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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伊人何处 半日,一日,两日,第三天的夜色又深,不但夏天翔对霍秀芸悬忧已极,连“三手 鲁班”尉迟巧也觉得有些心神不定。 时值盛夏,但祁连山位居西北,塞上风高,深夜之间,业已大有秋意。尉迟巧抬头 一望中天月色,向夏天翔微笑说道:“夏老弟,我们且各自静坐,调气凝神,返虚入浑, 便可暂忘烦恼。等功行用罢,天光也亮,倘若霍姑娘仍无音讯,我们便去绛雪洞前,向 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责问。” 夏天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点头,好容易勉强静摄心神,刚刚入了内家妙境,耳边 却似有似无的,听得有人叫“夏天翔”三字。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心头幻觉,根本不加理会,但第二声“夏天翔”跟着又复传来, 并听得心头一震,知道是有人用“传言人密”神功,避开尉迟巧,专对自己而发。 夏天翔微睁双目,见尉迟巧果然毫未惊动,遂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形,向那语音来处 悄悄走去。 走出数丈,绕过一座崖角,方发现语音是由一个山洞中发出。 夏天翔刚刚走到洞口,洞中便有人以一种极为祥和温煦的口音说道:“夏天翔,你 就在洞口坐下,我只愿与你谈话,尚不愿与你见面。” 夏天翔听得这人口音颇熟,但一时偏又想不起来,遂如言在洞口坐下,发话问道: “洞中隐身的是哪位前辈?召唤夏天翔有何见示?” 洞中人笑声说道:“霍可怜,玉有刺,琼多情,我的话儿都一齐应验了吧?” 夏天翔惊得跳起身来问道,“你是‘蔷薇使者’?” “蔷薇使者”笑道:“你猜得不错,我的蔷薇愿力已使‘龙飞剑客’司徒畏及‘凌 波玉女’柴无垢等一对有情人度过灾厄,完成心愿,如今应该全力帮你的忙了。” 夏天翔听“蔷薇使者”这样说法,不禁高兴得心头狂跳,大喜说道:“我如今遭遇 到莫大困难,心想当世之中,大概只有‘蔷薇使者’能够帮忙,谁料居然念动神知,你 便立即赶到。” “蔷薇使者”说道:“你且慢高兴,你的事儿,恐怕要比司徒畏、柴无垢他们难得 多呢?” 夏天翔方自一愕,“蔷薇使者”又复向他问道:“我命你持向一钵神僧求索千年芝 液的那片‘蔷薇令’呢?” 夏天翔赧然答道:“那片‘蔷薇令’被我打赌输给仲孙飞琼,请等我慢慢设法,弄 来还你。” “蔷薇使者”笑道:“不要还了,便送给仲孙飞琼留作纪念也好。因为‘蔷薇使者’ 本有三位,轮流执掌‘蔷薇令’,故而必须归还,但如今只剩我一人……” 夏天翔讶然插口问道:“那两位‘蔷薇使者’安在?难道辞职不干了么?” “蔷薇使者”叹息一声说道:“我们三人当初同发蔷薇誓,誓尽一切所能,终身为 求取蔷薇愿力庇护的有情男女消灾排难,撮合因缘,怎会中途辞职不干?” 夏天翔恍然顿悟地哦了一声,说道:“莫非那两位‘蔷薇使者’业已功德圆满?” “蔷薇使者”答道:“你这回猜得不错,第一号蔷薇使者及第二号蔷薇使者均已道 成坐化,只剩下我这第三号蔷薇使者,必须把赋与你的蔷薇愿力实现以后,才能永绝红 尘,功德完满。” 夏天翔闻言。心中方似吃了一帖宁神良药,暗自宽心之际,“蔷薇使者”却叹息一 声,又复说道:“但我昔日在蔷薇坟前答应赋与你的蔷薇愿力,却是毕生最难完成的最 后一次。” 夏天翔闻言,不禁由喜转忧,蹙眉问道:“你一再称难,究竟难在何处?” “蔷薇使者”笑道:“你老实告诉我,心中爱的是谁?” 夏天翔知道在这位“蔷薇使者”面前不能说丝毫谎话,遂发自内心、毫不保留地应 声答道:“我对仲孙飞琼及霍秀芸两个都爱,但若在不可得兼、万般无奈之时,则必取 仲孙,宁可舍霍。” mpanel(1); “蔷薇使者”说道,“你这几句话儿说得确颇诚实,但使我特别为难之处,也就在 此……” 夏天翔以为“蔷薇使者”是怪自己不应得陇望蜀,要想二美兼收,遂嗫嚅问道: “你是不是怪我……” “蔷薇使者”不等夏天翔话完,便即苦笑几声说道:“人好好色,理之常情,何况 仲孙飞琼与霍秀芸均对你颇好,只要她们能够互相谅解,便一齐嫁你,有何不可?” 夏天翔接口问道:“你既不怪我得陇望蜀,想入非非,却又满口称难,是不是情爱 分属两人,蔷薇愿力便难实现?” “蔷薇使者”说道:“我若不尊重我的蔷薇愿力,这件事便毫无困难;但我若尊重 我的蔷薇愿力,这件事便难到极点。” 夏天翔越听越糊涂,茫茫然问道:“对于圣洁无边的蔷薇愿力,自然应该尊重……” “蔷薇使者”接口说道:“我知道你生性强傲,对任何事均不会反悔,故而为难已 极,想不出怎样处置,才能三全其美。” 夏天翔蹙眉问道:“什么叫三全其美?” “蔷薇使者”长叹一声,苦笑答道:“这件事中掺杂了莫大错误,你最爱的是仲孙 飞琼,其次爱的是霍秀芸,但当初你在九疑山麓所见,心生爱好,为她远去蔷薇坟,求 取蔷薇愿力的玄衣少女,却不是仲孙飞琼与霍秀芸二人中之一。” 夏天翔一听,果然深锁双眉问道:“你难道业已查出那骑青马、穿玄衣、独斩‘祁 连四鬼’的少女是哪一个?” “蔷薇使者”叹道:“我就因查出,才觉为难,她不是霍秀芸,更不是仲孙飞琼, 而是生得与霍秀芸极其相像,倒反昆仑,投入祁连,被我称为‘玉有刺’的鹿玉如姑娘。” 夏天翔摇头说道,“不对,不对!” 这回轮到“蔷薇使者”讶然问道:“为何不对?” 夏天翔答道:“我曾经亲口问过鹿玉如,她加以否认,说是从未到过九疑山。” “蔷薇使者”向夏天翔笑道:“她当时是因恐泄漏背叛知非子的机密,才故意否认 掩饰。” 夏天翔听“蔷薇使者”认定是鹿玉如,不禁蹙眉间道:“鹿玉如哪里来的青色龙驹?” “蔷薇使者”笑着答道:“怎么没有?她骑的就是‘九首飞鹏’戚大招的千里菊花 青。” 夏天翔听出蹊跷,扬眉问道:“鹿玉如既与祁连勾结,并骑了‘九首飞鹏’戚大招 的千里菊花青,却又怎会狠心辣手地独斩‘祁连四鬼’?” “蔷薇使者”笑道:“你问得颇为有理,幸亏我早将底细查明,不然真被你问住。” 夏天翔一看天色,约莫三更,知道尉迟巧调息行功,正入妙境,暂时不会惊醒,遂 放心静听“蔷薇使者”叙述究竟。 “蔷薇使者”说道:“鹿玉如当时只认识两位黄衣长发老人中的一位,尚未与祁连 勾结,那匹千里菊花青也是黄衣老人向‘九首飞鹏’戚大招借来,给鹿玉如代步,去往 九疑山参谒另一位与她关系密切的黄衣老人。谁知巧遇‘祁连四鬼’,‘四鬼’因见她 骑了本派掌门人的罕世龙驹,心疑责问,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鹿玉如昆仑刺连展绝招 之下,‘祁连四鬼’便化作九疑四鬼。” 夏天翔听得如梦方醒,心头不禁好觉为难,暗想自己爱的是仲孙飞琼及霍秀芸,偏 偏当初却又为了鹿玉如远赴岷山祈求蔷薇愿力,如今弄成这等局势,叫自己怎生面面兼 顾? “蔷薇使者”听他默然无声,不由失笑说道:“你这胆大调皮的精灵小鬼,如今大 概为难了吧?” 夏天翔对于这位“蔷薇使者”是既觉感激,又觉敬服,红着一张俊脸,以央告的口 气说道:“这件事儿弄得如此复杂,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应付。” “蔷薇使者”笑道:“我当时答应赋与你的蔷薇愿力,是对鹿玉如而言,则我的责 任,只是设法把你及鹿玉如撮合成一双花好月圆的江湖侠侣。” 夏天翔惶然说道:“仲孙飞琼与霍秀芸又怎么办?” “蔷薇使者”失笑说道:“谁叫你在未曾弄清对象以前,便风流倜傥,到处留情? 她们两人之事,不在我蔷薇愿力的范围以内,应该由你自行了断。” 夏天翔越听越急,再复央求说道:“老人家,我知道你神通广大,愿力无边,帮帮 我的忙好么?” “蔷薇使者”笑道:“我的蔷薇愿力一经赋予,便不能撤销。” 夏天翔苦着脸儿说道:“我又不曾要你撤销,只想请你把这蔷薇愿力扩大一点。” “蔷薇使者”哦了一声,大笑说道:“你这小鬼真是人小心不小,居然要想一箭三 雕。” 夏天翔满脸飞红,赧然不语。 “蔷薇使者”笑道:“这种扩大了的蔷薇愿力,简直可以改叫齐人愿力。” 夏天翔窘然说道:“老人家,这并非我贪得无厌,事到如今……” 话犹未了,“蔷薇使者”忽然笑道:“你纵上右边峭壁的怪石看看,大概你的心上 人儿至少来了两位。” 夏天翔闻言,真气微提,一式“俊鹘穿云”,斜飞四丈,纵上峭壁问一块突石的顶 端,只见自绛雪洞方向,电掣云飘一般,远远驰来两条窈窕人影。 夏天翔回头向山洞中的“蔷薇使者”问道:“老人家,来人难道是霍秀芸与仲孙飞 琼?” 山洞中寂然如死,毫无回音,仿佛那位来去无踪、神出鬼没的“蔷薇使者”,乘着 夏天翔纵身的刹那间,业已隐形消失。 夏天翔剑眉深蹙,一头钻进洞内,见这山洞只有丈许深浅,毫无人踪,“蔷薇使者” 果已飘然隐去。 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长叹一声,纵身出洞,但却险些与自峰脚转出的两条窈窕 身影撞个正着。 这两条窈窕身影,一个正是夏天翔、尉迟巧均为她悬忧不浅、如今却安然归来的霍 秀芸,另一个则是夏天翔为她远赴岷山蔷薇坟祈求蔷薇愿力,却在昆仑山下挨了她一枚 “天荆毒刺”的鹿玉如。 这两位面貌几乎有七八分相若的绝代红妆,如今好像极为交契,神情亲热异常,霍 秀芸并向夏天翔娇笑说道:“翔哥哥,你有一位仲孙姊姊,我也认了一位玉姊姊。” 夏天翔闻言,向鹿玉如看了一眼,觉得此女在姿色方面虽不逊于仲孙飞琼及霍秀芸, 但想起她那心狠手辣的情形,却不由警惕殊深地微退半步。 鹿玉如猜透夏天翔的心意,含笑说道:“当日我为报母仇,不得不掩饰秘密,如今 知非子既死,顾虑已无,只要你好好爱护我这秀芸小妹,我就不会再用‘天荆毒刺’打 你了。” 夏天翔见鹿玉如分明与霍秀芸年龄相若,说起话来,却如此老气横秋,不由失笑问 道:“你这样子倒蛮像一副作姊姊的派头,但你比我芸妹能大多少?” 鹿玉如秀眉一挑,得意他说道:“我虽然只比她大了五天,却已确定了我作姊姊的 资格。” 夏天翔直到如今,尚不十分相信“蔷薇使者”所说之话,遂向鹿玉如问道:“你既 说知非子已死,顾虑尽除,我却想问你一个问题,要请你据实回答。” 鹿玉如一双明眸之内闪射神光,微笑说道:“我如今心地坦然,已无不可告入之事, 你尽管发问好了。” 夏天翔问道:“你到底是否骑过一匹青色龙驹到过九疑山?并用一柄又像吴钩剑、 又像跨虎篮的奇形兵刃,独斩‘祁连四鬼’。” 问完之后,两道炯炯目光,便即凝注在鹿玉如的娇靥之上,等待答复。 鹿玉如点头答道:“我骑着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的千里菊花青到过九疑山,并曾施 展昆仑刺,独斩‘祁连四鬼’。” 这一连串肯定的答复,证实了“蔷薇使者”所说分毫不差,也把这位夏天翔听得目 瞪口呆,六神无主,不知怎样是好。 鹿玉如见他这副神情,不禁失笑问道:“你为何这等神情?难道你与被我杀死的 ‘祁连四鬼’竟是至交好友?” 霍秀芸想起夏天翔曾在峨嵋金顶向自己问过同样的问题,遂也诧然问道:“翔哥哥, 我记得你在峨嵋金顶也向我问过这几句话,难道你如此追寻,真是想替‘祁连四鬼’报 仇雪恨?” 夏天翔气得蹙眉苦笑说道:“你们真是糊涂,我与‘祁连四鬼’有甚关系,怎会想 替他们报仇雪恨?” 鹿玉如失笑说道:“你自己才有点莫名其妙,反怪我们糊涂,简直岂有此理。我把 秀芸小妹送到此处,也该回转绛雪洞了,江湖有缘,行再相见。” 话完,双足轻点,便即往后飘身,但右手大袖凌空一扬,却自袖中飞出一线寒光, 直向夏天翔胸前射到。 夏天翔以为又是“天荆毒刺”,骇然左飘三尺,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微溅,那 线寒光竟自钉入山壁之内。 鹿玉如落身四五丈外,娇笑说道:“夏天翔不要害怕,我因上次平白无故地打了你 一枚‘天荆毒刺’,心中略觉歉然,才送你一件不俗之物,作为报答。” 话音了处,连复几个腾身,便已隐入沉沉夜色之中。 夏天翔目注这位骄蛮爽辣的鹿玉如姑娘的背影,不禁摇头苦笑,缓步走到壁边,起 下深钉入石的那件东西一看,原来是根男人所用的发簪,但非金非玉,非骨非石,不知 何物所制。 霍秀芸向夏天翔娇笑说道:“翔哥哥,这位玉姊姊对我好得很呢。” 夏天翔把那根发簪随手揣在怀内,一面与霍秀芸缓步走向尉迟巧静坐之处,一面含 笑道:“芸妹,你在绛雪洞中作客三日,可有什么凶险之事?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为何 一定要留你呢?” 霍秀芸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何留我,但这三日之内不但毫无凶险,并吃了 不少灵药异果,学了三招诡异无伦、威力极强的高明剑法。” 夏天翔惊奇间道:“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既对你这样好法,你应该知道他们的姓名 来历了吧?” 霍秀芸摇头答道:“我不知道,我既没问,他们也从未提过。” 夏天翔知道霍秀芸天真烂漫,毫无心机,遂又含笑问道:“你总该看见绛雪洞中有 几具寒冰塑像?” 霍秀芸点头说道:“共有三具,‘白衣昆仑’萧惕、‘天涯酒侠’慕无忧,还有那 位昆仑掌门知非子。” 夏天翔奇道:“当日我暗探绛雪洞,曾看见‘风尘狂客’厉清狂所化的寒冰塑像, 如今却到哪里去了?” 霍秀芸笑道:“翔哥哥,你弄错了,绛雪洞中的‘风尘狂客’厉清狂是具蜡像,不 是寒冰塑像。” 夏天翔越发讶然问道:“他们弄具‘风尘狂客’的蜡像放在绛雪洞则甚?” 霍秀芸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但却看见鹿玉如每天清晨必然先向‘风尘狂客’的 蜡像下跪,恭恭敬敬地磕上四个头儿,然后站起身来,再对蜡像神情狞厉、咬牙切齿地 低声咒诅。” 夏天翔听到此处,业已断定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所亟欲相见之人必是“风尘狂客” 厉清狂,但却猜不出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 这时,“三手鲁班”尉迟巧坐功已毕,刚自定中醒转,微一睁目,却见夏天翔与霍 秀芸并肩缓步走来,遂含笑叫道:“霍姑娘,你怎的在绛雪洞中耽搁这么久?差点儿把 你翔哥哥急坏了呢!” 霍秀芸闻言,脉脉含情地看了夏天翔一眼,含笑不语。 夏天翔心头盘算,目前自己第一要务,便是立即去到巫山朝云峰“巫山仙子”花如 雪之处,找寻仲孙飞琼解释误会,否则时日越久,便越将大费心力。 但欲向仲孙飞琼解释误会,便必须与霍秀芸分开,不能再在一起,霍秀芸天真无邪, 婉娈可人,自己怎样措词,才可使她欣然独返峨嵋,而免得与那一位尚未和好,已先引 起这一位的伤心妒恨。 尉迟巧见夏天翔忽然剑眉深锁,低首沉吟,不由讶然问道:“夏老弟怎的面有忧容, 莫非霍姑娘在绛雪洞中,有甚拂心之事?” 夏天翔目光略注霍秀芸,失笑说道:“她的人缘太好,住在绛雪洞中三日,不但受 了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殷勤款待,与鹿玉如结成好友,并吃了不少灵药异果,学了三招 神妙剑法,连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有甚拂心之事?” 尉迟巧笑道:“夏老弟你方才那等神情,分明心中有事。” 夏天翔随口答道:“我是在想我们今后行止,应该怎样走法。” 尉迟巧点头笑道:“对,对,对,我们身上所负的责任不轻,要通知罗浮、少林、 武当三派,以及其他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夏天翔笑道:“老弟尊师北溟皇甫神婆,最好也要通禀一声, 倘若皇甫神婆明年二月十六能够命驾祁连,定可灭却群魔不少威势。” 夏天翔被尉迟巧触动灵机,遂向他微施眼色,含笑说道:“我们要跑的路实在大多, 为了争取时间,似乎必须分头进行,才来得及。” 尉迟巧平素花样最多,是位玲球剔透的人物,见夏天翔向自己微施眼色,便已猜透 他是要单独去找仲孙飞琼,遂会意点头笑道:“夏老弟说得不错,这通告天下武林人物 之事,确实必须分头进行,我已经想好了怎样走法。” 夏天翔从尉迟巧神秘的笑容之中,看出这位精灵鬼似的老前辈,业已猜透自己的心 思,必有适当安排,遂含笑问道:“老前辈有何高见?” 尉迟巧怪眼微翻,冲着夏天翔龇牙一笑说道:“我与霍姑娘先返峨嵋,看看她师傅 点苍之行有何所见,并将祁连一切禀报玄玄仙姥。倘若能与赛老怪物及‘凌波玉女’柴 无垢等相逢,便同往东南,通知罗浮、少林两派,暨沿路武林人物。” 夏天翔见尉迟巧果已识透自己的心意,不由感激不尽地微笑问道:“我呢?” 尉迟巧笑道:“我们人多,责任较重,你只单身一人,仅负责通知武当派及你师傅 皇甫神婆,其余便可权宜行事。” 夏天翔方自含笑点头,霍秀芸却已笑道:“尉迟老前辈,你这计划能不能略加改动?” 尉迟巧笑道:“霍姑娘要想怎样改法?” 霍秀芸妙目之中蕴含无限深情,看着夏天翔笑道:“老前辈单独去往峨嵋,告诉我 师傅,我则和我翔哥哥一路。” 这几句话,听得夏天翔既觉无限温馨,又觉大伤脑筋,不由目注霍秀芸,蹙眉苦笑。 尉迟巧见状,忙为夏天翔解围,笑道:“霍姑娘,你翔哥哥的师傅‘北溟神婆’皇 甫翠脾气太怪,你让他一人单独见他师傅,委婉禀明与你结成兄妹之事,才不会挨骂。” 霍秀芸噘着嘴儿说道:“我师傅准我认他作哥哥,他师傅却为什么不许认我作他妹 妹?” 尉迟巧委实觉得霍秀芸天真得太以可爱,遂含笑说道:“要不然‘北溟神婆’皇甫 翠怎会被武林中公认为第一难缠人物。” 这句话措词甚妙,霍秀芸听得眼角微红,向夏天翔泪光盈盈地凄然说道:“翔哥哥, 这样说来我们一定要分别的了。” 夏天翔见霍秀芸这副凄婉神情,心中不由暗觉蚀骨销魂,但因绝无带着她同上巫山 朝云峰去寻仲孙飞琼之理,遂只得含笑说道:“些许小别,芸妹何必如此伤怀?我们至 迟明年二月十六即可重聚,甚或彼此事了,先期相遇,也说不定呢?” 霍秀芸闻言,凄然微笑,神情娇美绝伦,看得那位风流倜傥的小侠夏天翔,剑眉双 蹙,心中好不怜爱。 尉迟巧见状,“哈哈”笑道:“欲合先离,不离不合。霍姑娘,让你翔哥哥赶紧转 回北溟参谒皇甫神婆,请她出手对付那两个难缠难惹的黄衣长发老人,或可挽回一场武 林浩劫。我们也该赶返峨嵋,向你师傅报告一切。” 霍秀芸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向夏天翔含泪挥手,随着“三手鲁班”尉迟巧,凄然而 去。 夏天翔静待尉迟巧、霍秀芸去远以后,方自剑盾双蹙,仰天长叹,自言自语道: “我爱上了仲孙飞琼,霍秀芸爱上了我,二女之间,已觉难为,偏偏当日在岷山蔷薇坟 前,又曾为鹿玉如祈求得蔷薇愿力,这种矛盾错综的儿女情丝,真足以缠死英雄,困死 豪杰!我真想去找那位当代神医赛韩康老前辈,向他请教请教痴人梦怎样醒法?不了情 怎样断法?相思病怎样治法的了……” 自语至此,忽又摇头说道:“不对,不对,赛韩康老前辈不会治相思病,当初他便 为了这三项命题,输给仲孙姊姊一匹千里龙驹。天下能治此病之人,大概只有‘蔷薇使 者’。” 想到“蔷薇使者”,夏天翔又不禁废然叹道:“但这位老人家虽然神通广大,愿力 无边,踪迹却如闲云野鹤,无法捉摸。除非他来找我,若想找他,只怕踏遍天涯,走遍 海角……” 话犹未了,眼前白光一闪,有张柬帖,自一座小崖头上飘然飞落。 夏天翔伸手接得柬帖略微注目,看见末尾署名赫然竟是“蔷薇使者”四字,遂赶紧 一面猛提真气。以“海鹤钻云”身法转化“神龙御风”,窜上小崖崖顶,一面大声叫道: “‘蔷薇使者’老前辈别走,请容夏天翔参谒请教。” 但等他赶到崖顶,那位神出鬼没的“蔷薇使者”早已踪迹杳然,目中所见,只是青 山如屏,白云如带。 夏天翔顿足摇头,皱眉长叹,无可如何地展开手中柬帖看时,只见柬上所书是四句 似诗非诗、似谒非谒之语。 “欲成比目何辞死?修到鸳鸯不羡仙,一箭三雕成定局,须凭愿力克千艰。” 夏天翔看完,不禁连连苦笑,暗想这位“蔷薇使者”逼着自己一箭三雕,却又不肯 明白详加指教,岂非要把自己弄得弓折弦断不可? 但柬中“愿力”二字,却对夏天翔启示甚大,钢牙微咬,决定先奔巫山找寻仲孙飞 琼解释误会,其他一切暂时不顾,留待将来再说。 他心意既定,自然恨不得胁生双翼,立时飞到仲孙姊姊身旁,一诉衷曲。 餐风宿露,旦夕飞驰,等他赶到巫山朝云峰脚,也不过七月初旬光景。 夏天翔独立峰脚,仰望峰头的缥缈云烟,暗想仲孙姊姊在彼此见面之下,定然不会 使自己过份难堪,多多陪些小心,当可重修旧好。但异兽大黄及灵猿小白却太以难缠, 自己在祁连已然吃过一次苦头,必须对它们特别提高警觉。 夏天翔既对小白大黄颇有戒意,遂先把师门“乾天气功”提聚防身,然后才举步登 峰,但出乎意料,一路之上居然毫无所扰。 直等他走到“巫山仙子”花如雪所居的朝云宫前,方见有两名美貌婢女在宫门侍立。 夏天翔微抱双拳,含笑说道:“烦劳通禀,北溟门下夏天翔求见‘巫山仙子’。” 那两名婢女闻言,立即分人入内通报,片刻以后,朝云宫宫门大开,花如雪满面春 风地与那位曾在终南死谷赠过自己两滴千年芝液的一钵神僧,双双含笑迎出。 夏天翔忽见一钵神僧竟在此间,不由暗想足见只要精诚所至,真金坚石,无所不开, 这位隐居东海的方外高人,经自己传语以后,果被花如雪的深情感动,来此践约,与她 结成神仙伴侣。 一钵神僧手中仍然托着那只中种千年紫芝的紫色玉钵,见夏天翔目注自己,神色愕 然,不由失笑道:“夏老弟惊讶之故,是否以为我这和尚怎的不守清规,入赘巫山,嫁 起老婆来了?” 这“入赘巫山,嫁起老婆来了”二语,说得风趣异常,花如雪不禁玉颊微红,白了 一钵神僧一眼。 夏天翔心中也自颇觉好笑,但脸上却庄容答道:“大师与花仙子参透凡俗束缚,结 成神仙眷属,这段佳话,足以传誉千秋,令夏天翔钦羡无已。” 花如雪微笑说道:“我们得偿夙愿,结成道侣一事,还是因你帮了大忙,快请入朝 云宫中,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花如雪话完,与一钵神僧双双侧身让客,夏天翔知道不必过份谦逊,也就恭身为礼, 含笑走进。 入内以后,方看出这所朝云宫虹梁鸳瓦,画栋雕栏,建造得爽畅宜人,清雅绝俗。 当中殿堂之中,更是毫无富贵俗气,除了四壁琴画之外,只陈设着一张禅榻,榻上 并列两席蒲团,以及榻前三四件来客所坐的椅凳而已。 花如雪含笑请夏天翔就坐,并向侍婢说道:“你们去采几只新熟的丹榴,再用积年 梅雪泡壶龙牙香茗待客。” 夏天翔根本就未把花如雪这些话儿听在耳中,却因不曾发现仲孙飞琼及小白大黄的 丝毫踪迹,有些暗暗着急。 花如雪吩咐侍婢以后,转面向夏天翔笑道:“夏老弟重到巫山,指名相访,不知有 何要事?” 夏天翔俊脸一红,嗫嚅说道:“我……我是来……来找我仲孙飞琼妹妹。” 花如雪哦了一声,微笑说道:“仲孙飞琼师妹确曾在此小作勾留,可惜老弟来得大 晚,她带着她的小白大黄,去已三日。” 夏天翔急得站起身形,蹙眉间道:“花仙子……” 花如雪看他一眼,摇手笑道:“仲孙飞琼是我师妹,你既叫她妹姊,怎不叫我姊姊?” 夏天翔以一种央求的口吻,改口叫道:“花姊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仲孙飞琼姊 姊到哪里去了?” 花如雪正欲答话,忽见侍婢捧着一只玉盘,盘中盛着六瓣新熟的丹榴,走进殿来, 遂向夏天翔含笑道:“夏兄弟,你且尝尝此间特产异果丹榴的味道如何?” 夏天翔见那丹榴表皮赤红,榴实雪白,粒粒光鲜饱满,明知滋味极好,却摇头苦笑 说道:“花姊姊,你若不告诉我仲孙姊姊的下落去向,便是火枣交梨当前,我也吞食不 下。” 花如雪闻言,嫣然一笑,侧脸向一钵神僧道,“夏兄弟对我飞琼师妹,就像当年我 对你一样痴情。” 一钵神僧笑道:“你就是爱弄狡狯,有甚话儿,还不赶快向夏老弟指点指点。” 花如雪看了夏天翔一眼,抿嘴笑道:“但他不吃我款待他的东西,我有点不大高兴。” 夏天翔闻言,慌忙说道:“花姊姊,你说,你说!我吃,我吃!” 这几句话儿,听得花如雪与一钵神僧相顾粲然,同声一笑。 夏天翔本已脸红,再加上他们双双一笑,简直觉得耳根发热,只得拈起一瓣丹榴, 剥了几颗榴实,借以解嘲地人口咀嚼。 这榴实甘美芳香已极,不但可口,并另有一股清冷之气充沛脏腑,益人神思,夏天 翔接连吃了两瓣,方对花如雪苦笑说道: “花姊姊,我已吃了丹榴,如今你该高兴了吧?” 花如雪含笑说道:“我飞琼师妹向来最爱邀游天下名山大川,她那匹青风骥及大黄 小白,又均是千里脚程,离此之时,并来说明去处,你恐怕不好找呢。” 夏天翔闻言,耳中“轰”的一声,顿时脸色惨变,手内一瓣榴皮也坠落在地。 花如雪见他急得这般样儿,不禁失笑说道:“夏兄弟,你不要着急,我飞琼师妹人 去物存,她留了两样东西给你。” 夏天翔可谓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也不想想仲孙飞琼怎会未卜先知地算准自己找来 巫山?只急得颤声问道:“花妹妹,她……留给我什……什么东西?” 花如雪自身边取出一叠“红云蛛丝网”及一片“紫玉蔷薇”,向夏天翔含笑问道: “夏兄弟,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你因打赌落败,输给我飞琼师妹的?” 夏天翔感觉兆头不妙,黯然点头,花如雪又复说道:“飞琼师妹因你胆大气傲,到 处惹祸,请我仍把这面‘红云蛛丝网’送你防身,并因‘紫玉蔷薇’是‘蔷薇使者’之 物,怕你日后见他不好交待,也一并还你。” 夏天翔凄然一叹问道:“我仲孙姊姊这样作法,是不是不愿意再见我了?” 花如雪点头说道:“我不知道你怎样得罪了她,飞琼师妹确实有过意懒心灰,从此 隐居世外、不入红尘之语。” 夏天翔一阵心酸,目中润湿,但忽然看见那面“红云蛛丝网”,不由灵机一动,强 忍英雄珠泪不令下流,抬头向“巫山仙子”花如雪说道:“花姊姊,我由这面‘红云蛛 丝网’上,想起你昔日在这朝云峰下的巫峡江边,还输给我一项赌约,未曾兑现。” 一钵神僧见夏天翔急得目中泪光盈盈的这副神情,不由意似不忍地伸手在花如雪背 后轻轻点了一下。 花如雪瞟了一钵神僧一眼,向夏天翔含笑点头道:“我记得那项赌约是我应该尽全 力帮你一次大忙。” 夏天翔苦笑说道:“如今我就请花姊姊把这项诺言予以兑现好么?” 花如雪想了一想说道:“你要我帮忙,原无不可,但我只能说两句偈语,由你自行 参详,并请你在听完以后,必须立时离去。” 夏天翔正在伤心已极、万般无奈之际,听得有偈话可参,自然连连点头,目注花如 雪,满面企盼的神色。 花如雪微笑吟道:“欲成比目何辞死?修到鸳鸯不羡仙。”吟完以后,便与一钵神 僧起立送客。 夏天翔想不到“巫山仙子”这所谓偈语,竟与“蔷薇使者”的柬帖相同,只得一面 口中反复低诵“欲成比目何辞死?修到鸳鸯不羡仙”,一面起身走向朝云宫外。 花如雪与一钵神僧送到朝云宫门便不再送,双双向夏天翔作别回身,并把宫门紧紧 阖死。 夏天翔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未曾对各种疑问作任何思考推敲,只是亡魂失魄地 走到绝崖崖边,俯视滚滚东流的长江逝水,口中自言自语说道:“仲孙姊姊呀,你不应 该听了小白的片面之词,便如此绝情,连个分辩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心酸,强忍已久的英雄珠泪,滚滚而落,把胸前青衫湿成一片。 夏天翔独立苍茫,伤心片刻,夏天翔不禁又把那“欲成比目何辞死?修到鸳鸯不羡 仙”两句偈语,念了几遍。 念到第五遍时,夏天翔忽然轩眉狂笑说道:“‘欲成比目何辞死’这句话儿,似乎 应该改上一字,改成‘不成比目何辞死’。只要无常一到,岂不万事皆休,不再有丝毫 痛苦烦恼?” 夏天翔想到“死”字,不禁心胸一开,仰望天际白云,口中喃喃说道:“仲孙姊姊 呀,夏天翔对你委实一片真诚,如今既因误会,所愿难谐,这红尘浊世,又复有何可恋? 不如跃身江流,自求解脱,免得旦夕啃嚼那无法得偿的相思苦味。” 喃喃说罢,蓦地引吭长啸,啸声裂石穿云,隐含怨愤,好似把无从倾诉的满腹情愁, 全自呼啸声之中排泄而出。 啸声收歇以后,夏天翔提气顿足,跃身凌空,便欲自这朝云峰顶,坠崖自尽。 他身躯刚刚离崖纵出,一声清宏无比的“阿弥陀佛”业已响起当空,更有一蓬红云, 自上向下,照准夏天翔迎头洒落。 夏天翔坠下方六七尺许,身躯便被“红云蛛丝网”所化的那蓬红云网住。 一钵神僧与花如雪双双出现崖边,一钵神僧手提“红云蛛丝网”,往上援救夏天翔, 花如雪则目注崖壁间一株古松,含笑叫道:“爱讲闲话的小鬼精灵,你看清没有?我这 夏兄弟对你主人,可是毫无虚假的真情实意?” 古松间一声欢啸,灵猿小白自虬枝密叶之内现出身形,宛如银丸飞坠,直下千寻, 刹那以后,便自无踪无影。 这时夏天翔自“红云蛛丝网”中钻出,见状不禁向“巫山仙子”愕然问道:“花姊 姊,你们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 花如雪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夏兄弟,你平素聪明得可爱,如今却傻得可爱,怪 不得我那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飞琼师妹,会对你一见钟情、坠入绮障。” 夏天翔越发愕然问道:“一见钟情?我仲孙姊姊不是已对我绝情了么?” 一钵神僧含笑说道:“夏老弟请回朝云宫,听你花姊姊详述一切。” 夏天翔确实被情丝绮障缠绕得灵智全昏,入宫就坐以后,便一迭声地向花如雪追问 其中究竟。 花如雪向他神秘一笑问道:“夏兄弟,说老实话,是不是还有一位姓霍的姑娘和你 非常要好?” 夏天翔脸上一红,恨声说道:“小白这只怪猴子,大爱搬弄是非,那位霍秀芸姑娘 天真无邪,童心未泯……” 花如雪不等夏天翔话完,便即接口笑道:“你说霍秀芸是天真无邪、童心未泯,但 你仲孙姊姊对霍秀芸的批评却是天生玉质、我见犹怜。” 这“天生玉质、我见犹怜”八字,又听得夏天翔愁皱双眉,花如雪见他那副窘急的 神情,不忍再复逗他,遂含笑说道:“你仲孙姊姊说是像霍秀芸那样的女孩子,不但你 会爱她,连你仲孙姊姊也对她非常喜爱。何况两人之中,你又是与霍秀芸结识较早……” 夏天翔知道仲孙飞琼此语,是指自己与霍秀芸在大别山相偕寻宝而言,不由剑眉微 蹙,正待分辩,花如雪又复笑道:“故而灵猿小白与异兽大黄虽然代它主人吃醋,但我 飞琼师妹却对你与霍秀芸亲热之事毫不在意,只是想觅机试试你对她的一番情意是否真 诚。” 夏天翔双目之中神光流动,急急接口说道,“夏天翔对我仲孙姊姊的一片赤忱,可 誓天日。” 花如雪摇手笑道;“用不着,用不着,你方才在危崖绝顶的踊身一跃,岂不比什么 空口说白话的指天誓日强胜多多?小白那只怪猴子亲眼目睹,驰报我飞琼师妹以后,你 们这鼎足而三的欢喜冤家,大概从此便可无愁无虑地‘修到鸳鸯不羡仙’了。” 夏天翔听到此处,方告宽心,同时也对花如雪适才所说的“欲成比目何辞死,修到 鸳鸯不羡仙”两句谒语的含意恍然大悟,遂唇边笑绽,眉上愁开,向花如雪叫道:“花 姊姊,如今你该可以告诉我,我仲孙姊姊现在何处了吧?” 花如雪笑道:“我刚才没有骗你,飞琼师妹如今正奉她爹爹之命,仗着异种龙驹青 风骥的千里脚程,海角天涯地寻找一人,岂非去无定所?” 夏天翔闻言,刚刚微现笑容的脸上,不由又复布满一片离愁。 花如雪笑道:“夏兄弟,你怎的这等痴情,目前虽然找不着飞琼师妹,但至迟等到 明年二月十六震天派开派之际,岂不定然相逢?到时我与我这和尚情人,也要凑凑热闹 去呢!” 说完,偏头看看一钵神僧,流波一笑。 夏天翔问道:“花姊姊,你居然也要到祁连山绛雪岩去凑热闹么?” 花如雪手指一钵神僧,嫣然笑道:“当初我为了我这和尚情人镇日相思,神魂颠倒, 作事未免有点倒行逆施,竟使‘武当七子’中的离尘子及少林派的‘铁掌银梭’骆九祥 双双因窘迫羞愧,跃入江流,同归劫数……” 一钵神僧听到此处,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苦笑说道,“我为了替你 消除这桩孽累,每日清晨黄昏,都要去到江边,为离尘子及‘铁掌银梭’骆九祥诵念几 遍往生经文。” 花如雪瞟了一钵神僧一眼,失笑说道:“你们佛家讲究因果,这桩孽累的恶果是我 所为,但恶因却是你所肇。因为倘若不是你当初违约不来,我又怎会发神经似的,对每 年五月十五、十六、十六三日行过巫峡江边的来往舟船,无谓取闹?” 一钵神僧听得面含苦笑,合掌低眉,不住勤宣佛号。 夏天翔见他们彼此戏谑,正觉有趣之际,花如雪又向他微笑说道:“故而我对武当、 少林两派,始终心怀歉疚,震天派开派之际,武林剧斗难免,我遂立意与我这和尚情人, 双双赶去,在少林、武当有人遇险、生命危殆之时,出手抢救,聊为补报,稍赎罪愆。” 夏天翔听花如雪提到武当派,不由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重大责任,既然仲孙飞琼目前 踪迹难寻,便当赶紧前往武当山,暂转回北溟,向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与师傅“北溟神婆” 皇甫翠禀报黄山大会停开,祁连、点苍两派合并为震天派,定于二月十六邀约举世英豪, 观光开派大典,及黄衣长发老人出现之事。 想到此处,夏天翔遂向一钵神僧及花如雪辞行,花如雪等含笑相送,彼此互订约会 后,并将仲孙飞琼给夏天翔的那瓣“紫玉蔷薇”、“红云蛛丝网”,交与夏天翔带在身 边,以备不时取闲。 夏天翔离却巫山,买舟东下,出得西陵以后,在宜昌登岸,便即仍沿昔年旧路,北 上武当。 他一面赶路,一面不禁感慨丛生,因为这段路途与去年所走完全相同,但“天涯酒 侠”慕无忧却已化异物,变作祁连山绛雪洞中的第二号寒冰塑像,而化名宫楠的老渔人 南官浩也未再遇。 自己则自经“天涯酒侠”慕无忧指点了霍秀芸、鹿玉如、仲孙飞琼等三位玄衣侠女 以后,便跌入令入迷惆的情网之中。如今仲孙飞琼及霍秀芸方面,虽已愿应不多,但自 己远赴岷山、为她祈求蔷薇愿力之人,却是昆仑叛徒,与黄衣长发老人、祁连群凶等狼 狈为奸、沆瀣一气的鹿玉如。倘若将鹿玉如置诸度外,似乎无以对屡屡帮了自己大忙的 “蔷薇使者”交待:倘若企图实现此项蔷薇愿力,则仲孙飞琼与霍秀芸定将以为自己是 个多贪不专的好色狂徒,势必闹得醋海翻澜,情天遭恨。 夏天翔越想越烦,始终想不出一条三全其美之策,直等他迷迷惘惘地走到武当山天 柱峰脚,方被一声极为清宏的无量佛号,惊散了儿女情愁,恢复了英雄豪气。 这声无量佛号,是发自一位手执拂尘的老年道人口中。 夏天翔一抱双拳,含笑问道:“道长法号怎样称呼?” 老年道人笑道:“贫道一尘,小施主上姓高名?是偶游武当,还是特来三元观中有 事?” 夏天翔听这老年道人法号一尘,知是“武当七子”之首,遂重施一礼,恭身笑道: “原来道长竟是‘武当七子’中的一尘前辈,在下夏天翔,家师北溟皇甫神婆,此番系 有事特来晋谒武当掌教。” 一尘子听夏天翔是“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弟子,并有要事求谒本派掌教弘法真人, 遂点头笑道:“夏老弟请随我登峰,本派掌教弘法真人正在三元观内,” 夏天翔一面恭身笑诺,随同一尘子举步登峰,一面却暗自思索,若能乘机把“巫山 仙子”花如雪与武当之间的一段嫌隙予以化解,岂不是好? 二人进得三元观,看见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以后,弘法真人让客就座,含笑间道: “尊师皇甫神婆可好?夏老弟奉命来此、有何见教?” 夏天翔欠身答道:“家师托福粗安,但夏天翔并非家师所差,却是奉了‘天外情魔’ 仲孙前辈之命,特来参谒掌教真人,有事陈述。” 弘法真人听夏天翔竟是“天外情魔”仲孙圣所差,不由微感意外,蹙眉问道:“仲 孙圣与我武当一派尚有微嫌,他却命老弟前来则甚?” 夏天翔遂把祁连、点苍两派狼狈为奸,滥用“天荆毒刺”,企图嫁祸昆仑,引起武 林纷争,削弱各派实力,以遂其雄长武林的野心。如今因阴谋败露,索性合并另组震天 派,并有两位来历不明、武功极高的黄衣长发老人在幕后撑腰,拒绝参与黄山大会,改 于明年二月十六邀约举世群雄至祁连山绛雪岩,观光震天派开派盛典,就便了断一切恩 怨,暨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白衣昆仑”萧惕等业已惨遭劫数各情,向弘法真人细叙 一遍,但把侦破其中黑幕之功,却完全推到“天外情魔”仲孙圣、仲孙飞琼父女身上。 弘法真人与其他武当群雄,听得如梦方醒,一尘子念了声无量佛道:“我离尘师弟 曾经间接被仲孙圣义女而兼弟子的‘巫山仙子’花如雪逼得羞窘投江自尽,想不到这位 ‘天外情魔’还对武当派如此关照?” 夏天翔趁机说道:“晚辈此次路过巫山,便见花仙子对此事愧悔异常,与其新结道 侣一体神僧,每日晨昏均在江边为离尘道长及‘铁掌银梭’骆九祥诵念往生经文。花仙 子与一钵神僧并表示,今后凡属武当、少林之事,他们著有所知,必当尽力为助。” 弘法真人静静听完,向一尘子微笑说道:“照夏老弟这样说法,离尘师弟的这段过 节,似乎就此不必提了?” 一尘子又复念了声无量佛道:“只要花如雪当初是无心之恶,事后又如此愧悔,自 然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彼此如今又复敌忾同仇,这桩过节,就此不提也罢,但夏老弟 适才所说的在幕后为祁连、点苍群凶撑腰,武功极高,连‘九首飞鹏’戚大招、铁冠道 长均甘心愿听其号令的两位黄衣长发老人,是何来历?掌教真人猜得出么?” 弘法真人闻言,不禁手执香茗,蹙眉深思:夏天翔则暗恨自己近来灵智屡为情障所 迷,“巫山仙子”花如雪与一钵神僧分明深悉此事,自己当时怎的不向他们询问究竟。 如今既将详情告武当掌教,自己便应赶紧返回北溟,禀知恩师,然后才好流转江湖, 期与仲孙飞琼、霍秀芸等早日相会。 夏天翔一想起自己这两位红粉知已,便又情思满怀,遂起身向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告 退。 弘法真人笑道:“夏老弟行色匆匆,是否还要赶去通知少林、罗浮各派?” 夏天翔摇头答道:“罗浮、少林各派,已另外有人前往通知,夏天翔则系奉仲孙老 前辈之命,亟欲赶回北溟,禀报家师,请她老人家届时参与盛会,俾能克制那两位不知 姓名来历的黄衣长发老人。” 弘法真人点头笑道:“皇甫神婆的声威绝艺,确足镇压群魔,夏老弟虽然奔波劳苦, 但却造福武林,功德不小。” 一面说话,一面起身送客,夏天翔下了天柱峰,正待转向东北,取道河南、山东, 赶返北溟,谁知尚未走出武当,又逢怪事。 他走到一处两侧高峰的峡谷之中,突然一阵强烈山风,拂衣作响,并听得有隐约歌 声随风送来,唱的是:“欲成比目何辞死?修到鸳鸯不羡仙……” 这两句话,既见于“蔷薇使者”的留柬之中,又闻于花如雪口内,对夏天翔简直太 以熟悉,闻声之下,慌忙循音追踪,想察看系由何人所发。 绕过一角山崖,听出歌声是发自峭壁上离地十来丈高的一个洞穴之中,但壁间一削 如低,毫无可资落足借劲之处,夏天翔因自知功力最多拔空五丈,见状不免暗暗称奇, 惊疑这作歌之人是怎样进入那洞穴? 就在他惊疑不解之际,洞中人的歌声,业已变成了:“……一箭三雕成定局,须凭 愿力克千艰。” 这两句歌声入耳,夏天翔对于洞内人身份立即恍然大悟,眉开眼笑地仰头高声叫道: “‘蔷薇使者’老前辈,你仿佛时刻均在我身畔,却为何总是这般神秘,不肯和我见面?” 洞穴中传出“蔷薇使者”温和的语音,带笑说道:“我为了维持我蔷薇愿力的灵验 尊严,无时无刻不在为你大动脑筋。但据我最近观察,你的一颗心儿,却似乎整个儿放 在仲孙飞琼及霍秀芸身上,根本不大尊重我的蔷薇愿力。” 夏天翔苦笑说道:“老人家,我不是不尊重你的蔷薇愿力,只是茫然不知所措而已。” “蔷薇使者”笑道:“我要实现我的蔷薇愿力,当然会给你指导。” 夏天翔闻言笑道:“老人家的指导最好能明白一点,免得我老是谈禅参偈般的大猜 谜语。” “蔷薇使者”笑道:“我这次的指导,极为简单明了,就是要你立即掉头再回西北, 由川入甘,在甘肃、新疆之间,随意游览。” 夏天翔蹙眉说道:“我如今正要赶回北溟,参谒师傅……” “蔷薇使者”不等夏天翔话完,便即笑道:“你赶回北溟则甚?你师傅如今又不在 北溟神山。” 夏天翔讶然问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师傅如今不在北溟神山?” “蔷薇使者”喟然一叹说道:“前些时我恭送第一蔷薇使者与第二蔷薇使者功行完 满、羽化西归之际,你师傅便在当场,我们并曾长谈竟日。” 夏天翔又惊又喜地问道:“我师傅对我偷偷溜下北溟神山,游侠江湖一事,说些什 么?她老人家可有责怪之意?” “蔷薇使者”失笑说道:“皇甫神婆倒没有什么重大责怪之语,只骂你是个天资极 好,但性傲贪玩的小淘气鬼,要我便中代她管教管教。” 夏天翔听师傅对自己偷下北溟神山之事,未加责怪,不禁心内一宽,又向“蔷薇使 者”问道:“照老人家这等说法,你与我师傅早已相识?” “蔷薇使者”笑道:“岂但相识?我们足有三四十年交情,昔日并是打成的朋友, 我们比过好几次剑呢。” 夏天翔问道:“你们哪个得胜?” “蔷薇使者”笑道:“谁也没胜,我们打到第四次时,彼此惺惺相借,遂停止比斗, 结成武林道义之交。” 夏天翔忽似想起甚事,向“蔷薇使者”含笑问道:“老人家,我还闯了一次大祸, 我师傅不应该对我不加责怪。” “蔷薇使者”哦了一声问道:“你闯了什么大祸?” 夏天翔道:“我临下北溟神山之时,曾经偷了我师傅一颗成震乾坤、足以摧山撼岳 的‘乾天霹雳’。” “蔷薇使者”闻言,不禁一阵“哈哈”大笑。 这阵大笑,笑得夏天翔满腹疑云,愕然问道:“老人家,你好端端发笑则甚?” “蔷薇使者”笑道:“不是你提起,我倒忘了你师傅叫我转告你的一句话儿。” 夏天翔听出“蔷薇使者”话中有话,蹙眉问道:“我师傅请老人家转告我什么话儿?” “蔷薇使者”笑道:“你师傅叫你把那颗毫无作用的‘乾天霹雳’赶快丢掉,免得 有所仗恃,万一遇上强敌之际,使用不灵,反会平白送了一条小命。” 夏天翔恍然问道:“难道我所偷得的那颗‘乾天霹雳’不是真货?” “蔷薇使者”笑道:“这等容易肇成巨灾浩劫的至宝奇珍,你师傅怎会让你偷走, 用以闯祸?你如今藏在身边的只是一颗比寻常石块稍重的北溟玄石而已。” 夏天翔闻言,自身边取出那颗曾助自己屡脱危机的“乾天霹雳”,托在掌上反复观 看,神色犹似惑然未信? “蔷薇使者”笑道:“你如不信,且向我这藏身崖壁,掷来试试。” 夏天翔方待如言扬手,但剑眉微挑,眼珠一转,暗想这样做法:未免太以鲁莽,万 一“乾天霹雳”有灵,岂不要把这位“蔷薇使者”老前辈生生断送? 他因有此顾虑,故而略为转身,把掌中“乾天霹雳”向三丈来外的另一片参天峭壁 掷去。 眼看“乾天霹雳”将与峭壁相触,夏天翔犹自提心吊胆,生恐地裂天崩的酿成巨祸 之际,只听“砰”然一声,那颗号称足能震岳撼山的“乾天霹雳”,便即顺着峭壁滚落 深渊,毫未爆炸,果如“蔷薇使者”所言,只是一颗比寻常石块略重的北溟玄石。 “蔷薇使者”哈哈笑道:“夏老弟不要懊丧,你大概倚仗这块石头,业已吓唬住不 少力所难敌的武林高手吧?” 夏天翔脸上一红,向“蔷薇使者”藏身的小洞叫道:“老人家,我师傅虽不在北溟 神山,我却仍要找她,不然她老人家怎能如期前往祁连山绛雪岩,参与震天派的开派盛 典?” “蔷薇使者”笑道:“你放心照我所说的,经川人甘,在甘新之间,尽情游览,我 包你师傅到时准往祁连山绛雪岩赴会。” 夏天翔苦笑说道:“万一我师傅得讯稍迟,未能赶到,那两位武功绝世的黄衣长发 老人,无人制压,酿成浩劫,岂不……” “蔷薇使者”接口笑道:“夏老弟放心,你师傅方面由我负责通知,万一有所延误, 到时我来对付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便了。” 夏天翔听“蔷薇使者”如此说法,自然放心,遂向那崖壁小洞仰头问道:“老人家,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的姓名来历?” “蔷薇使者”笑道:“他们的姓名来历我虽深知,但却不必说明,还是由你自行设 法探听,比较有趣。” 夏天翔见“蔷薇使者”不肯对自己说明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的身份姓名,方自双眉 一蹙,“蔷薇使者”又复笑道:“我已对你指点完毕,有事先走,你只管照我所说多加 努力,包可一箭三雕,月圆花好。” 话完,歌声随起,唱的仍是“欲成比目何辞死?修到鸳鸯不羡仙,一箭三雕成定局, 须凭愿力克千艰”,但歌声越听越远,唱到一箭三雕之际,已若云空游丝,虚无缥缈, 仿佛这位神奇莫测的“蔷薇使者”,竟自深深钻入了山腹之中。 夏天翔起初虽颇惊愕,但略一思索,也就想通,知道那小洞必然另有出口,只不知 通往何处而已。 “蔷薇使者”既走,夏天翔自然只好遵照指示,折回四川,但他不再经行三峡,改 由武当西行,但到了岚皋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中饮用酒饭之际,却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奇异 人物。 这家村店,背峰面溪,绿水青山,景颇不俗,黄鸡白酒,味亦香醇,夏天翔擎杯倚 窗正在纵目闲眺,突听背后有人重重一顿酒杯,喟然长叹。 夏天翔愕然回身,循声望去,见东面柱后,还坐着一位黄衫酒客,但那件黄衫,却 看来颇觉眼熟。 心中正在思索,那黄衫酒客一面招呼店家添酒,一面又是凄然一叹,好似有甚重大 感触。 夏天翔在这黄衫酒客偏头招呼店家添酒之际,看见他颊上长满虬髯,不由大吃一惊, 暗想这不就是曾在宜昌酒楼相遇的“风尘狂客”厉清狂么? 因为夏天翔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均推测祁连山绛雪洞中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所渴 盼一见之人,便是这“风尘狂客”。夏天翔遂不禁暗喜“天外情魔”仲孙圣及仲孙飞琼 正海角天涯地到处寻他,谁料却在这荒村野店之中,被自己无心巧遇。 略整衣裳,起身走过,深深一揖笑道:“夏天翔想不到竟在此处又遇厉老前辈。” “风尘狂客”厉清狂可能饮酒过量,业已有点醉眼昏斜,对夏天翔端详了好大一会, 方自笑道:“你是在宜昌酒楼与我相遇,并往荆门绝顶替慕无忧解围的夏老弟么?我记 得我还送过你一柄扇儿呢!” 夏天翔见他说话之间神色醺然,故意试探地接口说道:“江湖多变,世事无常,老 前辈赐赠夏天翔的湘妃竹折扇,如今落在昆仑派手中,至于那位‘天涯酒侠’慕无忧, 则已化做屈死黄泉的冤魂怨鬼。” 这几句话儿果然生效,听得那位“风尘狂客”酒意突消大半,凝视夏天翔说道: “夏老弟,你此话从何而起,且请坐下细讲。” 夏天翔道谢就座,便将自己两探祁连等所见所闻,向厉清狂详细叙述一遍。 厉清狂静静听完,目瞪口呆地自语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这两句怪不得,听得夏天翔心中倒着实有些怪将起来,目注“风尘狂客”讶然问道: “厉老前辈你这怪不得之语,却是何意?” 厉清狂半似答复夏天翔,半似仍在自语,喃喃说道:“怪不得‘昆仑逸士’向飘然 带领两三名昆仑弟子,欲对鹿玉如图谋不利。” 夏天翔眉头一皱,向厉清狂问道:“厉老前辈,祁连山绛雪洞中,那两位黄衣长发 老人要找之人,是不是你?” 厉清狂目光凝注云天,面色深沉,好似心中正在回忆什么当年旧事,随口答道: “是我,是我……” 夏天翔又复问道:“厉老前辈,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既然我的是你,则你们之间 结仇的原因,能否见告?” 厉清狂这次却不答夏天翔的问话,只是斟了一杯白酒,擎在手中,向夏天翔说道: “夏老弟,你我两次均在酒楼相遇,足见酒缘不浅,能不能陪我再复畅饮百杯,以浇胸 中块垒?” 白酒性烈,后劲尤猛,夏天翔此时经猎猎山风一吹,也有两三分酒意,闻言竟与厉 清狂相互干了十杯,微笑说道:“厉老前辈既欲以酒浇愁,夏天翔敢不奉陪?但青莲居 上曾云‘举杯浇愁愁更愁’,此……” 厉清狂双眉一轩,又复与夏天翔干了三杯,狂笑说道:“青莲居士李白便是位大大 的酒鬼,也是大大的愁人,他自然说得对愁人心思。但只要一杯在手,便令愁上加愁, 又有何妨?最多不过‘酒人愁肠,化作伤心泪’而已。” 说到此处,这位“风尘狂客”厉清狂,竟抑制不住心头的奔放情感,流下了两行英 雄珠泪。 若在平时,夏天翔见厉清狂这般模样,定必诧然相问,但如今却因他自己也有六七 分酒意,人在酒后易吐真情,遂接口说道:“厉老前辈,我们彼此境遇不同,心情各异, 你把欧阳修这句名词之中,改了两个字儿,我却要把它改正还原,才觉恰当,真是‘酒 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呢!” 厉清狂饮完自己杯中之酒,又行斟满,并替夏天翔也斟了一杯,包斜着两只醉眼说 道:“夏老弟,你是相思泪,我是伤心泪,眼泪虽然有别,却同属一对愁人。来来来, 愁人遇上愁人、别无他策,只有借酒浇愁,我再敬你五杯。” 这五杯香醇大曲入喉,夏天翔酒意已到九分,想起高华婉丽的仲孙飞琼,想起天真 无邪的霍秀芸,想起刁钻骄蛮、最令自己头疼的鹿玉如,不由得愁怀深结,悲从中来, 青衫胸前洒满了相思珠泪。 夏天翔一哭,厉清狂却“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夏天翔胸前泪迹问道:“夏老弟, 你哭了,为什么哭?常言道得好:‘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你不应该像 我这般满腹牢骚,年纪轻轻的,却有什么伤心恨事?……” 语音略顿,忽又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今天大概真是多喝了几杯,已有酒意, 才会这般糊涂。你刚刚不是已然说过与我所流的眼泪不同,我流的是伤心泪,你流的是 相思泪?” 说到此处,又与夏天翔互相于了一杯,仔细端详夏天翔几眼,带着满面泪痕,大笑 说道:“夏老弟,像你这般英俊挺拔、滞洒风流的少年人物,自然难免衣香鬓影,到处 留情,惹下一身的相思绮债。” 夏天翔重重一顿酒杯,放声吟道:“易流唯热血,难遣是相思……” 吟声袅袅之中,厉清狂摇手笑道;“不对,不对,伤心泪难收,相思病好治。夏老 弟,你若信服我厉清狂,何妨把心中想念,而有艰难阻隔,不得如愿的那位人儿,说将 出来,厉清狂决意暂忍伤心痛泪,助君了却相思。” 夏天翔此时已有十分酒意,目注厉清狂笑道:“厉老前辈,你不要信口胡吹,便连 主管蔷薇愿力的‘蔷薇使者’,也未必能有如此手段。” 厉清狂双眼一瞪说道:“‘蔷薇使者’虽然立誓愿为天下有情人撮成眷属,但他是 旁敲侧击地缓缓而来,我却用的是单刀直人的霸王请客手段。天下事往往不能缓进,必 须强求,尤其是对付女人,大刀阔斧地直捣黄龙,决对比婆婆妈妈,缠绵诽恻,来得有 效,夏老弟赶快直说,你所想的那位姑娘是谁?” 在夏天翔心中,份量最重的,自然要数仲孙飞琼,其次是霍秀芸,但这两位侠女, 均已对他钟情,不会有所反复。故而夏天翔酒醉之下,脱口而出的,竟是“鹿玉如”三 字。 “风尘狂客”厉清狂毕竟海量,加上内功火候又极精纯,酒虽饮得较多,但醉意方 面,却要比夏天翔少了一二成,听见“鹿玉如”三字以后,不禁大吃一惊,双眉紧蹙地 向夏天翔问道:“夏老弟,你说你想的是鹿玉如么?” 夏天翔此时舌头业已有些变大,结结巴巴地点头答道:“怎……怎么不……不是? 我……我曾……曾经为……为了鹿玉如,远……上岷……岷山蔷薇坟前,向……向‘蔷 薇使者’,祈……祈求蔷……薇愿……力。” 厉清狂静静听完,向夏天翔死盯几眼,两只醉眼之中,神光奔射,“哈哈”笑道: “好,好,好。这倒是一举两得,奇巧无伦的天作之合,了我的伤心事,偿你的相思债。” 夏天翔醉态十足之中,仍听出厉清狂活内有话,遂摇了摇头略驱酒意,发话问道: “厉……厉老前辈,偿我的相……相思债,与……与了你的伤心事,有什么关……关系?” 厉清狂那件黄衫胸前,如今业已酒渍泪痕,模糊一片,以手中竹著,击桌吟道: “世间最大伤心事,可怜无法对人言……” 吟声未了即收,虎目一张,带着满眼泪光向夏天翔“哈哈”笑道:“夏老弟,相思 债也好,伤心事也好,暂时且莫去理它,还是李白说得对。万事不如杯在手,莫使金樽 空对月。又道是将进酒,杯莫停。来来,我们再干十杯!” 这十杯人口以后,夏天翔酒力难支,不由玉山颓倒,伏桌而睡。 醉后酣眠,舒畅已极,直等他酒意消、睡兴足的一觉醒来,才猛然大吃一惊,因为 置身之处不是那家村店,竟在一座山洞之中。 夏天翔宿醉初醒,犹有余醺,脑中昏沉沉的,根本记不得醉后之言及醉中之事,只 仿佛曾与“风尘狂客”厉清狂相互饮酒,却不知怎会到了此处。 他想了好久,依旧莫明其妙,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遂打了一个呵欠,翻身坐起。 夏天翔刚刚坐起,突然听得洞外有人语之声,依稀可闻“大家协力同心,擒杀叛徒, 为掌门人报仇雪恨”等语。 夏天翔闻言暗想,这发话之人难道是昆仑一派?所谓的掌门人,是指知非子,叛徒 是指鹿玉如么? 疑诧之下,遂屏息蹑足,掩往洞口一看,只见这洞口极为狭隘,并垂拂着不少藤蔓, 却不知那位“风尘狂客”厉清狂是怎样把自己弄进洞内? 洞外是山道之侧的一片平坡,坡前站着四人,其中三人是在终南见过的赵钰、潘莎 以及在昆仑宫前见过的云野鹤,另一人虽属陌生,但由于此人年龄较长,赵钰、潘莎、 云野鹤等又对他尊敬异常,夏天翔遂猜出定是知非子的二师弟“昆仑逸士”向飘然了。 “昆仑逸士”向飘然向云野鹤间道:“云野鹤,你确实知道鹿玉如贱婢今夜要从此 路过么?” 云野鹤恭身答道:“启禀向师叔,弟子无意巧遇鹿师妹……” 话犹来了,向飘然便沉声说道:“什么鹿师妹?昆仑派中不承认有她这种弑师逆上 的弟子!” 云野鹤改口说道:“弟子巧遇鹿玉如与祁连派的‘白头罗刹’鲍三姑在大巴山西口 分路,鲍三姑往陕,鹿王如赴鄂,今夜必然路过此处。” 向飘然闻言,双眉一剔,杀气满面,向赵钰、潘莎、云野鹤三人间道:“你们身边 带有多少‘天荆毒刺’?” 赵钰答道:“云师兄七枚,潘师妹十枚,弟子身边现有八枚,共是二十五枚‘天荆 毒刺’。” 向飘然点头说道:“我身边尚有十枚,三十五枚之数,应该足以够用。” 潘莎闻言,柳眉微蹙,问道:“向师叔要用‘天荆毒刺’对付鹿师……玉如么?” 向飘然狞笑答道:“这贱婢手段不弱,你们事先约好暗号,在万一无法生擒之际, 便以‘满天花雨’的手法,齐发二十五枚‘天荆毒刺’,哪怕杀她不死?” 伏身洞内的夏天翔听得眉头一蹙,暗想这位“昆仑逸士”心肠居然如此狠毒? 云野鹤静听向飘然话完,讶声问道:“向师叔,你自己不出手么?” 向飘然又复狞笑几声答道:“你们以三对一,应有余裕,我隐身半崖暗处,等到必 要之时,再行出手不迟。” 赵钰嘴皮微动,正欲说话,突然听得西面山道之上,业已远远传来马蹄之声。 向飘然偏头一望初上林梢的东天皓月,向赵钰、潘莎、云野鹤三人说道:“这马蹄 声可能就是鹿玉如贱婢,我在暗中掠阵,你们小心应付!” 话完,衣袖一拂,身形腾处,便自隐入崖壁上三五丈高之处的苍松虬蔓之内。 风云阁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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