先开口道:“看到孩子了吧?” 韦明远伤感地点点头道:“看到了!谢谢你!” 萧湄轻轻一笑道:“为了什么?为了我替你生个儿子?” 韦明远摇头道:“不!为了你救了湘儿,也为你把孩子给了她。更为了你因我 所受的许多委屈,以及替我所做的许多事!” 萧湄低声道:“别谢我,在我的立场只有这么做,我本人固属残花败柳,但孩 子是清白的,他不能没有父亲,何况……” 她的声音突然转入一种空虚的凄凉。 “何况你本来就是他的父亲,这一点你该相信。” 韦明远痛苦地叫道:“湄妹!我相信你,那天早上我不该那样对待你的,我本 身并没有权利对你那佯要求!” 萧湄凄苦一笑道:“事实上我很感激你那样对我,你对我失望. 证明你对我还有爱情,否则你大可以当作一觉扬州青楼梦……” 韦明远用手掩住脸,哀声道:“湄妹!我求你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萧湄温柔地走到他身边,拿下他的手,轻轻道:“明远!别太责怪自己了,我 也有错,那件事虽令我痛苦终身,可绝没有其他因素,我原该告你的,现在……” 韦明远立刻即作一个拦阻的手势道:“湄妹!别告诉我了,我不想听,在我心 中,你永远是个冰晶玉洁的女孩子,像……我们初识时一样!……” 萧湄轻唱了一声,半晌才道:“现在不说也好。好不容易久别重逢,我也不愿 意谈那些扫兴的话。明远,你还是那样的年轻,你一点都没变!” 韦明远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道:“湄,你可变得多了。” 萧湄微抬一下眼皮道:“我老了。” 韦明远急忙道:“不!你变得温柔了,更像一个女人了!” 萧湄苦笑道:“那是寂寞的关系,寂寞的岁月磨去我的火性,寂寞使人自卑, 我发觉自己的缺点太多,自然就会迁就别人了。” 韦明远望着她,听她似挽歌般的低语,不禁心如刀割,泪如雨下,紧握住她的 手,哽咽道:“湄妹我太对不起你了,请你立即还俗吧!脱掉这身倒霉的衣服,你 还年青,我们;王有无穷的岁月……” 萧湄苦笑轻问道:“是吗!那么湘儿呢?” 韦明远呆了一下道:“她是纯洁的女孩子,她不会嫉妒的,我们可以一同生活, 你可以像姊姊似的照顾她。而且她也需要你。” 萧湄摇头道:“她简直是个无邪的女神、我怎能忍心去割她爱。” 韦明远叫道:“这是她的意思,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萧湄的脸上泛起希望的光辉,但立刻就黯淡了下去。 韦明远的心随着她的脸色而亮,也随着她的脸色而沉! 隔了许久,萧湄的神情突然一变,仿佛决定一件重要的事。谈淡一笑,以平静 的声音道:“这件事等一下再商量吧,我们不要当着佛像谈言这些,那是冒读神明 的,到我的内室去慢慢再说吧。” 说着首先站起身来,向另一个小门进去,韦明远猜不透她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 犹疑地跟在后面。 萧湄的内室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石锡外,仅一床一厨。榻上并无枕衾,她简 直就是修的苦行掸! 韦明远从这张石榻,想到满铺锦绣的画肪,想到那绮丽缠绵的长夜,不禁脸上 一红,讪讪地道:“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萧湄点头道:“是的,我在这里度了一个寒冬。” 韦明远开心地问道:“别说冬天了,春夜也够寒峭的,你不冷口马?” 萧湄摇头道:“不冷,我虽然享过福,可是我也能吃苦,朔风凛烈,我仍安之 若泰,因为我心中有一团火燃烧!” 韦明远激动地抱住她道:“湄妹,你太苦了!” 萧湄却冷静地挣开他的怀抱道:“你请在榻上坐一下,山居简陋,无以待客, 幸好我还藏有梅花雪酿一缸。聊以充茶,一款佳宾!” 说着姗姗地走过去,打开厨门,拿出一个白瓷小缸,及两个竹根挖就的杯子, 满满的注上两杯。 递了一杯给韦明远道:“上次相逢,我还能力你烧几样菜。现在只有这个了!” 韦明远木然地接过,见那酒杯中,色泛微红。浓香扑鼻,即使是不喜饮酒之人, 见了也会爱不忍释! 萧循举杯,神色惨淡地道:“劝看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语音很艰涩,令人鼻酸。 韦明远奇怪地道:“湄妹!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 萧湄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这不过是我一时的感触,干吧!就算是祝我们 再次重逢好了,唉!相思不如不见……” 韦明远怕引起她更多的伤感,连忙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钦而尽,还向萧湄照 了一下杯子! 萧湄仍是带那种凄凉的美容,慢慢地喝完了杯中的酒,两个人又开始陷入一种 沉默地相对。 渐渐地,韦明远的内心燃起一种异样的火焰,生理上起了一阵迫切的要求,他 只有一种感觉――需要发泄。 萧湄的眼角也荡起春意,配上双颊,艳红如火。 韦明远突然似猛兽般地扑过去,擒住萧湄!…… 庵外,山风骤起,花又凋落。黄莺在林梢婉转,唱着求偶的恋曲。 春,浓浓的笼罩虎丘山。 -------- 文学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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