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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明争暗斗 夏天翔被仲孙圣安慰几句,心头虽已略解,但脸上仍有点讪讪然地向仲孙飞琼身前 走去。 目光注处,忽见灵猿小白业已完全复原,正偎在仲孙飞琼怀中,一人一兽,好生亲 热。 夏天翔含笑说道:“仲孙姊姊,一钵神僧千年芝液的灵效,委实大妙,你看小白方 才伤得那等厉害,如今却已完全好了。” 灵猿小白在仲孙飞琼怀中回过头来,以一双朱红的火眼盯着夏天翔,结结巴巴他说 道:“我……已经……已经……好……好……了。” 夏天翔失惊得跳将起来,向仲孙飞琼诧然叫道:“小白怎会突然学会说人话了?” 仲孙飞琼尚未答话,“商山隐叟”赛韩康已在一旁接口含笑说道:“小白本极通灵, 在你仲孙姊姊调教熏陶之下,几乎允文允武,无事不知,只是横骨未化,难吐人言,但 此次受伤,恰在喉部,再借重一钵神僧的千年芝液,我遂略为费事,为它取去已碎的横 骨,使成一只绝无仅有、能作人言的罕世灵猿,也算这震天大会上值得传述的一段武林 佳话呢!” 夏天翔经过这一打岔,愧恧之念略除,遂坐在仲孙飞琼身畔,与群侠一同注目凝神 地细看仲孙圣与“白骨羽士”之间的这场震天大会主力之战。 “白骨羽士”护送“九首飞鹏”戚大招回棚之后,仔细为他一诊脉象,知道仲孙圣 所说不差,戚大招果因成名兵刃被毁,急愤难堪之下,怒气冲肝,真元微损。 遂赶紧取出身旁灵药,喂他服下,并好言安慰几句。 戚大招服药以后,心神稍定,但想起自己那根成就盛名、重达百五十斤的九鹏展翼 钢拐,不禁仍是满脸痛惜及悻悻之色。 “白骨羽士”低声笑道:“戚掌门人不必气愤,对方今日集合峨嵋、少林、武当、 罗浮、雪山等五派精英,再加上仲孙圣父女等人,自然不易应付!但以我们震天派的实 力,若于会后个别击破,岂非想灭任何一派,都是易如反掌折枝么?” 戚大招钢牙一挫,点头说道:“真人说得有礼,戚大招立意在震天大会以后,先灭 武当,并把北溟门下的夏天翔小狗碎尸万段!” “白骨天君”在一旁笑道:“这两件事儿均所不难,二弟先去给那‘天外情魔’仲 孙圣吃些苦头,随后我再下场,倒看他们还有什么出奇的高手应敌。须知所谓四大掌门 以及少林护法,都逃不出我‘摧心掌力’暨‘白骨神抓’的十合之外。” “白骨羽士”微微一笑,飘身下场,这时仲孙圣已在场中意态悠闲地含笑相待。 “白骨羽士”见对方神情暇豫异常,知道“天外情魔”名不虚传,果是劲敌,遂也 解躁静矜地微笑问道。“‘天外情魔’,我们怎么比划?” 仲孙圣笑道:“‘天外情魔’之号,我已屏弃不用,尊驾不妨叫我姓名便了,至于 比划一举,因我们的身份毕竟要算一代宗师,不应徒事争胜,并须为武林后辈留下一些 典范才是!” “白骨羽士”看了仲孙圣一眼,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花样颇多,尽管出题,无妨 出得越刁难古怪越好。” 仲孙圣笑道:“‘白骨三魔’威震天下,仲孙圣亦可勉谓名动八荒,彼此身份仿佛, 我纵出题,也决不会占你丝毫便宜,或者由你出题,也是一样。” “白骨羽士”摇头答道:“你既如此说,我还出题则甚?你出题,你出!” 仲孙圣一笑,说道:“我们也效法‘白骨仙子’与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的那场比斗, 以三阵定输赢如何?” “白骨羽士”双眉一挑,应声答道:“慢说三阵,便是百阵千阵,贫道照样奉陪。” 仲孙圣笑道:“第一阵较量玄功,第二阵互换上几掌……” “白骨羽士”见仲孙圣忽地沉吟起来,不禁讶然问道:“你怎么不说下去?” 仲孙圣眉梢一动,含笑答道:“我想把第三阵的题目出得新鲜别致一点。” “白骨羽士”说道:“我早就说过,你把题目出得越刁难古怪越好。” mpanel(1); 仲孙圣想了一想笑道:“这样如何,第三阵的比赛题目,是我们各自答复三项疑难 问题,但其中两项必须是有关武功方面的。” 夏天翔闻言,不禁向仲孙飞琼低声笑道:“姊姊,你们简直成了问题世家。花如雪 姊姊问了武当离尘子三个问题,窘得他投江自尽,你问了赛韩康老前辈三个问题,赢走 了他的龙种神驹青风骥,如今老伯又要问‘白骨羽士’三个问题,我看‘白骨羽士’非 要倒霉不可。” 仲孙飞琼方自白了夏天翔一眼,场中的“白骨羽士”已向仲孙圣点头说道:“你这 第三阵的题目出得确实新鲜,但不知是否由我们互相对问?” 仲孙圣笑道:“我们互相对问有什么意思?应该双方各选一后辈出场,向我们对换 发问,这样也可使他们得些益处。” “白骨羽士”听得微笑说道:“你这花样确实越来越有趣,但我们无妨事先把人选 定好,我指定由我三妹门下的谭瑛师侄出场发问,你却指定哪个?” 夏天翔听到此处,又向仲孙飞琼笑道:“常言道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 兵。’仲孙老伯一定指定姊姊出……” 话犹未了,突然听得仲孙圣的话音传来,说的竟是:“北溟门下夏天翔!” 夏天翔惊奇得失声叫道:“仲孙老伯恐怕找错了人,你们是问题世家,便不指定琼 姊,也该请花如雪姊姊出场才好。” 仲孙飞琼笑道:“我爹爹不愿占人便宜,自然要避嫌疑,不能指定自己的爱女或是 爱徒出阵,你如今既已奉命发问,倒看是否像我一般,赢来什么类似龙种灵驹青风骥那 等神物异宝。” 赛韩康在一旁听得眉头微蹙,不禁看看“三手鲁班”尉迟巧,连连苦笑。 夏天翔则傲性忽发,向仲孙飞琼轩眉笑道:“琼姊,也许我会赢来一件比你那匹龙 种灵驹青风骥更为珍贵之物?”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问道:“翔弟想赢‘白骨羽士’的什么东西?” 夏天翔应声答道:“我想赢那‘白骨羽士’的半世名头,或是一条性命!” “冰魄神妃”茅玉清在一旁听得微笑说道:“夏老弟壮志雄心,委实可佩,但望你 能如愿以偿,如今第一阵已将开始,我们务宜留神细看,像仲孙大侠与‘白骨羽士’这 等绝世高人互较神功,确实说得上是此技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观呢!” 群侠闻言,均自齐往场中凝目望去。 原来此时仲孙圣已命场边侍应的震天派门下弟子,取来两大桶极细的黄沙,及四十 块上好的青砖。 “白骨羽士”一言不发,只在旁边含笑相视。 仲孙圣命人把四十块青砖,十块一叠地叠成四叠,然后把两大桶极细的黄沙倾倒在 四叠青砖之前,高出地面人大约两尺,并堆成两座尖尖山峰的模样。 “白骨羽士”见状,向仲孙圣问道:“这一阵怎样较量?莫非是‘沙峰立足,妙震 青砖’!” 仲孙圣反向“白骨羽士”问道:“真人是否觉得这样安排太俗?无法施展妙技!” “白骨羽士”摇头笑道:“沙峰青砖虽不俗,但如何施展,却在人为,以我的功力, 便是一片枯叶、半朵残花,又何尝不可显示神奇,惊世骇俗?” 仲孙圣笑道:“真人既然如此说法,我们且上沙峰,各以两叠青砖,略试功力。” “白骨羽士”点头一笑,道袍微飓,飘上左边那堆两尺高的沙峰,悠然卓立。 仲孙圣也纵上右边的沙峰,向“白骨羽士”抱拳笑道:“我们先将欲在青砖上所试 的玄功说明,然后施为,也好使后学容易了解,留些典范。” “白骨羽士”含笑扬声答道:“贫道一切均照仲孙大侠所说,勉强学步就是。” 两位绝代奇客尚未比较玄功,就这相对数语,已使震天派群邪及赴会各派群侠,一 齐叹服不止。 原来那两座沙峰,虽仅高约二尺,但系浮沙堆成,难承丝毫重量,纵然一叶之加, 也会使沙下坠。 如今两人飘登沙峰尖顶,居然粒沙未动,轻功之绝,已足惊人!加上毫未见提气, 并均能随意发话,还要凝劲击砖,武学之奇,岂非宛若神仙鬼怪? 仲孙圣面色一整,扬声说道:“我左右双掌,凌空微压以后,左边这叠青砖,除了 最上一块完好如常外,第二、四、六、八、十,上半截成为粉碎,下半截保持完整。第 三、五、七、九块,则上半截保持完整,下半截成为粉碎,右边这叠青砖的逢双砖数与 逢单砖数所毁损及完整的情形,恰与左边上下相反。” “白骨羽士”听对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不禁心内一惊,但怎甘当众示弱,遂赶紧 一面暗凝“白骨摧心掌力”,一面接口说道:“我双掌微落后,左边青砖一三五七九完 好如常,二四六八十现出透明的掌印,右边青砖则恰恰反是。” 群侠群邪听得一齐摇头,除了“白骨天君”以外,连“白骨仙子”在内,均自问无 法作到这等地步。 仲孙圣等“白骨羽士”话了,两人相顾一笑,各自向身前左右两叠青砖之上,举掌 凌空虚按,便即飘然落地! 仲孙圣身形落地,点尘不惊,“白骨羽士”则在举掌发力之时,足下略为滚落一些 沙粒。 夏天翔喜道:“仲孙老伯赢了!”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摇头说道:“胜负之数,要看双方是否均如所说,能在青砖上显 示功力而定。若照贫道看来,恐怕第一阵是场平手。” 夏天翔想起“白骨羽士”要在青砖之上击出透明掌印之举,果比仲孙圣的击砖成粉 较难,不禁剑眉一蹙,默然凝目注视。 场边侍应的弟子,见二人业已施展玄功,遂把那四叠青砖,一块块地检查一遍。 检查结果,果与二人事先所说完全相同,群侠群邪不由发自内心地叫出一声暴雷大 好。 仲孙圣目注直立地上、显出透明掌印的十块青砖,向“白骨羽士”叹服说道:“真 人的‘白骨摧心掌力’委实炉火纯青,仲孙圣甘心认败。” “白骨羽士”摇头笑道:“我这‘青砖现掌’之举或许比你‘青砖成粉’较难,但 仲孙大侠所立的沙峰点尘未惊,我却因凝劲稍过,致把峰尖踏平一些,故而公平说来, 这第一阵各有长短,胜负难分,我们还是再比第二阵吧。” 仲孙圣闻言,知道“白骨三魔”毕竟不愧为魔中巨擘,领袖群邪,分明极富心机, 人颇凶狡,但在这当众对敌之际,仍不肯丝毫一巧,致失身份。 如今既听“白骨羽士”催比第二阵,遂又请场中侍应弟子,再取未几巨桶黄沙,把 场中铺成两丈方圆的一片沙地。 沙地铺好,仲孙圣笑向“白骨羽士”说道:“我们把招术身法、真气内力等融会施 为,在这片黄沙阵上互拆百招如何?” “白骨羽士”点头说道:“照仲孙大侠所说的打法,倘若百招不必、胜负,再往下 比,亦属无益。” 仲孙圣又复含笑说道:“我们为了提高兴趣,不妨事先估计一下。彼此拆完百招, 大概要在这片黄沙阵上,留下多少脚印?” “白骨羽士”笑道:“这‘沙阵对掌,自限脚印’一举,又极新鲜,我倒要先听听 你的估计。” 仲孙圣应声微笑答道:“仲孙圣功力未臻化境,恐怕至少要留下二十个脚印,真人 艺业通神,大概无需此数,照我所料,约莫十六个脚印,已经够了。” “白骨羽士”闻言,纵声狂笑道:“‘北溟神婆’未至,‘风尘狂客’不来,不是 贫道自诩,这震天大会之上,若论英雄,除去我大哥三妹以外,不过‘使君与操’而已, 仲孙大侠名不虚传,是我生平仅遇的劲敌,你何必把贫道捧得大高,百招相搏,只留二 十个脚印,已极难能,我们便均以此数为限如何?” 仲孙圣点头说道:“真人既然如此谦虚,我们就这样决定好了。” 话音刚了,“白骨羽士”忽又笑道:“我想在二十个脚印的限制以外,再加一点限 制,不知仲孙大侠的意下如何?” 仲孙圣心内一惊,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含笑问道:“真人有何高见?” “白骨羽士”笑道:“我们除了脚印之数限于二十,并必须踏沙见底以外,可否加 上‘足不扬尘’、‘身不扬尘’及‘掌不扬尘’等三项限制?” 仲孙圣知道“足不扬尘”是要踏沙见底以后,不准带起丝毫沙粒,“身不扬尘”是 不准闪招避势之间衣襟带动尘沙,“掌不扬尘”则是不准出掌吐劲之时,把沙阵浮沙有 所激动。 这三项限制之中,以“掌不扬尘”较易,最多避免施展阳刚劲气,改用阴柔无风掌 力即可,“身不扬尘”则因足下皆是浮沙,两人又均宽袍博袖,业已极难,但最难的还 是“足不扬尘”,试想“踏沙见底”留下脚印以后,一面须提防拆架对方攻势,一面又 不能在举足之际,带动丝毫尘沙,简直艰难到了不可想像的地步。 在如此艰难之外,还有二十个脚印的严限,也就是说两人过手之间,各于沙阵上踩 满二十个脚印以后,一切腾挪闪展,进攻退守,均必须以这二十脚印为准,在此之内, 重复落足,等到百招拆毕,假若一方多留了半个脚印,或是踩乱了分毫,便把半世英名 付诸流水。 故而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听完“白骨羽士”这番话后,不禁摇头苦笑叹道:“事无不 可对人言,艺有未曾经我学。弘法平素尚效井蛙自诩,今日在这震天大会之上,却令我 开足眼界,看来真该韬光养晦,善敛锋芒,八荒四海、三山五岳之中,远比我们高明之 士,不知有多少呢!” 罗浮掌门冰心神尼冷笑道:“真人此言差矣,我们越是韬光养晦,这些魑魅魍魉便 越是跋扈猖狂。群魔乱舞,世劫方殷,我们不但不宜灰心,更应力图进取,方可济世安 良,降魔卫道。贫尼深愿诸位道友在震天大会了结,各归本派以后,除了本身赶紧痛下 苦功,参研修为之外:并须打破惯例,把几桩非掌门人不得与窥的绝艺神功,公开传授 门下弟子,以期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能在他们身上大放异彩,扶持正 气。” 弘法真人静静听完,站起身形,向冰心神尼肃容稽首说道:“大师一席至理名言, 宛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不但贫道承教,武当受福,并望在坐诸位咸本此意,一致努 力。” 群侠感叹议论之间,一位武林大侠与一位盖代魔头,业已跃登到黄沙阵上,互相过 手。 原来仲孙圣听完“白骨羽士”建议加上“掌不扬尘”、“身不扬尘”、“足不扬尘” 等三项限制以后,一面暗自惊心警惕,一面却轩眉狂笑道:“棋逢对手,货卖识家。仲 孙圣便把半世英名扔在这黄沙阵上,也算值得。” “白骨羽士”此时也对仲孙圣的武功人品暗暗心折,闻言微笑道:“瓦罐不离井口 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贫道纵横半世,未逢敌手,今日才知仲孙大侠确实高明,这场震 天大会已集当世武林的各派精英,但放眼看来,敢照我们二十个脚印之数及‘掌不扬 尘’、‘身不扬尘’、‘足不扬尘’三项限制,在黄沙阵上对拆百招者,又有几人?故 而纵令你我之中有人命丧当场,豹死留皮,名垂千古,也算不得是憾事的了。” 仲孙圣含笑点头,静气凝神,六合归一地抱拳说道:“真人先请!” “白骨羽士”也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丝毫不敢怠慢,含笑答道:“仲孙大侠不 必客气,我们一同上阵。” 语音了处,两位绝代奇客便即各展身形,同时飘登那方圆仅约两丈的黄沙阵上。 两人同时落身沙阵中央,相距四尺,足下自然点尘不扬,但谁也知道对方业已踏沙 见底,留下了两个脚印。 “白骨羽士”委实不愧盖代魔头,身形刚落,攻势已发,双掌当胸,发出一招“闭 门推月”,罡风厉啸,劲气逼人,竟然仍以阳刚掌力出手袭敌。 仲孙圣起始微愕,但立即恍然,看出“白骨羽士”十指后翘,掌心斜往上登,双掌 又是当胸推出,这样打法,虽然用的是阳刚掌力,掌凤凌厉异常,但所袭部位却是自己 腰部以上,决不会把足下尘沙带得扬起。 对方心思这妙,发招这速,自己则双足刚刚踏沙见底,为了“足不扬尘”的限制, 不便猛然退让,慢说身形被震,便是所着青衫被“白骨羽士”的掌风卷动,拂起丝毫尘 沙,也要算是落了败着。 这种情势之下,仲孙圣疏忽失先,显已不妙,但他名非幸致,心思武学两两超人, 一口真气硬自丹田叫足,把最近研参有成的“大乙天玄神功”化成一片无形柔韧气网, 斜张胸前,将对方掌力劲风托向上方,并就势换步欺身,还了一招“萧何问路”,右掌 倏伸,照准“白骨羽士”的左肩拍去。 “白骨羽士”想不到仲孙圣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之下,竟能转危为安,还招进手,不 禁点头大笑,连退了两步,闪过来招,沙阵上异常明显地现出了四只云头道履的脚印。 猛若虎兄,捷若猿猱,沉雄处若岳峙渊淳,灵妙处若龙翔凤舞,转眼问二人业已对 拆五十来招,谁也不曾把足下浮沙弄得丝毫扬起。 左右两棚的群邪群侠正自一齐看得目瞪口呆,并各为己方人物提心吊胆之时,突然 天不作美,刮起一阵强烈山风,把那两丈方圆的一片浮沙,吹得飞扬四散。 仲孙圣与“白骨羽士”同作龙吟长啸,飘身纵出沙阵,目光略一回瞥,不禁相对狂 笑。 原来沙阵虽然已被山风吹毁,但所留的脚印,仍旧依稀可辨,两人目光微瞥,便均 数清,每人一半,恰好正是四十之数。 他们这一互相钦佩地纵声狂笑,笑得群侠阵中最替仲孙圣担忧的仲孙飞琼,首先放 下愁怀,螓首微偏,向夏天翔含笑说道:“翔弟,该你出风头了,不要忘记把‘白骨羽 士’的半世英名带回来送我。” 夏天翔剑眉双扬,胸有成竹地应声笑道:“姊姊放心,我曾受你们‘问题世家’的 熏陶,大概不会有失所望。” 语音方了,仲孙圣与“白骨羽士”已自分别传呼夏天翔及谭瑛出阵。 夏天翔应声纵出,“白骨仙子”的爱徒谭瑛也自左棚赶到场内。 仲孙圣向夏天翔及谭瑛笑道:“夏贤侄向‘白骨真人’问三项问题,谭姑娘则问我, 但其中两项,必须与武学有关,其他一项,则由你们随意发问,不加拘束。” 夏天翔何等聪明,一听便知两项有关武学的问题,决难问倒“白骨羽士”,自己不 妨善加利用,从中获益,也就是说如欲难住这位盖世魔头,非在另外那项不加拘束的问 题之上,挖空心思不可。 主意拿定,一面心头盘算,一面向谭瑛笑道:“谭姑娘请先向仲孙老前辈发问便 了。” 谭玻闻言,也不谦逊,遂向仲孙圣恭身问道:“请教仲孙前辈,何谓‘三尸’?何 谓‘六贼’,以及斩绝‘三尸’,驱逐‘六贼’之道。”仲孙圣含笑答道:“知、情, 意,谓之‘三尸’,色、香、身、味、触、法,谓之‘六贼’,综合言之,均系由‘情’ 所发,故而若能断‘情’,一切魔障,不绝自绝。” 谭英又复问道:“请教仲孙前辈,断‘情’之道,又复如何?” 仲孙圣叹道:“如欲断‘情’,必须先断‘身、口、意’三业,欲断‘身、口、意’ 三业,首须降‘心’,能使此‘心’虚极静笃,方可万念不生,一尘不染,‘心定龙归 海,情忘虎隐山’,这种定心忘情之学,也就是内家无上神功、降龙伏虎之道与性命交 修之门,但说来容易,作来艰难,慢说姑娘,便是我与你师傅师伯,近百年刻苦修为, 又何尝能够跳出这‘情’字之外?” 夏天翔听得不由好笑,暗忖谭瑛简直有眼不识泰山,在“天外情魔”之前用“情” 字质难,岂非江头卖水,班门弄斧,哪里会发生丝毫效力。 但念犹未了,谭瑛忽又发出第三个问题,扬眉朗声,含笑说道:“仲孙前辈昔有 ‘天外情魔’之称,对于‘情’之一字,自具精辟独到的见解,谭英两问之下,已对内 功修为,颇获教益,这最后一项问题,不敢妄作他询,仍在‘情’字之上,有所求教。” 仲孙圣笑道:“谭姑娘尽管请问。” 谭玻双眉微挑,恭身问道:“何谓‘深情’?何谓‘淡情’?何谓‘真情’?何谓 ‘假情’?何谓‘悠然之情’,何谓‘黯然之情’?何谓‘极为悲苦之情’?何谓‘极 为壮烈之情’?请前辈举例说明,以开茅塞。” 夏天翔闻言悚然一惊,暗想自己适才还在窃笑谭瑛发问不当,谁知对方居然心机极 深,厉害无比。 这最后一项问题,共分八种不同之“情”,要随口举例答出,确非易事。 尤其仲孙圣以“情”成名,慢说答不出来,就是略微思索吞吐,也极难堪,万一 “天外情魔”被人在“情”上问倒,便是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更刁钻的是谭瑛发问在先,她对“天外情魔”以“情”发问,岂不使自己相形之下, 只好把预先想好的各种古怪疑难的问题,一齐推翻,必须临机应变地向“白骨羽士”发 问其他适当题目。 夏天翔正在为难,仲孙圣业已于谭瑛说完以后,接口答道:“谭姑娘这八个‘情’ 字问得颇有意思,但我仓卒答复之下,却未必十分周到正确呢。” 话完,目光一注谭瑛,并略扫夏天翔,便即含笑道:“道义之交是‘深情’,酒肉 之友是‘淡情’,虞姬别楚是‘真情’,季札挂剑是‘假情’,赏菊东篱,曳杖看山, 是‘悠然之情’,河梁分袂,游子何之,是‘黯然之情’,渴饮胡天雪,饥吞北海毡, 心存汉社稷,硅落犹未还,是‘极为悲苦之情’,至于‘极为壮烈之情’,似乎可推文 文山‘正气歌’中的‘是气所磅礁,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作为代表 的了。” 这一番话儿,听得谭瑛默然垂头,恭身而退,心中暗对这位“天外情魔”钦佩不已! “白骨羽士”见谭玻三项问题俱已问完,遂向夏天翔微笑道:“夏老弟,如今该你 向我发问,尽管挖空心思,问得越难越好。” 夏天翔笑道:“道长请放心,谭姑娘对仲孙前辈问得并不算难,我也不会对你过份 刁钻古怪的。” 说到此处,蓦然灵机一动,身形晃处,施展出适才曾经连用三次,向“九首飞鹏” 戚大招发动攻击的“蔷薇三式”中威力最强的“文君濯锦”。 “白骨羽士”讶然说道:“你怎的不发问题,却施展招式身法则甚?” 夏天翔笑道:“我方才施展这招手法,连向戚掌门人进攻三次;但均未得手,故而 第一个问题,便是向道长请教,这招攻敌手法有无缺陷?” “白骨羽士”想不到夏天翔所发的问题如此实际,但又不能不答,只好眉峰略蹙说 道:“你这招手法精妙异常,无甚缺陷,对方若非功力高出你两成以上,及过手经验丰 富多多,必难招架,但据我看来,你好像新练未久,在‘沉稳’二字方面尚差火候,变 化亦稍欠灵妙,否则,适才戚掌门人会略微吃亏,也说不定。” 夏天翔知道“白骨羽士”对自己的缺点所在,批评得丝毫不错,遂恭身受教,又施 展了一招“天羽大师”唐一梦所传的“度世三招”中的“救苦救难”,向“白骨羽士” 笑道:“夏天翔第二个问题是向道长请教我这招防身手法可有漏洞,譬如与‘白骨天君’ 过手,能不能化解得开对方的雷霆一击?” 这个问题,简直匪夷所思,把位“白骨三魔”中的“白骨羽士”问得双眉紧聚,答 道:“你这招防身手法更为精妙,毫无漏洞,对方若非功力高出你五成以上,任何攻势 也能化解,但我大哥若以全力进击,因为双方功力悬殊太甚,你纵可仗此精妙招术幸逃 一死,也必将身带重伤。” 夏天翔闻言,因知对方决非虚言恫吓,不由对那“白骨三魔”之首“白骨天君”暗 暗添了几分警惕。 “白骨羽士”目注夏天翔,怪笑道:“你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最好多想一想,问 得难点,否则我与‘天外情魔’这三阵相较,又将毫无胜负。” 夏天翔笑道:“方才谭姑娘三度发问,未离‘情’字,夏天翔也不会超越她这范 围。” “白骨羽士”愕然说道:“难道你还要施展一招什么招式?” 夏天翔摇头笑道:“我第三个问题,是向道长请教,我方才所施展的一招攻敌手法 及一招防身手法,叫什么名称,是何门派?” 这一个问题,竟把这位“白骨羽士”问得张口结舌,呆在场中,作声不得。 他虽从夏天翔所用的“天禽五色羽毛”之上,猜出这两招颇为精妙的怪异招术,至 少有一招可能与“天羽大师”唐一梦有关,但却苦于既拿不准,又叫不出名称,只好满 面通红地顿足一叹,带着谭瑛,废然转身回左边看棚而去。 夏天翔正在得意高兴,仲孙圣却轻拍他的肩头,含笑低声说道:“夏贤侄,震天大 会已近尾声,对方‘白骨三魔’中最难缠难惹的‘白骨天君’即将出场,我们赶紧回棚 与各派掌门商议商议应敌之策。” 说完,遂与夏天翔一同携手纵回本阵。 夏天翔向仲孙飞琼笑道,“仲孙姊姊,小弟幸不辱命。” 仲孙飞琼听出夏天翔这“幸不辱命”四字之中,充满了得意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 说道:“难怪翔弟得意,你这三项问题,即景生情,拙中取巧,确实极为高明,比那谭 瑛所问强多了。” 夏天翔摇头笑道:“姊姊不要对我谬赞,小弟此次幸不辱命之故,是因‘白骨羽士’ 的见识才学,毕竟比仲孙老伯略逊一筹,那谭瑛心机极深,她想以‘情’问倒‘天外情 魔’,尤其那最后的八个‘情’字,更是刁钻之极,若非仲孙老伯洞明妙理、满腹经纶, 真难应口答出。” 仲孙圣在一旁笑道:“夏贤侄不要往我脸上贴金,‘白骨三魔’果然名不虚传,我 在前两阵中,便几乎把一世微名断送于‘白骨羽士’手下。” 说到此处,转面对峨嵋、雪山、罗浮、武当四派掌门,及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庄容 说道:“震天大会已近尾声,我想不必等‘白骨天君’出场,就先由夏天翔发话叫阵, 激他一下。” “雪山冰奴”冷白石蹙眉说道:“仲孙大侠欲以夏天翔老弟对付‘白骨天君’,是 否过于冒险?” 仲孙圣神色凝重地点头答道:“当然冒险,但若由别人出手,危险更大,我为了保 全各位掌门的盛名及一派威望,只好命夏贤侄与一钵神僧联手施为,以身试险,不过吉 人天相,神道昭昭,也许在他们随机应变之下,无甚奇灾大厄。”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蓦然双目略轩,念了一声“无量佛”,向雪山派掌门申屠亥、罗 浮派掌门冰心神尼、峨嵋派掌门玄玄仙姥及少林护法净觉禅师等人,含笑发话说道: “三位掌门及少林护法,贫道有桩建议。” 申屠亥等几乎异口同声说道:“真人请讲!” 弘法真人神色一肃,发话说道:“如今震天派实力奇强,群魔乱舞,‘八莫妖王’ 轩辕烈又在勾结域外诸邪,窥视中原,蠢蠢欲动,我们肩负降魔卫道的重责,除了本身 亟应充实以外,是否应该在年轻一辈中,选择根骨灵秀之人,造就出几位出群拔萃的绝 世好手?” 申屠亥、冰心神尼、玄玄仙姥及净觉禅师,一齐点头示意。 弘法真人继续问道:“夏天翔老弟与仲孙飞琼姑娘的武功造诣及根骨心性,是否称 得上是绝代奇材,足够承受前述培植?” 三大掌门与少林护法又复毫无异议地一致点头。 弘法真人目光一注夏天翔及仲孙飞琼,正色说道:“既然诸位同意贫道的看法,我 便要求各以一桩绝艺传赠夏老弟及仲孙姑娘,因为他们虽然一个是名师之徒,一个是名 父之女,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们各将镇派神功相传,仍可使他们多所参究,获得 不少益处。” 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首先说道:“贫尼愿传罗浮派绝学‘般禅掌’。” 雪山派掌门申屠亥笑道:“我传‘九转天寒神功’。” 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说道:“我传峨嵋派敝帚自珍的‘天玄剑谱’。” 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念了一声佛号,含笑说道,“贫僧无甚绝学,只好以‘一指禅’ 凑凑数儿。” 弘法真人含笑屈指说道,“般禅掌力、九转天寒神功、天玄剑谱、一指掸,这四种 绝学之中,恰好缺拳,我传赠武当派的‘百步神拳’便了。” 夏天翔与仲孙飞琼闻言,不禁双双含笑对视,喜心翻倒! 弘法真人又复说道:“诸位既已决定,请将各种神功的参究秘诀书就,等夏老弟斗 毕‘白骨天君’,即行以此为贺便了。” 冰心神尼等人如言各自准备,夏天翔也兴高采烈地施展轻功,一纵而出。 他纵到石坪中央,向巍然端坐主棚的“白骨天君”抱拳高声说道:“北溟门下弟子 夏天翔敬请‘白骨天君’答话。” “白骨天君”侧顾“白骨羽士”、“白骨仙子”及“九首飞鹏”戚大招等,冷笑道: “这娃儿连连侥幸之下,竟然得意忘形,前来找死,其实我便为他一破往例,有何不 可?” 语音方了,身形已如电掣云飘,轻轻落在场内,目注夏天翔,晒然问道:“你们棚 内那些平素自诩的武林大侠怎无一人出头?却叫你这小辈前来送死?” 夏天翔愤然说道:“‘白骨天君’,请你尊重自己的身份,夏天翔为了你轿外所悬、 横额所书的‘北溟丧胆’四字,该不该向你要些公道?” “白骨天君”狂笑道:“该向我要些公道的应是‘北溟神婆’皇甫翠,以你这种年 龄、这种功力,哪里够格?” 夏天翔扬眉答道:“有志不怕年轻,无能在活百岁。” “白骨天君”哈哈一笑道:“你想死不难,可惜我一向不对后辈出手。” 他说话之时,绝世功力业已潜聚右掌,准备夏天翔只要犯做逞强,说出能使自己有 所借口之语,便把对方立毙掌下。 但夏天翔福至心灵,偏偏不发平时的狂傲之气,只是含笑说道:“你既嫌我年轻辈 低,我便再找一位帮手好了?” 这两句答话颇出“白骨天君”意外,使他愕了一下,方始点头说道:“你把你的帮 手叫来给我看看!” 夏天翔转身面对本棚,含笑叫道:“有请一钵大师,你的生意来了。” 一钵神僧手托种植千年九叶紫芝的紫色玉钵,应声纵出,面含祥和的微笑,飘落场 内。“白骨天君”以为夏天翔所说的帮手定是曾经折辱自己手下“丧门黑煞”字文洪的 仲孙飞琼,决心等她来时,一齐击毙,也好消恨。 但如今一钵神僧一来,却不禁又颇出意外,讶然蹙眉道:“你们以为两人联手,便 足和我一战么?” 夏天翔摇头笑道:“一钵大师生平从不打人,他只是下场挨打而已。” “白骨天君”听不懂对方的语意,诧声问道:“他既不打人,却来挨谁的打?” 夏天翔笑道:“除你以外,谁还能够把一钵大师打得过瘾?” “白骨天君”仍颇感迷惑他说道:“他专门挨打,岂不吃亏?” 夏天翔道:“不会吃亏,由你打他,由我打你,这样不就极为公平了么?” “白骨天君”哦了一声,点头说道:“这种方法倒也别致,原来你们两个是一个专 门打人,一个专门挨打。” 夏天翔晒然笑道:“你到现在才听明白,足见在灵性修为方面,并没有什么惊人之 处。” “白骨天君”怒道:“夏天翔,你不要口舌尖利,须知你虽然专门打人,也未必能 占便宜!” 夏天翔双眉一剔,大笑道:“我知道,我会提防你‘白骨摧心功’的回元反震之 力。” “白骨天君”冷然说道:“知道就好,我们准备开始,我不先发招,每在你打我一 掌以后,我才还击他一掌。” 夏天翔喜形于色说道:“你同意我所提议的这种办法?” “白骨天君”眼皮一翻,傲然说道:“为什么不同意?最多不出三招,你们之中, 专门打人的双臂俱断,五脏震碎,专门挨打的则骨化形销,尸成肉酱。” 一钵神僧静静听到此处,方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贫僧静待施主超度。” “白骨天君”目光一注他手托的玉钵,发话问道:“你既专门挨打,自应竭力提防, 怎么还不放下手中紫色玉钵?” 一钵神僧正待答言,夏天翔业已抢先说道:“你们震天派内拔鸡毛、端烟袋的朋友 大多,一钵大师恐怕他倘若放下玉钵,又会像灵猿小白的龙鳞金甲一般被人偷走。” “白骨天君”反被夏天翔讽刺得脸上一红,但却无法还口。 一钵神僧含笑说道:“贫僧的这只玉钵一向不离手,施主三招之数,未必便能够逼 得贫僧抛却此物。” “白骨天君”厉声大笑,目注夏天翔喝道:“你们既然均是泥蛙之见,坐井观天, 怎的还不动手?” 夏天翔笑道:“我这打人的还未着急,你这挨打的怎么反倒等不及了?” 语音了后,微一凝神,向“白骨天君”含笑说道:“我这就发掌,你必须好生准备, 不可丝毫大意!因为我打不了你,是理所当然,但万一得手,你这震天派首席护法却颜 面扫地,无法下台,可能羞愤自尽,要请一钵神僧替你念往生咒了。” “白骨天君”方自听得心头火冒,但转念一想,又觉夏天翔所说句句有理,居然释 躁静怀,宁神待变。 夏天翔点头笑道,“你如今这副神情,才像一位‘白骨三魔’中的领袖人物。” “领袖人物”四字甫出,招式随发,真力暗凝,一掌当胸,缓缓推去。 夏天翔由“白骨天君”及“白骨羽士”所表现的功力之上,推测出“白骨天君”的 一身武学定然惊神泣鬼,罕世无俦,遂毫不怠慢,第一招用的便是“天羽大师”唐一梦 所传“度世三招”中的“大慈大悲”奇招。 “白骨天君”何等身份,自然识货,一看便知这招缓慢的掌式之中所含的变化极为 奥妙难测!凭自己的眼光经验,既看不透,威力之大,也就可想而知,遂不肯以身试险, 轻樱其锋,竟在夏天翔一切变化均未发动之前,施展“天魔无影身法”,肩头略晃,便 自横飘丈许。 身形飘出,就势袍袖轻挥,挥出一片微风,向一钵神僧吹去。 夏天翔想不到“白骨天君”突对自己重视警惕起来,躲避得如此快法,以致不及追 击,只好收掌叫道:“大师当心,这位震天派首席护法的一身功力,实非泛泛可比。” 一钵神僧手托紫色玉钵,面含微笑,仿佛对夏天翔警告之语充耳不闻,对“白骨天 君”向自己凌空挥袖之举,也宛如未觉。 “白骨天君”功力果然惊人,那片微风起初几乎无形无声,但拂到距离一钵神僧身 前四五尺远之际,竟突发厉啸,并由徐转疾,变成一片洪烈的罡气,威猛绝伦地当胸卷 到。 一钵神僧单掌当胸,一声“阿弥陀佛”,身形倏然凌空,仿佛是被对方的袖风卷起, 落向一丈四五以外一样。 但直等他足尖点地,不仅原来的姿势丝毫未变,连所着的僧袍也未见任何飘动,神 态简直暇豫已极。 夏天翔看出一钵神僧的这种身法正是“蔷薇三式”中的“蔷薇飞”,但却远比自己 施展得灵活而神妙。 心中赞叹之余,好胜的傲性突发,功力聚到十一成左右,蓦然一式“文君濯锦”, 又向“白骨天君”攻去。 “白骨天君”因对夏天翔这招“文君濯锦”业已看过多次,知道不易闪躲,又复自 恃所练的“白骨摧心功”的回元反震之力,遂索性面含微笑,坦然受掌。 夏天翔掌力已然袭中“白骨天君”的前胸,突觉真气大震,脏腑翻腾,一只右掌也 自酸疼欲折。 这种情形不由惊得他倒退三步,赶紧静心卓立,调气归元。 但“白骨天君”也想不到夏天翔的真气内力有如此之强,竟被当胸一掌打得退了半 步。 这半步之退,业已足够使“白骨天君”脸红,他又羞又恼之下,欲对一钵神僧出气, 遂在冷笑声中再度出手。 “白骨天君”这次拂袖与上一次不同,他未再卖弄玄虚,出手便是一大片撼山震岳 的厉啸罡风,横空卷去。 “白骨天君”的袖风虽强,却无奈一钵神僧的身法太妙,“蔷薇飞”二度施为,凭 虚御风般飘然飞出两丈。 夏天翔引气归元之后,傲气仍自未消,纵身猛扑“白骨天君”,施展出了“度世三 招”中最后一招“普渡众生”。 这一招绝学综合众妙,威力太强,“白骨天君”看得好不心惊,只得再度施展“天 魔无影”及“五行大挪移”等身法,轻灵无比地闪出三丈。 他两度拂袖无功,知道这位一钵神僧对于挨打方面果有专长,自己非用心机,无法 挽回颜面。 心意既定,遂在空中发劲,表面三度拂袖,威势比前更强,但却暗自袖中屈指弹出 一缕奇劲罡气,直袭一钵神僧手中所托的紫色玉钵。 一钵神僧也是一时疏忽,因见“白骨天君”三度拂袖,亦欲三度施展“蔷薇飞”, 故而凝神提气相待,却未想到对方会觑准自己手中玉钵发出“弹指神通”的无形劲气。 弹指劲气自较怒卷罡风先到,等一钵神僧感觉有异之际,闪让已自不及,手中剧震, 一阵裂玉脆响起处,那只紫色玉钵显出几条深长的裂缝。 一钵神僧俊眉双挑,方自含怒欲待发话,但那片怒卷的罡风又已排空涌到胸前,只 好仍复施展“蔷薇飞”,吸气轻身,随风胭去。 夏天翔看出一钵神僧脸色有异,以为他受了暗伤,忙自纵到一钵神僧身旁,蹙眉问 道:“大师怎么样了?” 一钵神僧看了手中紫色玉钵上的几条裂缝一眼,双眉略轩,向夏天翔含笑说道: “夏老弟且在一旁为我掠阵,我要向‘白骨天君’请教几句。” 话完,单掌当胸,宣了一声佛号,目注“白骨天君”,冷然问道:“夏天翔老弟只 攻了施主三招,施主为何特殊加惠贫僧,在袖风三拂以外,添了弹空一指?” “白骨天君”知道自己一时把算盘打错,如今被对方据理责询,当着举世英豪,却 以何辞设辩? 一钵神僧见“白骨天君”脸涨得通红,无词可对,遂又复指着掌中所托紫色玉钵, 冷笑说道:“贫僧生平倚仗此钵成名,如今既被施主暗算毁去,只好破除向不与人争斗 的往例,为此钵报仇,要与施主硬拼三九二十七掌!” “白骨天君”正苦于无法下台,闻言不禁暗喜,一阵厉声狞笑道:“你若能与老夫 硬接三九二十六掌,我便赔你这只玉钵就是。” 一钵神僧问道:“我这只玉钵是整块和阐美玉所琢,当世绝无仅有,你却如何赔 法?” “白骨天君”傲然说道:“用老夫项上人头或‘白骨天君’四字赔你,大概总抵得 过一只玉钵!” 一钵神僧摇头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本,我不要你的项上人头,但却请你将‘用白 骨天君四字作赔’的意义,详细解释一遍。” “白骨天君”说道:“这意义就是:若真能与我硬拼三九二十七掌之数,老夫从此 隐姓埋名,永不出世。但你也必须记住其中的‘硬拼’二字,不能仍像适才那等躲躲闪 闪。” 一钵神僧点头笑道:“我们就照这种办法,当着举世豪雄,互作一搏。” 夏天翔听得提心吊胆,把一钵神僧拉向一旁,异常关切地低声说道:“大师,这老 魔头委实功力绝世,我觉得……” 一钵神僧微笑说道:“夏老弟不必担心,我从老魔头袖风三拂之内,业已自知可以 硬接三掌。” 夏天翔咦了一声说道:“大师,你怎么有点糊涂了?你与‘白骨天君’所订的赌约 不是硬拼三掌,而是三九二十七掌。” 一钵神僧笑道:“老弟聪明绝顶,应该知道我只要能接‘白骨天君’三掌,便可再 加九倍,接得住他三九二十七掌,借此机会使这老魔一再当众出丑,无法食言,从此深 隐,岂不为武林消除杀劫,弭祸无形,成就一桩莫大功德?” 夏天翔闻言,不禁迷惑异常,暗想一钵神僧所说只要能接得住“白骨天君”三掌, 便可再加九倍,硬拼二十七掌之语,却是何意? 在他疑思莫解之际,一钵神僧业已缓步向前,要与“白骨天君”展开这三九二十六 掌狠拼的惨烈之战了。 夏天翔因已无法阻止,只得高声叫道:“大师既欲与强敌硬拼,且把玉钵交我保管 好么?” 一钵神僧回头看他一眼,眼光中充满神秘地微微含笑道:“无须夏老弟代劳,我要 一手托钵,向‘白骨天君’请教!” 夏天翔天生颖悟,绝顶聪明,一触一钵神僧的神秘眼光,不禁微动灵机,暗想一钵 神僧既已自知最多能够硬接“白骨天君”三掌,却又偏与对方约定硬拼三九二十七掌之 数,其中必有什么禅机妙谛。 而根据三九二十六掌之数推测,这禅机妙谛,必然与“九”有关。 夏天翔心中想到“九”字,目光却与一钵神僧所托、已被“白骨天君”弹指罡风击 出几条裂缝的紫色玉钵相触。 一触之下,灵机又动,想起一钵神僧钵中所植的千年芝草共是九叶,他既要一手托 钵,一手拼斗“白骨天君”,莫非是想借助这九叶芝草之力? 夏天翔刚刚悟透一钵神僧的巧妙打算,那位群魔魁首“白骨天君”业已借机提聚玄 功,全身皮肤几乎变得比那绛雪岩头的经年积雪还白。 一钵神僧虽然胸有成竹,但因深知“白骨天君”的“白骨摧心掌力”非同小可,遂 也提聚自己向不施展的佛门神功“迦叶金刚手”,凝神戒备。 “白骨天君”冷笑一声,袍袖拂处,右掌当胸疾推,一股武林中罕有其匹、阴寒无 比的劲气狂飚,厉啸划空,倏然出手。 一钵神僧见对方来势大强,右掌翻处,忙亦发出十二成的“迦叶金刚手”功力,加 以抵御。 “迦叶金刚手”虽是佛门绝学,上乘神功,但因“白骨天君”的功力已达登峰造极、 炉火纯青之境,故而两股掌风一接,“白骨天君”岸然未动,一钵神僧却拿桩不住,往 后退了半步。 “白骨天君”厉声笑道:“想不到你竟真能接我一掌、但这才是开始,距离三九二 十六掌之数,还早得很呢!” 话音了处,第二掌又已击出,从那划空锐啸的风声听来,便知似比第一掌更为强劲。 一钵神僧为诺言所缚,不能倚仗奇妙身法闪避,只好硬拼,亦自凝聚“迦叶金刚手” 功力,再度迎敌。 这一次掌风互接,周围地面,黄沙飞扬,“白骨天君”的长髯袍服,一阵飘动,一 钵神僧则“腾腾腾”连退三步。 “白骨天君”双眉一挑,毫不放松地三度发掌。 一钵神僧则利用这刹那之间,自紫色玉钵中拈了一叶芝草,入口咀嚼,也三度发掌 硬抗。 第三掌的情形更觉不妙,“白骨天君”丝毫未动,神采飞扬,一钵神僧却被他绝世 无双的“白骨摧心掌”,把身形震得飞出七八尺外。 “白骨天君”仰首云天,纵声狂笑道:“何必三九二十七掌之数,大概再有三掌, 我便可以超度你早了尘缘,西归极乐。” 语音甫落,掌风又啸,使得观战的群侠,一齐凝神注目。 其中“巫山仙子”花如雪是一钵神僧的同心道侣,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是一钵神僧 的方外知交,更特别为他提心吊胆。 但一钵神僧倚仗所服的一叶“千年芝草”,业已恢复功力,含笑发出“迎叶金刚 手”,硬抗“白骨天君”的“白骨摧心掌力”。 第四掌的结果,与第一掌完全相同,一钵神僧只是足下微退半步。 “白骨天君”微觉愕然,双目神光一闪,第五掌、第六掌、又复连续发出。 一钵神僧神态安详,从容相抗,但在接完第五掌后,仍自摘服了一叶芝草。 “白骨摧心掌”与“迦叶金刚手”两般武林绝学,连连硬抗,罡风狂啸,劲气排空, 石破天惊,神嚎鬼哭。 左右两棚之中的群侠群邪,包括“白骨羽士”、“白骨仙子”,以及仲孙圣等,无 不屏息凝神,注视着双方成败。 展眼间,“白骨天君”业已发出第二十一记“白骨摧心掌”,而一钵神僧手托的紫 色玉钵之中,只剩下两叶千年芝草。 “白骨天君”在发出第十八掌后,掌风便已不若先前强劲,似乎略现疲态。 一钵神僧接完第二十一掌,突然稽首当胸,向“白骨天君”深深一礼说道:“施主 虽然功行深厚,炉火纯青,但像这等竭力施为,连发二十一掌,精神气力方面,定已损 耗不少。” “白骨天君”双眼一翻,仍自傲然说道:“我精力虽有损耗,但仍足够再发六掌。” 一钵神僧含笑点头说道:“施主固能再发六掌,但贫僧钵中芝草尚存两叶,我事先 曾加精密计算,每叶芝草的灵效,足抵施主三掌之威。” “白骨天君”经过这二十一掌的考验,已知一钵神僧所说乃是实言,不由嗒然不语。 一钵神僧又复恭身笑道:“得放手时且放手,能抽身处便抽身。 以施主这等功力修为,倘若不涉江湖风险,跳出名利场中,傲烟霞,侣松竹,抱明 月,啸清风,岂非陆地神仙?……” “白骨天君”虽是盖世魔头,但修为已到火候,灵性极高,一钵神僧语犹未了,他 便如醍醐灌顶,脸上戾气全消,祥光焕发,偏头向自己带来的四名壮汉大笑拍手叫道, “轿来,轿来!” 四名壮汉将“白骨天君”来时所乘的大轿如飞抬到。 “白骨天君”伸手把轿外所悬那副“天外情魔三招殒命,风尘狂客一掌飞魂”的对 联翻转,提笔重书了“此去永为敛手客,不作江湖名利争”等十四大字。 那块“北溟丧胆”的横额,也改写成“世事如棋”,然后飘然入轿,向一钵神僧及 左右两棚中的群侠群邪微微一笑,便由四名壮汉抬起,往祁连山外走去。 群侠见状,不由一阵嗟叹,仲孙圣点头说道:“世事如棋,不着才是高手……” 话犹未了,一钵神僧已与夏天翔回归本阵。 群侠除了对一钵神僧纷纷赞誉之外、并由武当掌教弘法真人,雪山派掌门申屠亥, 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峨嵋派掌门玄玄仙姥,少林护法净觉禅师等人,把所书的“百步 神拳”。“九转天寒神功”、“般禅掌”、“天玄剑诀”、“一指禅”等五种绝艺秘诀 交给仲孙圣,请他转授夏天翔、仲孙飞琼,俾有大成,为武林中放一异彩。 一钵神僧见状笑道:“诸位既然如此爱护夏天翔老弟及飞琼世妹,贫僧索性也用这 残余的两叶千年芝草凑凑热闹。” 说完,转对夏天翔、仲孙飞琼笑道:“这株千年芝草,被我连摘七叶,以致所余两 叶的灵效已告大减,故须由我细加培植,使其恢复元气之后,再行赠送夏老弟与飞琼世 妹服食,好在群魔乱舞、世劫方殷,等你们各种功行成熟,准备与震天群邪及域外诸魔、 ‘八莫妖王’轩辕烈等互见最后真章之时,请来巫山朝云峰头,寻我便了。” 夏天翔、仲孙飞琼闻言,一面向一钵神僧及弘法真人等各位前辈,深深致谢,一面 也均感觉到所负众望越深,肩头降魔卫道之责也就越重。 仲孙圣向五大门派群侠含笑说道:“这场震天大会,到此已该结束,我们也应各回 本派,督促门下弟子努力用功,准备应付未来更艰难的局了吧?” 群侠一齐点头,仲孙圣遂走到棚口,微提真气,向对棚中震天派掌门戚大招抱拳笑 道:“戚掌门人,这场震天大会至此似可暂作结束,仲孙圣代表同来诸位,向戚掌门人 告退。” “九首飞鹏”戚大招既因自己成名得意兵刃九首展翼钢拐被毁,又因“白骨天君” 被一钵神僧劝说得去却名利之心,手而去,感觉意兴阑珊,那“白骨羽士”却在他耳边 低声狞笑道:“戚掌门人不要懊丧,你且答应‘天外情魔’,结束这场震天大会,然后 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先灭了武当,再把雪山、罗浮、少林、峨嵋等派,各个击 破,武林霸业岂不仍在震天派的手内了吗” “九首飞鹏”戚大招闻言,双目凶光闪处,雄心又振,起身向仲孙圣抱拳说道: “震天大会就此结束,诸位请恕戚大招招待不周,我们绿水青山,再图后会。” 一群聚集举世群英的震天大会,至此便告结束,群侠群邪,遂告风流云散。 群邪方面另有毒计,暂时不提,群侠方面也知武林浩劫将至,来日定有大难,一齐 含笑为别,各作准备。 展眼间,祁连山口只剩下仲孙圣、仲孙飞琼父女,及夏天翔三人。 夏天翔因自己三位红颜知己之中,鹿玉如踪迹不知,霍秀芸存亡未卜,最亲热的仲 孙飞琼也要互作长期分袂,不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两只大眼中含满了晶莹泪水。 仲孙圣何等识趣,见状微笑说道:“琼儿与夏贤侄且略微倾谈,我和小白去把青风 骥与大黄找来。” 话完便即含笑飘身而去。 仲孙圣这一走。夏天翔再也忍不住满腹离情,握着仲孙飞琼一只素手,泪珠儿扑籁 籁地直往下落。 仲孙飞琼何尝不是满腹离怨,但为了安慰夏天翔,却不得不愁埋心底,笑上眉梢, 嫣然说道:“翔弟,你怎么了?刚才恶斗‘九首飞鹏’戚大招、舌战‘白骨羽士’的豪 气英风,而今安在?” 话音刚了,夏天翔便即苦笑说道:“琼姊,你何必故作矫情,难道我们分袂在即, 你心中就没有一些惜别伤离之感么?” 仲孙飞琼听他这样一说,也不禁眼圈微红,但仍含笑说道:“我自然也很难过,但 八荒四海的凶恶魔头纷纷出世,武林重劫将临,我若不随爹爹参究‘太乙天玄神功’, 如何能与你并辔江湖,卫道降魔,济民救物?”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目注夏天翔,无限深情地缓缓说道:“再说翔弟的恩师皇甫 神婆功行圆满,即将解脱,你也应该赶往北俱,恭送仙游,一尽弟子之道,不能为了儿 女之情,有所延误,万一去得稍迟,人天永隔,却怎生补报那罔极师恩呢?” 这一番话儿听得夏天翔全身汗下,赶紧扬眉说道:“琼姊不要把我看得太不成材, 我怎敢误了恭送恩师仙游之事?但我们今日一别,不知何时何地才得重聚,有些令人情 难自己。” 仲孙飞琼笑道:“翔弟不要如此借别伤离,我把‘太乙天玄神功’参悟得略有成就 以后,便会纵辔江湖,到处寻你。” 说完,把方才震天大会之上,武当、峨嵋、雪山、罗浮四派掌门及少林护法净觉禅 师所书的百步神拳、天玄剑谱、九转天寒神功、般禅掌、一指禅等五种绝学秘诀取出, 递与夏天翔,含笑说道:“翔弟,这五种绝学是五大门派珍视无比的不传之秘,你先拿 去参研好了。” 夏天翔摇手不接,微笑说道:“琼姊跟随老伯参研‘太乙天玄神功’之余,正好连 这五种绝学一齐参究,又有老伯在旁指点,定可事半功倍,我则有多事待办,一时间无 法参研及此呢。” 仲孙飞琼讶然问道:“翔弟,你有什么多事待办?” 夏天翔屈指数道:“第一件大事,自然是赶往北溟神山,恭送我恩师仙游成道。” 仲孙飞琼点头说道:“恩师罔极,理所当然。” 夏天翔又复说道:“在这第一件大事之中,必然附带有许多其他事故,诸如我恩师 成道之前,必有绝技相传,及代她老人家完成什么未了心愿。” 仲孙飞琼笑道:“这些确是意料中事!” 夏天翔屈指又道:“第二件大事,应该是精研‘天羽大师’唐一梦所传的‘天禽七 巧秘籍’,不然,等到五年以后,怎样去往泰山南天门,赴那黄衣老人夏侯巽之约?” 仲孙飞琼瞿然说道:“不是翔弟提出,我倒几乎忘怀此事,黄衣老人夏侯巽性情刚 愎,好胜心极强,五年后的泰山南天门之约,确应未雨绸缪才妥。” 夏天翔往下说道:“第三件大事是我在参研恩师遗学及‘天禽七巧秘籍’之余,似 应对鹿玉如的踪迹下落及霍秀芸的生死存亡略微打探。”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探查鹿姑娘及霍姑娘的下落存亡自极重要,不但翔弟对此应 该尽力,便是我与爹爹也会多方探听的呢。” 说到此处,目注夏天翔,缓缓笑道:“这三件大事,已够翔弟……” 话犹未了,夏天翔业已笑道:“不止三件,我还有第四件事呢。”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说道:“第四件事?我倒猜不出,这件事儿有关哪一方面?” 夏天翔笑道:“难怪姊姊猜不出来,这第四件事是与小白有关。” 仲孙飞琼闻言,恍然问道:“翔弟难道是想替小白夺回那件‘护穴龙鳞’所织的金 甲?” 夏天翔点头笑道:“我对‘东瀛三矮’中‘金刀津二郎’及‘身毒双怪’中‘赫尼 甘鲁’的无耻行为,委实痛恨已极。” 仲孙飞琼秀眉微蹩说道:“这二人虽然可恨,但一个远在东流,一个远在身毒……” 夏天翔不等仲孙飞琼说完,便即接口笑道:“琼姊放心,我不会独飘大海或远去身 毒,但这两个无耻东西的行踪,倘若在中原勾留,我却要夺回‘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 并为小白报那一掌之仇。” 仲孙飞琼听夏天翔要替小白向“东流三矮”夺回“护穴龙鳞”所织的金甲,并报一 掌之仇,眉峰微聚,想了一想,自贴身处解下三片“护穴龙鳞”,递与夏天翔,以一种 异常关切的神情说道:“翔弟,‘大别散人’所遗的‘护穴龙鳞’共是三十六片,除了 用三十片为小白编织软甲以外,其余六片主鳞我们每人各分三片,倒也仗它抵御过几次 危机!如今我随爹爹深山学技,无需此物,不如一齐送你,因为身毒武功别成一派,照 小白所受伤势看来,着实颇为阴毒的呢。” 夏天翔接过那三片“护穴龙鳞”,觉得尚有余温,知是刚从仲孙飞琼贴身处揭下, 不由感激得凑向唇边,一面亲吻,一面喃喃说道:“天会老,地会荒,花会残,月会缺, 海会枯,石会烂……”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不住亲吻自己贴身所佩的三片“护穴龙鳞”,方自玉颊微红、芳 心微醉之际,忽又听他喃喃念起什么“天会老,地会荒……”之语,不由讶然问道: “翔弟,你在念些什么?” 夏天翔情思如醉地目注仲孙飞琼说道:“我是在背诵‘蔷薇碑文’,我觉得姊姊与 我的感情,就像这碑文的最后一句‘至爱纯情,不会磨灭’!” 仲孙飞琼嗯了一声,点头道:“这‘蔷薇碑文’说得真对,天会老,地会荒,花会 残,月会缺,海会枯,石会烂,但心心相许的至爱纯情,确实永远不会磨灭。” 这一双小儿女正沉醉在纯情至爱之中,仲孙圣业已携同大黄、小白及青风骥缓缓走 来。 夏天翔见仲孙圣已来,知道不能再复留恋,何况念及恩师,亦自心驰北俱,遂一振 英风豪气,暂遏儿女情思,向仲孙圣父女恭身道别。 仲孙圣轻拍夏天翔的肩头,含笑说道:“夏贤侄这样才是英雄本色,你们年事尚轻, 只要彼此真诚相爱,则情天比翼,来日方长,何在乎这区区小别?” 说到此处,目光在爱女仲孙飞琼及夏天翔身上深深一注说道:“欲合先离,不离不 合,至爱纯情,同证真觉,但无论何事,在得到完满结果之前必多枝节,你们还是利用 这年余小别,各自努力参研,尽量充实自己,应付日后意料中的诸般魔劫才好。” 夏天翔恭身受教,正欲动身,仲孙飞琼忽然叫道:“翔弟,你此去北溟,千里迢迢, 且把我的青风骥骑去好么?” 夏天翔满面感激神色,摇手笑道:“琼姊伺候伯父,觅地清修,哪里少得了这匹龙 驹宝马,小弟赶赴北溟神山,尚须渡海,故而无需此马,倒是天涯之大,海角之广,将 来琼姊艺成,我们却在何处相会呢?” 仲孙飞琼想了一想说道:“如今约定相见之地,到时恐有变化,这样好了,俟我艺 成再入江湖之际,先去巫山朝云峰,探望花如雪姊姊,告以行踪,翔弟不就容易探询了 么?” 夏天翔点头赞同,遂含着两眶情泪,与仲孙圣、仲孙飞琼父女彼此分袂。 仲孙圣、仲孙飞琼父女率领灵猿小白、异兽大黄及青风骥等,觅地清修,参研“大 乙天玄神功”之事,暂时不提。且说夏天翔餐风露宿、戴月披星地赶往北溟。 夏天翔是孤儿,自幼便蒙“北溟神婆”皇甫翠抚育教养,师徒感情自然极为深厚。 如今既知恩师成道在即,才与仲孙圣父女分别,遂展尽脚程,想把千里关山,尽速 飞渡,以便可在恩师座前多瞻仰几日颜色。 但思师有泪,缩地无方,夏天翔心力交瘁,飞驰千里,赶到北溟神山,终究费了不 少时日。 夏天翔一路急赶,便是深恐自己来得太晚,万一恩师业已成道,永隔人天,岂不终 身抱恨? 如今已到北溟神山,并已到了“北溟神婆”皇甫翠独居修道的听涛小筑之外,却目 注那两扇紧闭的柴门,站在离门数尺之处,心头狂跳,迟迟不敢举步。 听涛小筑背山面海,四周怪石飞泉,奇松茂竹,景色绝佳,夏天翔独立在这从小生 长之地,不禁益念恩师,枪然泪下。 就在他疑思满腹,凄凄惆惆,又想上前扣环,又有所不敢之际,听涛小筑内突然有 个苍老弘亮的口音叫道:“门外是翔儿回来了么?” 夏天翔听得正是恩师“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口音,不禁喜得心头狂跳,哪里还顾得 扣门,高应一声,飘身越墙,一头便自撞进独坐屋中、面含微笑的“北溟神婆”怀内。 皇甫神婆伸手抬起夏天翔下颊,看他几眼,蔼然微笑说道:“翔儿,你如今已有三 位红妆知己,屡经奇险,名震江湖,怎的仍是这等顽皮?难道不怕我怪责你私下北溟神 山之罪么?” 夏天翔双膝点地,跪伏在皇甫神婆的蒲团之前,一面泪落如泉,一面哽咽说道: “恩师如今疼爱翔儿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责怪?翔儿只恨身无双翼,不能从祁连山绛雪 洞前飞来,多多侍奉恩师几日。” 皇甫神婆抚摸着夏天翔的头,含笑说道:“震天大会之期是二月十六,我还想不到 你能这快赶来,我们师徒大概尚有半月之聚。” 夏天翔闻言,因与十余年相依为命、对自己既是恩师又无殊慈母的“北溟神婆”皇 甫翠仅有半月相聚之期,心头不禁一阵奇酸,泪落如雨。 皇甫神婆虽然已将成道,勘透尘关,世情尽淡,但与夏天翔份属师徒,情如母子, 见他对自己这等孺慕思深,也不禁感动得双睛之中微微湿润。 夏天翔忽然想起恩师已将成道,不宜再动七情,倘若被自己孺慕之思勾起尘念,误 了正觉,岂不是天大罪过? 想到此处,满身冷汗一出,满眶热泪齐收,赶紧岔开话头,向皇甫神婆微笑说道: “恩师遇见仲孙师叔以后,便即回转北溟,勤参正果,大概对震天大会的经过,不会清 楚。” 皇甫神婆笑道:“我自归北溟,即未离此半步,自对震天大会的情形茫无所知,但 从你可以平安赶回,未受丝毫伤损一端看来,可能仍是天道好还,邪消正胜。” 夏天翔摇头答道:“正派群侠与震天群邪,在震天大会上只是象征性的交手,业已 试出群邪势力极强,少林、武当、罗浮、雪山、峨嵋等五大门派,合则均安,分则均危, 最可怕的便是震天派若采取各个击破之策,则武林中将满布血腥,肇造无边浩劫。” 话完,遂把自己下山所经的情形,震天大会上一切经过,向恩师细细叙述。 皇甫神婆听完,既对爱徒所获各种罕世奇遇表示欣慰,又对点苍、祁连两派合组震 天派后实力膨胀,并与海外群凶勾结之事,表示优虑。 眉头深蹙,沉思片刻以后,向夏天翔缓缓说道:“照翔儿所说,震天大会的最大收 获,自然要算一钵神僧运用巧思妙技,气走‘白骨天君’,使其当众声言永不出世,但 ‘白骨天君’虽走,震天派内还有‘白骨仙子’及‘白骨羽士’等白骨双魔,威势之强, 仍非少林、武当等任何一派所能抗御,何况‘八莫妖王’轩辕烈又被海外群凶尊为盟主, 觑觎中原,此人……” 夏天翔接口说道:“翔儿好像记得曾听恩师说昔年会过这位‘八莫妖王’?” 皇甫神婆点头说道:“我昔年在西南边境确曾会过这位‘八莫妖王’,此人功力之 高,是我生平所遇的唯一劲敌。” 夏天翔听得方一皱眉,皇甫神婆又复说道:“令人可虑的是,‘八莫妖王’轩辕烈 除了本身功力绝高,并善养奇毒蛇虫,手下并有几位身负奇材异能的怪人为其辅佐。” 夏天翔听得越发皱眉,“北俱神婆”又复说道:“翔儿也不要为‘白骨双魔’及 ‘八莫妖王’轩辕烈等厉害无比、穷凶恶极之事过份担忧,邪不胜正,理所当然,善恶 到头,自然有报,你虽奇遇甚多,但我在这与你即将分别之时,亦当有所传授。” 夏天翔仰头目注“北溟神婆”皇甫翠慈祥恺悌的面容,缓缓说道:“翔儿不想获得 恩师传授什么罕世绝学,只想侍奉恩师把这半个月光阴,好好度过。” 皇甫神婆闻言,不禁又流露满面慈祥的微笑,轻轻抚摩着夏天翔的头,和声说道: “翔儿怎的这等痴法?我来问你,你师傅平素性情如何?” 夏天翔道:“恩师平素对翔儿疼爱备至,对外人则高傲刚强无比。” 皇甫神婆点头笑道:“翔儿既然知我性情,则更应该知道我在化去以前,不会不留 一些东西给你,以使你光扬北溟门户。” 夏天翔也知恩师必有绝艺相传,遂索性偎在恩师兼慈母皇甫神婆的怀中问道:“恩 师这样说话,翔儿哪敢不遵,但不知恩师要留些什么东西给我?” 皇甫翠微笑说道:“我自与你仲孙师叔互相推敲以后,业已练成了‘乾天气功’中 威力最强的‘乾天一指’。” 夏天翔深知“乾天一指”的威力之强,几乎不可想像,足以傲视寰宇,遂谅喜不禁 地问道:“恩师打算传我‘乾天一指’?” 皇甫翠点头笑道:“我除了留给你一册‘北溟心法’以外,再传你‘乾天一指’。 你对‘北溟心法’之上的各种本门神功,可照书参研,循序渐进,但对‘乾天一指’却 需加紧苦练,旦夕不辍,因为据我所料,你若不把‘乾天一指’练到十二成火候,便休 想能与‘八莫妖王’轩辕烈一较长短。” 夏天翔因恩师刚傲无比,如今一再虑及“八莫妖王”轩辕烈,遂知道这位被海外群 凶尊为霸主的轩辕妖王,定比“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双魔还要难斗,心中 深自警惕之下,剑眉双蹙,向恩师问道:“恩师,要想把‘乾天一指’练到十二成火候, 约莫需要多少时日?” 皇甫翠微笑说道:“这种绝世神功,倘若从头下手,最少也要有三十年左右的参研, 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三十年”三字,方自听得夏天翔眉峰双聚,皇甫翠又复笑道:“翔儿不要发愁, 你的情形不同,一来先天禀赋太好,二来得我悉心真传,三来自幼即对‘乾天气功’打 好深厚基础,四来得奇遇太多,功力突飞猛进,有了这四桩与众不同的优越条件,自然 不能以常理论断,照我估计,下上三五年苦心,纵难炉火纯青,功力也可达到十成以上 了。” 夏天翔这才欣然色喜他说道:“三五年光阴还可,倘若恩师要叫我等到三十年后才 能去斗那轩辕妖王,却真要把我急死了呢。” 皇甫翠笑道:“翔儿这种急躁心情,完全像我,须知北溟门下只有你这唯一传人, 要想替我争气,把本派武学光扬江湖,却应该特别发愤努力的呢。” 说到此处,忽又想起一事,向夏天翔含笑问道:“翔儿,你私下北溟神山之际,悄 悄偷走的那颗‘乾天霹雳’现在何处?” 夏天翔脸上一红,噘嘴答道:“自从‘蔷薇使者’老前辈告知翔儿,那颗‘乾天雳 霹’是毫无用处的赝鼎之物,已被我摔下武当幽壑……” 语音未了,忽又笑道:“但恩师这颗乾大至宝,委实威震八荒,翔儿颇有几次身蹈 危机,便仗着那块石头,吓退群邪,安然脱险了呢。” 皇甫翠笑道:“我道成坐化以后,一共留给你三样物件,就是‘乾天心法’、‘乾 天一指’及一颗货真价实的‘乾天霹雳’。” 夏天翔闻言,深感师恩罔极,眼泪汪汪地目注北溟神婆皇甫翠说道:“恩师,你对 翔儿这样恩重如山,偏又道成在即,却叫翔儿怎生答报?” 皇甫翠轻拍夏天翔的肩头,柔声说道:“翔儿,你我份属师徒,情如母子,哪里谈 得上‘报答’二字?只要你能匡扶正义,誉满武林,光扬北溟门户,便是我的莫大安 慰。”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站起身形笑道:“我们不要尽说这些借别伤离之语,翔儿凝 神专注,我如今便传你本门‘乾天气功’中的最高神技‘乾天一指’。” 夏天翔深知恩师对自己期望极殷,遂也不敢丝毫怠忽,凝神学习。 这“乾天一指”的威力既然强大无比,其中妙理,自极深玄,夏天翔百虑齐收,潜 心十日,竭力参研,方算得窥门径,可以从此旦夕加功,循序渐进。 皇甫神婆见爱徒下山以来,不仅人品出落得比先前更为英挺俊拔,资质亦更颖悟, 不禁笑颜逐开,宽慰无已。 但夏天翔却因能与恩师聚会之期只剩五日,心中难过已极,虽然学会傲视寰宇的绝 代神功,却依然时时在眉目之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孺慕之情。 十五日光阴,逝如流水,“北溟神婆”皇甫翠到期果然道成坐化,夏天翔哀恸万分 之下,为恩师妥善料理身后各事以后,便自带着那册“北溟心法”及“乾天霹雳”,离 却北溟神山,又复踏入险恶无边的江湖之中。 风云阁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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