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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是缘是孽 这时那马蹄声似乎略慢,约莫一盏热茶的工夫过后,方见鹿玉如转过峰角,一面眺 览大巴山夜景,一面按辔徐行,坐下所骑竟然是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的那匹千里菊花青, 香肩上披着一件玄色披风,与玉雪肌肤黑白相映,越发显得容光绝世。 夏天翔亲眼目睹鹿玉如穿玄衣、驰青马的场面,才深信自己在九疑山麓所见、心生 爱好、特意远赴岷山蔷薇坟、为她祈求蔷薇愿力的,的确是此女。 夏天翔疑云既解,自对鹿玉如又复添了几分好感,正自暗赞人是美人,马是龙驹之 际,赵钰、潘莎、云野鹤三人已由崖旁闪出,一字排开,阻住鹿玉如的去路。 鹿玉如忽见三位师兄师姊联袂阻路,急忙一勒丝缰,飘身下地,抱拳含笑说道: “云师兄、赵师兄及潘师姊,别来可好?” 云野鹤及赵钰一向与这位小师妹感情颇好,如今见她礼貌谦恭,毫无敌意,不由相 顾蹙眉,由云野鹤发话问道:“鹿师妹,你尚以昆仑门下自居,把我们称做师兄师姊 么?” 鹿玉如何等玲珑剔透,秀眉微挑,笑吟吟他说道:“云师兄说哪里话来?我只与知 非子及‘白衣昆仑’萧惕有仇,你们仍是我所敬重交好的师兄师姊。” 这三人之中,只有潘莎平素对鹿玉如过份得宠微含妒意,闻言冷笑一声道:“鹿玉 如,你倒反昆仑与祁连勾结,害死掌门师尊及萧师叔,大以违悖武林规戒,神人共愤, 其罪当诛。你好意思仍叫我们师兄师姊,我们却以有你这样一位师妹为耻!” 鹿玉如那等骄暴的性情,闻言居然并不动怒,只是哟了一声,目注潘莎,面含微笑 说道:“潘师姊,你我平日交情不错,今天怎的把我骂得如此苦法?” 潘莎冷冷又道:“弑师犯上,罪大恶极,并不是骂你几句,便可了事。” 鹿玉如仍旧不动神色地笑道:“我方才不是业已声明与知非子及萧惕结有深仇,才 加报复的么?” 赵钰在一旁接口问道:“鹿师妹,你本是人家的弃婴,掌门师尊在鹿洞中将你救回, 指鹿为姓,传授绝技,教养成人,可说对你恩比天高,养比海深,这‘结仇’二字,却 从何而起?” 鹿玉如笑道:“你们对我成见已深,我便说出结仇的原因,亦难邀信。改日我找位 证人同上昆仑,把一切内情公开宣布便了。” 话完,转身走向千里菊花青,似欲上马驰去。 潘莎急声叫道:“你不能走!昆仑弟子要替掌门师尊及萧师叔报仇雪恨!” 一面发话,一面右掌推处,“神龙探爪”,急袭鹿玉如后心,发掌虽快,却无掌风, 用的竟是凝劲不吐、吐必伤人的“小天星掌力”。 眼看潘莎的指尖已将沾及鹿玉如后背,“小天星内力”待吐之际,鹿玉如黑衣微网, 轻妙无伦地左飘三步,口过身来,目注潘莎,娇笑说道:“潘师姊,我念在往昔交情, 让你一掌。” 潘莎玉颊微红,双掌连挥,又是一招“蝴蝶双飞”,攻出漫天掌影。 鹿玉如眉头微蹙,小蛮靴顿处,反以一招“唐虞推位”,向潘莎胸前轻轻拍到。 潘莎心知鹿玉如艺出己上,正自暗嗔赵钰、云野鹤怎的还不联手齐攻之际,忽见鹿 玉如已然进手,遂赶紧一式“椎云逐月”,封闭来势。 夏天翔看得分明,知道这招“唐虞推位”威力凌厉,变化无方,决非“推云逐月” 可以拆解,不由暗叹潘莎恐怕难逃一死,最少也要身带重伤。 思犹未了,果然鹿玉如身法一变,那只纤纤王掌,业已贴在潘莎胸前的七坎死穴之 上。 潘莎长叹一声,瞑目待死、云野鹤、赵钰则惶急异常,双双奋身猛扑,意图加以抢 救。 鹿玉如左手衣袖略挥,拂出一股强劲罡风,挡退云、赵二人,“咯咯”娇笑说道: “云师兄及赵师兄放心,我不会伤及潘师姊分毫,这只等于平日同门间过掌切磋一般, 要潘师姊领会领会,以后对方若用‘唐虞推位’进手,须以‘伏羲画卦’拆解,或以 ‘盘古开天’逆攻代守,抢占先机,千万不可再用这招‘推云逐月’,否则自身安危还 在其次,昆仑威望便将打折扣了。” mpanel(1); 话完,收掌飘身,面含微笑,俏生生卓立三丈以外。 潘莎被鹿玉如教训讽讪得无地自容,双颊飞红,目光一注云野鹤、赵钰,暗打招呼, 准备一同以“满天花雨”手法,洒出二十五枚“天荆毒刺”。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叫道:“赵钰兄,你在终南山借看的那把扇儿,应该还我了 吧?” 赵钰闻声惊顾,只见在一藤蔓垂拂的狭隘洞穴之中,有位神采翩翩的青衫少年缓步 走出, 原来夏天翔见鹿玉如略展身手,尖酸已极地挖苦了潘莎一顿以后,生恐对方恼羞成 怒,施展杀手。或是那位身藏十枚“天荆毒刺”的“昆仑逸士”向飘然居高临下,突加 暗算,鹿玉如懵然无觉,必将遭厄,故而借着向赵钰发话讨取那柄湘妃竹折扇,现身走 出。 赵钰见是夏天翔,只得把那柄湘妃竹折扇取出,双手递过,含笑说道:“夏兄尊扇 奉还,我们改日再叙,因为昆仑一派要在此清理门户。” 江湖规戒之中,凡属清理门户之事,决不容外人在场。夏天翔明知赵钰的话意是婉 劝自己离去,但却接过扇儿,微笑说道:“夏天翔今日在此巧与赵兄相逢,除了索扇之 外,并想替鹿玉如姑娘适才所说之话,作一见证。” 赵钰微愕问道另“夏兄欲为何事作证?” 夏天翔笑道:“鹿玉如姑娘与贵派掌门知非子及‘白衣昆仑’萧惕结仇之事,我因 适逢其会,知道得很清楚。” 鹿玉如一双妙目凝注夏天翔,点头笑道:“对,对,财,知非子丧命之日,他就在 场。” 赵钰、潘莎、云野鹤三人闻言微愕,正待向夏天翔询问经过之际,突然听得“丝丝” 破空微响,自向飘然藏身的崖壁间,飞下一蓬“天荆毒刺”所化的紫黑光网,把夏天翔、 鹿玉如的身形一齐罩住。 鹿玉如真未想到,除了赵钰、潘莎、云野鹤以外,还有一位向飘然隐身在侧,对自 己突加暗算,何况那蓬“天荆毒刺”为数之多,真倒弄得闪避不及,立处危境! 但夏天翔却是有备而来,又复始终都对“昆仑逸士”向飘然藏身之处特别留神,故 而那蓬“天荆毒刺”才到临头,“红云蛛丝网”便化成一片红云,摹然飞起,将“天荆 毒刺”一齐网住。 夏天翔一收一抖,从“红云蛛丝网”中落下九枚“天荆毒刺”,然后抬头对着崖壁 间含笑说道:“向飘然前辈,你何必出手如此歹毒?且请现身,容夏天翔一述在祁连山 绛雪洞口,目睹贵派掌门知非子去世的经过。” 语音才了,“昆仑逸士”向飘然已自崖壁问斜飞而落,目光冷瞥夏天翔、鹿玉如, 不发一话。 夏天翔微抱双拳,向向飘然含笑问道:“夏天翔请教一事,江湖中千仇万恨以内, 以何种仇恨当先?” 向飘然尚未及答,云野鹤便已接口说道:“庙堂之上,君仇最重;江湖之中,则父 母之仇,不共戴天。” 夏天翔点头笑道:“鹿姑娘所以视知非子及‘白衣昆仑’萧惕如死敌之故,便是为 报母仇。而且知非于是因羞愧自尽身亡,‘白衣昆仑’萧惕也并非死在鹿姑娘手内。” 向飘然指着鹿玉如讶然问道:“她母亲是谁?怎会与我掌门师兄结仇?” 夏天翔笑道:“鹿姑娘的母亲,便是昆仑派上代掌门遗命接掌昆仑门户的女侠陆琳。 知非子为了谋夺掌门名位,秘遣‘白衣昆仑’萧惕,在阿尔金山绝顶,将陆女侠推坠万 丈幽谷。” 向飘然摇头冷笑说道:“你这些话儿怎知是不是故意替鹿王如开脱的捏造之词?有 何为证呢?” 夏天翔答道:“我在祁连山绛雪洞口,亲见知非子招承此事,并羞愤自尽而死。” 向飘然仍不肯信,晒然说道:“你所说之话,难道能算金科玉律,使人非信不可?” 夏天翔双眉一挑,大笑说道:“夏天翔虽然人微言轻,不足凭信,但当时一同目睹 之人,还有雪山派的‘雪山冰奴’冷白石、‘峨嵋四秀’中的霍秀芸以及‘三手鲁班’ 尉迟巧等,向前辈不妨寻找他们,一一相问,对证对证夏天翔所说可是虚话?” 向飘然看夏天翔说出这多证人,知道不是虚言,只得恨恨看了鹿玉如一眼,默然不 语。 鹿玉如自从夏天翔出现以后,一直保持沉默,但如今却突然发话叫道:“向飘然。” “昆仑逸士”向飘然被她叫得一愕,向鹿玉如讶然问道:“你叫我向飘然?” 鹿玉如用手一指云野鹤、赵钰、潘莎,冷冷说道:“我肯叫他们师兄师姊,却不肯 叫你师叔。” 向飘然脸色铁青地问道:“为什么?” 鹿玉如应声笑道:“因为他们胸怀坦白,不失江湖人物本色。” 向飘然脸上神色越发难看,怒声问道:“难道我倒有失江湖人物本色?” 鹿玉如冷笑一声,不予答理,反问向飘然道:“知非子之死,虽系自尽,但到底其 咎在谁呢?” 向飘然周身一颤,似乎气愤异常地戟指鹿玉如,厉声说道:“我掌门师兄之死,其 咎当然在你。” 鹿玉如樱唇微撇,又复问道:“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曾经接到一封密 函,函内除了细述知非子行踪以外,并说明他‘云龙掌力’左手稍弱,右眼也曾患病, 视觉模糊,如对其进攻,以全力攻击左方为宜。祁连派根据此函,才设法埋伏能手,自 左方乱发‘天荆毒刺’生擒知非子。” 向飘然业已气得全身乱抖,颤声间道:“你……你……你向我叙述这……这些话儿 则……甚?” 鹿玉如目光一扫赵钰、潘莎、云野鹤等三人,摇头冷笑说道:“昆仑派这一代中, 专出谋夺掌门名位之人,知非子曾经害我母亲陆琳,谋夺掌门名位。如今向飘然竟又暗 害知非子,谋夺掌门名位!” 这一番话听在赵钰、潘莎、云野鹤耳内,宛如晴空霹雳,震响当头,一齐目注那位 号称“昆仑逸士”的向飘然师叔,惊诧欲绝。 向飘然则怒视鹿玉如,咬牙说道:“你不要含血喷人,妄肆挑拨。” 鹿玉如冷冷说道:“那封密函的字迹分明是你所写,难道我还认它不出?” 向飘然目射凶光,眉腾杀气,厉声叫道:“你若拿得出证据,向飘然从此埋名隐姓, 永绝江湖。否则我非把你连同这夏小狗,碎尸万段不可!” 鹿玉如一声冷笑,伸手入怀,取出一张信笺,递向赵钰、潘莎及云野鹤等。 向飘然一见这张信笺,不由面色惨变,蓦然一式“潜龙升天”,斜拔数丈,转化 “神龙渡海”,纵向一片密林之中,遁迹不见。 赵钰、潘莎、云野鹤等,见柬上字迹果是向飘然所书,加上他这羞愧一走,事实更 属显然,遂不禁相顾默然,摇头苦笑。 鹿玉如也感慨不禁地长叹一声,说道:“赵师兄、潘师姊及云师兄不必难过,向飘 然羞愧一走,昆仑派中老辈人物全数凋零。三位师兄师姊好好召集同门,慎选掌门人, 闭关吉练功力,莫涉江湖恩怨,十年二十年后,昆仑一派定可更新气象。小妹则本身恩 怨纠缠,尚不知何时方了,我们就此分别了吧。” 赵钰、潘莎、云野鹤等,如今对鹿玉如已无敌意。不禁各自互道珍重,在一种惜别 伤离的情绪之中,黯然而去。 鹿玉如目送这三位昆仑门下去远以后,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九枚“天荆毒刺”。向 夏天翔笑道:“你怎会凑巧跑来,帮了我一次大忙?” 话音方了,目光一注手中的“天荆毒刺”,愕然说道:“向飘然好不狠毒!他大概 因为我身有‘天荆毒刺’的解药,故而在这毒刺之上,又复加了其他毒物。” 夏天翔听她这样说法,果见那“天荆毒刺”紫黑色的刺身之上,又加了一层暗绿的 光芒,不由摇头说道:“这位‘昆仑逸士’向飘然委实歹毒,他分明立意要把你置于死 地。” 鹿玉如秋波一转,看着夏天翔,含笑说道:“你怎会单独一人?我那霍秀芸小妹 呢?” 夏天翔觉得鹿玉如温言笑语之下,亦颇柔媚可人,遂应声答道:“芸妹回转峨嵋, 把震天派订定明年二月十六为开派之期,邀请举世武林人物参与盛典一事,禀报她师傅 玄玄仙姥知晓,并传告罗浮、少林等派去了。” 鹿玉如哦了一声,又复目注夏天翔问道:“我有一件事儿,始终存疑心中,要想问 你一问。” 夏天翔问道:“什么事儿?是与我有关的么?” 鹿玉如点头笑道:“自然与你有关,你为何一再查问我是否骑过青马,到过九疑山, 及杀过‘祁连四鬼’呢?” 夏天翔脸上飞红,嗫嚅难答,只好岔开话头,手指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 招的那匹千里菊花青说道:“你当日骑的,是不是这匹马儿?” 鹿玉如点头笑道:“戚大招把这匹千里菊花青视同性命,向不借人,但对我却属例 外。当日我骑它路经九疑山麓,便因此马,引起‘祁连四鬼’误会,拦道喝问,口出秽 言,才一齐死在我的昆仑刺下。” 夏天翔蹙眉问道:“你展眼间连杀四人,心中是否有些不忍?” 鹿玉如摇头笑道,“那‘祁连四鬼’平素邪淫残暴,不是好人,这种东西要多杀几 个,江湖中才安静得了。” 夏天翔见她分明与戚大招等沆瀣一气,但如今语意之内,却又对祁连群凶不满,不 由莫明其妙,好生疑诧。 就在此时,那匹通灵龙驹千里菊花青,突然声音悲厉地仰首长嘶,并走到鹿玉如身 旁,举起前蹄,向她轻轻扒拨。 夏天翔失声赞道:“这匹龙驹,也颇通灵,它像是有什么话儿,要对你说。” 鹿玉如点头笑道:“它真是一匹通灵异种、千里龙驹,你要不要骑上一骑,试试脚 力?” 夏天翔摇头苦笑说道:“不要,不要,我在黄山巧遇‘九首飞鹏’戚大招时曾经骑 过,结果被它摔下来两次,跌得不轻。” 鹿玉如听得掩口笑道:“你不要怕,我先向它打个招呼,它就不会摔你了。” 夏天翔闻言,蓦然想起自己曾向仲孙飞琼学过几句兽语,如今正好一试是否灵验, 遂对鹿玉如含笑说道:“先打招呼之事,我自己会来。” 鹿玉如意似不信地盯他几眼,笑道:“你真多才多艺,居然还懂兽语?” 夏天翔讪汕笑道:“你且慢夸奖,我只学会两句,是否灵验,还靠不住呢。” 说完,手抚千里菊花青长鬃,向它耳边颇为诚恳地低声说道:“哈叽里摩,摩叽里 哈,哈叽摩摩古龙。” 说也奇怪,那匹千里菊花青,本在瞪着两只马眼,怒视夏天翔,但听了他这几句话 儿以后,眼中敌意忽收,换了一种和蔼亲善的神色。 鹿玉如惊奇无已,娇笑说道:“你这几句活儿真灵,它已经对你好啦!” 夏天翔更是满腹得意,手拉丝缰,轻轻跃上马背。 千里菊花青果未丝毫倔强,但马头一抬,又向鹿玉如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 夏天翔知道宝马通灵,千里菊花青两度长嘶,嘶声凄厉,决非无故。正欲与鹿玉如 就此事相互推敲参详,但目光注处,忽见鹿玉如面色惨白,手抚右肩,业已摇摇欲倒。 这种突然发生、毫无声息的奇异变故,不由使夏天翔大吃一惊,慌忙下马,向鹿玉 如问道:“鹿……鹿姑娘,你……你怎么啦?” 鹿玉如银牙紧咬,右掌一翻,自右肩头上,起下一枚紫黑中微带暗绿的加毒“天荆 毒刺”,蹙眉说道:“我,我中了向飘然的暗……暗算毒手。” 夏天翔这才想起自己隐身洞内之际,曾听“昆仑逸士”向飘然身有十枚“天荆毒 刺”,先前用“红云蛛丝网”御敌收在网中的只有九枚,原来向飘然并未远去,藏在暗 处,留了一枚加毒“天荆毒刺”,对鹿玉如突下毒手。 千里菊花青大概早已发现敌踪,才两度长嘶示警,可叹自己与鹿玉如均过份疏神大 意,致有此失。 夏天翔思犹未了,三数丈外的小林之中,业已腾起“昆仑逸士”向飘然宽袍博袖的 矫捷身影,带着得意凶狂的笑声,驰登高崖,电疾而逝。 夏天翔虽颇痛恨此人卑鄙无耻,但因鹿玉如身中“天荆毒刺”,急待救援,遂顾不 得追击向飘然,眉梢深笼忧色,向那正自取药服食的鹿玉如问道:“鹿姑娘,你眼药以 后,感觉怎样?是否……” 鹿玉如抬手微掠云鬟,凄然微笑说道:“我大概还可以再活两个时辰。” 夏天翔失惊说道:“怎的这等严重?” 鹿玉如苦笑答道:“向飘然是昆仑一派中的用毒专家,他又蓄意要把我置于死地, 故在‘天荆毒刺’之上所加的剧毒,定然厉害无比。除了你在祁连山绛雪洞所见的那两 位黄衣长发老人,大概无人能解。” 夏天翔看了那匹千里菊花青一眼,瞿然说道:“这匹千里菊花青是罕世龙驹,脚程 绝快,我骑它送你到祁连山绛雪洞去好么?” 鹿玉如好似业已支持不住,缓缓卧倒在石上,摇头说道:“这样安安静静的,或许 可以活上两个时辰,倘若在马背奔驰。则连一个时辰也难活。再说祁连山绛雪洞离此千 里迢迢,这匹马儿的脚程不论如何快法,也无法在我未死之前赶到。” 夏天翔天生情种,眼见自己曾为她远赴岷山蔷薇坟、祈求蔷薇愿力的这位绝代佳人, 即将奄奄待毙,不由急得满面通红,搓手说道:“那……那……那便怎么办呢?” 鹿王如虽然身中毒刺,性命在呼吸之间,神情反比夏天翔镇静得多,叹了一口长气, 幽幽说道:“你若肯帮我的忙,便找个洁净的山洞,抱我进去,让我死得比较安静舒服 一点。” 夏天翔想起自己适才藏身的山洞颇为洁净隐秘,遂把鹿玉如轻轻抱起,极为小心地 进入洞内。 鹿玉如星眸闪动,一扫四周,似乎对这所山洞颇为满意,气息微弱地向夏天翔低声 笑道:“你这人还算不错,居然替我找到了一个颇为洁净安宁的埋骨之处。” 夏天翔听她这样说法,心中好不凄然!目注鹿玉如,眼眶红润,柔声问道:“鹿姑 娘,不要这样想法,你虽身中剧毒,或有解救之策,也未可知。” 说到此处,忽然眉头深皱,急急问道:“鹿姑娘,你所中‘天荆毒刺’之处,是在 右肩,可曾将通心血脉闭死?” 鹿玉如道:“我若不封闭通心血脉,早已身人重泉,魂游地府。” 夏天翔眉梢微现喜色说道:“既然如此,则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拼着舍去一臂,性 命总可保住。” 鹿玉如知道夏天翔是劝自己断臂求生,不由螓首微摇,凄然一笑道:“女子生性爱 美,除了本来丑陋,无法可想之外,谁不以绝代容光自负?有道是:‘美人自古如名将, 不许人间见白头’,倘若少了一条手臂,便令我活上八千岁,八万岁,又复何趣?” 夏天翔见她这般执拗,不禁愁锁双眉,深自思索可有其他解毒妙策? 想来想去,想不出丝毫可为鹿玉如解毒续命之法,遂自急碍在洞中负手徘徊,连连 顿足。 鹿玉如看着夏天翔,讶然问道:“当初在昆仑山下,我曾用‘天荆毒刺’对你暗下 毒手,你怎么不记仇恨,反倒如此关心我呢?” 夏天翔无可奈何之下,遂向鹿玉如问道:“鹿姑娘,你要不要听段故事?” 鹿玉如点头笑道:“我生存在人世的时间业已不多,听段故事也好。但我对武林间 的剑影刀光,腥风血雨,已感厌倦,请你把这段故事说得美丽缠绵一点。” 话音刚了,突然呻吟一声,娇呼说道:“哎呀,我身上怎的这等冷法?” 一面说话,一面业已冷得禁受不住,不但娇躯急颤,连满口贝齿均在捉对厮拼。 夏天翔见状好生不忍,知道是毒力使然,遂席地而坐,解开自己所着的青衫,把鹿 玉如的娇躯抱在怀中,默运神功,以本身纯阳真火,化成温和热力,为她驱寒取暖。 约莫一盏茶时过后,鹿玉如抖颤稍止,目注夏天翔,以一种极为感激的神色,凄然 笑道:“你对我这样好法,我愿意和我霍秀芸小妹一样,叫你翔哥哥了。” 夏天翔本就对鹿玉如有些爱好,何况在她这样气息奄微的遗留之际,自然不肯令她 加深任何刺激、伤心,故而闻言之下,连连含笑点头,并把鹿玉如的娇躯抱得更紧一点。 鹿玉如在夏天翔的怀抱之中,好似感觉异常安慰,慢慢阖上双目,有点倦然欲睡的 光景。 但双目才阖,忽又微睁,看着夏天翔,自娇靥之上浮起一丝天真的笑意,缓缓说道: “翔哥哥,你要讲给我听的故事呢?再若不说,我可能便听不见了。” 夏天翔起初因鹿玉如手下极辣,对她未免有些又爱又怕,但如今见她这副天真无邪 的婉娈神情,与霍秀芸简直毫无二致,不由爱意滋添,好生怜惜,把自己在九疑山麓对 她一见钟情,苦于不知姓名来历,无法互通款曲,遂远赴岷山蔷薇坟,求取蔷薇愿力之 事,细说一遍。 鹿玉如听得睁着两只大眼,凝注夏天翔,凄然笑遁:“翔哥哥,你真会安慰人,但 这段故事编得虽颇美丽缠绵,却有点令人难信。” 夏天翔此时因对鹿玉如所中的剧毒无法解除,眼看她片刻之间,既将香消玉殒,自 然心中又怜又爱,听她不信自己所言,不由急得满面通红,剑眉紧蹙。 鹿玉如见他这般神色,婉然笑道:“翔哥哥,不要急,我相信你这段美丽的蔷薇故 事好了。” “蔷薇故事”四字提醒了夏天翔,遂自身边取出那瓣新近才由“巫山仙子”花如雪 交还的“紫玉蔷薇”,递在鹿玉如手中,含笑说道:“玉妹请看,这紫玉蔷薇花瓣,便 是那位主管蔷薇愿力的‘蔷薇使者’赠我之物。” 鹿玉如玩弄着那瓣“紫玉蔷薇”,忽然极为婉娈地向夏天翔微笑说道:“翔哥哥, 这紫玉温润得多么令人可爱,你转送给我好么?” 夏天翔眼看玉人无救,心情凄悯已极,哪里还忍拒绝鹿玉如所要求?伸手微抚她如 云的秀发、点头说道:“当然可以送你,但玉妹所中的剧毒是否确已无法解救?你自己 怎么一点也不担忧呢?” 鹿玉如见夏天翔肯把那瓣“紫玉蔷薇”送给自己,立刻持向唇边,不住亲吻,仿佛 高兴已极。 但听见夏天翔继续往下一问,鹿玉如脸上的神情又由高兴已极,转变为凄凉不堪, 星眸微阖,自睫毛中涌出两行泪珠,幽幽说道:“翔哥哥,我生来孤苦,所行所遇,又 复奇异绝顶,矛盾不堪,根本无甚生趣,怕死则甚?” 说到此处,泪眼微开,用那两道足以令人心醉神迷、魂销骨蚀的幽怨目光,凝注夏 天翔,低声说道:“翔哥哥,我别无所恨,只恨为什么迟至今天,才和你互相要好。如 今我遍体舒畅,正是剧毒将发前的必有征兆……” 夏天翔怜借无已地急急问道:“玉妹,你能不能凝聚玄功,暂抗毒力,也许我能想 出救你之法?” 鹿玉如含泪摇头,凄然一笑说道,“我自从中毒以后,功力已难提聚,根本不知体 内剧毒将在何时发作?或许马上就死,也许还能延缓上个把时辰。翔哥哥,你抱得我紧 点,让我好好享受这有生以来初次尝到的甜蜜温馨,在你怀抱中含笑死去。” 夏天翔一向多情,如今听怀抱中的鹿玉如说得这等凄楚可怜,不由依言一紧双臂, 低头在她玉颊上亲了一亲,并也垂落几滴怜爱伤心之泪。 这几滴眼泪,恰好滴在鹿玉如香腮之上,鹿玉如感动得含泪说道:“翔哥哥,你对 我真好,可惜我生来命薄,无福享受。我死以后,你把对我的这份感情,一齐加到我那 霍秀芸小妹身上,好好爱她便了。” 夏天翔讶然问道:“玉妹你和芸妹不过初次见面,怎的便如此要好?” 鹿玉如笑道:“我们是一双姊妹。” 夏天翔点头笑道:“你们长得真像是一双姊妹,确实应该撮土为香,一盟在地。” 鹿玉如笑道:“我们不是结盟妹妹,而是亲生妹妹!” 这两句话儿听得夏天翔大吃一惊,蹙眉问道:“你们是亲……生姊……妹?” 鹿玉如向他怀中偎得紧了一点,低声笑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但这桩秘密 霍秀芸尚不知晓。” 夏天翔委实大感意外,目注鹿玉如间道:“你母亲不是被知非子派遣‘白衣昆仑’ 萧惕在阿尔金山绝顶推下万丈幽壑的昆仑女侠陆琳么?” 鹿玉如脸上浮现一种异样的神情说道:“陆琳是我母亲的本名,但她老人家另改姓 名,已有数十年之久。” 夏天翔哦了一声说道:“果然吉人自有天相,伯母于阿尔金山绝顶被‘白衣昆仑’ 萧惕椎坠万丈幽壑,竟未……” 活犹未了,鹿玉如冷笑说道:“我母亲被萧惕推坠幽壑,虽未丧命,却也从此另有 遇合,由昆仑女侠变为一代魔女。” “一代魔女”四字,又听得夏天翔紧蹙双眉,不住思忖。 鹿玉如见他这般思索的神情,不由失声笑道:“我母亲你已见过,她老人家神功绝 世,昔年威震江湖,名头极大,难道你如此聪明,竟猜不出她是谁么?” 夏天翔听说自己业已见过鹿玉如之母,不禁触动灵机,想起绛雪洞中那两位黄衣长 发老人,武功既高,语音又极怪异,遂哦了一声,问道:“你母亲是不是那两位黄衣长 发老人中靠左的一位?” 鹿玉如笑道:“你果然聪明,猜得一点不错,靠左坐的黄衣长发老人,是我母亲, 靠右的那位,则是霍秀芸小妹的生身之母。” 夏天翔听说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均是女子所扮,越发恍然大悟说道:“我猜出来了, 你的母亲是‘九天魔女’董双双,霍秀芸的母亲是‘绛雪仙人’凌妙妙。” 鹿玉如笑道:“你恰好说反,我母亲是‘绛雪仙人’凌妙妙,霍秀芸小妹的母亲, 才是‘九天魔女’董双双。” 夏天翔骊珠既得,逐渐推敲,想起在荆门绝顶“天涯酒侠”慕无忧曾说“风尘狂客” 厉清狂不愿与霍秀芸见面,以及自己此次在村店与厉清狂巧遇,听得他的那些酒后牢骚 之语,互一对证,又向鹿玉如问道:“这样说来,玉妹与芸妹之父,是‘风尘狂客’厉 清狂老前辈了?” 鹿玉如秀眉一蹙,手抚胸头,喘了一口长气答道:“我爹爹正是‘风尘狂客’厉清 狂,但其中恩怨经过,说来话长……” 夏天翔见鹿玉如神情有些不对,突然记起身边带有“商山隐叟”赛韩康特制的灵丹, 遂全数喂她服下,异常关心地低声蹙眉问道:“玉妹,你神色有点不对,心中感觉怎 样?” 鹿玉如星眸紧阖,喘息了好大半天,才徐徐开目笑道:“我方才心中确实难过异常, 想是剧毒将要发作,但服了这两粒灵丹以后,却好得多了。” 夏天翔苦笑道:“这种灵丹是当代神医赛韩康所炼,其中含有一滴千年芝液,灵效 极好,可惜我身边只剩两粒……” 鹿玉如听夏天翔把仅存的两粒灵丹全数喂给自己服用,不由异常感激,手持那瓣 “紫玉蔷薇”,就着香唇,不住亲吻,并向夏天翔笑道:“翔哥哥,我吃了灵丹以后, 舒服很多,让我把我父亲母亲之间的这段恩怨,慢慢讲给你听。” 夏天翔见鹿玉如娇媚已极,不由好生怜借地含笑说道:“玉妹身中剧毒,说话伤神, 且留待将来再讲也好。” 鹿玉如摇头说道:“我深知‘昆仑逸士’向飘然阴险异常,‘天荆毒刺’上所加的 剧毒,定非这两粒灵丹可以解救,若不趁我死前说出,这段秘密你就听不见了。” 夏天翔拗她不过,只得紧紧抱住鹿玉如,听她低声叙述。 鹿玉如道:“在阿尔金山绝顶之下的万丈绝壑之中,住着一位不为世晓的魔教奇人, 名叫‘无相魔师’公羊毅。” 夏天翔接口说道:“我听人说过这位‘无相魔师’公羊毅,武功之高,举世无敌, 但却已在数十年前坐化了。” 鹿玉如道:“我母亲被‘白衣昆仑’萧惕出其不意地推坠幽壑之时,恰巧为‘无相 魔师’公羊毅所救,公羊毅爱我母亲根骨灵秀,遂喂她吃了一粒魔教‘迷魂圣药’,使 我母亲忘却本来,然后收为弟子,改名凌妙妙,与另一位名叫董双双的少女,一同学习 公羊毅的一身武学。” 夏天翔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你母亲当年纵横武林,威震八荒之时,未曾寻找知 非子及萧惕报仇,原来她老人家业已服了魔教的‘迷魂圣药’,忘却本来面目。” 说到此处,忽又诧道:“但如今怎又突然想起?难道那‘迷魂圣药’经过相当时日 后,便自失效了么?” 鹿玉如笑道:“翔哥哥,你怎么这样性急?听我慢慢说将下去,自然明白。” 夏天翔脸上微红,笑了一笑,静听鹿玉如往下说道:“我母亲与董双双艺成出道, 威震江溯,但与我爹爹‘风尘狂客’厉清狂相遇之后,居然彼此惺惺相惜,一见钟情。” 夏天翔笑道:“他们武功名望均极相配,应该是一段美满良缘,怎会变成冤家,反 颜相向?” 鹿玉如微叹一声说道:“我爹爹虽然爱我两位母亲,但却颇矜持一代大侠的身份, 嫌我两位母亲出身魔教,不肯屈就。我两位母亲痴情无奈之下,才暗地施展无形无相的 ‘秘魔七情烟’,迷惑我爹爹心神,终于在高黎贡山凝翠谷的莫愁石室之中,二女同嫁 一夫,成了百年好合。” 夏天翔听得讶然问道:“既成夫妻,怎又结仇?莫非其中有人挑拨?” 鹿玉如点头说道:“你猜得对,这挑拨之人你也熟识,就是那位‘天涯酒侠’慕无 忧。” 夏天翔惊道:“原来慕老前辈在绛雪洞中变作寒冰塑像一事,也有前因,他为何要 从中挑拨?” 鹿玉如叹道:“慕无忧误听江湖流言,认为我两位母亲出身魔教,不甚清白,遂屡 屡暗地向我爹爹规劝,劝他勿为情丝所缠,甘心与无耻魔女同流合污,把一代大侠之名 付诸流水。” 夏天翔问道:“你爹爹难道就听信慕无忧无凭无证的几句空言不成?” 鹿玉如叹道:“我爹爹本来不信,但禁不住慕无忧一再进言,遂将信将疑,旁敲侧 击地向我两位母亲设辞探询。” 夏天翔道:“既是无中生有的江湖流言,却怕人盘问则甚?” 鹿玉如蹙眉说道:“这些流言的主要事实虽属捕风捉影,但有些琐碎枝节却又确有 其事。我爹爹不便从正面探询,所问的便是这些琐碎枝节,我两位母亲因胸无愧作,据 实而答。遂使我爹爹相信慕无忧所言不虚,渐渐对我两位母亲起了鄙视厌恶之念。” 夏天翔听得叹息不禁地问道:“难道三位老人家便就此反目不成?” 鹿玉如幽幽一叹说道:“我爹爹虽然逐渐变心,但因我两位母亲均已怀孕,只得暂 时忍耐,直等我与我霍秀芸小妹双双降生,慕无忧遂再度进言,劝我爹爹速挥慧剑,尽 斩情丝,免得亲生骨肉也自幼熏陶,变成魔女。” 夏天翔叹道:“这位慕老前辈未免有点热情过度,常言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 事。’他却……” 话犹未了,鹿玉如业已恨恨说道:“慕无忧一再相劝之下,我爹爹终于听信其言, 在我与我霍秀芸小妹刚刚满月之时,对我两位母亲下了狠心毒手。” 夏天翔讶然问道:“下了什么狠心毒手?” 鹿玉如摇头叹道:“我爹爹乘我两位母亲完全不备之际,点散了她们所练的内家真 气,抱着我与霍秀芸小妹,离开高黎贡山凝翠谷的莫愁石室而去!” 夏天翔听出疑问,目注鹿玉如问道:“你爹爹既然把你们抱走,便该自行抚养传技 才是。为何将你与霍秀芸一个抛在峨嵋,一个抛在昆仑山下?” 鹿玉如偎在夏天翔怀中叹道:“翔哥哥有所不知,我爹爹刚离高黎贡山凝翠谷,那 位‘无相魔师’公羊毅便到了莫愁石室,见状勃然震怒,声言必将海角天涯地追杀我爹 爹,并把我与霍秀芸小妹一并杀掉。” 夏天翔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问道:“原来厉老前辈抛弃你与霍秀菩之故,是为了应 付那位名满天下、无人能敌的‘无相魔师’公羊毅。” 鹿玉如点头说道:“我爹爹既获此讯,因自付功力火候难与‘无相魔师’公羊毅硬 碰,必须处处隐迹逃避,并为了顾虑我与霍秀芸小妹的安全,遂将我姊妹二人悄悄设法 送入峨嵋、昆仑门下。” 鹿玉如说到此处,玉颊微红,呼吸略微急促,好似所中的剧毒又将发作的光景; 夏天翔大吃一惊,急急问道:“玉妹,你感觉怎么样?” 鹿玉如垦目微飓,摇头低声说道:“翔哥哥放心,我暂时还自无妨,不会在活来说 完之前,突然死去的。” 夏天翔好生怜惜地柔声说道:“玉妹不要说话,你且养养神儿好么?” 鹿玉如苦笑说道:“翔哥哥不要拦我,我一生孤苦,满腹辛酸,临死之前,应该让 我把话儿说得痛快一点,否则我怎能甘心瞑目,含笑而逝?” 夏天翔听她说得好生凄楚,不由鼻端一酸,又自垂落几滴英雄珠泪。 鹿玉如见夏天翔凄然垂泪,反倒伸手抚摩着他的面颊,向洞壁东角噘嘴笑道:“翔 哥哥不要哭,有你这几滴眼泪,鹿玉如虽死何憾?洞壁东角顶上,向下倒生的那朵花儿 多么美丽,你摘来给我好么?” 夏天翔注目一看,果见洞壁顶端有朵向下倒生、形如野菊的五色奇花,遂轻轻放下 鹿玉如,纵身摘取,递在鹿玉如的手内。 鹿玉如持花赏鉴之时,觉得此花极香,遂一面凑向鼻端闻嗅,一面对夏天翔说道: “自此以后,我爹爹便始终浪迹天涯,躲避‘无相魔师’公羊毅,谁知公羊毅不久坐化, 将一册‘无相魔经’传给我两位母亲,而我两位母亲遂一位在祁连山绛雪洞,一位在九 疑山千尺涧,根据‘无相魔经’,重练被我爹爹辣手点散的内家真气,并精研其他绝 学。” 夏天翔见鹿玉如脸上颜色越来越红,正待再劝她不要多话伤神,鹿玉如又已往下说 道:“直到最近,我母亲潜心苦修之下,不但武功尽复,连昔日所服的‘迷魂圣药’的 魔力也告失效,恢复了一切记忆。因祁连派的‘白头罗刹’鲍三姑也在绛雪洞中坐关练 功,遂与祁连派人物结交,准备寻找我爹爹、慕无忧及知非子、萧惕等人,报复积郁多 年的新仇旧恨。” 夏天翔听到此处,方对这一段武林秘辛详知究竟,遂向怀抱中的鹿玉如含笑问道: “玉妹,你要说的话儿说完了么?” 鹿玉如笑道,“翔哥哥别急,我的话儿还有最后一段。” 她柔情脉脉、春意慵慵地看了夏天翔几眼,含笑说道:“我江湖行道,误入绛雪洞 中,我母亲因我容貌生得与她一般无二,遂几经盘问,母女相认。并向‘九首飞鹏’戚 大招借用那匹千里菊花青,命我骑往九疑山千尺涧,寻找我另一位母亲‘九天魔女’董 双双,请她老人家命驾祁连,共商对知非子、萧惕报仇暨逼我爹爹出面,把昔日莫愁石 室之事作一交待。” 鹿玉如说到此处,语音一顿,螓首微抬,以两道水汪汪的目光,凝注夏天翔说道: “翔哥哥,我的故事说到此处为止,以后种种,你多半身经,不必再复赘述了吧?” 夏天翔连连点头,因见鹿玉如脸上红得太以可爱,不由疑心她是剧毒将发之前的回 光返照现象,遂异常关切地低头问道:“玉妹,我看你脸上神色不对,心中可有什么异 样感觉?你爹爹大概就在近处,我抱你乘骑千里菊花青去找他好么?也许他功力精深, 能够替你解除所中的剧毒。” 鹿玉如闻言讶然说道:“你怎知道我爹爹人在近处?” 夏天翔笑道:“我曾与他老人家相对痛饮,便连来此为你援手,也是由他指点的 呢!” 鹿玉如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我爹爹纵然人在近处,我也不愿见他。” 夏天翔诧道:“这是什么理由?” 鹿玉如长叹一声,苦笑说道:“翔哥哥,你替我想想,两位老人家,一位是我生身 之父,一位是我生身之母,叫我帮谁是好?” 夏天翔听她这样说法,也着实有点替鹿玉如为难,正在蹙眉思索之际,鹿玉如却把 那朵形如野菊的五色奇花,持向夏天翔鼻端,笑道:“翔哥哥,你且嗅嗅看,这花香多 么好闻?会不会是什么两仪灵气所钟的罕世圣药?” 夏天翔连嗅几嗅,果然觉得这朵形如野菊的五色奇花,香冽异常,花香入鼻以后, 并能使人百脉齐舒、丹田奇暖。 遂向鹿玉如笑道:“玉妹说得不错,这朵五色野花确实有些奇异之处,你嗅了花香, 是否觉得略微舒服?” 鹿玉如臻首连点,咬唇微笑,媚眼如丝,那副神情,简直娇慵荡逸之至,引得夏天 翔居然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四唇相接,一亲芳泽。 谁知这朵形如野菊的五色奇花,并非两间灵气所钟,乃是两间淫气所钟,名叫“醉 神花”,花蕊香气含有极为厉害的荡魄迷神之力。 夏天翎、鹿玉如双双深中花毒而不自知,再复这样脂口轻尝、丁香暗度,互一温存 之下,哪里还能用理智克制情欲,以礼自持,清清白白? 刹那之间,小洞春浓,巫山云满。 一阵荒唐过后,醉神花的邪恶魔力渐渐消除,夏天翔灵智一复,不禁愧疚欲死,全 身汗下。 而鹿玉如因身受重伤剧毒,再经过这一番男贪女爱,雨暴风狂,业已魂游墟墓,奄 奄一息。 夏天翔面对如此局面,连羞愧自责都来不及、赶紧匆匆结束,钻出洞外,飞驰于前 后左右的数里周围,希望能够寻得意料中人在近处的“风尘狂客”厉清狂,或可挽口鹿 玉如一条生命,略微赎罪。 但空自奔驰好久,哪里寻得着“风尘狂客”的丝毫踪迹? 夏天翔万般无奈地口到洞口,简直无颜进洞再见鹿玉如,真想在崖石之上一头碰死, 以消心中羞愧。 但他由这死字之上,居然想出了一丝生机。 因为由死字,联想出对自己影响颇大的“欲成比目何辞死?修到鸳鸯不羡仙”两句 诗来,再由两句诗上,夏天翔更复联想到那位神通广大、愿力无边的“蔷薇使者”。 想到“蔷薇使者”,夏天翔不禁觉得希望无穷,精神一震,遂赶紧纵登一个较高之 处,凝足真气,施展内家传音及远功力,大叫了三声“蔷薇使者”。 那位“蔷薇使者”,每在夏天翔为情所迷之际,便出现指点,但这次却似失灵。夏 天翔空自提气高叫半天,所得到的,只是远峰近壑间一片“嗡嗡”回响。 夏天翔失望之下,死意又萌,刚想跃下所立的高崖,以求解脱,但目光所及,不由 又使他大吃一惊。 原来那匹在洞口徘徊休息的千里菊花青,如今业已踪影毫无,不知去向。 夏天翔深悉这种通灵宝马,无故决不轻离主人,见状情知有变,只好满面羞愧,硬 着头皮钻进洞内。 一进山洞,夏天翔不禁目瞪口呆!原来那位香魂缥缈、奄奄一息的鹿玉如竟告失踪, “紫玉蔷薇”也已带走,醉神花则被揉得稀碎,散落地上。最令人触目惊疑,莫名其妙 的,却是洞壁上被人用极强指力,龙飞凤舞地镌出四个大字:“是缘?是孽?” 夏天翔面对目前的情景,不禁又惊又疑,又忧又喜。 惊的是在这刹那之间,竟会有人将鹿玉如救走? 疑的是来人是谁?鹿玉如昏迷不省,气息奄奄,那匹倔强异常的千里菊花青,怎会 听陌生人物驱策? 忧的是自己被那朵五色奇花的怪异香味迷神乱性,以致做出这等荒唐事儿,不但觉 得愧对仲孙飞琼及霍秀芸,并也对那鹿玉如极为歉疚。 喜的则是照眼前迹象及那“是缘是孽”四字看来,鹿玉如的女儿清白虽被自己玷污, 但性命却告保全,不曾玉殒香消,魂归离恨。 就在夏天翔心中惊疑忧喜、百感交集之际,突然听得有人低声喊叫自己的名字。 风云阁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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